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庶族的崛起谁也阻止不了,今天应该能算是一个里程碑,尹家第一个迈出了一大步,毕竟他们不仅进入了士族的宴会,也将士族请到了家中。
    宴会十分地高调奢侈,所有呈现在大家面前的器具、食物、侍女都非常完美,尤其是姬人的表演。孟白把自己排演出的新戏剧牡丹亭的班子借给了尹家,他与尹家三郎等几个青年才俊关系非常亲密,因为他一点也不在意什么士族、庶族还是平民,只要有才气的人,就是他乐于结交的。
    孟白排的戏剧在他的府里已经表演了多次,但所有的女客们却都没有看过,因为孟白家里没有女主人,无论是士族还是庶族,都不可能接受妾室的邀请和招待,所以大家看得如醉如痴,卢八娘无趣地四处看着,便走出了厅堂。
    这种陈词滥调的戏剧她在前世听过无数次,引不起她一点的兴趣。
    鲁王妃和几个贵妇也一直与她搭话,但无非是想探问陈王出京的原因、目的和背后隐藏的东西,卢八娘不可能说什么。
    桃花和董氏马上跟在后面,卢八娘摆摆手说:“你们去看戏吧,我自己走走,尹家这么多侍女,还会有什么事吗?”第一次请客,尹家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安全是最基本的,卢八娘并不担心。
    “不,我要跟着夫人。”桃花坚决地说,董氏虽然没说什么,但也不肯回去看戏。
    这正是卢八娘想得到的忠心,她对于这种忠心是从来不吝于回报的,便笑一笑说:“不在这里看也好,过两天我把这些姬人借回我们府,专门演戏给你们看。”
    “太好了!”桃花笑得合不拢嘴,她已经完全被戏剧迷住了,就是董氏的眼睛也亮的起来。
    第四十章 夫贵妻荣九娘谄媚争权夺势陈王回京(一)
    花园里虽然遍布侍女下人,但却没有多少贵妇出来玩赏,卢八娘在几株红梅前面停住了脚步。
    本朝是前朝皇族世家南渡后建立的,一直偏安于淮河以南,京城气候偏暖,冬日里即使有雪,也不大,更是鲜有冰冻的时候。这种气候,梅花开得特别好。
    卢八娘仅仅出来一小会儿,卢九娘已经赶过来陪着她了,英郡公已是京城中不可忽视的人物,他的夫人自然也非常受重视,如今卢八娘的一举一动,早被人们所关注。
    “姐姐,那样好的戏剧,你怎么不喜欢看?”
    “我倒觉得这红梅更好看,”卢八娘看出卢九娘的不情愿,“你只管去,不必管我。”
    “那怎么能行?”卢九娘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快,正在剧情中伤春悲秋的她被尹老夫人叫出去陪卢八娘,她满心不愿,可又不敢拒绝,若是尹家人知道英郡公夫人不待见她,对她在尹家继续过说一不二的日子可是很有影响的,“若不是老夫人正陪着鲁王妃,早就亲自来与姐姐一起赏梅了。”
    “尹家的生活怎么样?”卢八娘有些好奇她曾拒绝了的生活,便问道。
    “一身的铜臭味,没规矩到了极点。我嫁进来之前,尹三郎已经有了一个庶子两个庶女了。”卢九娘带了深深地厌烦,不屑地说,她忘了当初她在卢家时,与她的生母也是不大守规矩的,“不过我嫁进来后就说,庶子要上族谱必须我同意,否则就不许姓尹!”
    “这是应该的。”卢八娘简捷地赞同。
    “我不是董氏,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妾室就快爬到她头上了,她也不敢吭声。”卢九娘被鼓励后越发地有了精神,“尹三郎身边的几个人让我都抓了错或打或卖,我看谁还敢往他身边凑?”
    卢九娘说得兴起,又点着卢八娘身后的董氏,“姐姐也太过大度了,就由着你们郡公闹,花了两百万买这么个人回来,听说又挑了几个顶顶出色的姬人弄进府里去了,将来小心把你抛到脑后!”
    董氏在卢九娘的指点下瑟缩到了卢八娘的身后,卢八娘见她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她会怕这样一个老实人?而且,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司马十七郎这个人,而是他能带给自己的荣华富贵。因此她只是淡淡地笑着,不置一辞。
    卢九娘总会被卢八娘的不以为然的高傲激怒,现在又是一样。但是如今的她不敢表示什么,只是暗暗咽下了心头火,声音降了八度后陪着卢八娘说了些闲话,然后慢慢把话转到了朝政上,“英郡公可听到什么消息,皇上派这次为什么派了陈王去吴郡?”
    “英郡公从来不与我说起朝政大事,”原来卢九娘想从她这打听消息呢,可是卢八娘岂能让她如愿?她正色说:“妇人哪里能参与外面的事呢?我只管内帏,至于外面,连一句话也不多问。”
    尹家人口众多,在储位未立的时刻,已经分成了几派,支持各自的人选。表面看是家族不够和睦,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策略,在每一个可能的赌注上都投了资,总会有赢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卢九娘是为了谁在问。
    可卢八娘是什么也不会说的,她在园子里转够了,瞧着鲁王妃告辞,自己也回了齐王府。
    回去后她就给孟白送了一封信,请他将戏班子借自家唱一天戏。于是在华清院里,所有的下人都看了全套的戏剧,卢八娘则与孟白坐在稍远的地方说着话。
    卢八娘将司马十七郎与陈王的目的与孟白分享了,“这次出去,陈王和十七郎以有心算无心,赢面应该很大,陈王早有雄心,掌握兵权后,一定不会再放手,而皇上既然把兵权交给他,起码对他是信任的。”
    “我记得历史是这样的,本朝下一位位皇帝是嫡出的太子,十几年后,他的两个儿子先后登基,只是都做了几年的皇帝,没有子嗣,然后皇位就落入了旁支手中。现在陈王并不是嫡子,而且就算是他能登基,十几年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不过,皇位倒一直在司马家的人手中,而且还传了十几个皇帝呢。所以,我想局势也不至于大乱。”
    孟白记忆中的历史曾讲给卢八娘听,她也同样猜不透迷底,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决定,“十七郎很看好陈王,我也信陈王会成功。”
    “若是司马十七郎能登上皇位该有多好!”孟白感慨道:“那时我们就不必这样担心受怕了。”
    “你以为我不想?不过十七郎离皇位实在太远了,眼下看怎么轮也轮不到他。”然后她又叹道:“而且你这话又错了,十七郎当了皇帝,我们一样不是高枕无忧。你就看历史上虽然有无数的成功外戚,但同样也有很多皇帝废后,诛杀后族就知道了。”
    “至亲至疏夫妻,当时你就是用这个理由拒绝了我。”
    “现在看,我当时的拒绝是对的。”
    如果卢八娘当时答应与孟白结为夫妻,她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杨柳怀孕生子的事,只这一件,就足够他们分崩离析了。在这方面,对于孟白,卢八娘肯定没有对司马十七郎的宽容。
    司马十七郎想纳小妾,与姬人们调笑这些行为在此时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只要没有惹到卢八娘的底线,她还是能理解而且容忍。而若孟白做出了类似的行径,卢八娘绝不会姑息。
    这一点,孟白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他苦笑着点了点头说:“我承认你对,而且也幸亏你当时坚持,我们才能维持如此坚固的友谊。”
    若是他们结为夫妻,早就会反目成仇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孟白会力所能及地为卢八娘打算,而卢八娘也能把最秘密的事情对他说出,卢八娘感慨地说:“我早就说过,最强的纽带就是利益,我们的利益一直是一致的。”
    孟白走前,还将十几个姬人送给了卢八娘,这是他精心教导出来的戏子,“我府里还有一套人马,这些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在很多方面,孟白作为一个现代男人特别体贴,卢八娘也不推让,只管收下。
    人来了,也不能闲着,卢八娘让她们每晚唱上一段给华清院里的人听,桃花和董氏看了数场戏,可是她们每次还都是那样入戏,倒让卢八娘好笑不已。
    卢八娘还是没有料到这种新型的戏曲对人们强烈的吸引力,就连齐王妃也被鼓动了,没几天遣人到卢八娘这里来借这些姬人唱戏。这样的事卢八娘自然很大方,她笑着说:“原本我应该早就把人带过来的,可是又怕母妃嫌闹不喜。既然母妃想看,每天就让她们过来演戏。”
    齐王妃已经被剧情吸引过去,因此她向卢八娘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说:“果然不错,孟家真不同凡响。”
    借姬人唱戏这种小事卢八娘并不在意,每天演出的地点挪到了齐王妃的正殿,反倒让她觉得华清院里清静下来了,这于她是好事。
    眼见着司马十七郎仕途正好,齐王府里的众人早就从最初睢不起他们,到犹豫观望,再到纷纷前来交好,这个戏曲班子更是弄得华清院门庭若市,卢八娘本就不胜其烦。
    但就是这样,华清院里依然少不了想与她多来往的人。十嫂是最勤勉的,差不多每天都要过来,特别是司马十七郎离京后,因为司马十郎也同十七郎一起出京了。
    在司马十七郎处境最艰难的时候,齐王府内对他好的就是他的十哥。他们俩小时候曾住在一个院子里,一起玩一起上课,后来虽然分开了,但还有些情份。司马十七郎念念不忘的是,十哥成亲后,给弟弟妹妹们见面礼时,暗地里多给了他一匹绢。
    就为了这一匹绢,司马十七郎帮着司马十郎进了禁军,然后给他谋得了一个都尉之职。这一次陈王带兵出征,司马十郎也跟随大军出去了。
    其实自从司马十七郎加强了对自己身的道德要求后,他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发生了新的变化。对皇上更加忠心,对父王王妃更加孝顺,对兄弟姐妹更加友爱,对亲朋好友更加仁义……卢八娘便也调整了自己的一些处事方式,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于是,在她空闲的时间里,也会同妯娌和大姑子、小姑子们在一起品品茶,说说话,也会配合司马十七郎的意见与其中的几个关系稍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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