见这中年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夷安便温声道,“陛下虽听了项王的哭诉,不计较,然而谁知道心里如何想呢?王爷是个孝顺的人,哪怕心中喜欢这庶妃,然而为了陛下与国祚稳固,不管真假,宁杀错不放过,就为了叫陛下展颜,岂不是叫陛下对王爷另眼相看?”
    “若如此,项王必然会应的。”这中年目中一亮,却微微迟疑,与夷安轻声道,“岂不是便宜了项王?”
    他是忠心薛皇后的人,自然不愿看项王得意。
    “自然是要便宜他,不然王爷如何舍得美人呢?”夷安轻叹一声,含笑道,“乔庶妃见宠于凤命,如今,也叫她心爱的表哥送她一程,这是圆满,两全其美,多好呢?”
    “县主?”这中年虽然想不明白,然而对上了夷安那双柔媚如同春水的眼睛,却生出了淡淡的凉意。
    初时他对这个小小年纪,还未出阁的少女并没有多少敬重,不过是忠于薛皇后才对她听命,然而如今见了夷安重重行事,是真心不敢轻视了。
    这得干过多少坏事儿,才能修炼出这么一个姑娘呢?
    “一则乔庶妃是管大人的爱女,为了这爱女连嫡女都顾不得的,项王杀了她,叫管大人心里怎么想呢?”她顿了顿,见这中年微微点头,这才慢慢地说道,“我这回入宫,就见了四皇子妃,瞧着这位是个能狠得下心的人。”
    想到韦欢,夷安目中微微一沉,慢慢地说道,“叫我说,为了四皇子,舍出一个妹妹来,她是愿意的。”
    “难道她想要联姻?”这中年敏锐地问道。
    “管仲与韦素本就是青梅竹马,不过是前儿项王与四皇子不好了,这亲事才耽搁下来。”夷安翻看着自己的手心低声说道,“若是我,舍了这个妹妹往管家做个人质,表达一下自己的忠心,得了项王的信任,这事儿可十分便宜不是?”
    “亲姐妹,不该这样狠毒?”这中年有些迟疑地说道。
    项王与四皇子定然有翻脸的那一日,到时候韦家那姑娘是死是活,就真的不好说了,四皇子妃是个聪明人,能眼见妹妹往火坑里去?
    “你瞧着看。”夷安嗤笑了一声,见这中年不说话了,沉默片刻,这才继续说道,“若真如此,管仲只怕真心感激她的成全,那是个不错的人才,我不想与他生出疏远,也不愿他左右为难。如今,只好借乔侧妃的命用用,至少,出了他们兄弟们的这口气,可比只示好管仲便宜多了。”
    管仲还有几个兄弟,这买卖还是很合算的。
    她脸上带着笑意地往椅背上一靠,仰头看着高高的房梁,微笑着说道,“陛下看重项王,难免叫太子不快,这把火烧得旺盛点儿,京里头才好看不是?”
    这中年是真服了,看着面前这个心计毒辣的姑娘,目中露出热切来。
    “至于四皇子与项王之间,就还请先生费心,务必不要和睦了。”夷安恳切地与眼前这人说道。
    “都交给我就是。”这中年如今混成了项王的心腹,急忙说道。
    “先生辛苦,然而也不要太过激进,万万保重自己。”夷安便温声道,“凭多少,哪怕是项王的命,都比不过先生的安危。”这话她说的恳切,这中年目中生出了感激,应了,这才快步走了。
    夷安看着这人走了,这才揉了揉眼角,沉默了片刻,也不往上房去,回了自己的房中。
    萧翎今日说破,她成亲只怕就在眼前,想到与萧翎一同生活,她却又有些胆怯。
    朝夕相处不必小别相见,她不知该如何与萧翎相处,也恐自己叫萧翎受委屈。
    她其实有许多叫人烦恼的缺点。
    这一日过去,侯府之中还是风平浪静,宋衍上门果然是跪谢的,与萧真夫妻二人什么都不说,跪在大老爷夫妇的脚下重重地磕了头,这才流着眼泪走了,夷安知道父亲母亲心中滋味不好过,因此也不生事端,老老实实地在府中呆了几日。
    这一日,项王的府中,竟已是大乱。
    乔莹浑身发抖地立在自己的院子里,眼见儿子被一个笑容满面的丫头抱走,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想要扑上去。
    “庶妃疯了,还不赶紧的!”那丫头是项王身边得宠的通房,早就看乔莹一个宫女混上了庶妃不顺眼,今日得了从宫中回来后得意的不行的项王的话,便自告奋勇地过来,见乔莹仿佛疯癫,立时命人将她扣在地上。
    她站的远远的,见这平日里十分傲气的女子一脸的痛苦与绝望,眼泪糊了满脸,这才抱着那个孩子走到乔莹的面前,好生得意地说道,“庶妃娘娘别恼,实在是王爷恶了你,如今为了王爷的前程,你去死一死,也是对王爷的心了。”
    她实在不明白王妃是个什么想法,平日里也很讨厌乔庶妃,然而听项王得意地要送庶妃去死,却不肯动手,反与王爷争辩了几句,这不想往王爷出力,不愿立功,不就现出她来了么?
    “我不信!”乔莹听这丫头竟然说项王要叫她死,顿时在地上挣扎起来,尖声叫道,“王爷,王爷心里有我,怎么会杀我?!”
    那些耳鬓厮磨的爱语还未消散,她的风光才有几天?!
    “您连累了王爷的前程,就留不得你了。”
    “叫我见王爷,我要听王爷亲口说!”乔莹的心里竟不知是什么滋味,那些旧年的恩爱,一夕之间竟被舍弃,这样的绝情,叫她的心都碎了,痛哭了很久,她在这些丫头鄙夷的目光里,竟有些恍惚起来。
    仿佛很久之前,她是高高在上地看着谁,跌坐在地上抱着一个木然的少女,也是这样哭,连血都从眼睛里哭出来。
    那是她的嫡母,抱着被她送到烈王府里去的嫡姐,哭出了血。
    那时,她偷偷从宫中出来,与父亲献计,把姐姐嫁到了那样无情的列王府去。她踌躇满志,抱着大声责骂着嫡母的父亲的手臂,在一旁笑得那样开心。
    不知为何就想到那时的模样,乔莹的眼角睁裂,两道血痕从面上流过。
    “王爷看你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你真觉得自己天仙儿呢。”她的耳边,隐隐还有女子的不屑传来,笑嘻嘻地说道,“为了王爷,做什么牺牲都是对的,对不对?”
    为了表哥,太太与姐姐做出这点子牺牲,算什么呢?
    这是乔莹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最后想到的话。
    ☆、第155章
    “王妃,乔庶妃没了。”
    正当午,外头鸟雀叽叽喳喳地叫,在格外幽静的屋子里十分清晰,是此时沉闷的房间中唯一的声响。
    项王妃一脸木然地坐在椅子里,看着眼前的账本子,沉默了许久,直到丫头将一个正小声啼哭的婴孩儿放在自己面前,目中才有了几分活动,微微抬头往那丫头看去,见她带着几分担忧地看着自己,也不去接那个孩子,嘴角露出了淡淡的讥讽,冷冷地说道,“她死了,如今,人呢?”说这话时,她顿了顿,又问道,“王爷呢?”
    “尸身叫卷着藏了。王爷瞧着很高兴,与客卿说笑去了。”这丫头小声儿说道。
    听了这个,项王妃往一旁一歪,脸上露出了衰败之意。
    “庶妃是那样的人,死了也清净,王妃何必为她难受?”这丫头见项王妃闭着眼睛难受的模样,便有些不解地问道。
    乔莹屡屡与项王妃争锋,叫她说,死了才好呢。
    “你不明白。”项王妃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乔莹的死又不是她干的,她有什么难受的呢?只是若是女人自己之间的争斗,就是乔莹死在她的眼前,她都不会有半分的动容。
    偏偏乔莹死在了项王的手里。
    作为夫君,那女人也曾是海誓山盟过的,又为何就能翻脸无情,为了点子名声与利益送她去死呢?
    那也是给他生儿育女的女人!
    “唇亡齿寒,叫人齿冷。”项王妃喃喃地说道。
    今日死的不过是乔莹,来日若是她碍了眼项王的眼,是不是这王爷也要送她一程?
    她自认从未行过恶事,然皇家没有人情味儿,最恶心的那个却叫她遇上。
    “五爷怎么办呢,王妃?”那丫头没有听见项王妃的喃喃自语,只是抱着怀里的婴孩儿,与抬眼看来的项王妃轻声道,“这是乔庶妃的儿子,外头那些都不肯养的,说不吉利。王爷也不管,奴婢……”
    正说着话,就听那孩子跟小猫崽儿一样小声地抽噎了起来,项王妃偏头沉默了许久,这才轻声说道,“抱过来给我瞧瞧。”
    那丫头上前,项王妃就见襁褓中的这个孩子白白嫩嫩,生得是可爱漂亮,见他挥舞着小拳头在嘴边叫,不由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脸。
    仿佛是感觉到她的慈爱,这孩子拿小脸儿拱了拱她的手。
    “叫我说,这孩子王妃不该养,庶妃那样的人……”
    “养着吧。”项王妃低声叹道,“若我也不养,只怕他就要夭折。罢了,长辈的事儿,何必牵连他。”她伸手将这个小孩子抱在怀里,目光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我只望他长大,不要做如同他父王那样的人,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庇护妻儿老小,做个有承担的人。”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落下,落在了婴孩儿的肥嫩的小脸儿上,项王妃静静地看着这个孩子许久,这才轻声问道,“乔庶妃,为何竟突然有了这样的变化?”
    “仿佛是王爷的门客进言欲讨好陛下,因此有了庶妃之事。”这丫头小声儿说道。
    “门客?”项王妃沉默了片刻,嘴角露出了冰凉的笑意,挑眉说道,“这是个好的。”
    这样的门客,还不知是谁家的底细,只是她如今也懒得提醒项王了。
    这样的男人,她帮着都觉得恶心!
    “四皇子妃递了帖子,娘娘,您何时有空,不如与四皇子妃说说话。”
    “韦家那个么,当年名动京城。”项王妃不是夷安这等初入京不知韦欢来历的人,自然知道当年皇家之事。
    因为这个韦欢,四皇子与五皇子反目,如今五皇子还不肯讲和。
    不过也是,谁家被撬了墙角,也不带没有火气的。
    心中对脚踩两条船的韦欢带着几分鄙夷,然而项王妃却对这个妯娌前来生出疑惑,顿了顿,这才漫不经心地命人下去给怀里的婴孩儿寻乳娘,边就与身旁的丫头淡淡地说道,“她要来,哪里是来见我的?想必是来与王爷讨好的,这个女人……”
    她面带不屑,低声道,“讨好了五皇子,嫁给了四皇子,如今还登门项王府,好一副长袖善舞的模样,真当自己万人迷呢?!”听见那丫头小声儿笑了,她便哼道,“也只四皇子觉得这是个好的,叫她这样在外头与叔伯兄弟走动。”
    谁家往来是女人出面与兄弟们闭门恳谈的?
    韦欢当年的名声就很不好听,如今还来?!
    不叫四皇子头上的帽子变绿不甘心是吧?!
    “据说四皇子爱重她,如今连个妾都不肯纳的。”这丫头有些羡慕地说道,“这也是头一份儿了。”
    “有这样的夫君,叫我说,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做个亲王妃,日后皇后娘娘总不会亏待她,多大的福气?”项王妃想要过这样的日子都是做梦,只韦欢不肯安分,竟陪着四皇子上蹿下跳,唯恐显不着自己,就叹了一声道,“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的饭!韦氏……”她摇头道,“一家子都赌上去,成者未必如何,不成,就是……”
    染指皇位,薛皇后还能饶得了韦氏,虽不知薛皇后心中所想,然而项王妃是真的畏惧了她的手段,如今也不想别的了。
    “那皇子妃?”这丫头试探道。
    “后日请她上门就是。”项王妃顿了顿,这才笑问道,“长安县主这几日可有闲暇?”
    她与夷安在宫中很能说到一起去,多为交好,这丫头是她的心腹,自然是知道的,急忙笑道,“县主这些时候,仿佛是忙着医馆之事。”见项王妃微微点头,她便笑道,“那医馆人来人往,这京中都称颂几位贵女仁德,娘娘您不如也……”
    才说到这里,就见项王妃目光冰冷地看过来,那目光就跟刀子似的,急忙收住了话儿,低头不敢多说。
    “就是因为我与她投契,才不能叫她为难。”项王妃冷冷地说道,“那是该我参合的么?!”
    夷安为什么开了医馆,项王妃再明白不过,如何能大咧咧地去正这样的好处?
    太子妃都没动呢!
    “做人,不能太贪心了。”项王妃顿了顿,这才指着桌上的一个匣子与那丫头说道,“把这个给县主送去,就说是我瞧着好看,与她的。”那匣子里是新供上来的首饰,只是项王妃也没有心情打扮自己了。
    打扮起来,给项王看不成?
    “还有几份香料,也给夷安带着。”顿了顿,她就叮嘱道。
    那丫头急忙应了退下,带着项王妃的东西就到了夷安处,就见满府里静悄悄的,只夷安与冯香对坐着收拾草药,见她拿着草药十分好奇的模样,这丫头急忙上前将东西奉上,这才与夷安赔笑道,“我家王妃心里记挂县主呢,只是府里出了大事,王妃不得闲,因此与这些时候竟不能与县主亲近。”见夷安收了这些东西,又赏了自己,她只好奇地看了看一旁的冯香,这才要退去。
    “大事,难道是乔庶妃?”夷安含笑问道。
    冯香对京中十分陌生,听了这样的对话也并没有什么好奇,低头只拾掇草药。
    她如今生活平静安宁,竟觉得这样儿也很好。
    那丫头急忙点头,见夷安不知为何又笑了,也曾听说过长安县主在宫中曾对乔莹掌刑,只是见她对死了个人仿佛没有半分胆怯,只觉得背后发凉,告退而去。
    “姐姐才一个人,哪里能收拾多少呢?”夷安见冯香这样劳动,不由口中责备道,“前儿还歇在了医馆里,这不是叫人担心?凡事叫医馆的下人做就是。”
    冯香只含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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