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千桦一惊,抬眸看向面前温润如玉的俊美男子,一瞬,错开了视线:“身体好了吗?”
    顾绪阳点头,微微一笑,眼底的温柔,似三月拂风的柳:“好多了。”
    染千桦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转身离去。
    顾绪阳大步一迈,拦住了她的去路,目光灼灼地道:“千桦,我们成亲吧!”
    染千桦的瞳仁一缩,到底起了一丝波澜,可很快又无声无息地消了下去:“顾绪阳,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不可能跟你成亲的。”
    顾绪阳握住她胳膊,神色一肃,说道:“我不好吗?我哪儿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你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说出来,我做!”
    染千桦不看他眼睛,垂下眸子道:“你很好,比我认识的许多男人都要好……”
    “那你为什么不要?”顾绪阳打断了她可能越说越客套的话。
    染千桦的嘴角颤了颤,隐忍着某种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决绝地拂开他的手。
    ……
    龙阳宫
    皇帝与廖子承商议着胡国递交的《和平协议》。
    “子承,你认为呢?”
    廖子承的手指在桌面上弹了几下:“北齐有这么多粮草?”
    皇帝想了想,说道:“有是有,就是他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增了一倍,让人难以接受。”
    “那就不要接受。”
    “嗯?”
    廖子承起身,走到墙壁的地图旁,以手指蘸了水,在两国边界处划了一条线:“胡国要这么多粮草,如果我猜的没错,是准备充入军队。”
    “充入军队?”皇帝狐疑地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地图,若有所思道,“难道……他们想对我们发兵?”
    廖子承盯着地图,摸了摸下巴:“不排除这种可能。带剑的契约才有效,一旦北齐为了所谓的和平与真心奉上这些粮草,胡国就能大量扩建军队,等时机成熟再将北齐一军。”
    “打仗……我倒是不怕,有染千桦在,胡国根本不堪一击!”是啊,有染千桦庇佑着北齐,他凭什么答应胡国这么可恶的条件?坚决不答应!
    入夜时分,长欢殿,帝后为胡国使者接风洗尘。
    帝后端坐于琉璃台的主位上,旁侧稍下的位置,一边是赫连笙与王歆,一边是荣王、荣王妃与雅歌小郡主。
    王帝师和长乐公主坐在宾位席的上首处,尔后是染千桦、廖子承、华珠、以及一些品级较高的大臣,年政远官职不够,不在受邀的行列。
    荣王妃与雅歌小郡主都换上了大周女子的服饰,荣王妃身着鹅黄色阮烟罗裙衫,头顶参鸾髻,簪了一对兰花花钿、一支五尾凤钗、六枚黄金海棠珠花,并一对海棠吊坠耳环,珠光宝气,华贵逼人。在她身旁的雅歌则显得清丽许多,红色长裙,回心髻,两支梅花金钗,描了螺子黛与口脂,好像瞬间多了一种惹人怜爱的气质。
    华珠收回视线,看向了身边的廖子承,发现他也在看那边,不由地眉头一皱,酸溜溜地道:“好看吧?比我漂亮吧?”
    廖子承轻轻地笑了,摸着她小脑袋道:“醋缸!”
    “你知道还看?”华珠撇了撇嘴儿。
    廖子承缓缓说道:“我是看她们俩,好像长得不怎么相像。”
    华珠就问:“不是亲生的?”
    廖子承想了想,答道:“据说是亲生的。”
    亲生的不大像也不算不正常,她是年政远的女儿,也跟年政远一点儿都不像。只不过,染千桦好像对雅歌小郡主格外关心。
    华珠叹了叹,继续观看场地中央的舞蹈。跳的是长欢歌,由六十六名宫女共同演绎,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霓裳随着她们的旋转在大殿中央如烟花般绽放了起来。鼓点越来越激昂,旋转越来越快速,色泽越来越鲜艳,整个舞蹈被推向高潮,所有人都沉浸了在它带来的强悍的视觉冲击中。一舞作罢,殿内静得只剩喘气的声音。
    皇后最先做出反应,笑了笑,说道:“真是好舞,跳出了我北齐的繁荣昌盛。”
    皇帝哈哈一笑:“是啊,我北齐定是要繁荣昌盛、千秋万代的。”
    看了皇后一眼,又难掩笑意地说道,“借着胡国使臣来访的大好日子,朕,要宣布两则喜讯。”
    众人一听喜讯,全都坐直了身子,朝皇帝投去了期待的眸光。
    握住廖子承的手,见廖子承神色无波,华珠眨了眨眼,也看向了皇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的情绪很高涨,尽管荣王提出了十分苛刻的和平条件,皇帝也没露出一丝不耐与不愉,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喜讯能让皇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保持如此愉悦的心情呢?
    皇帝含笑的眸光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廖子承那儿顿了顿,随即神色一肃,朗声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朕认真思虑了良久才决定要将它昭告天下。”
    看了看一众人等,喉头滑动了一下,又道,“朕与染如烟情投意合,已于多年前有了夫妻之实。然,小人作祟,令朕与如烟之间滋生了不必要的误会,以至于如烟含泪远走他乡。而今真相大白,朕心愧疚,决定追封染如烟为孝惠仁皇后!并恢复廖子承的皇子身份,更名赫连景,赐玉泉宫!”
    此话一出,所有官员都惊呆了。
    染如烟……皇后?
    廖子承……皇子?
    染如烟……跟皇帝情投意合还有了夫妻之实?
    当年,她不是因为爱上别人而闹着与余桢和离,最后被染老将军给逐出家门了吗?难道……传说中的“奸夫”就是皇帝?
    哎呀,皇帝的口味真重,后宫三千佳丽,他非得偏爱一个有夫之妇。
    如果染如烟是与皇帝有了一腿,就难怪拼死与余桢和离了,有了西瓜,谁还要芝麻?
    至于廖子承,按照他的年纪来看,的确是在染如烟与余桢和离那年怀上的孩子……就不知……会否是皇帝的孩子,万一有人混淆了皇室血脉怎么办?
    一名大臣慕地站了起来,正是御史台大夫赵大人,他拱了拱手,正色道:“圣上,恕老臣鲁莽。老臣敢问圣上,可有证据表明廖子承乃我北齐的皇室血脉?染如烟曾嫁二夫,这孩子,可能是余桢的,也可能是廖大人的,圣上追封然如烟为孝惠仁皇后,老臣并无意见,可恢复廖子承的皇子身份一事,还请圣上三思!”
    彭大人也站起身,拱手道:“微臣赞同赵大人的说法。北齐皇室血脉单薄,但这并不是他人能随意混淆的借口,若圣上并无实际证据证明廖子承乃圣上的孩子,微臣坚决不赞同恢复他的皇子身份!”
    紧接着,又有一名、两名、三名……无数名大臣,联名反对廖子承恢复皇子身份,理由一致:时隔多年,无法确定他是不是染如烟与圣上的孩子。
    皇帝的肺都要气炸了,为这一刻,他等了多久?又或者,为了这一刻,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走出炼丹房,上朝堂,原以为手握大权,巩固了朝纲,便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让儿子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可瞧这些老顽固啊,都做了什么?之前是一个一个地要废黜太子,现在,又一个一个地阻止他认儿子!真是……真是气死他了!
    华珠扯了扯廖子承的袖子:“你这个当事人要不要站出来说几句?”
    廖子承面无表情地剥了一个鲜虾,塞进华珠嘴里:“玉泉宫美人很多的。”
    华珠一噎,那还是不要说了,她才不要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哼!”皇帝猛灌了三杯烈酒,皇后面露难色地劝了劝他,“圣上,大臣们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圣上千万不要动怒,不要那自己的龙体开玩笑。”
    怒?他哪天要是死了,一定是被这群老顽固活活气死的!
    皇帝心情陡然跌入谷底,深吸几口气,忽觉没脸见廖子承了,起身,甩袖走了出去!
    皇后尴尬地红了脸,对乐师打了手势,乐师会意,奏起了下一个曲目,宫女们鱼贯而入,开始了一曲新的歌舞。
    荣王没想到自己来和谈竟看了这样一出好戏,早听闻这个廖子承备受皇室器重,别人花一辈子都未必能企及的高度,他只用一年就走完了,原先还以为他是跟自己大哥一样,都是多么惊才艳艳的人物呢。听了皇帝的一道圣谕,才明白廖子承根本是皇子。也对啊,做父亲的,当然会偏疼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跟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哈哈,赫连笙这傻帽儿,还不知道自己的太子之位已经岌岌可危了吧!
    忍住笑意,荣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面色铁青的赫连笙,又看了看故作镇定的皇后,对荣王妃道:“我们这回没白来,有好戏看了。”
    小郡主凑过来,滴溜着黑亮的眼珠,问:“什么好戏呀?我也要看!”
    荣王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道:“好戏还没开场,开场了父王叫你。”
    “好!”小郡主笑眯眯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双美丽的眼睛朝斜对面看了过去,殿内有多少人热议廖子承的身份她不是很在意,反正一开始她就觉得廖子承像皇子,而今真的是皇子,仿佛水到渠成一样。她其实比较在意廖子承身边的那位黑衣女将军,一整晚,染千桦的眸光都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让她,想忽略都难。
    荣王妃用帕子擦了汗,又扇了扇风,叹道:“北齐的酒真烈,我们草原上的酒喝一坛子都没事,这里的,我喝了几杯就晕乎,我去如厕。”
    “我陪你去。”荣王扶住荣王妃的手。
    荣王妃笑了笑,温声道:“不用了,你陪雅歌,她今日受了惊吓,别再让她落单。”
    虽然荣王并不觉得自己的女儿会如此脆弱,实际上雅歌的确是个非常坚强的孩子,掉下来后吓了一阵子,很快便恢复了。可即便如此,荣王还是挪了挪身子,挨着雅歌坐下了。
    十月的风,微凉,吹动着硕果的幽香,和一股似有还无的昙香。
    荣王妃如厕完毕,头脑的晕乎却没有丝毫减轻,他们胡人又不像中土人,上哪儿都必须带个丫鬟,他们是很独立的。可荣王妃发现,这种独立,今晚好像给她带来了某种困扰。
    湖风,慢悠悠地吹来,清冽而清冷。
    荣王妃脚步沉沉地走在深宫中央,一举眸,明月高挂,一环视,山林环绕。
    “这是……哪儿啊?”荣王妃摸着酡红的脸,脚步踉跄地朝前走去,“有没有人?这是哪儿?”
    一边走,一边发问,可北齐的皇宫真的太大了,十个胡国王庭加起来也没有皇宫的一半。
    荣王妃扯了扯燥热的胸口,又随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有没有人?这是哪里?”
    前方,模模糊糊的,像有个人影,不对,是两个人影。一个特别、特别高大,比房子还高;另一个,跟正常人差不多。
    荣王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快要接近对方时,双脚一绊,直直扑进了对方怀里。
    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大脑一懵,他刚刚心情不佳,便想来玉湖吹吹风,他不敢承认,当所有大臣都反对时,他的自信微微地动摇了。他就是一个懦弱的皇帝,怕太后怕了那么多年,要不是廖子承与太后闹出一场你死我活的局面,他大概……依然窝在自己的炼丹房。
    刚刚,他来了这里,他想看看如烟和他孕育子承的地方,想记得自己多么对不住对方,想坚定信念和勇气,跟那些老顽固抗争到底!
    可……可他正缅怀到兴处,怎么有个女人跑来了?还对他投怀送抱了?
    荣王妃按了按晕乎的脑袋,迷离着眸子道:“对……对不起,我……我可能迷路了……我不是故意的……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你送我回去好不好?送我去找余桢好不好?求求你了,圣上!
    “圣上,请你帮我叫一下荣王吧,我好像走不动了。”
    圣上,你把余桢叫来,我求你了,圣上……
    耳畔一个声音,脑子里另一个声音,飘着飘着,绕着绕着,竟慢慢重叠了,这张妩媚的脸,这副纤柔的身子,好像也与记忆中的样子慢慢重叠了。
    皇帝的双眸猛地爆发出一阵猩红的光,将怀中女子一个翻身压在了地上:“朕会疼你的!朕会好好疼你!这辈子都疼你!只疼你一个!”
    荣王妃勃然变色:“圣上!圣上你……你……你干什么?我是荣王妃啊……”
    皇帝俊逸的脸,被烈酒熏出了醉人的颜色,可那眼底的情潮兽欲,又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狰狞,他双腿压住她的腿,单掌扣住她双手,喘息着道:“你不是荣王妃,你是朕的女人!朕是天下的主宰,朕要谁,谁就是朕的!”
    “圣上,你喝多了,你放开我!你不要做傻事!”荣王妃浑身哆嗦了起来,“圣上……不要……不要这样,圣上,我有丈夫了,求你放过我吧……”
    圣上,求你,把余桢叫来吧,我……
    你会死的,如烟。
    我控制不住了,圣上请你走开,我……我不要做对不起余桢的事……
    别走,余桢,别走……余桢,我好难受,你怎么现在才来?余桢快给我,好难受……
    “圣上!啊——”皇帝的吻落下,荣王妃急忙避开,尖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
    皇帝吻住她的唇,把她的尖叫声吞进了肚子。
    “我是谁?”
    “你……你是北齐的皇帝……”荣王妃哆嗦着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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