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涟漪用的喜条是新的,孙家大嫂送的,布袋子是涟漪睡着后,初萤临时做的。
    苏涟漪一时间无法习惯这喜条,接下来的两日便没去县城,窝在家中休息。白日里看着初萤教苏白和孙小锦读书,下午便和初萤聊天做女红,晚上与大虎默默无言地看月亮星星,日子过得平静又快活。
    下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小雨,为酷暑降了温,第二日上午才放晴。
    中午吃过午饭,初萤和涟漪两人拉着小板凳坐在院子中,初萤继续教涟漪做女红。
    涟漪也是个手巧的,当年能在人皮上缝线,如今在布上也可以,虽刚开始不行,但经过练习后便也有模有样起来。
    “初萤,你在绣什么?”涟漪好奇地问。
    初萤女红极好,小一些的物件甚至都不用绷,拿在手上就绣,如今不知道在弄什么。
    “哦,涟漪你看,漂亮吗?”初萤抬起头,让苏涟漪看。
    只见一轮明月当空,被彩云半掩,月色下是平静的荷塘,芳草萋萋。很美的意境。
    “真美,这个是什么?是帕子吗?”涟漪惊艳。一般女子的帕子上都绣着什么鸳鸯蝴蝶,很少见绣风景的,真是与众不同。
    “不是,是你喜带上的布包。”初萤美滋滋地收了回去。
    “噗……”苏涟漪一个不稳,差点从小凳子上扑倒,“初萤,你能不能单纯一些,怎么总在一些问题上色情的很?”湖旁芳草萋萋,天啊,要多色情有多色情。
    初萤却一脸无辜,眨了眨眼,“为什么色情?我不懂。”
    涟漪一愣,看样子,初萤真是无意的,便红着脸作罢。“是我想多了,但是,你绣这个作什么,这么隐私的东西,平日里也不拿出来展览,弄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初萤刚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我……我喜欢。”便不再语,低头绣起来。
    ……
    当苏涟漪觉得身子舒服了,“重出江湖”,已是三天之后。
    涟漪赶到了苏家酒铺,却惊讶的发现,酒铺生意平淡,门可罗雀,相反,在十字路口的对面,新开了一家酒铺。
    那酒铺门脸并未怎么装修,很朴素低调,但小小的门却已挤之不下,那铺子就如同不要钱一般,人们急匆匆地冲进去,买了两坛后再挤出来,哈哈笑着,像捡到了便宜。
    “涟漪,你来了?”苏皓见到自家妹子在酒铺门口,转头盯着对面酒铺看,有些难为情。
    “哥,那边是怎么回事?”涟漪问道,犀利的视线盯着对面酒铺看。
    “是……”苏皓难为情,“这酒铺是昨日开的,也并未做什么宣传,但不到一日的时间便在县城里传开了,再也没人来买……我们的酒了,都跑去买那一家的酒。”
    涟漪大惊,这是什么情况?短短一日不用任何宣传便能引起抢购,这在现代,即便是苹果手机出售也没这么轰动。这怎么可能?
    “涟漪,都是……都是哥没用。”苏皓言语结巴,很是惭愧,心中自责,自家妹子辛苦将苏家酒铺支撑起来,前几天都热闹,但后来妹子病了,酒铺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都是他的错。
    涟漪转过头来,柔声安慰。“哥,不许瞎说,你是最棒的。一种酒大卖,定有它的原因,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去看看。”
    苏皓一惊,伸手拉住涟漪,“你别去,你一名女子,不安全。”
    涟漪噗嗤笑了,“光天化日的,这可是在县城,我们县老爷的画像还挂在我们苏家酒铺墙上,他们能耐我何?”将苏皓的手拉下,“没事的,哥,当时酒铺开张第一日,我一直隐在暗处,他们不认识我。”
    “这……”苏皓还是不放心。
    “哥你回去,我去去就回。”说着,不顾苏皓的反对,穿过十字路口,便向那新开张的酒铺而去。
    那酒铺很有特色,虽未装修,但那牌匾却是用料上乘,上面只写一字——胜!
    涟漪不解其意,胜?这是什么意思。
    店铺内,人多得吓人,大家都是拼命挤进去,又拼命挤出来,连里面店小二喊出的口号都与众不同。别的酒铺喊的都是“客官快进来买酒”,而这家名为“胜”的酒铺,小二喊的却是——买完了就赶紧出去,给别的客人让位置。
    正好有一个人向内挤,涟漪犹豫了一下,便赶忙跟着那人,顺着那人努力挤出来的一条“血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店内的装潢极为普通,就是迎面一个长长的柜台,柜台后面是墙,有门,门前立着一只三折屏风,屏风上是竹子,赏心悦目。
    掌柜和小二在柜台前,不停有工人往返于身后仓库与柜台,搬运酒,可见买酒人之多。
    这些人如同疯了似的抢购,都想多买,但店里却规定,一个人最多只能买两坛,想买,明日早来。
    所以这些人抢购到了两坛酒后,只能挤出去,嘴里还碎碎念着:明天带着老爹来,多买几坛。
    涟漪真是不解,这到底是什么好酒,让人们如此疯狂!她甚至一度怀疑,这酒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违禁药品,例如……达麻!
    其实众人不知的是,柜台后的屏风,是一只单向屏风,此为一种独特的刺绣手法,这样的屏风,从外是看不到内的,但从内却可清清楚楚看到外面的景象。
    众人都以为此时在柜台上的乔六是老板,其实真真正正的老板不是乔六,另有他人,此人正在屏风之后,一边翻看账册,一边等人。
    当看到苏涟漪的身影时,素白的手猛地一合账册,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涟漪却浑然不知,注意力都在身旁的人身上。这些人轻车熟路,应该不是第一次来,隐约听见刚刚有两人交谈,原来这酒铺开张有了一次试酒品尝,口感好到让他们终身难忘,于是今日便挤破头的来买。
    口感就能这么好?涟漪心中暗暗纳闷。
    按理说女子和一群男人挤着,很容易被占便宜,何况是苏涟漪这样有姿色的女子,但这些男人眼中根本没有苏涟漪,只有美酒!美酒!
    苏涟漪个子高,即便是在男子之中,也不算矮个,她很留意地观察身边每一个人,看衣着、看谈吐,偷听他们的交流内容,推断他们的购买意图和购买习惯。
    但,无丝毫收获,因为这些人有富有贵,遍布社会各个阶层,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喜欢喝这家酒铺的酒。
    屏风后的李玉堂,放下了手中账册,一动不动地盯着苏涟漪,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因为,他能看出这苏涟漪并非随便来凑热闹,而是在疯狂搜集资料,这些事,他也做过,他知晓。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苏涟漪,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无论是从容貌外观,到性格能力,现在的苏涟漪,简直便是完美无缺!
    即便在人群中如此拥挤,她都能保持住平日里的端庄,那双乌黑的眸子如同幽静的深潭一般不被人所搅乱,浑身散发出的沉稳,即便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都无法做到,那股沉稳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经过时间的沉淀,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终于,涟漪前方的人购买了两坛子酒,开开心心地转身挤出去了,轮到了涟漪购买。“掌柜,我想买两坛,多少钱?”即便衣服被挤得有些皱了,但声音还是无比恬淡。
    “姑娘,实在抱歉,不赶巧儿,酒卖没了。”乔六一脸歉意道。
    听闻酒卖没了,一众人发出不小的嘘声,十分失望地纷纷挤了出去,刚刚还挤得水泄不通的屋内,一下子宽敞起来。
    涟漪还站在柜台前,眼中满是失望,心中在纠结,是应该走开,还是应该继续磨他一磨?她也是开酒铺的,知晓这酒铺定然还有备酒,以备不时之需。
    见众人都走了,整个酒铺除了她便没第二个客人,有小二开始整理柜台,有小二开始扫地,涟漪决定,还是磨吧,早一日知晓原因,便早一点做出决断。
    灵机一动,淡然的脸上瞬间凄楚。
    “这位大叔,您能不能卖给奴家一些,奴家的老父从村里来探望奴家,明儿一早就走,奴家嫁到县里,要伺候生病的公婆无法回家,奴家……”涟漪掏出手帕,在眼角擦上一擦,“奴家只想用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招待父亲。”
    屏风后的李玉堂一愣,差点笑出声来,赶忙捂住嘴,生怕被苏涟漪发现。
    一旁的墨浓惊讶,自家少爷从来都是冷傲,很少喜形于色,何况是这么爆笑。但想一想那苏涟漪,他也很想笑。不得不说,这个女子真有才,说谎和喝茶一般随便,说出的谎话却又十分打动人心。
    多亏他从前知晓苏涟漪,否则此时此情,想必他也能被骗了去。
    乔六很有感触,他也有女儿,远嫁了出去,看到面前这位女子便想到了自己女儿,他每一次去探望,自家女儿也是费尽心思地好菜好酒招待。
    若是可以,他真想卖出去,不,是送给这位姑娘,但……这里真真不是他能说得算的,李公子不放话,谁敢拿酒?
    很是为难,“姑娘啊,今儿真是没酒了,要么名儿一早你来,早早的,我第一坛酒就卖给你好吗?”乔六试图找方法安慰这位重孝道的可怜姑娘。
    没酒?骗谁呢?若是酒铺一坛酒没有,出个紧急状况怎么办?这乔六一看就是个老经商,怎么会不懂这个?
    涟漪在心里想,却没说出来,那一双大眼瞬间布满氤氲,紧接着,晶莹的泪珠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低落,“大叔,我家村子离县城很远,要走上整整一天,明儿爹天不亮就得起程,若是起程得晚了,晚上怕遇到狼。”
    此时就连苏涟漪都暗自惊讶,没想到竟能哭出来!难道她也有当演员的潜质?自我表扬一个!
    其实人就是如此,在一个语境中,说出一些动人的话,感动了外人的同时也感动了自己,换句话说,这就看是否“入戏”。那些演员情到深处的哭是真情流露,那些哭不出的演员,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没真心在演,在糊弄。
    墨浓吓了一跳,那手段高明的铁娘子苏涟漪竟然……哭了?怪!真是怪!
    李玉堂的笑僵在嘴角,眉头一皱,该死地又想起当日,她强行“救”他上岸时的关切表情。竟笑不出了,这苏涟漪真是鬼,鬼得很!
    涟漪把乔六弄得很不是滋味,一颗心堵在嗓子里,越发想见自己远在他城的女儿。
    “让乔六进来。”李玉堂冷冷吩咐。
    有一小厮出了屏风,在乔六耳边低语几句。
    “姑娘抱歉,我失陪一下,您……您在这里等下。”乔六歉意道,而后转身入了屏风,打算即便是违逆东家,也要求着东家拿出一坛子酒。
    “好,奴家等您。”涟漪用帕子抹干了眼泪,温婉一笑。
    这一笑容,让屏风后的李玉堂又是深深一震,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心底荡漾开来。
    “公子,这……”乔六准备和东家说清,在酒铺,他要称呼李玉堂为公子,不能暴露其东家身份。
    “拿出去一坛。”李玉堂不动声色。
    乔六大喜,“谢谢公子,谢谢!”而后亲自抱起一坛酒走了出来,喜气洋洋,“姑娘,真是幸运,刚刚我入仓库,却发现还余下一坛酒。”
    涟漪脸上是惊喜的笑,“太好了,大叔,您人真好,多少钱?”其实心里在想,早知有备酒,但还是很感激这老板,毕竟人家为了她破例。
    “按理来说,我们胜酒,一两银子一坛,但看在姑娘的一片孝心,这一坛是我乔六送你的,真是希望这天下儿女都有姑娘你这样的孝心。”乔六真心道。
    涟漪能看出,乔六并未说谎,他是真的有感而发,“不行,这银子,是奴家应该给的,大叔也是做生意。”心里却暗暗惊讶,怎么竟和苏家酒一个价钱?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
    “孩子,这酒,大叔说送你就送你,我也有女儿,每每去探望,我的女儿也是这样为我寻好酒,备好菜。”乔六笑道。
    涟漪点了点头,“那奴家就不和大叔争了,回头,奴家还买大叔家的酒。那么奴家告辞了。”说着,抱起酒坛,轻轻福了下身,转身便走。
    李玉堂平息了心底的异样,对苏涟漪这谎言,表示极为不屑。为了一坛子破酒就放下身段,还哭啼啼的,女人,永远不成气候。
    涟漪快走出酒铺时,看到地上纷杂的脚印,又想起刚刚那和蔼的大叔,嫣然一笑,又转了回来。“大叔,这一坛酒,奴家也不白要,奴家送你一个好点子吧,这点子,整个天下独一份。”
    乔六一愣,“天下独一份的好点子?”
    屏风后的李玉堂也是一愣,好点子?独一份?口气真大!
    虽然不屑地想着,但心里还是隐隐期待。
    “是,”涟漪放下怀中的酒。“大叔,若是以后日日都有这么多人争抢着买酒,您愁是不愁?”
    别说,乔六还真愁,“哎,没办法啊,姑娘,愁又有什么办法?这一日别说老朽,就是连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计都喊破嗓子,不知明日可如何是好。”
    “奴家有个方法,让这些人排着队,一个个来买酒,大叔您说,这个是不是天下独一份儿的好点子?”涟漪微微一笑。
    李玉堂双眸猛地一亮,还有这样的点子?
    墨浓也是满心期待,这苏涟漪为什么总能想到他人所想不到的东西?
    “真的吗?姑娘快来说说,若是说的好,明日你来,大叔再送你几坛。”乔六一下子乐了,这可解决他最大的烦恼,从昨日到今日,他嗓子生疼,喝什么药都不管用。
    地上满是浮灰,涟漪款款而动走到正准备扫地的小二处,“小二哥,扫把借奴家一用。”
    店小二便伸手将扫把递了过去。
    涟漪接过来后,一个倒转,扫把头向上,扫把杆向下,“大叔看好。”说着,便在门口出处开始画线,一直延伸到柜前一尺半,而后那线条猛地一转,与之前那条线平行,又画了一条线,两条线一直延伸出了铺子。
    乔六不解,这是什么东西。
    李玉堂默默站起身来,贴着屏风,敛着眸,仔细盯着苏涟漪的一举一动。
    涟漪画完,将扫把又还给了店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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