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是个蒸笼年,中秋一过天气才总算凉下来。清晨的空气中夹杂着桂花的清香,丝丝凉意舒服得叫人离不开榻。大早上奶娘还没把崽崽们送过来,夫妻两个趁这空挡又弄了一场,那红帐床帏之下弥漫着诡昧的味道,散不开,舍不得散。
    女人受了宠的娇颜晕着粉霞,身子像散了骨头一般蜷着男人怀里。没有力了,想推开他,想躲开来,不给,唇儿被他叼着喘不来气儿,只得勾着他的肩膀缠蠕攀附。
    “唔……”久久的,才蓦地把她松开。
    “好不好?”庚武的嗓音灼哑而温柔,掌心握在秀荷肩背上抚着。那剑眉入鬓,狭长双眸里噙着宠溺与欢喜,因着女人在置气之后对他久违的羞媚的迎阖。
    “唔。”秀荷娇羞地应着,把脸抵在庚武硬朗的胸膛上。她其实还是爱庚武的,自己也不晓得有多爱,他但一和她把旧事剖开,她暗自纠结了那画面两天,到底还是被庚武水漫金山似的疼宠给化了。给他生的三只小狼崽儿缠着,连去多想的空隙都不得有,这男人,惹了他真是没得活呀。
    庚武却偏要把秀荷的下颌挑起来,精致薄唇勾着浅弧:“哪里好了?”
    秀荷打他:“你说哪里就是哪里了。”啊,痛一下,没办法只得改口:“哪儿都好还不行?非要人家说。”羞嗔地剜他,叫庚武别闹,说才给崽崽们断了,帐得不行呢。
    “口是心非的女人,哪儿都好还不要我,差点儿都恨不得把你撕了。”庚武单臂撩起蚕丝软被,偏把隽颜埋进被褥里。
    秀荷后来才知道,庚武对她也不是没脾气的,但他的脾气就是在限度内都忍着。生过孩子之后的她其实很怕再和他好,但那天晚上和他吵嘴儿,他好像也是有些生气了,竟也没有先桉抚她就弄了进去,不给她一点儿防备。小半年没和他了,嚣张得可怕呀,开始的时候瑟得喘不过来气,后面怎生得越来越好,渐渐也忘记了畏怕。再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但一把她桉抚顺,后面就天天的想,大早上又被他缠了两回,快把出门的时间耽误了。
    秀荷推着庚武的肩膀:“快起来啦,伙计们都在码头上等你。”
    庚武今岁把雲熹号货船低价盘了下来,如今雲秀酒庄给关长河管着,福城的生意归小黑张罗,阿康负责跑船,大张随在庚武身边佐助全盘运筹。庚武侠义慷慨,开的薪饷高,要富大家一起富,弟兄们都乐意给他卖命。福城的山货铺生意甚好,庚武又在堇州府开了个南北商行,供南北商客把货物集成兜售或代交易,盘面已经铺开,过几天就开业。大股东要过去剪彩呐,催庚武快走了。
    庚武狼眸炯炯地凝着秀荷,好整以暇地弄着:“就这样赶我走了,不表示些什么?”
    秀荷把庚武一探,坏死了,真是又羞又气:“从昨晚到现在就不让人歇,还不知足,我都起不来床。”
    “起不来那就躺着养肉,孩子让奶娘带……”
    “三奶奶,小少爷哭着要您呐,一早上哄不住。”董妈把花卷抱进来。因为着急,忘了敲门,抬头看见帐子内三奶奶被三爷的手揉着,三爷的头埋在被子下看不见,三奶奶嗯嗯地扭着身子,立刻吓得退了出去。
    小夫妻间吵架也是了,吵的时候吧,话都不爱多说一句,“诶诶诶,你过来”。旦一和好了,那就恨不得缠在一起,哪怕半天呆看着不说话,互相也不嫌腻。
    董妈臊得不行了,抱着花卷小少爷,走也不是,退也不成。
    “诶,花卷哭啦。”秀荷连忙推开庚武,几下揩好褂子走出去。
    惯常安静隽雅的小花卷脸红红的,嘴角吐着小泡泡,“呜呜”的自己哭。秀荷手一摸,微有些烫,忙问董妈:“奶娘呢?”
    “奶娘在喂甜宝,马上就送过来了。说是昨儿晚上豆豆尿了一铺,淌到哥哥褥子底下,奶娘没发现,冷了一晚上,着了凉,早上直拉稀。”董妈窘窘的,不好意思看三奶奶颈上的青红咬痕。
    又是豆豆这个皮娃娃。
    不满周岁的孩子生病可麻烦,秀荷焦虑起来,问董妈可晓得这城里哪个大夫好,回镇上找曾老大夫怕要耽误时间。
    奶娘和阿檀抱着甜宝和豆豆走过来,边走边应道:“德仁药铺有个坐诊的陈老大夫,给孩子看病下药可准可稳妥,城里大人孩子生病了都找他。但他只逢单坐诊,从来不上门给人看。今天正好是单日,趁清早人还不多,三奶奶不如这就去问问。”
    奶娘前年也给一个大户人家奶过小孩,介绍的大夫应是靠谱的。许是愧责自己的失职,言语间很是自疚。
    秀荷却也没怪她,才刚来,哪儿摸得准豆豆的脾气。豆豆这只小狼崽可腹黑,他做了坏事比没做坏事更老实,连秀荷都时常被他瞒过去。
    秀荷抖着小花卷,三只宝宝各承袭了爹爹的一部分性情,花卷似庚武少年时期冷清的风骨,平日甚少叫人操心,难得生一回病只叫人心割着疼。秀荷亲亲花卷泛红的小脸蛋,叫刘伯快去备好马车,即刻就出发吧。
    庚武换好袍褂,从秀荷手里抱过小花卷,兜在怀里说要陪她一起去。
    秀荷推他说不用,叫庚武自己去忙自己的,大张还在外头等呐,仔细又被他笑一路。
    大张已经习惯每次出差前大哥都要在嫂子房里“磨叽”半天了,在院子里听见这话不由捂嘴笑。
    庚武便把花卷还给秀荷,肃了容色道:“那便有劳娘子辛苦。”
    “喀~”甜宝眯着月牙儿,朝庚武抓小手。清早讨爹爹抱呐,刚换的一身荷色斜襟小褂,把脸蛋衬得粉嘟嘟的,甜宝最乖了。
    “好丫头,舍不得爹爹走嚒?”庚武在甜宝手心里腻了一口,又晃晃小豆豆的胖指头:“这孩子,惯爱捣蛋。”
    “呃呜~~”吓得豆豆埋进阿檀的胸口不敢出来。
    庚武好笑又无奈,把秀荷在胸口箍了一箍:“那么辛苦你了,回来为夫任你捶。”
    捶什么,捶他两下最后还不是被他抓去怀里。秀荷嗔他:“没正经,快点走啦,没时间和你磨。”
    一袭玄色长袍拂风而过,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举止间的气宇也越发轩昂,忍不住又贪看他背影两眼。
    车轮子在青石大马路上发出轱辘辘的声响,一忽而便到得德仁药铺。抱一个崽崽出门,另两个也要随来,不给随,扑着小手儿哭得呀。自从上一次被爹爹偷抱走,后来只要看见秀荷单独上马车就哭。秀荷如今走到哪儿都拖着三个小油瓶,庚武他真可以高枕无忧了。
    药铺里光线有些朦胧,三五个伙计忙碌着擦桌扫椅,太早了,人来的并不多。看到晚春也倚在客座上等待,打着厚厚的粉妆,手捂着肚子娇滴滴的:“你得快点儿回来,回来要给我带包糖炒栗子,还得去对街打两副新耳环。”
    梅孝奕容色冰冷,并不应她,正准备撩开袍摆踅出门,抬头看见秀荷揽着小少爷走进来,身后随两个佣人、手上抱着两个孩子亦步亦趋。不由驻足问:“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很低柔,是他一贯只对秀荷才有的语气。生过孩子的秀荷,因着月子里保养甚好,加之庚武对她的滋宠,看起来气色越发娇妍欲滴,和姑娘家时候的清冽很有不同。他凤眸不舍移开,却又兀自收敛。
    秀荷客套地应着:“二小子病了,带来瞧瞧大夫。”
    梅孝奕这才看到她怀里吐着小舌的花卷,其实心底里对这三个娃娃有着莫名的亲昵,因着秀荷分娩那日被他揽抱上车的相倚。梅孝奕怜宠地摸摸花卷的小脸蛋,凝着秀荷的眼睛道: “可要我同老大夫说说,叫他提前给孩子看看?”
    秀荷不想欠梅大少爷人情,看前边人不多,马上就要轮到,便说不用了。
    把篮子在茶几旁的大椅上放下,叫阿檀和奶娘把姐弟两个放进去,自己抱着花卷在边上坐下来。藤条编织的挎篮,足够卧下两个小宝贝,是庚武特制的,方便秀荷带孩子出门。
    晚春拢过来,嘟着腮帮逗花卷:“唷啧啧,我的小可怜儿病了嚜?瞧他安静得。前些天在大桥上看见,小胳膊小腿儿可闹,两个蛋蛋一晃一晃的,叫我们老太太回去惦记了不知道几天。”
    晚春似乎有胖了一些,红红的长指甲拨弄着花卷俊秀的小脸蛋。
    秀荷不察痕迹地隔开晚春的手,把花卷在怀中紧了紧:“昨晚上着凉,拉着呢,这会儿倦了。”有点好奇老太太怎么见着花卷了。
    晚春分不出花卷和豆豆两兄弟,便吃吃应道:“那回你不在,你家男人在桥边给孩子把尿,正好叫我们看见了。你也是,还和姑娘家时候心狠,什么都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三个孩子也舍得叫庚武他一个大男人带。要等我孩子生下来呀,我可是一刻也不离开他。”
    晚春抚着肚子,眉眼间都是将为人母的矜贵。她从小没爹没娘,花奶奶又愚呆,什么都比不过别人,如今总算是有了个依仗,今后带孩子出门也能叫人高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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