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姨娘虚弱地摇了摇头,“劳郡主操心了,妾身真……过意不去。”
    “郡主,是要通知车队休息一下,还是继续赶路?”叶轩问。
    涟漪看了一眼面色还极为苍白的乔姨娘,又看了一眼同样气色也不太好的杨姨娘和万姨娘,无奈道,“通知下去,就地休息一炷香的时间。”
    “好。”叶轩接到命令,骑上马前去通知。
    苏涟漪回头看见,除了徐姨娘外,周姨娘也跟了过来,便当机立断。“各位姨娘,请上车,我们有个小会要开。”
    几名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懂苏涟漪的意思。
    涟漪又对一旁的车夫说,“麻烦你到前面我的车上,一会通知你再回来。”而后又对一旁的司马秋白道,“我要与姨娘们说些私密话,你就站在五步左右的距离,在车旁守着,不允许人靠近。”
    “是,师父。”司马秋白立刻道,将周围人驱散后,便骑着马在苏涟漪所在马车附近巡视。
    “诸位姨娘请上车吧,虽挤了些,但我尽量长话短说。”涟漪道。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懂苏涟漪想说什么,但也上了车。
    涟漪坐在车厢门口处,看了看包裹严实的姨娘们的穿着,忍不住笑了笑,“请问诸位,热吗?”
    几人都愣住了,郡主问她们是否炎热,是不是别有所指?僵了好半天,一个个才慢慢点了点头。
    涟漪面容恢复严肃,“我知晓你们都是大户出来的女子,从前受到过良好教育,不随便不轻浮,但如今你们也看到了,正值酷暑,你们若再这样死守着女容,恐怕还不到东邬城,我就得禀明皇上为你们立牌坊了。”为何立牌坊?因这些女人们遵守礼教中暑而死。
    众人也都明白过来,天气热不热,路途是否难熬,不用别人告诉,她们自己便知。
    “那以郡主的意思,我们怎么办?”徐姨娘道。徐姨娘相对众人来说年轻一些,加之出身商户,性格相对来说算是直爽。若不是因为徐姨娘这种性格,也不会在元帅府拦住苏涟漪请求帮助。
    涟漪也不多说,一伸手,将自己的袖子挽起,众人惊讶。
    因苏涟漪那袖下便是一只白皙纤细的藕臂,绝无其他衣物。“我们穿的外衣并不透明,为何不讲里衣脱了避暑?”
    鸾国就是如此,无论春夏秋冬,这里衣是少不了的。而未出嫁的女子在酷暑时穿着半袖的里衣里裤,出嫁后的妇人是绝对穿着长袖的。尤其是高门女子,若不穿里衣那是轻浮。
    别说这些夫人小姐,就算是做粗活上了年纪的嬷嬷们,也都穿着半袖的里衣裤。
    唯有一种女子不穿里衣,其内穿着肚兜,外面罩着长裙,便是青楼女子。
    但此时,苏涟漪就光明正大的如此穿,理由——凉快。
    若在现代,穿着吊带热裤的女孩子比比皆是,虽保守的苏涟漪穿不出,但也穿着半袖长裙,即便如此,她也对鸾国女子的穿着感到无语,因鸾国女子夏季的服装,放到现代,足可以做春秋装穿。
    几位姨娘都生生吞了口水,用各种奇怪地眼神盯着苏涟漪那白嫩的胳膊。
    其他姨娘都不敢说话,唯有徐姨娘和苏涟漪的感情相对近一些,她也犹豫着说,“郡主,这……这不合礼数,若此事传出去,我们还怎么见人?”
    涟漪将袖管放下,“你们里面穿什么,外人怎么会知,只要不脱了外衣,即便是大罗神仙也猜不到你们里面什么都没穿。你们若在这么迂腐地遵守这些折磨人的礼数,时不时的中暑,我们这车队一停再停,别说半个月,就是两个月也到不了东邬城。”
    众姨娘还是面带惧色地摇着头,她们都洁身自好,一辈子都没穿得如此轻浮过,宁可热死,也不肯脱。
    这一次,徐姨娘和其他姨娘们的观点一样。
    涟漪再次劝说,“你们偷偷的脱了,外人根本看不出,待我们到了东邬城,你们再穿上好吗?车里除了你们也没外人,这些侍卫们没有命令,也不会靠近你们,外人绝对不会知晓。”
    但几十年保守惯了的姨娘们怎么肯?
    等了好一会,等来了一片沉默,涟漪虽有耐心,但这宝贵的时间却不能一再耽搁,便板下了脸,冰冷冷道,“好,姨娘们不肯听我的,我也无话可说,但我们丑话说在前面,一会哪位姨娘再中暑耽搁了行程,那我便派侍卫将其送回京城,别去东邬了。”
    软的不行来硬的。
    果然,姨娘们面色都白了,“别,郡主息怒,妾身……都听郡主的,郡主千万不要送妾身回去。”
    “郡主,都是妾身的错,郡主怎么说,妾身便怎么做。”
    “郡主,妾身现在就脱。”
    涟漪板着脸,心中憋着笑,看眼前优雅富贵的姨娘们开始脱衣服,也是一番美景。“上面穿着兜衣,下面穿着亵裤,而后套上外衣,外人便根本看不出,何况你们从不与侍卫们交流,若是被发现,也是先发现我不是?”涟漪安慰着她们。
    几人脱了里衣后,都忍不住脸红,皮肤与外人接触别有一种刺激感,就好像没穿一般,但不得不说,确实比刚刚凉快许多。
    涟漪又道,“车夫是男子也许不便,车帘便撂下,但一旁车窗必须要开,要保持车内通风。”
    几人既然衣服都脱了,如今对这开车窗之事,便在心中抗拒了下,也依了。
    “还有,这一路上切记,多喝水,尤其是觉得不舒服时,这水更是要喝。”涟漪继续叮嘱。
    乔姨娘问,“那……那会不会想解手啊?”
    涟漪笑道,“应该不会,因为喝水才能流汗,而流汗才能降温避暑。刚刚你中暑昏迷,也是因流汗后体内缺水造成的,再者说,”涟漪突然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音,“若真想解手无法人手,车内不是有夜壶吗?可以先对付下,待车队中途停歇,偷偷倒了去就好。”
    这些都是平日里吃穿用度极为讲究的姨娘们,谁能做到当着别人面小解?但刚想反驳,又想起苏涟漪板着脸要将她们送回京城的情景,便乖乖闭了嘴。
    车队重新启程。
    苏涟漪没在车外坐,而是回了车厢。她毕竟也是女子,也怕将自己白嫩嫩的小脸晒黑。在车厢内,与同乘的徐姨娘和周姨娘聊着开心的事,让两人为她讲东邬城的风土人情。
    叶轩骑着马在苏涟漪车厢附近转悠了几圈,见她不在,便挑挑眉,失望地策马离开。
    车内的苏涟漪好似听故事一般听极为姨娘讲她们记忆中的东邬城,其实也是在细细留意,想找出东邬城人的脾气性格,为未来所行之事做准备。
    聊了好半晌,姨娘们也累了,便靠在车厢内小睡起来。苏涟漪也是昏昏欲睡。
    正要睡着之际,只听外面一片吵杂,随后是车夫的一声惊呼,生生勒了马,车夫紧急拽了车闸,这奔驰的马车才勉强停住。
    鸾国的马车没有减震设备,刚刚的紧急情况令车厢狠狠震了又震,别说即将入眠的苏涟漪,就是那两名睡得香甜的姨娘也被惊醒,慌张地四处查看。
    “发生什么事了?”车队已停文,苏涟漪撩了帘子便跳下了马车。
    叶轩和司马秋白两人在车队为首马车处,不知处理着什么,有一名侍卫跑了过来,“涟漪郡主,有个妇人抱着两个孩子突然冲到马车前,好在我们的人刹车快,否则马车非生生碾过他们三人不可。”
    涟漪闻此,赶忙快步向,想查看到底有何事。
    只见,为首马车处聚集了不少人,隐约可听见妇人的哭喊声,好像在喊着救救孩子之类得话。
    “大家让一让,郡主来了。”刚刚报信的侍卫喊到。
    人群立刻让出了一条路,涟漪迅速进了人群。只见,一名哭得歇斯底里的妇人跪在地上,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发青,脸上的尘土与泪混成了泥,毫无形象可见,但那妇人根本顾不上这些,继续哭喊着,“大爷们,求求你们……行行好,救救妾身的孩子们吧,妾身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求求大爷们了。”
    “师父,您怎么来了?”说话的是司马秋白,声音带着谨慎,“这里我能处理,师父您回去把。”
    涟漪没理司马秋白,越过跪地的妇人,见到她身侧躺着两名大悦五岁左右的男孩,两名男孩脸上已没了血色,奄奄一息,虽瘦得皮包骨,但却也十分清秀。两个男孩一模一样,想来是双胞胎。
    “郡主,沿途危险,切勿轻信旁人,这里我与司马御史处理就好,你尽量少露面。”说话的是叶轩,他常年走商,遇见处理之事多了,经验丰富。
    苏涟漪根本不听二人的,几步走到两名男孩面前,蹲下,伸手诊上男孩脉搏,而后翻眼皮,检四肢,查看病情。
    “营养不良、痢疾、中暑。”没多一会,便下了定论。
    那妇人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注意到刚刚侍卫们对苏涟漪的称呼,见这端庄的女子会诊病,一下子冲到其面前,抱着她的腿便不松手,“活菩萨,您就是活菩萨,求求菩萨姑娘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们,妾身愿做牛做马,一辈子伺候姑娘。”
    涟漪伸手将妇人拉开,因那女人也很是虚弱,苏涟漪甚至没用多少力气。回头对叶轩道,“去徐姨娘那,将之前我准备好的止泻药和俞草水拿到,再带一些冰镇的参汤。”
    叶轩答应了声,便转身而去。
    这些都是表面的急症,涟漪叶轩离开之时,涟漪再次仔细检查了下孩子的身上是否又浮肿或斑痕,因很多病症都在皮层组织有所显现,所幸的是,除了这些表面的症状,两个孩子机体还算健康。
    没多一会,徐姨娘和周姨娘两人便亲自提着汤药过了来,旁人的注意力都在苏涟漪身上,便没看出两名姨娘的不自在,毕竟两人第一次没穿里衣。
    “先拿止泻药。”涟漪道。
    见苏涟漪如此认真严谨,两名姨娘也很快抛开了杂念,专心听苏涟漪指挥。
    司马秋白欲言又止,没敢打扰苏涟漪。而涟漪余光看到,便一边喂其中一名男孩药物,一边慢慢解释,“这两个孩子此时空腹,对营养吸收得极快,最是止泻的好时机,而若是先服用参汤,便会使人体产生若干抗药性,妨碍药物吸收。”
    司马秋白不懂什么叫“营养”,也不懂“抗药性”,但下意识却是十分信服。
    “郡主,我来吧。”徐姨娘道。
    涟漪微微摇头,“麻烦徐姨娘喂另一个孩子,一定要慢,现在孩子陷入昏迷,若是喂得过快,药汁呛入气管便麻烦了。”
    “好。”徐姨娘谨遵,学着苏涟漪的模样耐心为另一名男孩喂药。
    那妇人见终于有人肯救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直用意志力绷着的心弦也卸了下,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位大姐,你是否也有痢疾?”涟漪问。
    那妇人嗓子都喊哑了,此时说话艰难,“菩萨姑娘,妾身不碍事的,主要是孩子……”
    “你也喝一些,先止了泻,孩子虽重要,但若是没了娘,还不如不活。”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生生遭罪,还不如直接死去。
    那妇人感激,本来干涸的眼又湿润。
    周姨娘倒出了一碗止泻汤药,给妇人送了去。
    古代鸾国与现代中国不同,真正威胁到人名生命的并非是什么肺结核、癌症等绝症,相反,每一日、每一时都有人因发烧或痢疾而死去,尤其是后者。
    若没有及时止泻,人很快便脱水而死,其中,孩童的免疫力不如成人,就苏涟漪所知,鸾国乡下很多夭折的孩子,都死于痢疾。
    喂下了药后,也许是补充了水分,也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两个孩子的面色也逐渐转好红润了起来。
    “这位大姐,你这是在赶路?”涟漪问。
    那妇人带着感激憧憬的目光,恭敬回答,“是啊,妾身带着两个儿子赶往东邬城,因为妾身家男人在东邬城安定了下来。”
    涟漪点了点头,回头道,“周姨娘,你先去杨姨娘她们那挤挤,这位大姐带着两个孩子先乘我的车厢,救人虽重要,但路程不能耽搁。”
    叶轩却不赞同,对苏涟漪压低声音,“郡主,若您真想救人,便留下药吧,我们身份特殊,带人不便。”
    涟漪却不赞同,“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若不想救人,干脆便别出手,即已出手便要救好。若我们出手相救,但最终人死了,岂不是白白浪费力气?”
    叶轩依然不赞同,“我们车队人已是多了,这才刚刚出发,若一会再有求救的百姓,难道也都带着一同赶路?”与苏涟漪相比,叶轩的心性便凉薄许多。
    涟漪道,“我虽不是救世主,无法拯救全人类,但需要帮助之人到了我面前,我做不到视若无睹。一会孩子们恢复体力了便让他们母子三人下车,我救人尽力,便问心无愧了。”
    叶轩见苏涟漪执意,便也无奈。
    那妇人缓了好一会,才理解了面前这端庄美丽女子的意思,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谢谢菩萨姑娘了,我们母子算是遇到救星了,谢谢了,谢谢了。”
    涟漪面色并无多大变化,还是淡然,“不用谢,将孩子抱去车厢吧。”说着,便要亲自去抱。
    司马秋白却抢先抱起了孩子,一伸手,将另一个孩子也抱在怀中,这两个小家伙本就年纪小,又骨瘦如柴,对于司马秋白这样高大强壮的男子来说,几乎无重量。
    “师父我来吧。”说着,便将两个男孩送到苏涟漪的马车。
    “你还能走吗?”涟漪问妇人。
    那妇人赶忙艰难爬起来,“让菩萨姑娘费心了,妾身能走。”说着,将一大包行李抱起。其实这行李已丢了很多,为了救孩子,她也顾不得什么行李了,抱着孩子便冲向疾驰的车队,心中想的是,若孩子救不下,她也就一起死了算了。
    将孩子安顿好,司马秋白眼中带了一丝异样,是崇拜,是敬仰。他向后退了几步,拂袖,对着苏涟漪十分规矩地行了大夫之礼。
    涟漪皱了皱眉,“怎么?”心想,这司马秋白发什么疯?
    司马道,“郡主,从今往后您便真真正正是我司马秋白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生我司马秋白都会尊敬孝顺师父。”
    涟漪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也中暑了?去领些俞草水喝喝。”胡言乱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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