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人,好像火药味儿挺重!
    华珠怔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跟染千桦一起来的,染千桦走了,她是不是也该道别?
    廖子承却拉起她小手,带她回了房。
    一进屋,华珠便抽回手,柔声说道:“染将军刚刚救了我,你干嘛对她那么不客气?”
    “你也救了她祖母,谁也不欠谁。”
    今儿才发生的事,他居然全都知道了,真怀疑他是不是在她身上安了一双眼睛。华珠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伤真的好了吗?”
    廖子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华珠见他在冒椅上坐下,倒了两杯茶,又拿出一盒栗子糕,想着要不要把那个神婆的事儿跟他商讨一遍,他先开口了:“你跟那个神婆怎么回事?”
    华珠拿起一块栗子糕,忿忿地说道:“她在街上招摇撞骗,我看不过眼打算拆穿她。”
    “结果被她坑了?”廖子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华珠用手挡了挡他视线,又拿出小册子,用笔边圈边道:“那个神婆的手法很奇怪。信徒把家产赠给她。她呢,会将一张黄符放在一个信封内,然后混合另外九个空信封让信徒们抽,信徒们抽中黄符就代表他们抽中好运。我观察了一会儿,凡是奉上了大量钱财的信徒,全都抽中了。你说,十分之一的机会,怎么抽中率是百分之百?”
    廖子承狐疑地凝了凝眸:“信封做过手脚没?”
    华珠摇头:“起先我跟你一样,也觉得她在信封里做了手脚。比如,她可能把九个信封都事先装了黄符,可是她当着我和所有百姓的面,将被男子选剩的九个信封一一打开,里面的确是空的。”
    “嗯。”廖子承眉梢一挑,拿起夹子夹了一颗核桃,将核桃仁放在干净的盘子里,“听起来,好像她真的会法术,能让人的运气突然之间变好。”
    华珠皱起了小眉头:“何止让人运气变好?她还能读心、预言福祸。”
    廖子承淡淡地问:“这么神?你在她手上到底栽了多少跟头?”
    华珠难为情地撇了撇嘴儿:“你是没碰上,你要碰上了,指不定也要栽跟头。”
    廖子承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华珠把册子拿给他看:“我们两个打赌,赌了两次。确切地说是三次,不过第三次尚未应验,我还不算输。”
    “讲重点。”
    华珠若有所思道:“第一轮比试,她转过身去,猜我在白纸上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写,她猜出来了。第二轮比试,她让我想两种颜色,她先写,装入信封,我再写。这一回完全没法子作弊,要作弊也是我抄袭她。我自然没那么傻,在脑子里精挑细选了两种颜色……结果我拆开她的信封一看,她的答案跟我的一模一样!我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你时常跟我说,人的面部表情能泄露很多内心的情绪,难道其中也包括一些精确的想法吗?”
    廖子承的食指在桌面上弹了几下:“不会,至少不会精确到从表情推断一个人刚刚在纸上写了什么颜色。”
    华珠的眸光微微一颤:“所以,你也认为她真的是天师?”
    廖子承并未回答她,而是问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后面她小声对我说“帝师府,好儿郎,放心许,情愫藏。”但这些华珠不好意思讲出口,就模糊了一下说道:“她猜中了我们两个的关系。”
    廖子承斜睨了她一眼:“年华珠你很高兴。”
    华珠的脸一红,矢口否认:“我干嘛要高兴?”
    廖子承轻轻一笑:“就这些了?”
    华珠垂下眸子,低声道:“还有,她警告我,如果不遵守赌约成为她的信徒,就会跟染将军一样有血光之灾。”
    廖子承眸色一厉:“无稽之谈!”
    华珠被廖子承忽而变得冰冷的气息吓得一怔,随即又道:“我也不想相信她。可是颖萝跳下马车,想要教训她一顿时,右手突然流出好多血来,凭空的那种。我的意思是,颖萝的手没有受伤,那些血是莫名其妙出现的,跟你佛龛中的血泪有异曲同工之。或许……如果我们问出她是用什么法子办到的,也能顺便解了你佛龛的谜题。”
    廖子承露出了沉思之色。
    华珠接着道:“她分别赠送了染将军和颖萝两段话。‘我看见恶灵在你头顶,会夺去你最宝贵的东西。赠你一句话——千里故人重逢,血光之灾灭顶。’这是染将军的。颖萝得罪她后,她又跟颖萝说,‘我看见恶灵在你头顶,要夺走你性命,赠你一句话——你会在微笑中死去。’最后,她告诉我,五天之内,颖萝的天谴必然应验。”
    染将军会有什么样的千里故人?
    颖萝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在微笑中死去?
    华珠焦头烂额。
    廖子承将满满一盘子核桃仁推到她面前,放下夹子,说道:“你脑子不好,补补吧。”
    华珠的嘴角一抽,能不能不要在这名严肃的节骨眼儿上损她?慢吞吞地吃了几粒核桃仁,又问:“你觉得颖萝会不会死?”
    “不知道。”
    怎么跟染将军的回答一模一样?华珠眯了眯眼,凑近他,不怀好意地问:“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她说她知道你想要什么,指的是梅庄地图吧?”
    廖子承没看她:“嗯。”
    华珠蹙眉:“嗯是什么意思?是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
    廖子承的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你们都熟到共享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了。华珠心里酸酸涩涩的,又问:“她要你答应他什么条件?”
    廖子承没有立刻回答。
    华珠开始胡思乱想:“娶她?”
    廖子承偏头看向华珠,意味深长地问:“你吃醋啊?”
    “我才没有!”分明撇过了脸。
    廖子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因嫉妒而微微泛红的脸蛋,戏谑地说道:“你其实还问她这个月总共来看了我几回,每回留多久,我们是独处还是有人陪着,我有没有跟她做很亲密的事,以及……她晚上有没有在我房里留宿。”
    华珠两眼望天:“我哪儿有?”
    廖子承眉梢一挑:“年华珠,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难怪被神婆骗。”
    “廖子承!”华珠杏眼一瞪,“一天不损我你浑身不自在是不是?”
    廖子承站起来,按住她椅背,又轻轻俯下身,浅笑,带了一丝淡淡的、邪肆的意味。
    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鼻尖全是他诱人的气息,华珠不自觉地红透了脸,忙扭过头说道:“你……你坐好,有件要事跟你说。”
    “待会儿再说。”轻柔地说完,廖子承挑起她下颚,强迫她面向了他。
    他的目光,深邃如泊,令人感觉一不小心掉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华珠的身子渐渐绷紧,呼吸渐渐急促,想逃开他溺毙人的注视,又有些贪念里面浮现的温柔。
    华珠无所适从,喉头滑动了一下又一下。水润嫣红的唇微微张开,她只想更好地呼吸,可落在某人眼里却像一种无形的邀请。
    廖子承的眸光一点点变得灼热起来,似要将她精致如画的五官尽数享用一遍,尤其那诱人的红唇,真像不小心砸在盘里的果冻,微微颤动间,晶莹透亮。
    “你……”张了张嘴,华珠想说话,却发现嗓子沙哑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
    忽然,头顶光线一暗,他温软的唇覆了上来。
    不同于第一次的蜻蜓点水,也有别于第二次的激烈火热,这一回的吻,如温泉之水轻轻地漫过,在唇边漾了漾,又一点点进入口腔。他柔韧的舌,勾着她的。
    舒适而美妙的感觉,令华珠情不自禁地浅吟出声。
    那声,宛若时间最动听的音符,鼓动着廖子承内心深处最压抑又最炽热的情绪。
    他的吻,忽而变得激烈,如浩瀚狂澜一般,朝着她席卷而来。
    不知吻了多久,也不知发出了多少羞人的喘息。华珠整个人都软成一团,无力地靠在他怀中,小脸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不敢抬起头来。
    廖子承轻轻一笑,似乎爱极了她这副泉水般柔顺动人的样子,又低头寻着她脸蛋,亲了一口。
    华珠觉得痒痒,拿手挡了挡,却被他捉住。然后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咝——”华珠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你数狗?”
    廖子承玩味地看着她,满眼笑意。
    不记得多久没见过他笑,华珠只觉得心头涌上一层暖流,紧接着,也不知是不是这股暖流冲到了头顶,她居然直起身子,在他脸上香了一个。
    廖子承微微一愣。
    华珠羞涩地站起身,道了句“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便直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廖子承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微微一笑,追了上去。
    *
    年府,正院。
    大夫人与年政远吵得不可开交。
    “你这女儿我是没法儿管了!你知不知道她今天给我闯了多少祸?我差点儿没命回来!她不过是看了几个断案的卷宗,竟学着人家大夫瞧起病来了!你绝对想不到她擅自在谁的身上动刀子吧?啊?染老夫人!那可是咱们北齐第一夫人!她也不怕人治死了,全家给她陪葬!”
    “不是没治死么?”年政远横了他一眼,要他说,华珠做的对,哪儿有见死不救的道理?那么多年圣贤书白读了?“华珠不仅帮了染家,也帮了襄阳侯府,看着吧,他们都得感激华珠。”
    “哼!”大夫人根本不信,“你是没看见余老太君是怎么挤兑染老夫人,说什么‘你几十年没出过院子了,今儿怎么有兴致跑到园子里来赏花儿?不怕闪到腰!’还说‘染家的园子可不得比御花园大,需要跑到行宫来赏花?风大,玉湖的水都快被吹干了,我要是您呀,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免得被玉湖的风吹瞎了眼睛!’听听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冲这层恨意,华珠救了染老夫人,余老太君能高兴?”
    话音刚落,房妈妈打了帘子进来,震惊道:“老爷,夫人,襄阳侯府和染家送谢礼来了!”
    年政远扬眉,得意地瞟了大夫人一眼。
    “叫大奶奶去接待。”吩咐完房妈妈,大夫人又一屁股坐在了贵妃榻上,冷着眼道,“好好好,她救了染老夫人,劳苦功高,但冲撞公主殿下又算怎么回事儿?她以为自己是哪根葱?在琅琊,全亏我大哥大嫂罩着,她闯再多祸也没事,可到了京城谁给她撑腰?”并不知道她大嫂差点儿把华珠罩进马家做小妾的事儿。
    “不是还有燕王妃?”年政远反问,想到了什么,又问,“咱们入京这么久,还一直没上燕王府拜见拜见,会否太失礼了?”
    “圣上的亲弟弟,你以为随便想见就能见的?”大夫人没好气地说道。
    年政远点了点头:“世子上哪儿了?许久没他消息了。”
    大夫人不甚在意道:“不知上次在琅琊闯了什么祸,一回京便被燕王妃送少林寺悔过自新去了。”
    年政远眼眸一瞪:“世子要当和尚?”
    “怎么可能?”大夫人白了年政远一眼,从抽屉里取出几个名帖,也没察觉数落华珠的事儿怎么一下子被绕了过去,“华珠、丽珠和希珠老大不小了,该议亲了。我挑了几个门当户对的,你瞧瞧可妥当?若妥当,我就答应相看了。”
    年政远翻了翻,挑出几个丢掉:“咱们家的女儿不给人做妾,不给老头子做填房,其余的你看着办。”
    不做填房不做妾,那还能怎么办?若是嫡出倒也罢了,毕竟有琅琊颜家做靠山,几个庶出的丫头难不成还妄想攀高枝儿?大夫人选女婿,自然得选能对年政远的仕途有所帮助的,年俊玺不上不下,将来也不知能成器否……多几重望门关系才是硬道理。
    大夫人目光一闪,笑道:“老爷的话我记着了。”
    年政远不再多言,记挂着尚未处理完的公文,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正院了。
    月朗星稀。
    廖子承与华珠漫步在外院的小路上,大手牵小手,漫无目的地走着。
    二人的衣摆裙裾自草地上缓缓拂过,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情人间低低的喘息。
    廖子承捏了捏她小手:“明天,我们去走访一下长河街。”
    长河街,便是张阿婆居住的地方。张阿婆说自己曾被遗弃在破庙里十年,信奉天师后突然转运,被儿子接回家中抚养。
    华珠点头:“好。”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廖子承举眸望了望无边穹顶,轻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回院子歇息,我明天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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