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就那么乜眼望着他,他觉得很冤枉,“本座是这种人吗?”她还是不置可否,于是他愤然道,“你放心,如果当真有了孩子,本座绝不推诿。”
    这下她放心了,只是身上不舒服,也不愿意多说话。昙奴回来后倒了水给她擦拭四肢,渐渐症状减轻一些了,后半夜睡得很香甜。国师却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了,野外风大,蚊虫倒是很少,但她那个委屈的表情总在他眼前晃。还有孩子……他从没想过会有孩子,他是个有今生没来世的人,留下那么多的牵挂,终究不是好事。
    他侧过身看,她裹着薄毯,呼吸匀停。刚才是被自己吓傻了吧,明早起来回想,一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想着,手臂枕在脑后,看着天上星月发笑。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生活确实变得有趣多了。共同经历一些患难,友谊渐深,目前来说还算不错。
    远处响起了羌笛声,悠扬的音调,和着风声听上去有些凄怆。慢慢那羌笛里混进了竹笛,截然不同的两种音色,在黑夜里有种悬异的味道。
    他翻身起来,看她们沉沉好眠,不声不响往平原那头去了。
    他前脚走,昙奴后脚便跟了上去。不敢离得太近,相距约莫四五丈,远远尾随着。天上星辉繁盛,国师的身影看得还算清楚,她不确定他功力恢复没有,唯恐被他发现,脱了鞋子提在手里。行至一处坡地,国师停下来,她忙就地隐藏好,朦胧里见有人过来接应他,两三个黑影向他叉手行礼,可惜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昙奴心头突突跳起来,她一直觉得国师不简单,但连路他行动谨慎,很难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当时长安城内大乱,她们身在其中当局者迷,没有时间考虑。现在回忆一下,太多的疏漏了。一个掌管了太上神宫一百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小小的春官夺了大权。
    所以他是有目的的,连同跟她们离开中原,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是计划究竟是什么?他和莲灯纠缠不清又是为了什么?自己现在是离不开他的纯阳血,可是莲灯的是纯阴血,难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么?
    她忽然觉得有点恐惧,一环套一环,网兜里装的是莲灯。如果国师有能力召回旧部,根本就用不着跟她们远走西域。就算想离开长安散心,他身边的人也无须隐藏不是吗?
    不能再耽搁了,怕国师就此折返,她来不及回到原地。复提着鞋后退,不知怎么踩到一截枯枝,咔嚓一声响。等不到她抬头,迎面一阵劲风袭来,一只戴着铁甲的手扣住她的脖颈,锋利的爪尖压在她的血管上,激起冷而钝重的痛。
    她仓惶抬眼,袭击她的人在月色下面皮铁青。她试图挣脱,他紧了紧虎口,几乎插破她的喉管。她向远处望去,国师举步,转眼而至。
    尸参的毒耗光了她的修为,她连半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本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没想到国师抬了抬手指,钳制她的人会意了,放开她,拱手退了下去。国师趋近两步,嗓音里带着诱哄的味道,温声道:“你不会告诉她的,对不对?”
    他口中的她当然是指莲灯,昙奴也是腥风血雨里走过来的,并不惧死。她只是担心莲灯,怕他对她不利。
    她下劲握住了双手,“你不要伤害她。”
    他点头说当然,“我从来没想过将她如何,这一路上我们相处甚欢,所以只要你保持沉默,明天太阳升起,一切还如以前一样。”顿了顿复一笑,“昙奴,你太紧张了。本座是国师,身边的人不可能全部被放舟蒙蔽,有几个办事的心腹,值得大惊小怪么?没有他们暗中保护,我们不可能无惊无险行至这里。你如今这样怀疑本座,本座心里很不高兴。三更半夜的,你为什么跟踪本座?”
    昙奴答不上来,她确实是怀疑他,即便他的解释说得通,她不信还是不信。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看不透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善与恶都在他股掌之间,他可以让人放了她,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再杀她。她要想活命,唯有将计就计。
    “我以前是定王的死士,国师应该知道的。”她缓了口气道,“我虽然中了毒,戒心却没有中毒,该有的防备,一样都不会少。我也不否认对你起疑,因为这一路实在太顺利,不合常理。不过既然说开了,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国师不想让我告诉莲灯,我不说就是了。”
    国师负手站着,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本座不愿意滥杀无辜,也知道杀了你会让她伤心,所以留下你,但愿你不会让本座失望。”
    为什么他忌讳让莲灯知道,既然无害,多出一些人同行,也好减轻莲灯的负担,不是么?
    他应该是看出她的疑惑了,但没有要对她解释的打算,挥了挥手道:“你该回去了,万一她醒了,见我们都不在,会让她误会的。”
    昙奴没来由的一阵脸红,这种情况下担心的居然是这个,实在叫人无言以对。
    她退后两步,匆匆去了。夏官目送她走远,回头叫了声座上,“当真不杀她么?”
    他嗯了声,“留着有用。”没有再交代什么,踏着月光佯佯走远了。
    莲灯对昨夜的事一无所知,第二天起身有点犯晕,不过恶心的感觉已经减退了。国师坚持要带她进城看大夫,“让他们好好看看脉象,究竟有没有怀孕。”
    昙奴骇然回头看他,他的嘴角噙着一贯的笑,眼风轻飘飘扫了过去。她知道他是有意说给她听的,他和莲灯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么?
    莲灯是个傻瓜,她只是觉得不太好意思,红着脸说:“我昨晚病糊涂了,你千万别当真。现在暑气退了,这就上路吧,再走一个月应当到敦煌了。”
    他转头看西方,绿意与荒漠交错,莽莽没有边际。路上消耗了太多时间,的确应该加快行程了。从敦煌到碎叶城还有很长一段路,他们已经花了将近三个月,再这样下去恐怕不能赶在定王调动兵马前到达了。
    如果十二个时辰全花在马背上,走出河西走廊并不需要多久。他以前没有机会到西域,以为扁都口外的环境已经算是恶劣的,其实不然,真正的挑战在酒泉往西。那里有大片的荒漠,戈壁滩上伫立着被朔风吹得千疮百孔的山体,国师觉得自己也快变得和这些地貌一样了,捂得再严实,也抵挡不住风沙侵袭。
    马在沙漠里难以维持长途奔袭,于是换成了骆驼。莲灯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心情变得很好。她已经很久没有唱/红狐狸了,今天是十五,便仰天直着嗓子嚎起来:“你的窝在哪里?在彩虹的尽头,月亮城以西……”
    国师听她的荒腔野调,听得很入味,她唱了一夜的歌,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正走在一处沙丘的脊背上。她勒住了驼绳指给他看,向东一片的土墩和山包正沐浴在晨光里,那种赤红的龙盘虎踞的景象太壮观,看得人心头栗栗然。
    莲灯极力向他炫耀,“我说过吧,到了这里你就会发现沙漠好了!”
    他眯着眼远眺,“太热了,没觉得哪里好。”
    莲灯认为他实在娇气得过分,一个男人,没有她一半吃苦耐劳的精神。也不管他的感受了,反正这里离她的地盘很近了,再走一程到三危山,那里有条宕泉河,他要是愿意,可以跳进去洗个澡,然后再去见王阿菩。
    想起王阿菩,她们走之前听说他打算找人开窟,不知现在筹备得怎么样了。先前定了三年之约,如今一年就回来,他看到他们会很高兴吧!尤其她还带回了国师,老友阔别,一定有说不尽的话。
    她很着急,急于见到阿菩,骆驼被她赶得撒蹄狂奔。待到鸣沙山时黄昏已近,安全起见没有直接到谷底,趴在山顶上往下看,石壁上的洞窟还是原来的样子,虽然黑洞洞看着荒凉惊悚,但又熟悉得可爱。
    然而阿菩在,至少有一个洞窟里应该亮着灯,可现在整面崖壁都是黯淡的。莲灯心里隐隐觉得惶恐,他人到哪里去了?
    昙奴也有不好的预感,但怕她担心,尽力往好处想,“可能阿菩受邀去别处了,也可能是洞窟里短了吃的,他去市集上了……我们从栈道两头上去,不要点灯,一个一个洞窟找。”
    莲灯刚要应,被国师阻止了,“无论如何等到天亮再说,黑灯瞎火的,万一洞窟里有埋伏,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说得在理,她们没有办法,只得尽力忍耐。也未消多久,河谷出现了一支火把,莲灯心头一喜,料定是阿菩回来了。想要起身,国师拽住了她,示意她看谷底,陆陆续续出现了第二支、第三支……最后居然是个十几人的队伍。
    ☆、第46章
    鸣沙山因为离市集较远,白天除了路过的商队,等闲不会有人踏足这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究竟是什么缘故?他们没敢声张,只在山顶伏守着,看那蜿蜒的火龙在谷底转了两圈,略作停顿后又离开了。
    晚上看不清楚,不敢肯定底下发生了什么,硬铮铮守到天明,看四周一切如常,这才上崖壁,进洞窟找王阿菩。
    他常作画的那个洞窟,是鸣沙山上最大的一个,也是他画得最精细用心的一个。照着惯常的进度,一年时间肯定来不及完成。莲灯冲进去看墙绘,果然北面的一堵墙上飞天只绘了一半,一个胡腾舞者足下的飞盘刚勾了线,没有来得及上色,用来调色的画板散落在地上,画笔的笔尖因为长期不用,颜料已经干涸了。这个洞窟里的一切没有生气,全是死的。
    莲灯倒退了两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敦煌最欠缺的就是颜料,从朱砂雌黄青金石里提炼出来,要花不少的功夫。天气干燥,每隔半天必须加一点水稀释才不至于凝固,现在瓦缸里的云母完全附着在缸壁上,说明已经很久没有人料理了。
    她在离开长安时就一直为阿菩的安全担忧,路上走了三四个月,回到这里,噩梦居然真的发生了。
    她不死心,蹒跚地爬起来,又去临近的几个洞窟寻找,依旧毫无发现。忽然想起他们平时存储粮食的地方,过去一看瓮里米面都在,所以王阿菩大概真的出什么意外了。
    她掩袖哭起来,脑子里乱糟糟没有头绪,人到底是不是被定王的人抓走了?他现在还活着吗?一定是她在李行简身上失手,才给阿菩招来了大难。
    她自责不已,她是阿菩从沙子里硬挖出来的,没有他,自己早就死了。他对她来说不仅是恩人,更是家人,若真有了什么不测,她拿什么面目在天地间活着!
    昙奴不停安抚她,“没看见尸首,就说明他还活着。你别着急,我们再去周围寻访,说不定他不愿意在这里蹉跎了,所以离开了。说不定应了都护或刺史的令,往官学教学去了呢。”
    莲灯知道这些都是劝慰她的话,阿菩死心塌地画着同一个人,在他心里画画是唯一能够靠近那个人的方法,太过专情以至于偏执,不可能扔下他的梦去别处。
    “他和我定有三年之约,如果要走,也应该给我留下片语只字的。你看那些典籍,”她指了指矮桌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卷轴,“都是他最看重的东西,怎么会随意丢弃在这里?”
    昙奴嘴上只管往好了说,其实心里也没底。这地方太偏僻,连相熟的左邻右舍都没有,想打听也找不到人。
    国师四处转了转,对她的崩溃表示不理解,“人不在了不一定是死了,也不一定是被定王抓了。你看看这些卷轴上堆积的蛛丝,一层叠着一层,应该是上年残余的。王朗也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他能教你武艺,能同本座对战三百回合,一般人还真奈何不了他。”他掏了掏耳朵皱眉,“所以别哭了,他要是没死,哭都快被你哭死了。”
    莲灯愣愣看了他两眼。“你这么冷血!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国师简直觉得她不可理喻,“是我的朋友,难道本座要像你一样哭么?我只是希望你冷静下来,他离开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而且时间未必比你们短。”
    他这么说,似乎也不无道理。莲灯垂首思量,“能到哪里去呢……他不肯回中原,在敦煌也没有熟人。”她想起昨晚那队人马,可能就是抓住了阿菩之后,转而想来伏击他们的。
    她按住腰刀往外走,“不管他在哪里,我现在就去碎叶城,确定他没有落入定王手中就好。”
    昙奴在碎叶城生活了十几年,对定王管辖的城池了解颇深,忙拉住她道:“长安门禁严不严?碎叶城比长安更严十倍百倍。那里是定王的驻地,连现任的安西都护都不能随意进出,何况你我!若定王当真对长安城内接连发生的案子有了防备,那么守备必然更要加强,咱们靠别人的过所蒙混不进去。碎叶城城墙比太上神宫还要高,想翻墙也不容易。”
    莲灯迟疑了下,抚着额头茫然打转,“那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吧,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城,打探阿菩的下落是一宗,还有你的毒,在外面打转什么时候能有进展。”
    国师说得很轻巧,“找个粟特人的商队,花点钱,让他们带我们进城。”
    莲灯看着他,艰难地笑了笑,“这个主意不错,不过粟特人生性多疑,出于对女人和财产的保护,不会接受外族男人的加入。”
    国师有点发愁,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本座可以易容成女郎,你们给我找两件合适的衣裳就行了。”
    莲灯和昙奴差点惊掉下巴,他居然毫不犹豫地决定了,需要怎样坦荡且无畏的胸怀啊!果然是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既然他答应,那事情就好办多了,粟特人的商队在丝绸之路上遍地都是,这个族群由无数商旅集结而成,他们没有国,也没有相对完善的政权约束,走南闯北都是为钱,对于金钱,有着无比执着和狂热的崇拜。
    世上最容易解决的就是爱财的人,当一个人不爱财时,才是真正叫人头疼的。粟特人喜欢钱,给萨保一些金银,表示愿意依附他们,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身上有积蓄,不会白吃他们的粮食,可以考虑接受你同行。
    不过现在最难解决的是国师需要的女装,他身量高,肯定没有现成的。胡服的衣摆不及地,如果挡不住他那双大脚,一看就露陷。所以只有请裁缝现做,尽量做得婀娜多姿,如果穿上曳地的长裙,以他的姿色,还是可以蒙混一下的。
    昙奴靠在店外的柱子上,帷帽的纱幔低垂,看不清脸上表情。莲灯知道她有心事,过去挨着她,她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在碎叶城长大,城里全是定王的人,随时会被认出来。只有尽快找到解药,我身上的毒解了之后索性回去,你要杀他,我近水楼台,好助你一臂之力。”
    莲灯听后心里不舍起来,“回去继续行尸走肉一样生活么?万一他们怀疑你怎么办?”
    昙奴说不会,“长安的三起案子我都没有参与,就算京里有他的眼线,也怀疑不到我头上来。定王不像京城里的官员,生活在富贵丛中忘了自己是谁。他的戒心很重,否则就不会训练那么多的死士来保护他。你想像杀高筠、张不疑一样杀他,绝无可能。只有进他的营帐,取得他的信任,才能够接近他。我追随了他十三年,虽然无用时像弃子一样被他抛弃,但只要活着回到他帐下,他不会拒绝的。谁会嫌挡刀的人多?尤其他这样雄踞一方的王侯。”说罢了怜悯地看了她两眼,“莲灯,位高权重的男人,没有一个是一尘不染的,你要记住我的话,将来才不至于因为错信了人而后悔。”
    莲灯明白她的意思,恐怕也有对国师的担忧。她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牢牢记住你这句话的。如果你有把握,回去我不阻拦你,反正我也会想办法进营,到时候可以同你汇合。可要是没有把握,找到解药后你就回宕泉河谷等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一定回去找你。”
    她的脸隐没在障面之后,只看到个模糊的轮廓。昙奴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她们之间的友情是超越生死的,很少有人能理解,认为女人更多的应该吟诗赏花,纸上谈兵。她们不同,铁血里走过来,就有铁一样的情义。有时候自己想想,简直要被自己的豪迈感动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的味道。这时候国师在瓜棚底下招手,他实在无聊,灌了满肚子的瓜,失去耐心,开始大力催促了。
    莲灯压了压手请他稍安勿躁,回铺子里看进度,夏天的衣裙做起来很快,急赶着要,半个时辰就能做出一套来。因为尺寸和一般的不同,裁缝拎起肩线比在自己身上让她看,好奇做得这么大,究竟谁穿。莲灯敷衍道:“是个拂林1来的娘子。”笑着往头顶上一比,“牛高马大。”
    昙奴嗤地一笑,还好没有被国师听到,否则又要闹了。
    既然衣裳有了,那么就装扮上吧!他们回到鸣沙山,莲灯和昙奴在洞窟外把守,等国师换好了行头召见她们。
    莲灯摩拳擦掌,急于看到他男扮女装的样子。不时回头窥探,其实从亮处望暗处根本就是黑洞洞的一片,但还是招致国师气急败坏的“不准看”。
    她舔了舔唇,识相地转过头去,等了半天不见他出来,有点不耐烦了,嘀嘀咕咕抱怨着:“快点吧,真正的女郎也花不了你那么长的时间打扮。”
    他没有应,过了一会儿终于走出来,只见一个明媚丽人站在她们面前,延颈秀项,腰如约素。
    莲灯和昙奴大吃一惊,仔细看了又看,他还没有易容,五官依旧是他的五官,可是他把头发盘起来,那脸孔的精致程度已经到了雌雄莫辨的地步。这才是真正的美人,浓淡得宜,男装是堂堂儿郎,女装就是倾国佳人。奇怪他穿上了衣裳,竟丝毫没有男子粗犷的感觉。他沐浴时的脊背莲灯是看到过的,宽肩窄腰,精壮有力。可是现在,实在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一味地和昙奴赞叹,“用不着易容了,你这模样已经把我们比下去了。”拍着腿伤嗟,“这是不给人留活路了!”
    国师挑起了胸前一缕垂坠的头发,绕在指上莞尔一笑,莲灯忽然一阵头晕,昙奴扶住了才勉强没有栽倒。
    连动作都那么像女人,跟他站在一起,其实她们才是男人吧!难怪他说起乔装来毫无压力,除了比一般女人高很多以外,根本就已经无可挑剔了。
    可是高也高得很好看,虽然称不上纤细,但是贵在匀称。不过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别扭呢,莲灯灵光乍现,那是因为该突出的地方他完全一马平川!
    她愉快地击了下掌,从包袱里拿了两件亵衣递给他。他接过来看了眼,一脸茫然,“我已经穿上了。”
    莲灯说:“不是给你穿的……”往自己胸前指了指,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国师低头看了看,没弄明白。昙奴却立刻意会了,咳嗽一声道:“你帮帮国师吧,他应该不太懂这个。”自己避让开了。
    莲灯难以解释,干脆上前把亵衣揉成团,扯开他的交领塞了进去。
    她的手是温热的,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手指掠过他胸前那一点,他猛地颤栗下,咬住了嘴唇。再塞另一边的时候他身体僵硬,她大概察觉了,眨着一双九色一样的大眼睛望着他,“你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脸上热意顿生,狼狈地别过了脸。
    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忙完了还替他调整了一番,自言自语道:“不管大小,有总比没有好。这么美丽的女郎,要是缺了点什么就不完美了。”
    他低头看她,“这是谁的亵衣?”
    莲灯这才觉得难堪,讪讪道:“是我的,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替代,亵衣拢起来好像差不多。”
    他吊起唇角微弯了腰,凑在她耳边问:“你知道将自己的亵衣交给一位郎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她想了想,“无外乎是示好联姻的表示。”言罢赖皮地笑笑,“反正国师允许我天涯相随,亵衣不亵衣的,不重要。”
    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女人,心已经锻炼得刀枪不入了。国师看着她耸肩出去,所有话都被她堵在了肺里。
    准备好行装后上路,出玉门关,沿天山北麓西行,碎叶城离敦煌很远,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黄沙漫天,反倒是越走气候越宜人,往来的客商都戏称这条路为“河西又一廊”。
    碎叶城是大历疆土上最远的一座城池,也是边陲最后的一道屏障。不知是为彰显国威,还是定王私人的原因,这座城仿照长安建造。莲灯远远看到它时十分惊讶,见一座高塔巍巍矗立着,塔顶巨大的圆球让她惊呼起来,“那天看到的海市蜃楼原来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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