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
    混乱中,先在林眉耳中响起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然后她才感受到了手掌上传来的刺痛。
    她打了肃修言一个耳光,用尽全身气力那种,打得肃修言不仅偏过了头,唇角也瞬间开裂渗出了血丝。
    林眉却根本顾不得再去看肃修言,她只把目光从肃修然身上移开了一瞬,就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她能看到他脸上浮现出的,是困惑却又震惊的神情,还混杂着一种无法表述的忧伤。
    似乎即使肃修言对他说过再多痛恨责骂的话语,他也没有想到弟弟竟然会亲手将刀刃送入他的身体。
    林眉庆幸此刻的她没有像上次看到他吐血时那样,完全失去行动的能力。
    她能推开在一瞬间呆愣住的肃修言,走上去撑住他的肩膀,然后用颤抖的手去触摸他的脸颊,她发现他的体温其实有些高,不知道是因为刚洗过澡的原因,还是发了烧。
    他的目光微微有些涣散,但还是很快地移到了她的脸上,他先对她宽慰地笑了笑,然后才轻声说:“没事。”
    可他的薄唇已经开始迅速地失色,身体也有些脱力地靠在墙壁上。
    林眉扶着他缓慢地顺着墙壁滑坐下来,强迫自己冷静一点,去查看他右腹上的伤口。
    在刺中肃修然后,肃修言好像已经从狂怒中找回了一丝冷静,他没有将刀刃拔出,而是飞快松开了手,此刻伤口处渗出的血量只是将周围的浅色衣衫染红了不大的一圈。
    林眉猛地吸了口气,逼回眼底的泪水,转头冲肃修言厉声说:“还不快打急救电话!”
    肃修言的脸色竟然不比肃修然好上许多,他的脸色也一片惨白,不知道是不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一言不发地拿出身上的手机,拨通急救电话,语气冷静清晰地报出地址和伤者的情况。
    他那处变不惊,看起来已经恢复了理智和判断力的样子,即使他接下来会转身离开,逃离这个对他不利的现场也似乎理所应当。
    结果他挂断电话后,就茫然地看着半坐在地上的肃修然和跪坐在他身旁的林眉,迟疑了一下问:“我是不是还应该报警?”
    林眉此刻全副心思都在肃修然身上,她随手扯过了沙发上的绒毯,盖在他腿部帮他保持热量,又不断地轻抚着他的脸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节省体力。
    倒是肃修然苍白着脸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也许是往日里肃修然积威太深,即使八年过去,自己也久居上位,肃修言下意识里仍是想听从他的要求,也许是他此刻的样子太虚弱,让人无法拒绝。
    无论如何,肃修言只停顿了片刻,就上前两步,半蹲下来凑近肃修然,让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到即使他轻声开口,自己也能听得很清楚。
    他想象中殷切的嘱托或者温和的安慰都没有出现,他只是瞬间觉得手臂一疼,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肃修然已经抬手将一块手指长的玻璃碴插入了他的小臂中。
    肃修然显然早没了力气,只能抬高手臂借住落下的力道将尖尖的玻璃断面插入进去,插得也不算深,血却瞬间流了出来,沾湿了他深色的西服。
    肃修然对他微微笑了笑,轻声说:“现在你算防卫过当……可以报警了……”
    但以他现在的情况,勉强动作和开口说话都牵动了伤口,说完后呼吸就急促了一阵,身体也更无力地向林眉肩上靠过去。
    肃修言也紧盯着他的脸,看他这样,就忍不住抬手想扶他,又凑过来想坐在旁边的地上。
    林眉一看到他那张和肃修然相似的脸就来气,看他也要坐在他们身边,就抬头愤怒地骂他:“不准坐在这里,离你哥哥远点!”
    肃修言意外地没反驳,一声不响地就挪开一些,坐在了玄关走道处的地板上。
    他手臂上的伤口也在不断流血,但他却没有一点意思去按住伤口,更别提拔出那块玻璃——那是肃修然特地插上去的,上面还有他的指纹。
    他有些木然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看到手指上沾着一片片的血迹,他从未用自己的手去触摸自己的伤口,于是这些血只能是属于肃修然的。
    他从未告诉过其他人,当年静悦学姐跳楼身亡的现场他是亲自见过的,隔着闹哄哄的人群还有警察围起来的警戒线,他看到了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年轻身躯,她白色的裙子上占满了血迹,如同成片盛开的罂粟花。
    那时候他还年轻,始终没有勇气走近去看,但那一幕却深深烙印在他心底,每次午夜梦回,从噩梦中惊醒,眼前都是那片血红。
    后来他曾无数次迫切希望着肃修然能血债血偿,甚至也在脑海中演练过如何亲手伤害他。
    今天好像是他距离报仇最近的一次,而他却蹲坐在这里,看着手上同样猩红的鲜血,想到这些血,是他哥哥的血。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达的,因为两个当事人都受了伤,所以优先送去医院治疗,警方也跟着去了医院。
    肃修言的治疗比较简单,伤口不大,也没伤到重要血管,缝了几针,打完破伤风预防针和消炎针就好了。
    他结束治疗走到急救室门外的等候区时,肃修然当然还在手术室里。
    在被送入手术室之前,肃修然一直都没失去意识,餐刀的刀刃并不像许多专用的匕首一样特地刻上了血槽,他伤口流出的血并不算多。
    但腹部那个角度和刀身插入的深度,也一定穿过了脏器,他一定有更严重的内出血,脸色不断苍白,体温也不停降低。
    林眉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坐在等待区的椅子上,她身旁坐着的是同样面无表情的张衍和于其真。
    警车到医院后不久他们就来了,虽然这两个人向来处理得都是更加重大的案件,但肃修然的案子显然跟别人不同。
    看到肃修言走过来,平时都笑眯眯的于其真先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地掏出手铐,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已经熟练地将他的一只手扣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肃修言倒是还没反抗,只是抿紧了薄唇,一言不发地换了个姿势坐下来。
    旁边张衍抱着胸“呵呵”冷笑了一声:“小于,你得小心点,这可是个有头有脸的死有钱人,等会儿他的贵族律师团到了,说不定还得反告我们不走正规逮捕程序。”
    于其真也冷冷笑了,一副浑不怕的气势:“让他告啊,兴许还得顺带告我刑讯逼供。”
    肃修言在旁沉默不语了一阵子,终于说了一句:“我没叫律师过来。”
    林眉看他们一个个都冷静不下来,马上不是吵起来都要打架了,开口说:“这里是医院,都成熟点别影响秩序。”
    她话音刚落,破坏医院秩序的人就来了,那是从外面匆忙走进来,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上的程昱。
    他大步走到肃修言身前,抬手给了他响亮的一个耳光,厉声喝骂:“你哥哥要是有什么事,信不信我也照原位置原深度捅你一刀?”
    这不但是扰乱医院的就医环境,而且还在警察面前公然打人,打完了还威胁。
    但四周一阵静默,谁都没敢动,也没人敢出声,就看着他骂完肃修言后,又转身大步走向了更衣室。
    林眉转头看了看挨了打还偏着脸垂着头的肃修言,淡淡说:“一边一巴掌,正好打均匀了。”
    虽然嘴上说得凶,张衍和于其真也没把肃修言拷起来先带回警局。
    肃修然受伤后还挣扎着扎了肃修言一下的用意,他们比谁都清楚——口角和肢体接触中防卫过当,又没有出现重大伤亡,可以走民事调解,也就不用刑事拘留。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肃修然才结束了手术,主刀医生是值班的外科医生,并不是程昱。
    但后来程昱做了消毒换了手术服以后,也进了手术室,主刀医生知道他跟病患家属认识,就留下他作解释,自己去安排住院了。
    程昱先是远远瞪了还被拷在椅子上的肃修言,才开口说:“刺到胃里去了,伤口不大,没有涉及到别的器官,还算幸运。人还在麻醉里没醒,你们办好住院一起跟去病房吧。”
    林眉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转头气势汹汹地走到肃修言面前,伸手说:“现金,□□,信用卡,有什么给什么!”
    肃修言没听到刚才程昱说的话,又不敢问肃修然到底怎么样了,还白着脸抿着唇,掏出钱包来整个递了过去。
    林眉回来说:“当事人赔偿态度积极愿意承担一切医疗费用,我们要医院里最贵的单人病房。”
    肃修然很快被转入了病房,其他人当然也都过去了,肃修言当然也被解开了手铐跟了上去。
    豪华的单人病房外面还有个会客室,除了林眉,其他人都在外面沙发上坐下来。
    于其真上来还是先愤恨地瞪了肃修言一眼:“肃先生还过来干什么?这种小事回家去派你的律师过来处理就好了啦。”
    肃修言不能说自己的钱包还在林眉手上没还,里面不但有他的各种卡,还有各种证件,只能抿了唇默不作声。
    不得不说他的长相和肃修然真的很相似,两个人站在一起很难不会被认出来是亲兄弟。
    于其真没张衍清楚肃家的恩怨,在他眼里跟亲哥哥打架打到捅刀子的警局也不是没见过,那一般都是没什么文化,平时就喜欢逞凶斗狠的。
    这类人在正直的于其真警官看来,都可以归类为未完全被教化的野蛮人,俗称畜生。
    肃修言这样看起来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人,也会残害亲手足,他倒是第一次见,所以干脆就认为他是衣冠禽兽。
    肃修言憋了半天,一直没人来告诉他肃修然的具体情况,他又不是很好意思开口问,只能顶着于其真鄙视的目光,压低了声音忍气吞声地:“我哥他……”
    于警官总算找到了切入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骂:“你还知道他是你哥!”
    张衍在旁边抱着胸皱眉,借机教导下属:“别这么激动,吵着修然了怎么办?就算吵不到修然,吵到护士和别的病房的病人也不好。”
    ☆、第53章 【】
    失血太多,又因为麻醉的影响,肃修然是到了第二天上午才彻底醒来的。
    他醒过来的时候,林眉果然在他床头趴着睡觉,折腾了一晚上,她也是到深夜才勉强眯了眯眼,脸上也带了点倦意,合着的眼睛下青青的一圈,就是双手还伸到被子里,牢牢抓着他的手。
    肃修然先是仔细看了她一阵,才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抬手用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等她有些受惊地睁开眼睛,才勾了勾唇角说:“怎么不知道去床上睡呢?这么笨。”
    猛地从睡梦中被叫醒,林眉还有些茫然,抬头看了他一阵,才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角说:“小说和电影里女朋友这么做都加分的,怎么到你这里就是笨了?”
    肃修然不由低笑了笑,他现在正是麻醉药效消退,伤口开始阵痛的时候,笑也不能震动胸腔,只是无声地加深了唇角的笑意:“因为我更讲究实际。”
    林眉不满地扁扁嘴,心想他生起病来果然更难理喻:“知道了,你难伺候得很。”
    虽然这么说着,林眉还是拿过桌上的保温水杯,将软管放到他唇边说:“来,喝一点润润喉咙,不能多喝啊,你胃里还有刀口呢。”
    肃修然又不是第一次开刀住院,对这些倒轻车熟路,依言喝了一点,喉咙里好受了点,就开口说:“修言呢?要是还在的话,让他进来。”
    林眉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闪瞎了,从昨天晚上他那个冲动起来跟疯狗一样的弟弟捅了他一刀后,这都是他第二次叫他过来了。
    现在人才刚醒过来,又开始召唤弟弟,难不成他还被捅上瘾了?
    看她望着自己的目光里那毫不掩饰的疯狂吐槽,肃修然又怎么能猜不出来她的想法,只能无奈地又笑笑:“昨天他说的话很蹊跷,我要问清楚。”
    林眉这才呼出口气,“哦”了一声,摸摸他的脸颊才说:“好,我这就去叫那个熊孩子。”
    说起来肃修言还比她大上一岁,可惜人被尊敬的程度跟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很大关系,肃修言昨晚那一刀捅完了不要紧,立马就被降格成“熊孩子”了。
    里面这种情况,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张衍和于其真还各自歪在沙发上睡了一觉,肃修言却实打实一夜没合眼。
    林眉出去的时候,看到张衍和于其真各自占据了一个沙发半躺着睡觉,肃修言则站在窗前背对着屋里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影有几分莫名的疲惫和落拓。
    听到身后轻微的开门声,他几乎立刻就转身看了过来,林眉看到他在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担忧。
    一瞬间她还想同情一下他,可是想到躺在里面的那个,她在心里“呵呵”冷笑了一下,才说:“修然叫你进去。”
    她没注意到,也想不到的,是从昨天到今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他,他又死脑筋地想不到去问医院里的护士和大夫,到现在这倒霉的“熊孩子”都还不知道肃修然受伤的具体情况。
    听到林眉说肃修然叫他进去,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心想:既然人已经醒了,那就是不算很严重吧。
    他快步走近后,林眉才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烟味,皱了眉很不赞同地说:“医院里禁烟的,你躲哪里抽烟去了?”
    肃修言却没空理她,越过她就急匆匆地推门进去,林眉在他身后只能暗暗想,果然对这个人的同情心都应该拿去喂狗。
    结果肃修言到了病房里却又不敢立刻过去,还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放慢步调走到了病床前。
    这回倒是很乖巧,默不作声地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示意自己没有继续行凶的意愿。
    林眉过去把肃修然的病床摇高了些,让他更方便说话。
    肃修然坐起后上下打量了肃修言一下,才微皱了眉说:“修言,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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