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目露窘色,将周立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是……是……我难以启齿……”
    周立了然,“属下明白了,可惜随行之人没有女子,无法陪圣女大人同趣,这可如何是好?”听说两位嬷嬷去镇上买东西了,之前主子也提议过为圣女买两个丫鬟,却都被圣女拒绝。
    涟漪装作为难,“是啊,早知如此,我便将两位嬷嬷留下一位了,但……这可如何是好?我有些……急。”
    周立也是尴尬,毕竟对方是女子,这种难以启齿的事,自然羞于说。他尽量减少尴尬,“不知圣女要去多久时间?”这问题是,解大手、还是解小手。
    涟漪道,“我肚子有些疼,怕是要有一段时间。”
    周立无奈,看向树林深处,用手一指,“圣女大人,那里树木茂密、很是隐蔽,要不然您就去那里……解决吧,我带着人在这里等你。若发生什么意外,您只要大喊一声,我们便立刻过去。”
    “好。”涟漪匆忙地点了点头,“多谢周侍卫了。”道完谢,便快步向周立所知的方向而去。
    走了大概五十米,苏涟漪渐渐放慢了速度,回头向周立方向看去,早已见不到人影。
    这一切都是苏涟漪计划好的,先是让营地中除了她外仅有的两名女性离开,而后她与周立等男子来,好方便拉开距离。
    为什么选了周立而不是其他贴身侍卫,因周立是玉容的心腹,周立监视她便等于玉容监视她,周立没发现什么蹊跷,便没人能挑出她毛病。
    就连她今日所穿衣着都是精心准备。赭色,与秋日的树木颜色相近,在枯木之中,丝毫不起眼,起到很好的伪装作用。
    树木参天,落叶纷纷。
    已是秋日,就连那鸟儿的叫声,都少了一切,稀稀两两,很是萧条。
    “出来吧。”苏涟漪突然道,声音不大不小,却铿锵有力。
    周围依旧安静,而涟漪也不急,便安静站在原地,耐心等着。
    突然,从一颗粗木后,闪出一人。那人也是穿着赭色衣物,想来是方便潜伏于树林中。那人身材健硕魁梧,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刚毅的下巴上满是胡茬,一看便知,那人长时间潜伏,而没时间搭理胡须。
    那人皱眉,犹豫了下,而后单膝跪地,“属下见过涟漪郡主。”
    苏涟漪看了那人的长相,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你是……崔鹏毅御史!?”
    崔鹏毅站起身来,点头,“正是属下。”
    苏涟漪有些晕,“在我周围保护我的,不应该是飞峋留下的影魂卫吗,为何你在这?难道……难道你御史身为明,影魂卫的身份为暗?”苏涟漪曾幻想过见到影魂卫的情景,却怎么也没想过,见到的是崔鹏毅,她虽和崔鹏毅没打过交道,却在早朝时见过,不算陌生。
    崔鹏毅点头,“郡主说得没错,属下真正的身份便是为皇上效命的影魂卫!”
    苏涟漪了然,而后立刻打住这个话题,时间紧迫,没有时间浪费。“好,无论你是何身份,只要是飞峋一伙便好。你速度回东坞城告诉飞峋,他的布下的局已成功,东坞城守城吴将军与奉一教的玉容有联系。”
    崔鹏毅大吃一惊,“真的?”这……这怎么可能!?
    涟漪沉重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我怀疑,吴将军被控制,要么是玉容抓住吴将军的把柄,要么是软禁了其家人,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药物控制。”
    崔鹏毅面色大变,若吴将军真被控制,那东坞城可真的保不住了。
    涟漪道,“崔御史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坞城必会翻身、我们必会胜利,而且我有种预感,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苏涟漪的话音笃定,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便带着强大说服力,而崔鹏毅早已见识了涟漪郡主的所作所为,此时更是十分相信。
    “好,属下这就回东坞城禀告首领大人,涟漪郡主也放心,有我们几人在周围保护您,您是安全的。”崔鹏毅道。
    涟漪温柔地笑了笑,“我一直都是相信你们的。”看向远方,而后道,“好了,话已说完,你快派人回东坞城吧,我也不能太过耽搁时间,否则引起他们生疑。”
    “是。”崔鹏毅一个闪身,便又消失在树后。
    将事情办妥,苏涟漪也轻松了许多,找到周立等人后,随意走了走,便回了营地。
    ……
    东坞城内,影魂卫的隐蔽据点。
    崔鹏毅已赶到,将苏涟漪所交代的话,原原本本告知了云飞峋,后者非但没生气愤怒,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轻松惬意,好像放开了一番心事。
    崔鹏毅不解,“大人,吴将军成了奸细投靠了奉一教,您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飞峋笑着摇了摇头,“不,吴将军并非是奸细,他只是被玉容控制身不由己罢了。其实你细想想,若吴将军真的彻底叛变,这么长的时间,凭吴将军的能力和庞大军队,东坞城能保得住?”
    “大人是说,吴将军也是将计就计?”崔鹏毅猜测。
    云飞峋继续摇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忍辱负重、不是每个人都可心机亢深,吴将军这人忠心有余、计谋不足,但好在,他还有忠心,还未沦陷得太快,给我们争取了时间。”
    “大人,您是说,吴将军还有救?”崔鹏毅不解。
    飞峋点头,“对,还有救,只要涟漪在,吴将军便有救!”
    ☆、277,信任
    五日后,玉容的房内。
    乔伊非仍然穿着他那金闪闪的短裤坐在庞大的金属椅上,那椅实际上设有一般比的轮子,是一只做工巧妙的轮椅。
    因为这一段时间的日晒,乔伊非的皮肤不像从前那般病态白,而是白里透红。
    玉容也不像从前那般只能平躺在床上了,如今能够坐起、简单运动。苏涟漪为玉容定制了严格的训练计划,促成其骨骼的快速恢复。
    玉容自然十分感动与小涟对其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他做梦都想不到,把他伤成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涟的夫君。直到今日,他依旧派人暗暗调查,但那一队人,却如同鬼影一般,潜入营地不被任何人发现,来去自如。
    苏涟漪半蹲在乔伊非身前,用小锤子轻砸乔伊非的膝部,“恢复得不错。”涟漪道。
    乔伊非没太大的惊喜,因这几日,已被惊喜一波波的冲击,如今已有了免疫力。“女人,你说,我能恢复成正常人那般吗?”
    涟漪抬头笑着,面纱虽遮住了她的脸,但那双弯弯的眼却能让人看出她的笑意,“能,但有句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乔公子千万别幻想一夜痊愈,康复需要一个过程,你要坚持,不能放弃。”
    坐在椅子上的乔伊非,低头愣愣看着她,“女人,虽然我不想说,但又忍不住说……你,真的很神奇!”
    涟漪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低头,未说话。
    其实苏涟漪心中知晓,这根本不是奇迹,也不是自己医术高明,而是乔伊非本身已在恢复期。人体是有自动康复功能,例如伤口可以愈合、伤骨可以长合包括乔伊非这种情况,颅内淤血在自我恢复、吸收。
    而她做的,也只是加速了吸收,换句话说便是捡了个便宜。
    只不过,这些她不会说出来,权当一切都是她治好的,因玉容答应过她,只要她能治好乔伊非的病,便能答应一切要求。冰玉在手,她不信他赖账。
    “小涟,”乔伊非第一次认认真真唤她的名字,不再以“女人”称呼。“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涟漪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站起身来,转身将小锤子放回木箱内。“乔公子猜猜。”却是这样的回答。
    明明是委婉的承认,却又拉近了距离。
    乔伊非来了兴致,“说,你想要什么?”要什么,他给什么,他便不信,这天下有他弄不到的东西。
    涟漪一挑眉,其实她要的很简单,便是——赶紧带人从滚出鸾国,再也别踏入鸾国土地半步。但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玉容,看着两人轻松的交流,若没有那一日,乔伊非喝他要人,也许他会为乔伊接受她而高兴,但今日,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求见主子。”门外,是周立的声音。
    “进。”玉容道。
    周立入内,神色紧张焦急,好像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要禀告给玉容。
    玉容等了半晌,见周立都未说出,心中便明了其想说的话,不方便其他人听,或者说,不方便小涟听。
    玉容对着两人笑了一笑,“你们聊着,我出外走走。”
    “好。”乔伊非高兴起来,因为他从未单独和小涟相处过,此时跃跃欲试。
    涟漪则是站起身来,细心叮嘱,“活动下固然是好,但玉护卫有伤在身,运动也要适量。”
    玉容心中温暖,“好。”
    目送着周立搀扶玉容而去,苏涟漪心中忍不住猜测其到底有什么消息,但同时,又十分庆幸将乔伊非留给了她。
    从前,她以为自己能通过玉容接触背后的“主子”,抓住“主子”的把柄。但如今的情况却是正好相反,乔伊非骄纵单纯,只要掌握了方法付之于耐心,很好控制。相反,多疑的玉容却是极为棘手。
    “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呢?”乔伊非语气不佳道,酸溜溜的。
    “担心,”苏涟漪也不生气,回过头来淡笑,“玉护卫的优点是坚强、缺点是太过坚强。明明伤的那么重,却怎么也不肯服用止痛药。我担心,他为了加快康复,急功近利的运动,这样只怕适得其反。”
    提到玉容不吃止痛药的事,乔伊非深深叹了口气,“其实,玉容的经历太过曲折,他用疼痛来提醒自己头脑清醒,有伤自然是不肯止痛,即便是没伤……他也会在自己身上弄一些伤出来。”
    自残?
    苏涟漪抓住了这个信息,从心理学上说,自残之人往往多有阴暗的过去,心底的伤口疼痛难忍,便用伤害身体,用身体的疼痛来抵御心里的疼痛。
    挖掘一个人的过去,固然有趣,但现在,苏涟漪想挖掘的却不是玉容。
    “你呢?”涟漪问。
    乔伊非从未想过,小涟能主动问他的事,既高兴又不知如何回答。“我?”说着,指着自己身上金闪闪的短裤,“小涟你这么聪明,真猜不到我的身份?”
    苏涟漪恍然大悟一般,“给你检查完都没帮你穿裤子,会不会冷?要不要我找人来帮你穿裤子?”
    乔伊非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我让你看的是这黄亵裤,而非我穿没穿裤子好吗?”哭笑不得。
    苏涟漪也扑哧笑了,“开个玩笑而已,你是哪国的皇帝吗?”
    乔伊非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皇帝,我是太子好吗?太子!”而后又阴阳怪气道,“难道你就不害怕吗?我可是随时能要你命的太子啊!”
    涟漪伸手,隔着面纱抚上自己的面颊,“太子认为,我生活着死,有什么区别吗?也许,生不如死。”
    乔伊非急了,“别胡说!活着就比死了强!”
    涟漪笑了笑,“冷吗?要不要自己穿裤子试试?”
    乔伊非脸一红,“女人,本殿下给你点好脸色,你就得寸进尺?”
    苏涟漪一耸肩,“穿衣服、脱衣服、穿鞋子、脱鞋子,包括吃饭、整理,这些都可以训练手脚的灵活性和协调性,既不用人伺候、又能当做一种康复训练,何乐而不为?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
    “谁说我不愿意了?”乔伊非怒道。
    涟漪微微一笑,深处一只手,“抓住我的手。”
    乔伊非一愣,竟突然有些害羞起来。“女人,你……你要做什么?”
    涟漪道,“帮你走到床边。”
    乔伊非难以置信,“开什么玩笑,本殿下情况如何,难道你不知道?本殿下……我……我怎么走?”
    涟漪却语气认真,“你认为能,便能;认为不能,便永远不能。”
    虽然用种种方式加速乔伊非脑中血块吸收,但十几年的病症又岂是几日可以康复。如今乔伊非的腿部已有了些许知觉,虽然这知觉对于正常人来说只能以“麻木”来形容,但就这些“麻木”,已经足以站起来,走出去。
    乔伊非睁大了凤眼,盯着面前的苏涟漪,被那句话震撼,思索着。
    “相信我。”涟漪又将手伸了去了一些。
    乔伊非最终一咬牙,将手放在了苏涟漪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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