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钺对高大猛微一点头,刚才还意气风发的汉子突然扭捏起来,也不敢看顾心钺的脸,双手抱拳,却屈了下单膝,“给太太请安。”
    “不必多礼。”顾心钺说。银朱却抿嘴偷笑了一下。
    沈鹤立大感丢脸,一脚踢过去,“你他娘的行的什么礼?”抱拳是江湖人的礼,屈单膝却是奴仆给主人家行的礼,两者结合在一起,不伦不类。
    “这不能怪我啊老板,也没人教我们怎么行礼。”高大猛飞快窜出去,不好意思的瞄一眼顾心钺说。
    “少爷,咱们上船吧。”曾妈说,虽然顾心钺神色没变,但她看的出,被这么多人围观,他还是有些微的不自在。
    沈鹤立瞪了高大猛一眼,殷勤的去迎顾心钺上船。等人都上去了,高大壮才没好气的对他哥哥说,“你能有些出息吗?丢死人了。”
    “我这一见女人就不可控制,你又不是不知道。”高大猛还颇委屈的说,“太太长的比女人还漂亮。我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人难免有点失态。”
    “谁都跟你似的,太太再漂亮,那也是老板的人,还敢多看,不想混了。”霍飞笑说。
    “行了,上去吧,都管好自己眼,自己的嘴。”尹叔说,虽然不知道沈鹤立为什么会带着夫人出门,但是既然带出来了,那就得供着。
    船上的房间挺大,用镂空隔断和纱帘分出三间来,第一间会客,第二间吃饭和打发无聊,第三间是卧室。曾妈前后左右打量了,才对顾心钺说,“比想象中好些,少爷,你真的不让我跟着去,我包袱都带来了。”
    “曾妈不是说了来送我的,怎么把包袱都带来了。”顾心钺扯一下嘴角笑道,“都把儿子安排过来守着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能顶什么用。”曾妈忧心的说,“少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都看不出来。”
    “我没有那么喜怒不定。”顾心钺说。“曾妈放心。”
    无论如何曾妈是不能留下来了,只能一步三回头的下船,就这会功夫还一直拉着石青和顾祈再三交代。
    回来的时候石青被旺财叫去,所以只有顾祈一个人回到舱房,房间里早已点起清淡的燃香,桌子上摆了糕点,不合时宜的装饰品已经收起来,换了披挂和坐垫,感觉焕然一新,顾心钺坐在椅子上看书,闲淡的表情好似不在船上,而是在家中。
    顾祈有些不自在的握一下手,虽然父亲和母亲都和他说了少爷人和温和,只要不涉及少爷的底线,在少爷底下做事还是有很大的自由度。可是从前他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跟着爹来给少爷拜年才能见他,现在顾心钺的脸就在不远处,安静的环境觉得都有点窒息的感觉。
    “这个码头没什么西洋人呢?”银朱好奇的问。
    半响见在座的其他人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顾祈清清嗓子说,“这个是货运码头,客运码头在五十里外的地方,那里的西洋人还挺多的。”
    “难怪。”银朱说。“我们这是直接出海了吗?”
    “不是,京都并不靠海,来往船只都是是靠京杭大运河,可以直接到中原州,要出海的话得中途从静水到京港,那是个深水海港,从那里坐船沿海岸线可以到临海州各临海城市,还可以去东临岛。”顾祈说。
    “在那可以坐船去欧罗巴吗?”银朱问。
    “可以。”顾祈说。“不过现在往返欧罗巴的船都是外国的。远航船都是钢铁制作的,比木船大很多。”
    石青这会进来了,“少爷,姑爷说马上就起航了。”
    “嗯。”顾心钺点头表示知道了。
    “姑爷说让船上的人都改了称呼,以后出门在外就都称呼少爷为先生。”石青说。
    “嗯。”顾心钺说,翻一页书后对银朱说,“待会给他泡一壶曼松。”
    “是。”银朱打开一个小屉,从里头挖茶叶出来,姑爷这回算是撞对门了,想从前姑爷上门喝的茶都是从上市面购买的普通茶,少爷讽刺的语句还历历在耳,不过是牛嚼牡丹,他还能尝的出哪朵牡丹比较好?
    曼松普洱,是贡茶,少爷现在有的还是老太爷在的时候存下来的,喝一点就少一点,舍得泡给老爷吃,那是对老爷很满意了。
    ☆、第11章 路漫漫修远
    对茶的改变,沈鹤立并不敏感,放下茶盏那一刻也只是说一句,“今天换的这个茶有点苦。”对这么煞风景的评价顾心钺难得没有对他冷脸,只是温和的说,“你再品品,这个茶苦味悠长,回味甘甜,挺好的茶。”
    顾心钺难得和蔼可亲,沈鹤立有些受宠若惊,端着茶盏又抿了一口,咦,好像也不苦了?
    船只起航后,沈鹤立就来陪着顾心钺,生怕他晕船,好在顾心钺并没有不适,陪他在房里待一会,就约他出去甲板上看看。顾心钺心生意动,但是看看窗外还是摇摇头,“我在这看看书就挺好。”
    沈鹤立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一眼,像是明了什么,招手让银朱去叫发财来,等发财来了他附耳交代几句,发财点头出去后,片刻后又站回门口对沈鹤立点头。沈鹤立笑着对顾心钺说,“跟我出去走走吧,这会子伙计们都去吃饭了,甲板上没人。”
    顾心钺看着他,“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出去。”
    “我知道,就当陪我在外头走走吧,等会我再回来陪你睡午觉。”沈鹤立说。
    顾心钺把手中书本放下,“你想去,我便陪你去吧。”
    坐在船舱里不明显,走在甲板上还是有些微的晃动感,因为是顺水下,船的速度还是挺快的,不断往后的两岸,让人忍不住想细看又来不及细看。甲板上果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顾心钺无奈的对沈鹤立说,“你这样清场,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半个小时内不会有什么影响。”沈鹤立笑说,他一跃跳到上方去,转身朝顾心钺伸手,“来,我拉你上来。”
    顾心钺转头看向一边的楼梯,按往常他自然是要走楼梯上去,只是这会沈鹤立朝他伸手的笑容那么自然,让人不忍拒绝。到底还是把纤长的手指伸到他手中,被他一握,一拉,嘴中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直面浩荡荡的大运河,风吹动了他头发也吹动了他的长衫,这样场面的震撼,对于一个深宅来说已经足够了。
    顾心钺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到最大,江风虽烈,但并不让人难受。顾心钺心下觉得这风吹的人心里畅快,那长久盘踞在内心深处的阴霾,都好像能吹散不少,人松松快欲成仙。
    手被人攥紧,顾心钺回头看他,沈鹤立噙着笑说,“我怕你被风吹走,得抓紧些。”
    交握的手干燥又温暖,顾心钺有些晃神,没有挣脱他。
    现在坐的这条船,名字就叫做一号,在来往运货时还充当沈鹤立的座驾。按照银朱回来闲谈的,这条船上人其实不少,只不过都没出现在他面前而已。顾心钺感念沈鹤立的贴心,虽然别的不能做,对他和颜悦色亲切温和还是可以的。
    沈鹤立觉得自己摸到了讨好顾心钺的门,愈发变本加厉,到最后竟有矫枉过正的趋向。凡事顾心钺出现的地方除了他,别的一根毛都看不到。
    高大壮无力吐槽,“这是在自家的船上,老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要是到了别人船上呢?他也让人都到船里来,不准上去?太太是这个性格,何苦又把他带出来。”
    “一时找不着北而已。”尹叔淡定说。想到沈鹤立当初只想娶个贵族老婆有名头可以用用,哪成想过他自己会有低声下气求爱的时候。给他一点甜头就能美上几天,跟家里养的摇尾巴的狗似的。想想就觉得好笑,尹叔真的呵呵出声。活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找个好追的老婆。
    沈鹤立的目的地是京港,从京都到京港只要两天时间,所以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就踩到京港的码头上。临时叫车过来需要等,沈鹤立见顾心钺浅皱眉,也觉得码头的空气实在不清新,招来不远处等候的黄包车,对顾心钺说,“等车还需要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坐人力车先到旅社休息。”
    顾心钺点头,沈鹤立和他坐一车,开始拉车时车往后仰了一下,顾心钺神色不变,手却抓了一下,虽然一路来他表现的很淡然,但这毕竟是他长到二十岁才第一次出远门,坐船,坐人力车,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性格使然,他不会一惊一乍,也不会像土包子进城。但该不安的时候他还是会不安,沈鹤立看出来他不喜欢人多,但却没有看出这一点。他以为贵族都是这样子的,见惯了繁华就该波澜不惊。但是从前贵族出行,都是前呼后拥,尤其是贵族小姐太太出门,前后得跟几辆车,十几个人伴随着自然不用不安。顾心钺这般轻车简行的出行,简直就是贵族中的异类。
    京港的建筑和京都并不相似,京都还是旧样建筑多,京港却有很多新建筑,欧式的小白楼,小红楼,细节处又有着传统的建筑雕花。顾心钺目不斜视,却用眼睛余光观察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此刻后,世界对他而言不在是书上的世界,而是真实的世界。
    人力车经过无数条繁华的街道,最后在一家门脸不小的旅社停下,沈鹤立把人扶下车,顾心钺眼光转了一圈回来,“这是在租界?”路上的外国人太多了,就他站在门口这会,都有几个外国人吹着口哨经过。
    沈鹤立点头,“这是法租界,现在倒是租界里治安好些。这家旅社环境很好,我订的房间你一定会喜欢。”
    沈鹤立定的房间在三楼,华丽的欧式风格大房,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顾心钺点点头表示还凑合。沈鹤立还有事去跟下属交代,问了顾心钺想吃什么,他好安排,银朱快手快脚的铺床说,“等会我去问了这旅社的厨房,太太吃的晚餐我来弄。”
    “你还会做饭?”沈鹤立奇道。
    “在太太身边自然要什么都会点。虽然不如丁香,好在还合太太的口味。”银朱说。
    “那今天先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四处走走,京港好玩的地方还挺多。”沈鹤立对顾心钺说。顾心钺点头,等他走后,银朱去卫生间看了。“少爷要先洗澡吗?”
    “嗯。”顾心钺点头,银朱给他找睡衣,又调试好热水,虽然不知道少爷会不会用浴缸,但还是把浴缸刷了一遍,等全部做好后才去叫顾心钺。顾心钺起身,“你去休息吧,我今天没什么胃口,不用特意给我做饭。煮一碗粥就行。”银朱点头,然后轻手轻脚的出去。其余人的房间都在楼下,她是个女孩子,特意单独开了一个单间给她,在顾心钺的房间旁边。
    顾心钺在浴室发了一会呆,还是没有用浴缸,只用喷头把自己沾湿,清洗了一下。穿好睡衣,房间里静悄悄,细听可以听到海边波浪的声音。顾心钺去把窗户打开,黑夜下什么都看不清。他钻进被窝里躺好,虽然有些困意,但却睡不着,跟着沈鹤立养成了在床上看书的习惯。但现在没人,已经躺倒在被窝里就不想起身去拿书。
    顾心钺侧头望向打开的窗户,开始发呆。
    “反正这几天在京港你们就听尹叔安排,别惹事。”沈鹤立说。
    “老板,咱们还得在京港带几天啊?”高大壮问。
    “起码四五天,反正公款让你们吃喝玩,担心什么。”沈鹤立说。
    “老板,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啊?”霍飞说。
    “我回去和我老婆一起吃,陪你们干什么。”沈鹤立志得意满的说。呵呵笑着就走。
    到门口,见银朱在那问难,“怎么了?”
    “老爷,太太说没胃口,让煮了粥,可是现在我敲门,少爷却说不用了。”银朱说。
    “没事,交给我,我端进去。”沈鹤立说,“你吃饭了吗?石青和那个顾祈吃了吗?”
    “他们自己会去找吃的。”银朱说,“老爷一定要劝太太吃点东西,我就候在外面,要吃什么我马上就去做。”
    “行,知道了,你也别在门口候着,我知道你房间,到时候敲你门就是。”沈鹤立说。说完端着粥碗进去。
    一进门就觉得风呼呼的,“怎么没关窗户?”沈鹤立说,床上卧着的人没什么动静。沈鹤立把粥碗放下去关了窗户,挨近床边,“发热了?”沈鹤立一挨近人就发觉不对,顾心钺脸红红,呼吸都带着热气。
    “我去给你叫大夫。”沈鹤立急道。
    “别去。”顾心钺叫住他,还有心情笑,“你不是经历过吗,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你,你。”沈鹤立有点急促的说,虽然他来京港的目的就是为了顾心钺的胎虫,如果在船上发作,怕顾心钺面皮薄,而且船上环境也不好。他不愿意委屈顾心钺。京港环境好,旅社也浪漫,但他也没想过会这么寸。
    顾心钺脖子都透出淡淡的粉,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但是他并没有催促沈鹤立,只是淡然的望着床顶,每次胎虫发作对他而言都是一种耻辱。好在只要给胎虫喂了头次青液后,再熬两次,他就可以解脱了。以后的胎虫对他而言就已经没有了春药的效用。
    “我先去洗个澡。”沈鹤立讪然说,跑到浴室,只觉得刚才那气氛真是尴尬。早知道就吃了饭上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精力做一晚。
    “把窗户打开。”顾心钺眼睛亮亮的对穿着浴袍的沈鹤立说。
    “会冷。”沈鹤立奇怪道。
    “我想听海浪的声音。”顾心钺坚持道。“你不会让我冷,对吗?”
    沈鹤立的当然卡在嗓子里,娘喂,这样诱人的情况下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根本把持不住。不对,我不需要把持,这是我老婆,我完全可以放肆。
    沈鹤立颠颠的去开了窗户,又颠颠的摸到床上,顾心钺身体已经火热的像暖炉一样,被他的手一碰就敏感的颤栗。
    虽然如此,顾心钺也一直只看着摇晃的床顶,脸红声颤,眼睛却清明的很。
    至于沈鹤立,他早就暗搓搓的自喜,当初打听哪家旅社的床最软果然没打听错。这软床就是这个时候用最好了。
    ☆、第12章 赶得上寸劲
    顾祈给自己的定位是当顾心钺身边的管家,就跟他爹似的。不过一直沉默的石青站到他面前问他会不会武艺,他还是老实说了,“只能自保。”
    石青皱了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他也没多说,“今晚你先守夜,白天我来替你。”
    “需要守夜吗?”顾祈问。
    “如果少爷有什么事需要人去做,再从床上起来就慢了。”石青说。
    “哦。”顾祈说道。说老实话让顾心钺身边的小厮来安排他的工作,他还是有些不悦的,但是想想他才到少爷身边一两天,还是不要得罪其余资深的小厮比较好。
    石青像是看出他的不甘愿,“只今天让你守夜,我有另外的事去做,等明天你就不用守夜了,这是我的职责。”
    “没关系,以后都是为少爷做事的人,你做我做都一样。”顾祈说。石青不再多话,只指给他晚上守夜的地点,不能直接守在门口,得在拐角的楼梯口里蹲坐着,从这里能看到少爷的房门,如果有什么再上前去询问就是。
    晚上,顾祈裹着毯子坐在楼梯口,穿堂风呼呼的,这当一个合格的小厮也不比当管家容易,顾祈由衷的感慨道。
    半夜时分正是困的时候,第一次熬夜的顾祈有点困意的点头,突然听到门开的声音,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盯着顾心钺的房间,却看见穿着浴袍的沈鹤立轻手轻脚的出门然后去敲银朱的房门。
    顾祈嘴张的老大,不是吧,第一次守夜就让我发现这样的秘辛,我的天,少爷知道他老公跟自己的婢女这个那个吗,我不会被灭口吧。正东想西想的时候,银朱已经走到这边来了,见她穿戴整齐,并不像才睡醒的样子,顾祈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老爷和太太要吃宵夜,你陪我去厨房去。”银朱说。随便给我打下手。
    顾祈懵懂懂的跟着下楼,“少爷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睡,要吃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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