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叫她恐惧的。
    不知为何,这侧妃觉得自己春风得意几十年,头一回心生疲惫。忌惮地看了对自己和气微笑的夷安,她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只转头与充满了希冀看着自己的烈王含泪道,“若为了王爷,妾身这条命都愿意不要,更何况不过是祈福呢?”
    见烈王目光看着自己越发温和,她顿了顿,掩住了自己的眼睛低声道,“可是,我不放心王爷呀!您在这府里如何,我在山中都不知道,日夜挂念,哪里还能诚心礼佛?只恐佛祖怪罪!”
    说完,她便伏在了露出了感动的烈王的膝上哀哀地哭了起来。
    清河王妃自然也被这深深的感情感动得不轻,目中含泪,带着楚楚的风姿。
    “这都是对父王的心,我明白了。”见那侧妃松了一口气,夷安抹着眼角露出了和气的笑容,安慰道,“只是这个您放心,我都给您安排好了!”
    她拍了拍手,却见外头突然传来了女子的哭泣声,不大一会儿,几个凶神恶煞的女兵便推着几个窈窕秀美的丫头进来,正是方才守在屋外的那几个,将这几个推在地上,夷安便摆了摆手,命女兵们退去,与惊疑不定看来的烈王笑道,“父王您这儿,我有安排呢?”
    “什么?”烈王皱眉问道。
    “侧妃不放心您,我得叫她安心不是?”夷安笑了笑,这才悠然地说道,“这几个是侧妃挑出来的,自然都是最好的,最好的还不得紧着父王呀?都给您,在您的身边儿服侍,有自己满意的人在,侧妃娘娘也不必担心父王叫人服侍不好,能一心礼佛。”
    “不!”夷安这样慷慨,然那侧妃脸色苍白地尖叫了一声,回头就见烈王果然露出了意动来,不由生出了几分哀切。
    她再美,可是也老了,也不新鲜了,水灵灵的小丫头在烈王的面前,哪怕烈王如今有心无力,可是却也……
    “左不肯右不肯,您在纠结什么?!还有没有半点儿真心?!说好的做小猫小狗呢?!”夷安顿时不耐,见烈王沉默,心中就鄙夷了起来。
    在这个男人的心里,先有自己,再有女人。当初为了自己的风流放弃了烈王妃,如今为了自己哪怕一点儿的福祉,舍了一个侧妃,也不是什么难过的事儿!
    “王,王爷……”这侧妃唤了烈王一声。
    哪怕夷安再叫人厌恶,可是她有一句话说对了,一切都要看烈王。
    烈王无情,她就完了。
    “你去吧,就当是为了我。”烈王沉默许久,低头怜爱地拂过了殷切看着自己的真爱的长发,突然眼角一顿,落在她发间的灰白上,之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靠在了椅子上不再多说。
    “什么时候父王好大安,就接您回来。”夷安还在微笑说道。
    “王爷!”这是一去不回头的节奏,这侧妃想不到要给萧翎夫妇下马威,却不知怎么得叫自己掉进了坑里,顿时又尖叫了一声。
    “你安的是什么心?!”萧清眼见不好,顿时跳起来指着夷安喝道。
    “掌她的嘴!”夷安嘴角生出了冰冷之色,指着萧清厉声道。
    等得手痒痒的萧翎一跃而起,一个耳光劈头抽在了萧清的脸上,就听一声尖叫,柔弱的少女一头被抽得撞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撞得拿坚硬的红木椅四分五裂,自己伏在碎屑之中,竟头破血流。
    “我一心为了父王,你还在这里放肆!这样不孝,父王舍不得,我们做兄嫂的掌你的嘴!”
    夷安厉声呵斥了一声,见萧清吐出了一口血来,头上血流得哗哗的,发出了细微的呻/吟,顿了顿,便与一旁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的烈王皱眉道,“父王别怪她,侧妃娘娘没见识,教不好四妹妹,叫我说,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多打几回,对父王的心,也就起来了。”
    隐蔽地说完萧清不孝,见烈王闭了闭眼往后一翻,仿佛是要死过去,她这才与已经露出了恨恨之色的萧城一笑道,“二哥没说话,就对了,不然,我们还得大耳瓜子给您几个!”
    “你!”萧城没有想到萧翎的王妃是这样的绝色,方才看的呆住了,一回神儿,才见母亲与妹妹竟都吃了大亏。
    “您一个男丁,不好参合女眷的事儿,况四妹妹这样放诞,日后嫁出去叫人评说,丢得不是烈王府的脸?”见萧城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夷安放缓了声音说道,“我若是二哥,就闭上你的嘴,才是福气呢。”
    “二哥再看一眼,我挖了你的眼珠子!”见萧城目光就跟黏在夷安身上一样,萧翎顿时生出了杀机。
    “我是想瞧瞧六弟当日,叫我与大哥速速回京的缘故。”萧城伪装强硬地笑了一声,冷冷地说道。
    他见了这个宋家四姑娘,才明白当初萧翎为何使出手段叫他兄弟二人离开山东。
    这是生恐这弟妹的美貌入了自己兄弟的眼,就没有他什么事儿了!
    “不必多说。”夷安心里都算好了这贱人的死法,却握住了眯起眼的萧翎的手,彼此交握,这才与烈王笑道,“山东是个好地方,二哥乐不思蜀,竟不愿回京来见父王,还是我们王爷苦劝才成行。”见烈王目中惊疑不定,她微微一顿,便叹气道,“见了父王如今好的很,我们也就放心,只是叫我说句没有私心的话,父王还春秋鼎盛,急着立什么世子呢?这急着要立世子,叫我说,竟是在诅咒。”
    “诅咒?”烈王哑声问道。
    这儿媳妇儿说翻脸就翻脸,翻完脸竟然还能把脸贴回来一派亲近,实在是烈王生平罕见!
    烈王妃薛皇后等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远远不如这个儿媳舍得下脸面!
    “等着接您的班儿呢,还不是诅咒?”见萧城的脸顿时白了,夷安笑了笑,与脸色不好看的烈王说道。
    烈王或许从前不论私德真是个英雄,只是英雄暮年,到了要死的份儿上,这心未必竟能那样潇洒,她不过是给“父王”提个醒儿,究竟王府如何折腾,就与她无关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才是清河王妃的为人呢。
    萧城的腿有点儿抖。
    他见到了方才烈王一闪而过的疑心,就知道这事儿坏了!
    谁不想做烈王这个爵位呢?只是从前有烈王的支持,他与府中几个兄弟争起来没有什么压力,如今竟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说不要吧,没准儿这爵位真的没了。可是说要……
    “我去给王爷祈福,孩子们就托付给王爷了。”那侧妃眼见不好,顿时哭哭啼啼地将话儿接了过去。
    夷安并未想过今日就将这群东西赶尽杀绝,微微一笑,也不穷追猛打。
    慢慢儿来才是正道。
    烈王心中果然动容,见到自己真爱用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将方才的疑虑压在心底,微微点头,轻声道,“别苦了自己。”
    他的目光怜爱温柔,夷安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
    什么是苦?
    清修礼佛都不是苦,叫爱人背叛,自己活受了二十几年,这才是苦!
    “你还有几个兄长,今日……”烈王看了看萧城,又想到还在床上的萧安与不经自己同意便偷偷跑到军中去,如今不知在搞什么鬼的老三老四,脸就黑了,又见五子萧书瑟缩地立在角落里,微微皱眉,却还是与目光深沉得有一瞬间仿佛叫他见到了冰冷的夷安说道,“既然嫁入烈王府,妯娌间也该走动。”他顿了顿,想到府中那几个儿媳都没有品级,便有些漠然地说道,“只论长幼即可。”
    “还是论尊卑妥当些。”夷安笑了笑,不客气地说道,“我家王爷拼杀回来的尊荣,自然是用在这时候的。”
    “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亲情?!”烈王顿时喝道。
    “您知道,我就知道。”夷安回头看了看萧翎,不客气地说道。
    烈王瞪着眼睛急促地喘息,眼前发黑,只觉得喉间发甜。
    深知这口血吐出来,自己一腔的精气神儿就全完了,烈王努力将这口血咽下,死死地扣住了案桌。
    这两口子是豺狼,他若是倒下,这王府只怕就要被这两个给吞吃得一干二净!
    况凭着这两个对烈王妃的亲近,只怕他一死,烈王府就归了烈王妃,那他这辈子就还是输给了那个女人!
    “你……你!”烈王只觉得嘴里全是血腥味儿,吐出这两个字,却已然无力支持,想要叫面前的侧妃扶住自己不露出狼狈来,却见她只知道与萧清抱头可怜地哭泣即将分别,不由十分不快,此时却见那伏在地上不敢起身的丫头里,一个眉目似画的秀美丫头膝行到自己面前,扶住了自己,不由心中一动,看了看这个丫头,下意识地扶住了,这才与夷安硬声道,“看起来,你……”
    正欲与那说笑之后含笑低头品茶的夷安说两句狠话,却见外头一个内监匆匆进来,飞快地给烈王施礼之后,便伏在了夷安的脚下,有些焦急地轻声道,“见过王妃!”他顿了顿,仿佛有些不好与众人知道的话,因此为难地看了看夷安,压低了声音道,“太子请您赶紧往东宫去!出了大事儿了!”
    “什么事儿?”夷安觉得自己跟太子没有什么交情,便好奇地问道。
    “太子,叫人见着与罗家四爷一同睡着床上,因此……”这内监纠结地顶着萧翎杀人的目光下,覆在夷安耳边低声道,“太子请您给出主意呢”
    “噗嗤……”清河王妃一口茶喷了出来,看着单纯的这个小内监,沉默了。
    ☆、第187章
    太子心烦意乱地在宫中来去,脸上焦躁不安。
    一侧的韦侧妃哭得满脸是泪,柔弱的脸上面对太子时是带着几分厌恶与鄙夷,却只敢将头埋在手里,不敢叫太子看见。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太子?竟然有断袖之癖!
    难道她这样的美人,连个男人都比不上?!
    心中充满了失望,然而韦侧妃想到那个如同莲花儿一样娇弱的少年,想着到了如今太子竟然还好声好气地叫那惊慌的少年回家去,却不提处置,如此庇护,心就凉了。
    之前太子叫薛皇后的人撞见此事,她就提议处置了罗鸿,来个死不认账,谁也说不出什么,左右没有证据,薛皇后也不会依依不饶。
    虽太子与薛皇后如今很不亲近,到底薛皇后不会叫自己儿子背上恶名不是?
    况太子也不是没有干过壮士断腕这样的举动,那罗鸿的两个姐妹,不就是太子不想与三公主等人生出冲突,因此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去死的么?
    怎么这一回舍不得了?
    难道还真是真爱?!
    这叫自觉宠冠东宫的妙怜侧妃情何以堪?!
    “殿下……”跌坐在地上,此前就是“犯言直谏”却被太子推倒在地的韦侧妃脸上露出哀婉的表情,对着烦躁的太子唤了一声。
    “闭嘴!”太子头上冒汗,本就心烦意乱,却又有个女人在耳边喋喋不休,简直眼前发黑,怒吼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撑着头不说话。
    “人还没来?!”脸色有些痉挛,太子的脸色如同恶鬼,见外头的宫人摇头,顿时将桌上的茶具尽都扫过在地,骂道,“混账!”
    他命夷安赶紧来东宫给他出个主意,竟然死丫头现在都不来,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
    想到之前的恐慌,太子微微握住了手,看了那不敢出声,只知道委顿在地哭泣的韦侧妃,目中生出厌恶与不耐来。
    这女人的话,他自然是明白的,杀了罗鸿,谁都说不出毛病,然而太子的心中却另有恐慌。
    薛皇后拿住了他这样的把柄,若他如今处置了罗鸿,那就是做贼心虚,只要薛皇后认定了他有断袖之癖,都不必闹得满城风雨,这储位也算是完了,不说太子妃肚子里那个,就是如今即将入京的秦王,都叫太子满头的冷汗。
    帝王私德有亏,都要叫人清君侧呢,更何况他一个太子。
    心中惊惧不安,太子眼前发黑,只大声命人进来拖了那个叫他烦心的韦侧妃走了,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顺着殿门往外逡巡,不大一会儿,就见着一个红衣绝色的女子含着明媚的笑意缓缓而来,那沉静的模样与安然的眼神,都叫太子心中的焦躁平复了许多。
    比起韦侧妃的哭哭啼啼,他更需要的是夷安这样的镇定。
    见那如今越发美艳的女子的身后,清河郡王如同护卫一般紧紧跟来,太子打了一个寒战,却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迎了过去,强笑道,“你可来了。”
    “太子召见我,我哪里敢不来呢?”夷安微微一笑,欣赏了一下太子的心烦意乱,暗地里给冒坏水儿的三公主点了一个赞。
    做娘的这么坏,想必肚子里那个不必王妃来教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啦。
    “我有事与你相商。”太子见萧翎伸出手挡住了自己伸向夷安的手臂,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收回了手。
    “就是您叫人撞破了……”夷安挑了挑眉,坐在了一旁,笑说到了半途,却只是有些歉意地看了脸色扭曲的太子一眼。
    不是她不愿意在烈王府与一群贱人勾心斗角,她也不会顶着太子召见的名号出来。
    不过看见太子倒霉,清河王妃心中还是很开心的。
    “我是被冤枉的。”太子嘴角动了动,脸色带着几分灰败地说道。
    他跟便宜小舅子,真的是纯洁的男男关系来着。
    不过是今日一同读书后感到困倦,俩人并肩在一处休息,多纯洁呢?怎么就叫薛皇后宫中内监见着,之后脸色发白地跑了呢?
    夷安却只想着方才路过东宫,妙怜侧妃那张哭哭啼啼的脸,妆都花了,嘴角微微勾起。
    才多久就失宠?这手段可真不怎么样。
    “叫谁见着了?”夷安对太子死不死完全没有兴趣,只是有些八卦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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