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菜里怎么会有毒?!”傅老一脸震怒,白须因气愤微微动荡,矍铄的双眸利剑一般滑过傅明礼一家,声音冷清,“傅明礼,你作何解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查都不查就要把罪名扣到他们一家头上?!
    傅云杉漆墨般的星眸瞬间冷肃,目光在傅老和傅耿、傅明孝身上转了一圈,又扫了遍大厅内或身居高官或世代爵位恩宠不断的世家贵族,这里来的都是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人,一旦坐实送药毒蔬菜的罪名,他们家定会被安上意图谋害帝师甚至皇上的莫须有罪,必死无疑!
    傅老其心……意欲何为?!
    “傅某也想知道,傅老为什么要一口咬定是菜里有毒?!”傅明礼一袭褐色长袍颀身而立,脸色正然,态度不卑不亢,对上傅老尖锐的双眼毫无惧意!
    傅明孝艰难的抬头,抬手指着傅明礼道,“我知道你心眼儿小,嫉妒养父母对我好,从小就爱跟我抢东西。三番四次的想害我,如今我寻回了亲生父母,你又嫉恨我的身份地位,害死我没关系,若是今日再害了其他人……”
    “颐儿……”傅老一脸担忧,冲身旁的管事发火,“大夫呢?不是让你去请大夫吗?”
    管事忙道,“老爷稍安勿躁,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就来了。”
    傅耿脸色难看,长指紧紧抓着桌沿,额头青筋暴突,汗水啪啪往地上落,佘氏进来恰看到他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忙上去扶住他,“二爷,你怎么样?”
    “让……让我坐一会儿……”傅耿喘着气,一贯飞扬的神采消失无踪,瞬间老了不止十岁。
    “来人,将今日上桌的菜全部检查一遍,挑出有毒的!”傅禺脸色冷然,眉头紧锁,一双眸子在几人身上打转,掠过傅云杉时,祖孙俩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多会儿,家仆来禀,“回老爷,大公子,外厅所有的菜里都检查过一遍,并没有毒。”
    “回老爷,大公子,内厅所有的菜均没有毒。”
    “回老爷,大公子,傅明悌管事和傅明忠腹泻不止,似也中了毒。”
    “哦?只他二人中了毒?其他各府管事呢?”
    小厮应,“各府管事均无事。”
    “所有的菜都没有毒,二弟和颐儿的毒是如何中的?”傅禺面露困惑,奇怪的看傅耿和傅明孝二人,众人也一起看过去。
    傅耿腹痛难忍,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回应众人,“说不定这毒下在酒里或者其他地方……”
    傅禺闻言大怒,“来人,将杯碗勺筷都检查一遍,仔细一些,断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厅外小厮齐声应是,鱼贯而入,开始彻查餐具。
    看着小厮动手,傅禺无奈的朝厅内的来客赔礼,“劳烦各位留下一起做个见证。”
    此时,帝师府的几位大夫都来到厅内,看了傅耿和傅明孝的症状,诡异的互相看了几眼,回道,“看二公子和大少爷的症状似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吐出或排出后就无碍了。”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傅禺追问。
    几个大夫整齐摇头,其中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笑道,“大公子不必担心,紫河车对人体是无害的。这东西不常见,平素都是宫里的娘娘为保容颜吃的,二公子和大少爷怕是误食,引起恶心反胃才会呕吐不止,过一阵就好了。”
    紫河车,名字好听,其实就是女人生产后落下的胎盘,初始鲜血淋淋,脏污恶心。
    傅耿闻言,强忍了许久的反胃恶心再也撑不下去,张口就吐了面前替他擦汗的佘氏一身,熏臭难闻的味道瞬间在大厅蔓延,几位侯府公子退了几退,直退到偏厅,有凉风吹来的走廊处,才停了下来,远远的看着厅中的发展。
    “二弟,你没事吧?”傅禺关切的拍着傅耿的后背,叹了口气,对呆怔的佘氏道,“二弟妹,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佘氏回神,闻到身上的味道一阵干呕,身后的丫头忙递过来一条帕子,佘氏掩鼻朝傅禺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丫头离去。
    味道果然难闻!
    傅云杉脸色不变,眸子里的笑意却越发深沉,瞧着一身臭味熏天的佘氏从身旁疾步离去。
    再看狼狈的傅明孝恶心的恨不得将胆汁都吐出来,先前苍白的脸因使劲儿涨的通红,连他身旁端盆的小厮都被臭味熏的脸色铁青,一副想吐不敢吐的模样。
    傅云杉在心里没出息的乐开了花!
    “你、你……”傅明孝瞄到傅云杉眸底的笑意,似乎一瞬间想通了什么,脱口而出,“傅云杉,是你这个小贱人搞的鬼!”
    “哦?”傅云杉扬眉,带着轻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后,冷笑道,“大少爷倒是说说,您口中的小贱人我搞什么鬼了?”
    傅思宗上前将妹妹护在身后,已长成的俊玉容颜眉目清冷,面色沉着,启唇嗤笑,“敢问大少爷,是谁一口咬定我家的菜有毒,他们是因为中了毒才呕吐不止的?”
    众人的目光定在傅明孝身上。
    傅明孝眉头紧拧,按着腹部的手攥紧了衣服,目光淬毒,瞪着傅思宗和他身后的傅云杉。
    傅思宗再道,“是谁查也不查,一口咬定我家有罪,想欲加之罪的?”
    众人的目光汇聚到傅老身上。
    傅老惊怒交加,脸色青白交错,极其精彩。
    哥哥!
    傅云杉心底一软,看着身材颀长护在自己身前的男孩儿,眸底漾开一抹笑,渐渐扩散到整张脸上,她缓缓从傅思宗身后走出来,双眸利落且饱含深意的在大厅扫了一遍,在傅老、傅耿、傅明孝身上各定了几秒,才诡异的出声,“若我家带来的蔬菜有毒,今日中毒的可就是在座的所有人!到时,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们图谋不轨,意图杀害功可传世的帝师府主人,我们一家定会被满门抄斩!尸骨无存!”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看着面带笑容,一脸镇静的女孩,都面露惊讶,这种情况下,她要么就是真的镇静,要么就是被吓的语无伦次了。
    傅云杉的笑脸一收,冷凝的抬头去看傅老,“其一,我们一家初来京城,没人脉、没势力,能得帝师府庇佑是求之不来的事,为何要反其道行之,做如此大不违之事?其二,我们一家昨晚忙到半夜采摘的蔬菜不过是看在和大公子夫妻有缘的份上,送上的一份祝福,何以傅老查也不查,问也不问,一口就咬定了菜里有毒?其三,我们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自掘坟墓?傅老,您德高望重,深受皇上推崇,可能为民女解了此惑?!”
    “傅云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爷爷面前如此放肆!”傅明孝一脸怒容,可惜,苍白的脸一头的汗将他的威胁值拉的很低。
    傅老青白的脸已泛出黑青的颜色,深锁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冷厉的双眸带着丝丝寒意垂眸睨着胆大包天的傅云杉,一时间,屋内静默如夜,只闻厅子四周火盆中的碳发出轻微的噼啪噼啪声。
    “哈哈……好!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娃子!老夫认输了。”傅老仰头大笑,胸膛鼓胀着似笑的格外开怀,众人跟着陪笑,屋内的气氛瞬间活跃了不少,如果忽略厅内难闻的气味的话。
    只有傅云杉瞧见了傅老眼底那抹化不开的冷冰!
    早在大夫说出紫河车之事后,傅耿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他们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等菜上桌,大多数人都会呕吐腹泻不止,到时候他们就用傅家以蔬菜下毒试图陷害国家栋梁、甚至意图加害皇上的借口让皇上下令诛杀他们……
    可恶!到底是谁泄露了计划?
    难道是傅明孝的两个弟弟下不了狠心,偷偷告的密?!
    傅耿攥着衣服,恨的咬紧了牙关!
    “回老爷,大公子,桌上所有餐具都没毒!”有小厮回话道。
    傅云杉似笑非笑的扫过傅明孝,扫过傅耿,扫了傅老,目光定下,一瞬不动的看着他。
    众人的目光也不由汇集到傅老身上,有好笑,有嘲讽,有爱莫难住,有可怜叹息,却都在等他给个态度!
    傅老心底如暴风狂卷,大浪扑打,纠纠缠缠,恨不能忍!
    他一生荣耀,受人尊崇,老了老了,却被一个女娃逼到如此境地!他……
    真恨不得晕过去算了!
    傅老心念一动,双眸微微眯起,还未动作,就听一道清脆的笑声在耳边炸开,“傅老可千万别晕倒,今天是你的寿辰,咱们还没向您敬酒呢!”
    “哈哈……这小丫头可真是得理不饶人呐!”傅老的双眸猛地睁开,看着傅云杉哈哈大笑,“是老头子的错,上了年纪就犯迷糊了,真是罪过!老夫这里给傅贤侄陪不是了……”
    “傅老言重了,此事已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告辞。”傅明礼淡淡的笑,朝女儿露出一个赞赏的笑,一家人从大厅走了出去,众人面面相觑,也跟着相继告辞。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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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9 兄弟相残
    傅老强撑着笑,和几位王爷侯爵话别,傅禺带着歉意将其他人一一送出了府,傅耿和傅明孝早被人搀扶回了各自的院子,连吐带泻,恨不得将肠子都清洗一遍,直折腾到天黑,才精疲力尽的睡过去。
    送走了客人,傅老站在偏厅,一脸疲态,看着大儿子,“禺儿,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傅禺摇头,“儿子也不得其解,菜肴和碗筷杯具都没有问题,二弟和颐儿是从何吃到的紫河车?”
    “几位大夫查看的结果呢?饭菜酒水都没有问题吗?”
    年老的大夫上前一步,“回老侯爷,老夫和几位同僚已将能查看的地方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前院并没有发现紫河车的存在,后院……”他抬头看了一眼傅老,复垂下头,“尚未查看。”
    “后院怎会有那些肮脏东西……”傅老皱眉,抬手打断大夫的话。
    大夫噤声,后退一步。
    傅禺奇怪的看了傅老一眼,“爹,紫河车这东西最常出入的地方就是各府后院。不趁机揪出幕后真凶,二弟和颐儿今日白遭了罪不说,帝师府怕会陷入人人自危的处境!”
    “再者,咱们帝师府今日冤枉了傅明礼一家,京城大多权贵都看在眼里,若不查出幕后真凶,给他们一个交代,咱们帝师府以后要如何在京城立足?”
    “相公说的是。”傅大少夫人被徐妈扶着进了偏厅,一脸凝重道,“爹,帝师府百年基业,断不可因此事而毁了!”
    傅老看着傅禺夫妇,良久,叹了口气,“爹真是老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夫妇去查吧。”
    话落,转身离开。
    傅禺在妻子耳边低语几句,傅大少夫人的脸色立刻变了,朝丈夫点了点头,扶着徐妈转回了后院。
    半个时辰后,几个丫头婆子在傅明孝院子的一颗大树旁挖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包袱,包袱里包裹的正是未经处理的紫河车,有几处被挖下来的痕迹,经大夫验定,与二公子和大少爷吐出的秽物里的紫河车吻合,傅明孝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
    “不,这不可能!”傅明孝脸色刷白,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捂着口鼻,看着恶心的紫河车,闻着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再次呕吐起来,却因胃里东西已吐空,连黄水都吐不出来,只剩下难受的干呕!
    “爹,紫河车不是我放的……我怎么会害自己和二叔?!”傅明孝摇头,一脸被冤枉之色。
    “铁证在此,你还狡辩,颐儿,你要爹说你什么好?”傅禺拧眉叹气,“爹知道你和傅明礼一家不和,你私下找些麻烦也就罢了,但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你爷爷的寿辰!整个应天的权贵都在咱们府,你怎能如此不懂事?!你让爹怎么跟今天来贺寿的人交代?!”
    “爹,我没做……”傅明孝匍跪在地,爬行几步到傅禺跟前,急道,“爹,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
    “爹也想相信你……”傅禺摇头,“可是……”
    人群中,傅明悌捂着腹部,一脸苍白,被蒋氏扶着,闻言要上前,蒋氏急忙拽住他,傅明悌看了她一眼,扯了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树倒人散,咱们也难逃一劫!”
    蒋氏一僵,点了点头,扶着丈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大公子,请听小人一言。”傅明悌扫了眼地上的傅明孝,坚定道,“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大少爷做的!”
    傅禺看了他一眼,目光清冷,“详细说来。”
    “第一,今日到场那么多客人,大少爷若有心害傅明礼一家,大可让别人吃了这紫河车,何苦自己受这份罪!第二,紫河车做成吃的,就是养颜圣品,大少爷若有心害他们一家,大可在饭菜里下毒!第三,大少爷不是蠢人,如果这事真是他做的,他又怎么会将这证物埋在自己院子的树下!所以说,大少爷定是被人陷害的!”傅明悌一口气说完,额头大汗淋漓,脸色愈发苍白,小腹痉挛似的抽搐,蒋氏吃力的撑着丈夫的身子,也是累的够呛。
    傅明孝激动的看了傅明悌一眼,抬眸看傅禺,“爹,傅管事所言正是儿子想说的!这件事一定有人在背后陷害我,爹给儿子一点时间,我一定揪出这个人,交给爹处置!绝不让人因此事看咱们帝师府的笑话!”
    “嗯,此事不是你所为最好!爹给你三天时间,定要揪出真凶!”傅禺脸上浮出一抹看似缓解的笑,嘱咐道,“能把紫河车埋到你的院子里,这人定是你身边的亲近之人,你以后行事定要小心!”
    说罢,抬眸扫了眼傅明悌和傅明忠,带人离去。
    “老二,老三,你们跟我来。”傅明孝起身,被小厮扶着进了房间,傅明悌和蒋氏互相看了一眼,跟着走了进去。傅明忠吭哧吭哧着不想去,被崔氏推了进去。
    傅明孝脸色阴沉,挥手退了屋内的丫头小厮,令人关了房门,远远的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说,咱们的计划是不是你们两个泄露的?”傅明孝拍桌,瞪着傅明悌夫妇和傅明忠夫妻。
    傅明悌微微蹙眉,“大哥这话从何说起?”
    “俺恨不得扒了那小杂种的皮,咋会泄露?!”崔氏一脸气愤,与傅明孝回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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