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把唐娇给说愣了,至于商九宫今天晚上到底要吃多少东西,她是完全没记住,静静听了一会,看对方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出言打断道:“咳,小陆,你去忙吧,别让商老板等急了啊……”
    小陆这才闭上嘴,朝她点点头,然后提着手里那盏青色灯笼,转身离开。
    岂料走到半路,他忽然回过头来说:“对了,刚刚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有几个茶客给了我钱,教我对你这么说,好把你骗出门来。”
    唐娇站在原地,眼睛一点一点瞪大。
    藏在暗处的两人同她一样,两眼慢慢瞪得比牛大。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唐娇,她迅速退后一步,在两道身影扑到门上之前,已经反锁房门,然后隔着门朝外面喊道:“小陆快跑!通知捕快来抓人!”
    “你会给我钱不?”小陆的声音淡淡响起。
    “……多少?”唐娇问道。
    “一炷香内给你喊到人,二十两;一刻钟内给你喊到人,十两;一个时辰内给你喊到人,一两……反正那时候你已经死了,就当收尸钱吧。”小陆的语气就像在向茶客报楼里的茶价,吐字清晰,饱含热情。
    “我哪有那么多钱啊!”唐娇大怒,她一个女孩子家,早起晚睡,勤勤恳恳这么多年,才刚刚攒够十两,这可是她日后的嫁妆钱!若要凑齐二十两,怕是要把锅碗瓢盆并着这破宅子都卖了才凑得出!
    “再见。”小陆平淡的丢出两个字。
    “喂!喂喂!”唐娇拼命抵着门,急得跳脚,“你不要见死不救啊!一两……不!十两!”
    可惜这个时候出价已经迟了,小陆人已走远,留下两个不明身份人士不停的撞着唐娇的房门。
    唐娇这房子可是百年老房,老房子该有的毛病它都有,比如下雨漏水,墙壁潮湿,门窗年久失修,观赏作用大于实际用途等……唐娇发誓如果今天她能侥幸存活下来,明天定要找人把房子修得牢靠一些,对,就朝监狱的方向修,要保证关键时刻自己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正这样想着,唐娇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疼,然后整个人被踹翻在地上。
    扶着疼痛不已的脑袋,唐娇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她艰难的抬起头,只看见一双粗布鞋子从自己眼前跨过去,然后便是房门大开的声音。
    “老大,我就说不要走正门,翻窗子比较快吧!”
    “哎,花了一大笔钱买通线人,结果还是翻窗了事……”
    “那个臭小子,收了老子的钱,居然一个时辰没到就出卖了老子!”
    原来……今天晚上意图对唐娇不轨的歹人不是两人,而是三人,其中两个堵在她家门口,另外一个趁机翻了她家窗户,然后出手把她给打翻在地。
    “我……我给你们钱。”唐娇手脚并用,把自己缩进角落里,低声哽咽道,“求你们不要杀我!”
    她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这群贼人数量这么多,这么凶残,她就该把钱给小陆的,至少小陆劫财不劫色,而眼前这伙人就差把“劫财又劫色”给写在脸上了!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黑矮子蹲下身来,泛着腥臭味的右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来。
    “不愧是胭脂楼中胭脂茶,这脸蛋没辜负这名声。”他忽然回过头问道,“老大,能让我尝个鲜不?”
    “尝你妈个头!”八尺大汉一脚踹他身上,“等分了钱,你去窑子里尝个遍!”
    “别扯淡了,快点干正事!”最后一个人从腰上解下绳子来,“刚刚动静那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人!快,动手吧。”
    说完,他将绳子抛过房梁,然后结结实实打了个绳圈。
    眼见此幕,唐娇哪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立刻大喊大叫的朝门口冲去,却被人拖了回来。
    “闭嘴!”八尺大汉将桌上的宣纸揉成一团,塞进唐娇嘴里,然后喝令道,“行了,送她上路!”
    于是剩下两人一个抱腰一个抱脚,将她的脖子往绳圈里送。
    唐娇嘴里呜呜喊着,一边摇头,一边流着泪,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却没能感动三个杀人犯。
    眼看着白皙的脖子就要套进麻绳结成的绳索里……
    忽然间,屋子整个一黑。
    唐娇不知道是谁吹熄了蜡烛,也不知道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听见几声短促的惨叫,然后歹人就松了手,任由她滚落在地。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唐娇吐了嘴里的纸团,踉踉跄跄的朝门口爬去,在她身后,是一片带着各种口音的谩骂声,惨呼声,重物落地声……
    唐娇不敢回头看,她一只手已经摸到了门边,正摸索着想要站起来,打开眼前这扇大门,却不想,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按在她的肩膀上。
    唐娇吓得僵在原地,眼泪止不住的流。
    良久,一缕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子后面,伴随而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说:“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吗?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唐娇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个声音很特别,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平调,没有任何语气上声线上的起伏,但给人的感觉却危机四伏,就像一柄架在你脖子上的剑,上面流转着皎洁的月光,冰冷而苍凉。
    唐娇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是,是你?在我书里夹纸的人?”唐娇一边问,一边回头。
    “是我。”一只手稳稳按在她的肩膀上,他说,“别回头。”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唐娇能够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于是脸上的惊恐慢慢散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脑袋不由自主的一歪,脸蛋靠在他的手背上。
    “谢谢你。”她努力笑了一下,“要不是你,我今天就死定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写在纸上警告我。”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那人沉默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的回答道,“无时,无刻,无地。”
    “哦……”唐娇神色恍惚的应了一声,然后,忽然面色一僵。
    等等,什么叫做无时无刻无地?
    无时无刻无地的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这种人……不是叫做跟踪狂吗?
    ☆、第3章 娉娉袅袅十三余
    第三章娉娉袅袅十三余
    唐娇面色冷峻的躺在床上。
    外头打更的已经敲了三更的锣,可她还是睡不着。
    因为某个跟踪狂正坐在她的床边,容貌恰到好处的融在夜色里,隔着软烟色的罗帐,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她。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唐娇很想开口对他说,夜深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可是话到嘴边,想起那三个生死不知的杀人犯,她就一个寒颤,硬生生把这话给吞了回去。
    一个连杀人犯都不怕的跟踪狂,她实在没有勇气对他说狠话。
    “睡不着吗?”男人的声音忽然在夜色中响起,“需要我陪你说说话吗?”
    明明是一番善解人意的说辞,但不知为何,由他说来,却让唐娇感受到了深深的压力。
    咽了咽口水,唐娇开口问道:“那三个歹人呢?你放了他们吗?”
    “怎可能。”他平静的声音里似乎隐藏了一丝冷酷的笑意,“我把他们种在院子里了。”
    “……啥?”唐娇糊涂了,“什么叫种在院子里?”
    “就是全身埋在土里,只露出脑袋,和一只右手。”他回答。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唐娇更觉疑惑,“明天还要把他们挖出来送官,多麻烦啊。”
    “为什么要送官呢?”他笑了,那种没有起伏的声线,使得他的笑声显得异常残忍,“我也可以审讯他们,而且效率远远超过官府,更不会因为他们求饶或者贿赂,就把他们放掉。”
    唐娇:“……”
    听完他这番话,唐娇仅剩的那点睡意都消失了,整个人从鼻尖开始沁出冷汗。
    “热吗?”他忽然问道,问完,从唐娇枕头底下抽了张帕子出来,然后非常自然得给她擦汗。
    他的动作轻柔而又小心翼翼,就仿佛在擦拭一件传国之宝,偶尔之间,略显粗糙的指腹还会刮过唐娇的脸颊,一股陌生的,肃杀的,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样的待遇,唐娇只在七岁之前受到过,如今她已经十四了,实在有些消受不起,她努力想要止住汗,结果因为太过紧张,反而汗如雨下,不一会儿便连手心也变得湿漉漉的。
    对方没有一点怨言,他非常细致,温柔的为唐娇擦汗,从她的额头开始,一点点向下,擦过额头,擦过鼻尖,顺着脸颊的弧度慢慢擦到脖子里,然后,他牵过唐娇的右手,掰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擦拭她汗湿的手指。
    “不用紧张。”他一边擦着,一边说,“至多明天下午,那几个歹人就会告诉我们幕后主使是谁,然后,我就会处理掉他们。”
    “是,是吗……”唐娇很想说她紧张的源头压根就不是那几个歹人,而是你,但最后这话还是没敢说出口,她干巴巴的笑了一下,问道,“这事还有幕后主使?”
    “对。”他笑道,“其实他们刚刚就想说出主使者是谁……不过,不急。先让他们在院子里放一碗血,体会一下痛苦,无助,绝望,然后再说不迟。”
    说完,他将唐娇的右手塞回薄被里,又将薄被拉至与她锁骨齐平,这才低低的说:“睡吧,明天还要工作呢。”
    唐娇这才想起明天早上她还得去胭脂茶楼说书……不,不是明天早上了,而是今天早上,看外面这半明半昧的,眼看着快要天明了,唐娇赶紧闭上眼睛,能睡一会是一会,哪怕只能眯一会也好。
    许是因为夜里折腾得累了,唐娇眯了一会,居然睡了过去,待她再次睁开眼,晨曦已经照进窗台,一朵桃花曲折横斜过窗外,上头停着一只小鸟,时而啄食着花朵,时而发出悦耳的叫声。
    唐娇无声的侧过头,看着床边,那里已经没了那个男人的踪迹,只剩一张高背直立木椅静静立在那里。
    “是梦吗?”唐娇迷迷糊糊的环顾四周,然后面色一僵。
    她看见了房梁上的那条麻绳,黄褐色的麻绳结成一个绳圈,静静的吊在房梁下方。
    咽了声口水,唐娇盯了那绳圈好一会,才走下床来,朝后院走去。
    她的屋子很小,院子也小,方寸之地只够晒晒衣服,或者种几盆花。唐娇本想到院子里摘根杨柳枝用来漱口,岂料刚进院子,就看见井边上搁着一只脸盆,里面盛满了热水,白色水汽蒸腾不止,犹如云烟般氤氲而起,云烟里停放着一只小碗,碗口边沿架着一根新鲜的杨柳枝。
    唐娇看着这只盆,半晌说不出话来。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拿起那根杨柳枝,放在鼻子下面一嗅,发现上面居然洒了一层青盐。
    唐娇盯着那层青盐,老半天都没舍得把它塞嘴里漱口。青盐,这可不是用来吃的,而是富贵人家用来净口的,至少四百文一斤,便是平安县这种富县,也不是谁都用得起的,用得起的那几户人家,也只有老爷太太在用,下面的公子小姐,若是受宠的还能分到一些,不受宠的就只能舔杨柳枝或者用手指漱口。
    唐娇的面色阴晴不定,琢磨着要不要把这青盐抖下来拿去卖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将杨柳枝塞进嘴里。
    没办法,旁人若是问起,她可说不清这青盐的来路,难不成要告诉人家,是某个跟踪狂献出来的殷勤吗?
    漱了一半,唐娇舀了半碗水,轻轻抿了一口,在嘴里咕噜咕噜转着。
    “呜呜呜!”一个古怪的声音从她背后发出,唐娇疑惑的转过身去,然后一口水就这么喷了出来。
    只见院子尽头,靠墙壁的泥土里,埋着三个人头。
    看模样,分明是昨天夜里想要入室杀人的歹人,他们果如跟踪狂所说,被种在了院子里,只露出头和右手,三个人嘴里都塞着碎布,眼上也都蒙着黑布,而右手手腕上都割开了一条细小的血线,手腕下面还放着一只小碗,里面都盛了半碗多血。
    仿佛是怕他们三个人的丑脸吓着了唐娇,某个人还特地移了几盆花,装饰在他们脑袋边。
    此时此刻,三人哪里还有昨天夜里的威风与凶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一个个从喉咙里发出嘶吼,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已经被泪水湿透。
    对这三人,唐娇心里没有任何一丝同情,且不说以他们三人昨天的样子看来,显是杀人惯犯,就说齐国现今的法令就已经明言规定,夜无故入人家者,杀之无罪,她就算是直接把他们三个杀了,官府也只能送她张“勇斗歹徒”的横幅,不能判她有罪。
    就是青天白日的看到地上有三个脑袋,感觉有点寒颤,再看看他们碗里的血,唐娇哆嗦了一下,匆匆漱完口,便跑回屋去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三个还是交给那跟踪狂吧。
    结果前脚踏进房门,唐娇便整个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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