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来福甩了甩鞭子:“四斤老太,你是要去哪里呢?”
    “我去凉州县衙找我那主簿表哥。”四斤老太爬上了骡车,说得很是骄傲,阳光照着她瘪瘪得嘴巴,那里缺了一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你先去买点家里要用的东西,然后到知州衙门那里等我。”
    听四斤老太提起知州衙门,肖来福不由得肃然起敬,赶紧甩鞭子将骡车赶了起来,骡车走得格外有劲,嘚嘚儿的响着,一路飞奔,不会比马车慢了多少。
    骡车停在衙门那边,四斤老太从马车上挪着手脚下来,衙门门口几个差人看着她挎着篮子昂首挺胸的就要往里边走,一把拦住了她:“你这婆子怎么乱走,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四斤老太瞧着几个看门的脸色不太好,心中也是一咯噔,从篮子里掏出两个鸡蛋来:“大兄弟,我来找我表兄的,你们行行好放我进去,这两个鸡蛋就给你们拿回家去炒菜吃。”
    几个差人看着她手里的鸡蛋,哈哈大笑起来:“恁个老虔婆,竟然拿两个鸡蛋就想买通我们弟兄几个,当我们没看见过鸡蛋?”
    瞧着几个差人那凶巴巴的模样,四斤老太唬得脚发软,只不过想着肖老大家那个菜园子,登时又来了神气:“我是高主簿的表妹,嫁在城北肖家村的,今日找他有了不得的事情要商量,你们赶紧给我通报去。”
    几个差人见着四斤老太忽然来了神气,也拿不定主意了,从头到脚打量了四斤老太一番,见她穿得倒也还干净整洁,头发里还插了一支小小的银簪子,瞧着不像是穷得来打秋风的。有一个差人犹豫的说了一句:“我进去跟高主簿说说,指不定真是他亲戚。”
    “你勤快你去说!”旁边几个起着哄:“我瞧你就是想拍马屁呐!”
    那个差人也不分辩,转身一溜小跑的奔了进去,不多时跑着出来了:“老婆子你跟我走,高主簿说让你进来。”
    四斤老太挺了挺胸,朝那几个站在门口的差人轻蔑的看了一眼:“我就说过我是高主簿的表妹,你们偏偏还不信!”她拿着两个鸡蛋就往那领路的差人手里塞:“这两个鸡蛋你就拿回去当菜吃!”
    那差人推推搡搡:“不用了,不用了!”都已经走到了衙门里头,要是被人瞧着收了东西到知州那边念上一耳朵,说不定自己这差事就没了——更何况这老太婆只塞了两个鸡蛋,为了两个鸡蛋丢了差事,实在太不合算!
    见差人坚决不肯收,四斤老太将那两个鸡蛋放回篮子里边,不住的点着头:“大兄弟人真是好,我少不得给高主簿说几句好话!”
    差人笑道:“那就多谢老太太了!”一路将四斤老太从偏门引进了一个院子,那是衙门里主簿知事们务公歇息的地方。走到一间屋子面前,那差人将门略略推开,朝里边喊了一声:“主簿大人,人给带过来了。”
    四斤老太激动得全身直打哆嗦,一手牵着狗蛋,一手将门推开,大步跨了进去,见着里头坐着的那个花白胡须的高主簿,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着转儿,奔上前去,捏着嗓子的喊了一句:“表哥!”
    那声音若是二八芳华的少女喊出来的,定然很是好听,娇滴滴的,仿佛能挤出水来一般,可惜四斤老太的声音因为经常吵架,所以变成了高亢沙哑,可她此时要故作温柔,却如锯齿擦刮着铁皮一样,啁哳难听,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主簿
    高主簿手里本来拿着毛笔坐在那里誊录名字,听着四斤老太这声音,手一打颤,那支笔就掉了下来,正好掉在本子上,黑黑的一个团子。
    “表妹,你今日怎么过来了?”高主簿愁眉苦脸的将那页纸撕掉,这是豫州城的户籍资料,他誊写了两日,这页纸写了大半个时辰,眼见着要写完了,被这毛笔一抖,全毁了。
    “表哥。”四斤老太全然没理会到高主簿的苦恼,她眉开眼笑的将盖着篮子的那块白羊肚毛巾给掀开,里边两只老母鸡终于重见了天日,快活得很,仰着脖子咕咕的叫唤了起来。四斤老太一手一只,将老母鸡拎了出来:“表哥,我惦记着你的身子,特地给你送两只老母鸡来补补身子,另外还给你捎了几十个鸡蛋。”
    高主簿瞧着那两只老母鸡,脸色缓和了些:“表妹,你该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给你帮忙吧?这么些年,你也就只过年的时候来看看我,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你怎么又得了空给我来送母鸡?”
    四斤老太被高主簿一句话戳破,可一点都不尴尬,她笑眯眯的直点头:“表哥,你咋就那样看得准呐,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还真是有事情来找你的。”
    四斤老太将老母鸡放到地上,擦了擦手,这才抖抖索索的从中衣内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将纸包打开,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出现在高主簿面前:“表哥,这是二十两银子。”
    高主簿眼睛转了转:“我知道,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这不是我的银子,这是你的银子!”四斤老太瘪着嘴巴笑得很欢实:“这是我们村长托我转交给你的,他那孙子肖经纬很是聪明,中了秀才,想要你弄他到衙门里做文书哩。”
    “做文书?”高主簿转了转眼珠子,这衙门里前几日刚刚好还走了个文书,说是已经攒了些银子,准备明年再去参加科考,要去州里的学堂念书,知州大人正让他去相看一个过来替着,这不正好凑巧?
    只是……高主簿眼睛转了转,二十两银子怕也是少了些,衙门里的文书,一个月能有五两银子,一年就得六十两,有时候拉线搭桥在中间揩点油,这一年一百两是笃定的。他笑着望了望四斤老太:“表妹,你回去跟那村长说下,他那孙子想做文书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有好几个想进来的,我也不大好向知州大人举荐呐。”
    四斤老太听着这话着急了,捧着银子往高主簿脸上凑:“这不有银子吗?你十两,知州大人十两,这事情可不就结了?表哥,想当年你爬墙过来看我,说什么只要我让你做的事情你都会去做……”四斤老太眼睛一横飞了个眼波,只是那眼睛已经干了,多年前的春水成了一池死水,看得高主簿全身发毛:“表妹,你让他再添十两银子,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好咧,我回头就给他说去!”四斤老太将二十两银子放到桌子上边,用一张纸盖住:“表兄,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来找你,这可是我自家的事,你非得来帮我做主不可!”
    一提起这事,四斤老太还是气鼓鼓的,肖三花实在是太嚣张了,嘎巴嘎巴的将自家的羊吃了,自己请了肖文华去说赔偿的事情,她竟然敢跟村长对打起来,还叉着腰鼓着眼睛冲自己喊她根本不怕衙门里的主簿老爷,这可不是反了?
    “表妹,你打算要她们家那块菜地?”高主簿听四斤老太说了下事情经过,想了想,摇了摇头:“总怕不行吧,一只羊多少钱?一块菜地该多少银子?这中间不是差一丝半点!”
    “怎么不行?”四斤老太眼睛都红了,进城来找高主簿,不就是想要他给自己撑腰?结果他竟然说不行!四斤老太拍手拍脚的喊了起来:“表哥,那可是我们家的羊,母羊!母羊生几只崽子,那银子不就滚滚的来了?虽然地值钱,可一亩良田也才二十两银子,一块菜地不过六七两银子顶天了!再说,那肖三花这般嚣张,难道不给她些教训?”她瞅了瞅高主簿,哼哼唧唧道:“我说了,我娘家亲戚在豫州衙门做主簿,她只是冲我乐,说有个做主簿的亲戚没什么了不起,她才不怕你!”
    高主簿听了,气得胡子一翘一翘:“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说这样的大话?”
    “那个肖三花跟疯了一样,还打我!”站在一旁的七木总算逮了一句说话的机会,站到他奶奶身边,恶狠狠的告状:“她真说了不怕你呐,叔爷爷!”
    高主簿摸了摸胡须,好容易才将它捋平整,他眼中闪着气愤的神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她不成?表妹,你明日买些酒菜到家里,我带几个衙役过来,喊了你们里长一道去那肖老大家帮你主持公道!”
    四斤老太得了这句话,笑的眼睛都眯缝了起来:“表哥,还是你最好!我也就只有你这个当大官的亲戚,你要是不帮我,我就真没出去说冤情了!”
    得了四斤老太的赞扬,高主簿气愤的心情稍微平息了些,整个人似乎要飘了起来,几乎要冲破这小小的房间,飘到天上去。这时那两只母鸡不合时宜的“咕咕”了几声,这才将他从云端拉了回来。
    低头一看,地上一滩稀黄的鸡屎,发出浓烈的臭味,高主簿掩着鼻子冲到了门外,直着嗓子喊了起来:“快些拿笤帚进来!”
    天气晴好,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白云悠悠而过,惬意而舒缓。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肖老大家的土砖屋上,似乎那黄色的土砖都发出了金光一般。
    彦莹正将小笋子剥皮,她的手脚麻利,不多时脚边就有一堆幼嫩的笋壳。彦莹的身边有一个大盆子,里盛着一汪清水,亮晃晃的,映出了一瓯蓝天白云。六花蹲在盆子旁边,用手拨着那些已经剥壳的小笋子,拿出一根看了看,举起来问彦莹:“三姐,为什么要洗这么多小笋子?”
    “这可不只是小笋子!”彦莹将一根剥好的小笋子扔进了盆子里头,朝六花笑了笑:“六花乖,你去看看灶膛里的火熄了没有。”
    六花拿着小笋子奔了进去,不一会儿又像风一般卷着出来了:“三姐,熄了,熄了!三姐,”她瞅了瞅手里的小笋子,满脸好奇:“这个不是小笋子,那会是什么?”
    “是银子!”彦莹笑嘻嘻的回了她一句,站起身来捶了捶腰。六花赶紧将小笋子扔回盆子里,跑到彦莹身后,讨好卖乖的攥起两只小拳头替她捶着背:“三姐,你别动,六花给你来捶背。”
    彦莹微微一笑,肖老大家中生活很是清苦,可里边却充满了温情,这是让她觉得最感动的一点。她将六花的手拉住:“好了好了,三姐哪里就这么身子虚了?走,咱们去看看阿娘和大姐去。”
    将盆子端起来放到灶台上,彦莹捞起两个水煮蛋放到碗里,带着六花就往后边院子走,因为肖大娘刚刚生了孩子,七花晚上睡觉有些吵闹,肖老大睡得不安稳,就从那屋子里搬了出来,大花和四花就跟肖大娘睡在一个屋子里边,方便晚上照顾她。
    “阿娘,大姐,吃水煮蛋。”彦莹端着碗走了进去,屋子里这时候已经很亮堂,肖大娘正在给七花喂奶,大花坐在她身边与她低声说着话。
    彦莹走过去,瞧着七花小嘴巴一咂一咂的,吃得很来劲,心里暗道真是万幸,肖大娘奶水竟然还足,要是换在前世,不少妈妈少奶水,光是婴儿吃奶粉的钱就是一笔巨款。“七花可真能吃。”彦莹笑着将已经剥了壳的水煮蛋送到肖大娘手中:“都吃了这么一阵子了,还不见她歇嘴。”
    肖大娘慈爱的看了七花一眼,叹着气道:“她能吃就好,就好。”说到后边,心中一酸,举起衣袖来擦了擦眼睛,旁边大花瞧着有几分焦急,捉住肖大娘的手道:“阿娘,坐月子的时候不能流眼泪,老了以后眼睛不好使。”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的眼圈子倒红了,强忍着眼泪,咬了咬牙齿:“七花生得真好看,跟个粉团子似的。”
    彦莹见着两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一圈,赶紧拿了另外一个水煮蛋往大花手里塞:“赶紧趁热将蛋给吃了。”
    大花拿着蛋,怔怔的望着彦莹:“三花,给阿娘吃就行了,我被婆家赶出来,已经给娘家添麻烦了,怎么还能吃水煮蛋。”她被王家赶回来,娘家肯收留她,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能吃这么好的东西?一想着王富贵走的时候那无情的模样,大花就止不住伤心起来,王富贵,恐怕不只是因为孩子的事情,还有……她的面前闪过一张细眉细眼的脸孔,心塞得都要说不出话来。
    “你呀!”彦莹只觉心里愤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大姐你何必这般说,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干嘛这般讲客气?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也就每天吃个水煮蛋,大姐你就别推三阻四的了。”
    六花在一旁捉着大花的衣襟,细声细气道:“大姐,你就吃罢了吧,三姐说以后让我们顿顿吃上肉呢。”说到这里,她用力吸溜了一下口水,抬头望了望彦莹:“三姐,是不是这样?”
    彦莹摸了摸六花的头,笑眯眯道:“你相不相信三姐的话呀?”
    六花将指头放到嘴里舔了舔,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相信,前两天咱们家不就吃上了肉?中午吃羊肉,晚上吃猪肉!”
    一提到羊肉,肖大娘的眉头又皱到了一处:“三花,四斤老太不会就这么放手的,咱们家怎么哪来银子赔她的羊?”她眯着眼睛看了看门口,一方阳光斜斜的照了进来,显得很暖和的样子,可她的心却正在发颤,三花也太不懂事了,嘴巴馋就要去杀人家的羊,四斤老太可不是好惹的!
    只是……肖大娘瞧了瞧彦莹的额头,在彦莹的刘海下边,左边额角那里还有一条疤痕,虽然被头发盖住了,可她却明白得很。娃儿从山上摔下来,死里逃生,大夫吩咐要多吃些养身子的东西,可家里没能力,三花实在肚子饿得狠了去杀了别人家的羊,这也怨不了她。
    都是做父母的没能力,肖大娘心中十分惭愧,她的一只手本来在轻轻拍打着七花的背,这时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心里头在琢磨该怎么样与四斤老太和解才好。
    “阿娘,你就莫要想这么多了,我自然有法子。”彦莹朝肖大娘安抚的看了一眼:“阿娘你就专心照看着七花就是了。”
    “三姐,三姐!”门外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彦莹抬头一看,四花拉着五花飞快的跑了进来:“有一辆马车到了咱们村口,上边跳下几个人,往四斤老太家去了,我听大家在议论说那是官府的差人。”
    肖大娘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她陡然坐直了身子,四处打量这狭小的房间:“彦莹,快些去躲起来,官府来捉你了!”
    ☆、盗窃
    屋子里边乱成了一团,大花颤抖着身子走到彦莹旁边,将那个水煮蛋推了过来:“三花,你把这水煮蛋拿过去,也能折算成一个铜板赔给四斤老太,我不吃了,不吃了。”
    肖大娘坐在床上直抹眼泪:“这阵子可不能让三花出去,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听四花说,昨日那个肖来福赶了骡车送了四斤老太进城,肯定是去找她娘家那个表哥了,今天……哎,三花,你到床下躲躲,四花五花你们站到床前边挡挡你三姐。”
    “我又不怕他们。”彦莹笑着望了肖大娘一眼,将大花的手推了回去:“大姐,没事,你放心吃,一个水煮蛋又算得了什么!”
    “三姐三姐,那你准备怎么办?”四花跳着脚喊:“来了官差老爷呢!”
    “不是现在才去四斤老太家?着急什么?”彦莹伸手推了推四花:“快去喊你二姐,让她坐了骡车去喊帮手来!”
    “喊帮手?”四花楞了楞:“会有人来帮忙?”
    彦莹笑了笑:“四花,这你就别管了,赶紧让二姐去叫人来。”那些官差进了四斤老太家,估计还要喝酒吃肉,那豫王府别院离肖家村不远,从那小路跑过去,估摸着也就一刻钟,要是坐着骡车过去,便更快了。
    四花清清脆脆的应了一声,撒开两条腿飞快的跑了出去,五花站在彦莹身边,轻轻的拉着彦莹的手道:“三姐,五花不想让三姐被抓走,你还是听娘的话,快些去躲起来好了。”
    彦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五花别怕,三姐都不怕呐。”
    “三花,你让二花去喊人,她又能喊谁过来啊?官府的老爷过来了,谁敢同他们对着干?”肖大娘愁眉苦脸的望着彦莹,抖抖索索伸出手来指着床下头:“赶紧,快钻到下边去躲好了。”
    “阿娘,你就安安稳稳的在这里躺着,大姐,你好好照顾着阿娘,我出去应付。”彦莹瞥了大花一眼:“你也有三个月的身子了,别出去,磕磕碰碰的,仔细撞了肚子里头的娃儿。”
    彦莹一手拉着五花,一手拉着六花,飞快的跑回了她的卧室,伸手在床头那个高粱枕头下边摸出了豫王府的腰牌,要是二花没有及时将那许世子请过来,那她先拿这个腰牌做护身符,或许也能抵挡得一阵子。
    “来,帮三姐剥小笋子,别得事情咱们都不管。”彦莹笑着搬出那箩筐小笋子来,带着五花与六花坐在前院里边慢腾腾的剥了起来,一边计算着时间,看看哪些官差什么时候过来,二花能不能及时请到许世子回肖家村。
    小笋子快剥了一大半,才听着外头有喧哗的声音,五花唬得将手中的小笋子往箩筐里一扔,打着哆嗦道:“三姐,来、来人了!”
    六花倒是镇静,一边头都不抬的剥着小笋子,一边脆生生道:“五姐,别怕,有三姐在呢,你赶紧剥笋子。”口里虽然说不怕,可毕竟还是有些慌,一边拿眼睛觑了下彦莹,见她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这才放了心。
    “肖老大,开门!”门板上响起了粗鲁的拍门的声音,彦莹放下手中的活计,施施然走到门边,扬声应了一句:“外边是谁?”
    “快开门,我是里正!”说话的是个男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彦莹将门打开瞅了瞅,就见外边站了一群人,一个个红光满面,看起来喝了不少。
    走在最前边的是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看着样子快六十了,胡子已经成了花白颜色,他们身后跟了几个人,穿着官府里差人的衣裳,再往后边看,四斤老太牵着她那宝贝孙子七木,还有那个牛高马大的大木也站在旁边,见彦莹出来,冲她得意的笑了笑,似乎在说,肖家三花,你要完蛋了!
    “请问里正带人找过来有什么事情?”彦莹朝着那四十来岁的男人笑了笑:“我阿爹出去干活了,不在家。”
    四斤老太有些压不住自己兴奋的情绪,冲到前边来,指着彦莹就骂:“肖三花,你这个小贱货,别装着不知道,这县衙里的官爷们和里正大人来你们家,还能为什么事情?老娘原先就告诉你,豫州衙门里,老娘有人!高主簿是我的表哥……”
    高主簿朝四斤老太瞥了一眼,带着些不悦的情绪,表妹这张嘴也太把不住风了,怎么就直接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出来了呢?让别人听了多不好,似乎他就是帮着自己亲戚来压榨别人一样。
    走在后边的肖文华没见着高主簿的眼神,洋洋得意道:“肖三花,那会子我就说过你,让你识时务些,你们肖家快点把菜园子让给四斤老太,你不听,这下可糟了,知州衙门里的老爷要来抓你去坐牢了!”
    五花躲在彦莹身后,听着说彦莹要被抓去坐牢,眼泪珠子滚滚的落了下来:“不,你们不能抓走三姐,三姐不能去坐牢!”
    彦莹朝肖文华笑了笑:“村长,你能代替豫州城里来的官爷说话?你说要抓我去坐牢,那请问我肖三花犯了哪一条法?翻了大周的律例让我瞧个明白!”
    高主簿一愣,没想到这小女娃子竟然这般伶牙俐齿,他咳了一声,装出很威严的模样出来:“肖三花,你私下杀了四斤老太的羊,犯的是盗窃罪,现在有两条路子由你选,一条,你去坐牢三年,一条,把你们家的菜园子赔给四斤老太。”既然这女娃要自己说明她犯了什么法,那就胡捏一条给她,看她怕不怕,高主簿心中很是得意,站在那里就想看彦莹哭哭啼啼的说她选第二条路。
    “这位就是知州衙门的主簿大人?”彦莹瞅了瞅宋主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的格外酣畅,笑得花枝乱颤,将站在门外的人都弄糊涂了,这肖家三花还能笑出来?疯了不成?
    “我可不相信知州衙门里的主簿竟然这般没见识,怕是冒充的吧?”彦莹瞧了一眼高主簿,见他花白胡须气得翘了起来,不住得在抖着,微微一笑:“现儿今,阿猫阿狗都能来说自己是衙门里的老爷了?”
    “你、你、你……”高主簿气得脸红脖子粗:“好你个无知的丫头,你没进过城不认识老爷我倒也算了,为何要这般混说?”
    “我只是想着,知州衙门里的主簿,应该对于律例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方才听着你宣布我的罪状,却只觉好笑。何为盗窃?盗之意义,本不是自己之物,以不正当之手段据为己有,窃,乃是说于无人之时才下手。”彦莹瞅了瞅高主簿,声音清脆:“我早就警告过四斤老太,不能将她的羊放到我家菜园来吃菜,否则我肯定不客气,她却执意而行之,我这才杀了她的羊以儆效尤,何来不正当手段?又怎么能说是盗?况且我那日杀四斤老太的羊,那么多人瞧着,又怎么能称之为窃?”
    高主簿听着彦莹说得振振有词,竟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脸上红了红,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又听彦莹高声问道:“官府的老爷断案,先要有拘人的签子,带到公堂问案,查明以后宣判,还有文书记载,苦主与被告画押,敢问主簿大人,这些手续你可都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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