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妹妹,弟弟……呜呜……”傅思宗蜷缩的身子一阵惊悸,口中含糊不清开始有白沫吐出,少年的笑声戛然而止,“遭了!他口吐白沫……”
    傅云杉大惊,起身就往床上扑,待看到傅思宗开始发白的脸色,冷如冰的体温,神色不由冷凝几分,这……先热后冷,分明是吸食五石散后毒性发作的表现!还是吸食了过量的五石散!
    “他身体好冰!傅元,快去拿几床被子给他取暖……”少年的神色也不由凝重,剑眉微蹙,话未完就被傅云杉打断,“不可以!五石散毒性发作先热后冷,发冷时必须吃冷食,洗冷浴,少穿衣!否则……”傅云杉抬头迎上少年的目光,一字一顿,“必死无疑!”
    少年眉头一跳,目光带着打量,“你如何得知?”
    傅云杉却已低下头开始扒傅思宗身上的衣服,“表少爷,麻烦你将人肃清,哥哥现在需要脱衣裸身,若坏了某些人的清誉,丢了傅家的脸面就不好了。”
    少年直直的盯着傅云杉瞧,半响,收回目光,淡淡扫了傅元一眼,傅元正冷着脸看傅云杉,一双黑眸说不出的寒意,少年来回瞟了两眼,唇角勾笑,“傅元,你们退下。”
    “是,老奴告退。”话落,挥手示意一家人退出茅草屋,傅明孝眼珠微转想开口,被傅老爷子一把拉住,扯出门外。临走,傅老爷子回头想眼神提醒傅云杉谨言慎行,却发现傅云杉低着头瞧都未瞧他一眼,再想到今日傅云杉被傅明孝踹晕醒来后的种种表现,眉头瞬间拧成川字。
    “爹……”傅明孝顿足不动,他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自家爹怎么白白放过?
    表少爷名余桐安,是余家独子。余家三代经商,财富惊人,人脉极广。余家上一任当家人年轻时往返耶罗国贩马,救下当时的傅家家主,两人引为知己,傅家家主为三岁的大儿聘下余家刚出生的二小姐为妻。
    后余家铺百里红妆送二小姐嫁入傅府,所陪嫁财物只入库现银就超傅府十年收入,更何况陪送在全国各地的庄子田地不计其数。傅家早为此买了很多孩子教导,傅老爷子家境贫寒,母亲带着哥哥逃走,父亲被人打死,他自卖自身,葬了父亲,进了傅府。
    因他机灵懂事,学习神速,被二少爷看上收了当三等小厮,没几年,他就凭借手段升了二少爷的贴身小厮,改名傅元,是义圆滑。二少爷许他二十岁时放他自由身,还许了二夫人身边的夏荷给他为妻,当时景正是春风得意。
    一日他值班,去了趟茅房,回来见二少爷身边的乔姨娘闯书房,他欲挡下却被乔姨娘荷包里的十两银子晃花了眼,想攒下媳妇本,却不想,乔姨娘撞破了二少爷和二夫人的好事,二少爷怒下,打了他五十板,赶出傅府。
    没了卖身契,他寸步难行。他执拗的跪倒在二少爷的畅观圆,半日便因伤势昏死过去。
    后来,大少爷和大夫人路过救了他,还了他的卖身契,送他百两银子还乡,他感念其恩,自愿到杨庄给大少爷和大夫人当个守门人。
    再后来,便娶了同在杨庄当婢女的杨氏,成了家,有了现在的日子。
    对大少爷和大夫人一家,他是出自真心感激感念,对大夫人的娘家人自也带了十二万分的恭谨。更何况余桐安是大夫人娘家哥哥人到中年才好不容易生下的幺子,一家人真真儿是宠到了骨子里。大夫人对其比亲儿还厚爱三分。
    儿子要往上爬,他自然支持,可儿子想在大夫人娘家侄子身上动脑筋,他第一个不同意!
    “老大,不许打表少爷的主意,收起你那些手段!”淡淡月光将傅老爷子身上的暗青色衣裤照成黑色,如同他此时暗黑的双眼,带着警告狠狠盯着傅明孝。
    “爹!”傅明孝不明所以,却听出了傅老爷子声音中的严厉,但依旧不死心的加了句,“表少爷说一句顶得上方管事千句……”
    “老二带着你娘都回去。”傅老爷子吐了口气,束手站在茅草屋外能看到屋内情况的地方,“老大跟我留下。”
    傅明悌应了,和蒋氏扶了杨氏往回转,崔氏眼珠咕噜了两圈,扯着三个儿子也往回走,傅迎春和傅半夏面面相觑,被傅琥珀拉着跟了上去。
    傅老爷子看着远去的人影,开口说了句,“爹这条命是大夫人救的,当年爹只有六郎这么大……”不一会儿又低语,“咱们不能丢了傅家的脸……”
    傅明孝双眸圆整,好半响才转头去看茅草屋。
    屋内,傅云杉早已将傅思宗的衣服脱了,只留了一条破旧的亵裤,又开始去扒傅思宗身下的稻草。
    傅思宗双眼充血迷茫,无焦距的在屋内扫视,口中白沫越吐越多,傅云杉眼瞅着心急如焚,这样下去不行,不行,他会死的,哥哥会死的!
    楚氏握着傅思宗的手,目光哀伤,口中轻唤,“六郎,六郎……”
    “冷……”傅思宗的眼神开始涣散,身子惊悸着使劲蜷曲,傅云杉双手猛地握拳,抬头去求余桐安,“表少爷,你能不能帮忙把我哥背到河边?”
    余桐安想也不想撩起直缀下摆塞到腰间,在床前蹲下身,“扶他上来。”
    傅云杉与楚氏合力将蜷缩的傅思宗扶上余桐安的背,往门外走,“娘,王婶和姐姐一会儿肯定会来,你在这里等他们,让他们去找一些纸笔带去河边。”
    楚氏看了余桐安一眼,点头,“麻烦表少爷了。”
    余桐安脚步不停,轻轻应了声,人已走出茅草屋。
    傅老爷子远远看见三人出屋,忙带着傅明孝迎了上去,“表少爷!这怎么使得,快放六郎下来让老奴儿子……”
    “免了,准备纸笔送过来。”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傅老爷子应下朝傅明孝挥了挥手,傅明孝点头朝家跑去。
    月色朦胧,照不清脚下的路,余桐安如喝醉酒的大汉摇摇晃晃将傅思宗背到河边,在傅云杉的指示下将其放到水没膝盖的地方。
    “这样就行了?”
    傅云杉摇头,在傅思宗耳边轻语,让他摆成双腿盘坐的姿势,“治标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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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9 半夜挖药,救人
    余桐安想起她要备纸笔的事,眼睛一亮,“还需辅助药物!”
    “是。”傅云杉抬头看到他眸间如星光闪烁,亦是一笑。
    傅老爷子稳稳站在二人不远处,见傅明孝捧着纸笔提着灯笼一路小跑过来,回头恭声道,“表少爷,纸笔到了。”
    余桐安看了看立在水中扶傅思宗的傅云杉,右手握拳捶打左手手心,“你在这里,爷帮你写。”
    随手拧去衣摆的水,余桐安几步走上岸,以傅明孝的背当案,就着昏黄的灯光提笔,“说吧,需要什么药?”
    “黄芩二两,栀子十四枚,葱白三寸,豉一升,绵裹入药。”傅云杉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现下并不清楚傅思宗的瘾到了何种程度,这药不过是为了防止他因冷水浸身会引起发烧而备下的散热药。
    余桐安提笔写下将药方递给傅老爷子,傅老爷子指示傅明孝速去镇上抓药,傅云杉在一旁凉凉开口,“麻烦大伯,药需半个月的量。”
    “知道了。”傅明孝僵硬的应了,大步离去。
    余桐安大笑,“鬼丫头,这两年倒是长进不少。”
    傅云杉没有接话,傅老爷子却怕余桐安着湿衣受凉劝他回去,恰余桐安的书童这时也随王叔赶了过来,见此景,好一通埋怨,看向傅云杉的目光仿佛她罪大恶极应五马分尸。余桐安尴尬的瞪书童,却被书童哭着闹着死命拽走了。
    傅云杉叹气,余桐安一走,她的药不知道还能不能到手上。
    月上柳梢,树影斑驳,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几个人影单薄的立在河边,一动不动的看着河中的傅云杉二人。
    夜晚天凉,傅老爷子早在楚氏的规劝中回了家,傅明孝急匆匆从镇子赶回,看到河边几人,停都没停直奔家去。
    傅云杉苦笑。
    又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傅思宗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杉儿……”
    “哥,你醒了?”傅云杉笑,真好,清醒了就意味着挺过这一关了。
    众人狂喜,王叔凌娃忙将傅思宗扶上岸,楚氏扑了过去抱着傅思宗就开始哭,傅剪秋和小八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王婶儿在一旁抹眼泪,“这好好的孩子,真是遭的什么罪啊……”
    傅思宗抖着身子虚弱的笑,“娘,儿子没事了,儿子又挺过来了……”话落,人哆嗦着昏了过去。
    傅云杉摸上傅思宗的额头,低叫一声,“遭了,哥发烧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将傅思宗安置在茅草屋后,傅云杉指挥傅剪秋回家抱棉被,求王叔找个浴桶搬来,她自己则提着傅明孝留下的灯笼抓了小锄头就往山上去。
    王婶急的在后面叫,“山里危险,你要干啥让你王叔去……”
    “我要的东西王叔不认得,王婶儿,你帮我看着我娘……”傅云杉回头朝王婶笑了笑,转身加快步子,王婶跺脚,“这孩子,凌娃赶紧去顾着点你杉儿姐……”
    凌娃被自家娘推的踉踉跄跄跟了上去,傅云杉将灯笼递给他,两人一路小跑着进山去。
    秋天的山林树叶凋零,走在其中不时会有树叶唰唰的落地声,夹扎着二人擦擦的脚步声,很是可怕,凌娃瞪大着双眼紧紧跟在傅云杉身后,“杉儿姐,咱……咱们这是来干啥?”
    “挖药。”傅云杉一边弯腰使劲辨认着地上的各种草,一边答道。
    凌娃“哦”了一声,跑到前面给傅云杉照路,傅云杉拍了拍他的头,猫着腰在记忆中找退烧的柴胡。
    越往里走,落叶声越密集,偶尔还有隐约的狼啸声传来,凌娃的眼中染上几分怯意,却依旧走在前面将地上的草照的清明。好在听到狼声没多久,二人就发现了一小片的柴胡,傅云杉惊喜的蹲下刨,凌娃则警惕的瞪着眼睛观察四周。
    不过十几株,傅云杉一会儿就挖完,两人兴冲冲地准备往回走,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道划破夜空的利箭声,傅云杉反应迅速,一口吹灭灯火,将凌娃拉到大树后隐住身形。
    有脚步声陆续走过,夜色中传来低沉的男音,“他是朝东北方向去的,继续往前搜!”
    “是。”几道男声应了,分散开去。
    “杉儿……”凌娃见人走了,高兴的直起身,被傅云杉眼疾手快拉下捂住嘴,“嘘。他们还会回来的。”
    凌娃机灵的转着眼珠猛点头,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功夫,一群黑衣人又回到原地,“看来真没停在这边,难道是去镇上找大夫了?往前追!”
    “是。”几道悉索的声响后,傅云杉松开凌娃的手,“好了,咱们回去吧。”
    凌娃兴奋的提着黑灭的灯笼,“杉儿姐,你咋知道他们还会回来的?”
    “我聪明啊。”杉儿轻笑,拉着凌娃朝来时路走去,只几步就被绊倒,两人跌趴到软软的障碍物上。
    借着月光两人对视,“人。”
    还是个胸口中箭的男人。
    傅云杉头疼,月黑风高杀人夜,别人追杀跟她无关,可偏给她碰到这被追杀受伤的人,她救还是不救?
    她兀自发愁,凌娃已经摸上男人的额头,“哎呀,他也发烧了。杉儿姐,咱们把他救回去吧。”
    “你说的容易,咱俩这小身板咋救他回去?”傅云杉叹气,将凌娃扯到一边,去看男人胸口的箭。最终咬了咬牙,将男人的上衣解开,露出中箭伤的胸口,凌娃眨了眨眼睛,想说什么看到男人箭周围的血,又吞了回去。
    “凌娃,带火了吗?”她得想办法弄点止血的药,不然即使拔了箭,这男人也会因流血过多而死!
    凌娃摸索着从怀里掏出火石,打了将灯笼点着,看到男人容颜的一刹那,空气一窒,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半响,凌娃喃喃出声,“他长的可真好看啊。”
    傅云杉嘱咐他看着男人,自己提着灯笼在地上搜索止血的蹄蹄牙,好容易挖了几株,帮男人拔了箭,将蹄蹄牙嚼碎了吐在他伤口周围止了血,两人急忙往回赶。
    临走,傅云杉还好意的将他扶到大树暗影处,留了几株柴胡放到男人手里,想着他如果醒来可以自己嚼了吃,说不定还能退烧。
    两人却不知他们走出不到百米,男人就睁开了眼睛,察觉到胸口怪异的包扎和手里的柴胡,眉头紧蹙,双眸闪过一丝冷光,翻手将柴胡一扔,人纵身上了树,瞅了眼步履急匆的傅云杉二人,从怀中倒了颗药塞进嘴里,找了处舒适的地方闭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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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蹄蹄牙是地方方言,百度了一下,学名叫大蓟。是一种农村止血的奇药。
    ☆、010 劝慰哥哥,加油
    一整晚,傅云杉一家都守在傅思宗身边,换了五回热水,灌了三回柴胡汤,终于在天色泛白时,将傅思宗的烧退了下来。
    看着恢复正常体温睡去的傅思宗,一家人喜极而泣。
    将楚氏和傅剪秋劝回去吃早饭休息,傅云杉将迷瞪着眼的小八抱上床,轻轻拍他的背,“小八乖,哥没事了,快睡吧。”小八眯缝着眼咧嘴笑了笑,一手攥着傅云杉的衣服,一手搂着傅思宗的胳膊,沉沉睡去。
    傅云杉瞧了瞧被他攥紧的衣角,又瞅了瞅还未倒掉热水的木桶,心里计算了下,觉得自己一个人怎么也没可能把木桶拖出去将水倒了,索性趴在床沿也睡了。
    再醒来,人已平躺在铺满干草的床上,傅云杉下意识侧身去摸小腹,待发现不对时,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温润的黑眸,她一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丈夫和闺蜜合伙背叛残害,现代的苏子墨已死,如今活着的只是一抹渴望温暖的灵魂。
    心中不免升起一抹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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