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淡声说道,“他身上全是血,我就顺手把他放到县丞给他老娘预备的棺材里了。”
    兄台,你就是嫌弃人家身上有血也不要当着人家女儿的面说啊?!
    傅云杉深吸两口气,竭力压下想吐血的冲动,朝女孩儿露出尴尬一笑,“那个……等一会儿官兵走了,我让他把你爹再放下来……”
    “谢谢姑娘!”女孩儿满脸感激,“说来我身无分文,本想一会儿去当铺把玉佩当了买副薄棺安葬我爹……”
    傅云杉无力的摆了摆手,“你要把你爹葬在这里?不送回家吗?”
    “不。”女孩儿摇头,十一二岁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神情,“别说我没有银子上路,就算回了乡,田产房屋已易主,又能将爹安置在哪?”
    “……”傅云杉不知道说什么好,相对起来,自己比她幸福很多,父母家人都在身边,虽然目前境况不甚如意,但她相信日子会越来越好!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女孩儿笑了笑,“不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吧,天启这么大,总会有我容身之地……”
    “要不……你跟我们回清河吧?”傅云杉有些犹豫的开口,这女孩儿身上的气质让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不自觉的想帮她一把,“只是我们刚和爷奶分家,日子还有点清苦,不知道你……”她看着这女孩儿先前的日子肯定不错。
    女孩儿怔怔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噗通跪下去,露出惊喜的神色,“我愿意!姑娘这么好的心,家里人肯定也都是好人!玥儿愿为奴为婢伺候姑娘!”说罢,狠是磕了三个响头。
    傅云杉无语,说实话,她真不是什么好人,她也没帮上什么忙,所有事都是身边的男人做的,她只不过开口说了句话,可看着女孩儿目光中的感激,显然是听不进她的话了。
    叹了口气,傅云杉将女孩儿从地上扶起来,道,“姑娘,我们家是农人,家里是要干农活的……”
    “我姓白,名昕玥,今年十三岁,姑娘唤我昕玥就好。”白昕玥忙开口,“姑娘放心,我爹虽然是秀才,但家里也薄有田产,我也是做惯农活的!”
    “昕玥姑娘,我是……”
    “姑娘唤婢子昕玥就好……”
    傅云杉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说……
    算了,等回家跟爹娘说了再做打算吧。
    眼下,将姐姐带回家最要紧!傅云杉瞅着县丞府的大门,微歪着脑袋眼珠转的骨碌碌的。
    旁边的男人不时打量傅云杉几眼,剑眉一会儿挑起一会儿拧起,一张脸依旧如面瘫一般冷冷淡淡的。
    ……
    为白昕玥的爹做好善后,傅云杉取了五十两银子带着白昕玥和大司命去街上成衣铺一人买了一身成衣,她是粉色绣杜鹃花的云锦上衣,水隐有杜鹃花纹的八折裙,白昕玥的则是荷色绣荷叶的杭绸上衣,水蓝色隐有花楹花的六折裙,两人都梳了简单的包子头,松松系着两只小铃铛,傅云杉其实不想扮嫩,可她的身子确实才十岁!
    司命大侠的衣服更是简单,直接一身黑色长袍解决了,被傅云杉哄着劝着才又重新换了件玄色的衣袍,还一副我不喜欢这颜色的表情。
    最后,咬牙买了根府城够来的簪子,足足花了二百两!
    “一会儿进去,昕玥就是我姐姐,司命是我们家的仆人,我们来这里是看表姑的,都记住了吗?”
    白昕玥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看司命,男人瞧了傅云杉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
    傅云杉双眸微眯,唇角的笑拉开,一手挽着白昕玥的胳膊,迈步朝县丞府走去。
    杨桂云,算计我姐姐的下场可不好哦,你做好准备迎接我的反击没?
    翌日,县丞府衙内院,杨表姑刚安排好傅剪秋,就听到外面有婆子请她去偏厅一趟,说是有从清河过来的名叫傅云杉的娘家侄女找她!
    杨桂云一愣,傅剪秋猛地站起身,就朝外走,杨桂云脸色难看的蹙紧了眉,跺跺脚跟了出去。
    看到傅云杉第一眼,杨桂云有些不敢认,那一身锦衣面色温婉有礼有度的女孩儿真是老五家的杉丫头吗?
    “杉、杉儿?”傅剪秋最先出声,傅云杉却眼都没抬,却在看到杨桂云时露出惊喜的表情,放下手中的茶盏和白昕玥走到杨桂云身边盈盈下拜,“杉儿、玥儿见过姑母。”
    话落,上前拉了杨桂云的胳膊撒娇,“姑母好坏,宁愿带一个外人来也不带我和玥儿姐姐来玩,杉儿不依!”
    “外人?”杨桂云有些摸不清状况,视线掠过上座的主母一脸看戏的神情,不由笑着道,“杉儿说什么胡话?这是你姐姐啊!怎么是外人?”
    “姐姐?”傅云杉一副吃惊的模样,拉过白昕玥道,“姑母是不是记错了,这才是我的姐姐啊!我姐姐从小就疼我,怎么会不和家里说一声就一个人出远门……”
    “杉儿……”傅剪秋心口一窒,泪水瞬间落下,“姐对不起……姐……”
    傅云杉鼻子一酸,却依旧仰着笑脸冲杨表姑笑,“这位姐姐好奇怪,我又没欺负她,她怎么就哭了?”
    “杉儿!”白昕玥拍了拍她的头,“不许胡闹,这是咱们村的剪秋姐姐啊。”话落,又对傅剪秋抱歉道,“剪秋姐姐别生气,这孩子因为表姑不带她来府原玩很是生气,一听说你带了剪秋姐姐来,立刻就追了来!”
    傅剪秋听的又是一阵泪水,她知道家里人会阻止才要求杨表姑等她走了再给家里送信儿,没想到竟是杉儿追了来……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我只是想让家里过的好一点……”
    傅云杉别开头,冷淡道,“好生活是自己创造的,不是别人给与的!姐姐跟我说这话做什么?真是奇怪……”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一张小嘴真是不饶人,都多大了还这么欺负人?不就是表姑没带你来吗?表姑跟你道歉,你想在这里呆多久就呆多久好不好?”杨桂云想怒不敢怒,瞧着上座主母的脸色越发透出有趣的表情,恨不得拍死这个疯丫头!忍了几忍才将话说完。
    傅云杉立时笑了,“好啊好啊,表姑最好了!听奶说表姑要一个女娃为你家老爷生儿子,我正好可以帮表姑物色一下……”随即看了眼傅剪秋,做惊诧状,“表姑该不会是想让剪秋姐姐……”
    主母身子陡的坐直,目光凌厉的盯着杨桂云。
    “没有!没有的事!”杨桂云惊出一身的汗,忙尖叫着反驳!丝毫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不止几个分贝!“剪秋是想来府里当婢女赚些银子养家……”
    “哦。”傅云杉了然的点了点头,白昕玥在旁笑着接口道,“我家正准备和丰华楼合作,开个小铺子,剪秋姐姐不如过来帮我们啊?在咱们镇上可比府原离家近……”
    “开铺子……”傅剪秋双眼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看到自家妹妹清冷消瘦的身影,张了张口……
    傅云杉发出哼的一声,再次别开头。
    傅剪秋忙抹了泪水,答应道,“好!我去,我跟你们回清河……”话落,似想起还欠了杨桂云四百两银子,不由去看杨桂云,“表姑,那四百两银子我一定会还你的……”
    主母斜睨着杨桂云,那表情端庄里透着一股狠,看她似看死人一般。
    杨桂云骇的张不开口。
    “这位姑娘叫剪秋?”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上座的主母已走下来,拉着傅剪秋打量,脸上的笑越发温和,“真是个美人,来我们府里当丫头是太委屈了。”
    她不咸不淡的瞟了杨桂云一眼,拍了拍傅剪秋的手,“小翠,去取五百两银子给剪秋姑娘,替姑娘还了四姨娘的银子,剩下的就留给姑娘做回家的盘缠。”
    “是,夫人。”
    “夫人真是太好心肠了!”傅剪秋露出十岁孩子该有的神情,仰望道,“夫人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有儿子的!”
    女人一怔,随即笑了笑,亲昵的点了点傅云杉的额头,“你这鬼丫头……呕……”话未完,一阵干呕声响起,身旁的奶娘惊喜的扶着她,“快,快传大夫!夫人这怕是有了……”
    女人抚着小腹,露出慈爱的笑,再看向傅云杉时,目光已多了几分暖意。
    傅云杉可不相信自己是金口,她只是想要提醒这位主母要为未来的孩子谋划几分,谁知就这么凑巧了?!不过这样效果才更好不是吗?主母有了身孕,预防身边人算计的最好方法就是放在自己能掌控的位置或者……除了!
    看到杨桂云摇摇欲坠的惨白脸色,傅云杉挑了挑眉,笑了!
    有了主母送的五百两银子即使还给杨桂云四百两还剩一百两,傅云杉带着傅剪秋和白昕玥逛遍了府原的大街小巷,司命大侠则很可怜的沦为了提物小哥,手上肩上甚至腰上都挂满了傅云杉血拼的成果。
    等租车回家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买了足足大半车的东西,十匹棉布,几匹藏青色布料,一大袋细盐,几盒府原精致点心,几匹有破损卖不出价的云绸和一些布店不要的碎布头,又给家里每人买了礼物。娘和四伯娘大舅妈二舅妈的是四款裹银花簪,虽不名贵却很精致,外婆的礼物则是一串佛珠,傅云杉特意请去庙里供奉了三天找主持开了光。给哥、爹和大舅的是砚台,四伯和六叔的是一身成衣,二舅的则是一把塞外匕首。小弟的是一柄木剑,小妹的是一朵紫菀纱绢花,姐的是一朵紫薇纱绢花,白昕玥的是一朵玉兰纱绢花。
    堪堪塞下三个姑娘,司命没有选择的只能跟车夫坐在了前面。
    他们是午时出发,翌日下午到的双河铺,傅云杉下意识的让车夫将马车赶去了王婶家,卸了东西,付了钱,车夫离开,几人才松了口气,坐在院里猛灌水。
    王婶看着好笑,“怎么渴成这样?”
    这一天的,为了赶路,她们可连水都没怎么敢喝,渴死了!
    “……”傅云杉又猛灌了一碗,喘了口气,正想开口,门外传来傅半夏的声音,“春儿姐,我刚就瞧见那马车进了王婶家,里面的人我看的真真儿的,傅云杉肯定在里面,她姐去府原当了小妾,她坐着马车回来,肯定带回来不少好东西……”
    傅云杉抬头看看王婶,王婶看看她,俩人同时起身将东西往屋里搬,一群人都反应过来,开始往屋里搬东西,刚放下最后一件,大门就被人拍响了,“王婶儿,你开开门,是不是我杉儿妹回来了……”
    “杉你妹!”傅云杉没好气嘀咕,这一个个的真是阴魂不散!她刚回来还没喘过来气就来找事,真是闲的慌!
    王婶拍拍她的手,去开了门,“哟,怎么是你们俩?杉儿刚回来,你们找她有事?”
    “我们来问问剪秋姐怎么样了?”傅半夏从王婶身边挤进院子,看到傅云杉正坐着喝茶,当下就笑了,“杉儿妹,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六郎哥和五叔五婶多担心你!对了,你姐怀上没……”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是掉进茅厕没有漱口吗?说话怎么这么臭?!”白昕玥听不下去了,上前怒斥道。
    傅半夏这才发现有两个不认识的男女在院子里,再听到那女孩骂她不吐脏字,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扬手就挥了下去,白昕玥哪里想到这人二话不说就想打人,一时不察,被傅半夏打了一耳光!
    “你……”
    “你什么你?打的就是你!”傅半夏眯着眼傲然的瞧着白昕玥。
    傅云杉奇怪了,傅半夏以前也嚣张可大多是借着傅迎春和傅琥珀,今天这情况……
    她抬眼去看慢慢走进来的傅迎春,哟,这憔悴不少啊,几天功夫没见,她这是……因为贪欢纵欲过度了?
    “你讲不讲理?”白昕玥皱着眉瞪傅半夏。
    傅半夏嗤一声,“你算那颗葱?跟我讲理……”
    “她是我娘的义女,我的妹妹!”傅剪秋走上前,淡淡的看着她,“你有意见?”
    “哈?”看到傅剪秋,傅半夏似愣了一愣,随即笑出声,“我说剪秋,你不会看不上表姑父,跟这男人私奔回来的吧?”
    “啪啪!”
    傅云杉踩着板凳狠狠扇了傅半夏两记耳光,原谅她的身高,想打人爽,她只能这么克服差距!
    欢快的从凳子上跳下来,揉了揉打疼的手,傅云杉笑的欢畅,“呀,夏儿姐,刚才你脸上好大一只蚊子,我看你说的正欢,只好出手帮你打死了……”
    “傅云杉,你敢打我?”傅半夏捂着脸,张牙舞爪的要朝傅云杉扑过去……
    耳边破空传来利箭声,她惊恐的看着一道白光朝自己的脖子飞过来。
    “不要!”傅云杉一声惊叫!
    下一刻,白光擦着傅半夏的头发飞过,削段她一缕发丝!
    傅半夏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傅云杉忙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人只是昏了过去没有被杀之外虚脱的瘫在地上。
    傅迎春白眼一翻,也昏了过去。
    司命皱着眉头看她,开口道,“她想打你!”
    傅云杉摆了摆手,她打了人家,人家当然想打回来,他这动不动的就要杀人可怎么办?
    “救命之恩报过了,你可以走了。”
    再见不送!
    男人的眉头皱的更深,看了白昕玥一眼,又瞧傅云杉,“你收留了她,我也要留下。”
    傅云杉觉得自己要不能呼吸了,这样的保镖跟着她,不出一天,傅家那些人肯定能被他杀光!
    “她和你不一样!”
    “她是女的我是男的?”男人不解,清冷的面瘫脸上眉头高高挑起,解释着他此刻有多困惑。
    傅云杉使劲抓了几把自己的衣角,深呼吸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杀人!能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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