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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鸩
    作者:一枚铜钱
    ☆、第1章 酒翁
    第一章酒翁
    安和年代,风调雨顺,农产物丰裕粮仓,空桑秽饭,余粮作酒,已是必然。
    内外无忧的大央国内盛行酿酒,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寒门小户,都养成了小酌的习惯。逢年过节,闲暇之余,总会喝上一口。
    因此如今若是会酿酒的手艺,那便衣食无忧了。如若是闻名的善酿者,更是有人千金求之。
    而今大央最有名望的善酿者,莫过于南山酒翁。
    南山酒翁隐于山林,无人知其姓其名,其岁其容。只知每逢初一他便让酒童在谷口放置美酒,卖给求酒人,连皇族都有慕名前去者。
    可如今洪氏却听说薛晋将南山酒翁请入京师,为其制佳酿,恼得她这两夜都睡不安稳。
    洪氏是永安侯薛康林的续弦。
    薛康林本是滨州太守,三年前先皇驾崩,诸王夺位。薛康林携万贯家财跟从六王爷征战,又为六王爷挡过毒箭。在六王爷登基后,封授其为永安侯。
    薛康林嫡妻邵氏在二十年前意外落水身亡,后续娶了洪氏。洪氏生得貌美,又柔情似水,薛康林于她的疼爱,更胜原配。
    而原配留下的儿子薛晋,所得的疼爱远不及洪氏所生的孩子。
    但无论如何,薛晋就是名正言顺的爵位继承人,洪氏一心盼着他不成器,可薛晋虽然没什么大作为,但也中规中矩,洪氏一直没抓着他什么过错。
    明年腊月十五是太后大寿,虽然时日久远,但半个月前薛家已在商议送何贺礼。不能落了俗套,更不能同其他人一样送些让人记不住的东西。洪氏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如今听说薛晋请来南山酒翁,便知他是想以美酒进献,谁都知道太后喜欢小饮。
    洪氏瞧着薛晋房里的小厮,又问了一遍,“当真没打探出来南山酒翁住在何处?”
    小厮跪在地上答道,“回老夫人,真的没有,三爷什么都不说,将这事捂得严实。”
    洪氏怒得拍了桌子,震得桌上茶杯咔擦作响,“废物,你以为我将你安排在他房里是做什么的,这事都打听不出来。他总要外出去见那酒翁吧?难道这几日他都在房中没出去过?”
    小厮仔细一想,这才答道,“倒是有出门,不过都是去平日喜欢去的万丰酒楼,没瞧见少爷去见了谁。也还是喜欢一人进厢房独饮,不让小的们跟着。”
    洪氏微微蹙眉,一双丹凤眼锋芒狠戾,“万丰酒楼……”
    那孽障想以此邀功,在众人面前出彩么?她偏是不让!
    想罢,洪氏让他退下,对婢女说道,“把六爷叫过来。”
    洪氏生了六爷和七姑娘,六爷名叫薛升,如今二十有一,生得一表人才,学富五车,在人才济济的京城也是颇有名气。
    不一会薛升便过来了,高大的身影一出现在屋内,屋里的婢女便都往他那瞧。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一看便是个脾气极好的温润男子。
    他进门问了安,听母亲说起南山酒翁的事,笑笑道,“南山酒翁连谷口都不出,三哥请来的人定是假的,虚张声势罢了,母亲不必担心。”
    洪氏皱眉说道,“倒还是防着些的好,万一他寻的人不假,那可就立了大功。想必连太后都要封赏的,到时候你爹难保不会看重他。能请来天下人都请不来的人,你三哥的本事可不小,可是这个道理?”
    薛升这才微敛笑意,沉思片刻,说道,“三哥能请的人,我们有什么理由请不来。”
    洪氏见他终于有了拦截的意思,深感欣慰,又道,“听闻他这几日常去万丰酒楼独饮,我估摸是去见酒翁了。”
    薛升当即起身,“孩儿去瞧瞧,三哥这边……”
    洪氏了然,风华未减的脸上微有笑颜,“我让人唤他过来侃侃,不等你回来,便不让他走。免得他途中杀去酒楼,坏你好事。”
    薛升笑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等儿子走后,洪氏便让人去叫薛晋。
    薛晋二十有五,自小体弱多病,常年汤药不断。因大夫嘱咐不可耗损元气,至今仍未娶妻。婢女过来请时,还在门口就闻得一股苦鼻药味,敲了门请示进去,一眼就瞧见那白衣长衫的男子在案桌前看书。
    许是身子有病,薛晋面色如明月白净,眸如墨玉,有着玉般孤清。虽体弱,只是面容俊雅,颇有风骨,也是城中姑娘欢喜的模样。
    薛晋未抬头,问道,“何事?”
    声音不带余音拖沓,听着稳重干净,婢女答道,“老夫人请三爷过去。”
    听得继母要见自己,薛晋也不拖泥带水,拿书签放置书页中,将书放好,便起身过去。
    万丰酒楼坐落在皇城主道上,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好地方,且不说这里的菜肴道道让人回味,单单是酒水,已让酒楼门庭若市。好酒好菜,去过一回的人,便会想第二回。过往商人在这里歇脚,也是几日都不愿走。
    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留着小胡子,看着十分精明,有着认人的本事。来过这店的,也能记个七八分。见薛升进店,已先笑道,“今日还有厢房,薛六爷可要入内小饮?”
    薛升笑道,“荣掌柜有心了。我今日过来,是代我三哥来接人的,不知那位贵客住在哪个房?”
    荣掌柜微微一顿,笑道,“平日薛三爷都是过来喝酒吃菜,这几日也是常来,但不曾听说他招待了什么贵客。薛六爷可是听岔了?”
    薛升意外道,“不会吧,我三哥说的明明白白。”他又稍稍探身,低声,“说是南山酒翁,这事知道的人可不多,若非他亲口告知,我又如何知道。荣掌柜该不会以为我是来诓你的?”
    提到南山酒翁,连荣掌柜也不知,心头也是咯噔。店里竟住了那样一个大人物,要是跟他讨教酿酒技艺,哪怕是得了一二分,也受益不浅吧?末了他还是笑道,“哪里敢怀疑薛六爷,只是在下真的不知薛三爷有招待那样的贵客在店内。”
    薛升心头不悦,黑眸微转,说道,“那许是我听错了。倒也不能白来,掌柜安排个厢房吧。”
    荣掌柜笑笑,当即让小二领路。
    上了二楼,还未进屋,薛升已问小二,“这里可有近日才入住、瞧起来不像商客,与众不同的人?我三哥也来见过的。”稍稍一想又添了一句,“还带着个孩童。”
    小二是认得薛家兄弟的,笑得隐晦,“小的不知。”
    薛升唇角微抿,从钱袋里拿了银子给他。小二当即接过,眉眼有笑,还未开口,薛升的目光已落在楼梯那。
    环佩玲珑敲击出清脆的碰撞声,未见人,先闻声,听得出是上好的玉。
    而佩戴那环佩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姑娘身材娇俏,步子款款。一身绿罗裙,墨发轻挽,耳垂上的宝珠如夜空流星。似察觉到了有人瞧她,只见她缓缓抬头看来,面庞白净,眸中眼波流转,似有春水荡漾,娇艳非常,可让见多了美人的薛升心有擂鼓敲起,一时看得目不能移。
    那姑娘也大方,同他对视一眼,见他直勾勾盯来,神色微顿,可步子未停,走上廊道,转而往右边走去,只留下婀娜背影。
    薛升瞧了好一会,听见小二唤自己,方觉刚才失态了。回了神问道,“那姑娘是这儿的住客?”
    小二也是男子,如何不知他的心思,笑道,“正是。”他又笑道,“方才小的要领您去的地方,可不就是那姑娘住的房。她带了一个男童,不像商客,薛三爷也来见过,跟薛六爷说的一样,想必是您要找的人。”
    听那姑娘已见过薛晋,薛升面色已沉,转念一想那姑娘还是少女妆容,应当不是南山酒翁的家眷。莫非她是酒翁的近侍?用那样美貌的姑娘来做婢女,酒翁倒是好福气。
    都同酒翁共住一屋,也非清白之身。无怪乎方才眼神不躲不避,没有姑娘家的娇羞姿态。
    想罢,他轻轻一笑,又道,“那姑娘叫什么?”
    小二想了想,答道,“阿古。”
    ☆、第2章 阿古
    第二章阿古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月光灯火满洒京师,如入画卷。
    皇城主干道直抵皇宫,中轴延伸两千丈,两旁店肆林立,茶坊酒楼,脚店药铺,卖的有好茶好酒绫罗绸缎,小至竹头木屑,大至奇珍异宝,繁而不乱。
    在璀璨灯盏下,人更如玉精美。
    薛升一路寻来,只见那叫阿古的姑娘立身一家酒楼前,抬头瞧着那牌匾上的大字。他也瞧了去,门匾上当歌酒楼四个行书大字自然起截,笔笔俱见功力,写得着实好。而看的人,更是明艳美丽。
    他倒是明白为什么南山酒翁会寻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做婢女了,甘醴由美人在旁斟酌,酒也更美三分吧。
    “阿古姑娘。”
    人声嘈杂,阿古还是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她偏身看去,一双明眸含水,稍显冷清。见个高大年轻人往自己走来,她顿身等候。
    人多拥挤,薛升不得不走近些,作揖说道,“在下薛升,是永安侯第六子,见过阿古姑娘。”
    阿古微微一笑,“原来是永安侯家的公子。”
    一笑莞尔,更是美艳。薛升看得有些呆了,只是声音说不上柔媚,若是嗓音如莺,那定更无瑕,他回了神笑问,“姑娘知道?”
    “我认识你三哥。”阿古顿了顿又道,“也说不上认识,只是见过几回。”
    薛升这回确定薛晋来见的人果真是南山酒翁,可不能让那病秧子捷足先登了,“也不知我三哥是什么好福气,竟能认得姑娘……还有你家先生。”
    阿古蹙眉看他,“我家先生?”
    薛升见她跟自己装傻,也不戳破,稍稍俯身,低声,“在下诚心来求南山酒翁为我薛家酿制美酒,香车宝马,珠宝香料,只要开口,都应了酒翁。”
    温热语气就扑在耳边,阿古身形未动,待他离去,她抬头笑道,“若是为薛家酿酒,薛六爷那就不必操心了,自有薛三爷会打理。”
    薛升怕的就是这个,忙说道,“三哥是三哥,我是我,况且姑娘可知……他和我虽都是嫡出,但同父异母。我父亲敬重我母亲,而此次前来请酒翁入府酿酒,也是母亲授意。无论是钱财亦或名望,我们定会比三哥酬谢更多。”
    阿古一双眸眼已染慧黠,笑了笑道,“我明白了,虽然还未答应薛三爷,可既然是他请我出山的,我又怎好到了京师再推拒。推拒不说,还改投薛六爷这,未免太不仗义。若是让人知道,也要不齿。”
    “姑娘这就多虑了……”薛升猛地一顿,揣摩方才那句,愕然,“姑、姑娘就是南山酒翁?”
    阿古笑意渐深,皓齿轻启,“是。”
    永安侯侯府,也同样是灯笼高挂,廊道外灯影摇曳,屋里点了大蜡烛,里外明亮。可坐在屋内的母子两人,心里并不明朗。
    事出意外,那南山酒翁不是个糟老头子,却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性子还那样寡淡。
    本来想好的以财请之、以色丨诱之通通都不行了,一个有手艺又好看性子又颇冷的姑娘缺什么?那根本什么都不缺吧。
    洪氏拧眉问道,“你说那姑娘不过十八丨九岁,可南山酒翁已成名七八年,怎会是她?许是弄错了?”
    薛升皱眉,“我倒是希望弄错了,可酒翁身旁的酒童娘也听过吧,那酒童从三四年前开始就有人见过,造假不了。听小二说,同行的就只有他们两人,不曾见过什么五旬老者。酒童也是喊她‘姐姐’的,哪里能错。若是招摇撞骗,她也不会跑到京城来行骗。随手一拎便是个能置她于死地的人物,她哪里像是个傻子。”
    母子顿觉心头堵得慌。
    洪氏冷笑,“我说你三哥无权无势,怎么请得动南山酒翁。怕她是欢喜你三哥了,那张脸,倒是姑娘家喜欢的。否则我实在想不通那薛晋有什么本事。”
    薛升也是想不通,没理由别人都请不动,偏薛晋能请吧。
    洪氏揣摩稍许,说道,“儿子……倒不如再试试当初对宋锦云的法子……”
    话还没说完,薛升脸色一变,“娘,你提那三年前就死了的人做什么!”
    洪氏没想到他如此介怀,摆手说道,“不说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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