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烦,一只小猫嘛,不在话下。”
    ……
    宣紫头昏脑涨地上了金志明的车。
    金志明看她脸色很差,以为她是一路舟车劳顿太过疲乏,于是很体贴地要司机径直送去宾馆,说:“给你开了个临江的大床房,可以看得到咱社会主义的繁荣夜景,绝不输给你们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
    宣紫连玩笑的精神都被透支了,冲他很淡地笑了笑,说谢谢你啊,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是她妈妈定点打来的查勤号。
    宣妈妈问:“今天温尼伯的天气怎么样。”
    宣紫回:“气象局刚刚发布了‘红色极寒警告’,周六的白天气温将在40摄氏度左右,而夜晚则将持续45摄氏度的极寒。”
    “唔,和我听到的差不多。”
    “那你要不要过来感受一下。”
    “这就算了,我还是呆在阳光充足的地方会来的比较舒服自在。我在instagram里看到你去water park的照片,温尼伯都成大雪球了,难为你还有闲情逸致出门去玩。”
    “苦中作乐嘛,谁知道雪大得所有航班都停了,又开不了车,只好坐着大狗拉的雪橇晃悠半天才到。妈妈,谁让你把我流放到这么个地方。”她和电话那头的人都笑起来,她又问:“妈妈,什么时候才能接我回家呢?”
    宣妈妈忽然沉默,再说话时舌头有点打卷,吞吞吐吐的,“谁不让你回家了,再等等吧,等等,起码要等温尼伯的雪停了啊。”
    宣紫默默将手机收了起来。
    金志明在一旁静静听完对话,想取笑她这么大的人,却还是个爱离家出走的小女孩。
    可一转头,看到暮色沉沉下她秀气的小脸,心脏忽然紧紧一缩。那苍白的脸上分明落了几行清泪——他将眼睛一移,识相地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点击右边穿越。《脱 轨》
    ☆、chapter 2
    chapter 2
    能够抵御住冰天雪地零下四十度严寒的宣小姐,却被这南方城市还不到零度的江风吹得卧床不起。
    宣紫归国当夜便发起高烧,一场感冒来的轰轰烈烈,直将她缠上一整个星期方才慢慢悠悠好起来。
    她整日窝在宾馆,不是睡觉便是发呆,偶尔金志明过来,看见孱弱不堪的她,又是叹气又是焦急。
    宣紫向他打招呼,明明是答应了他参加周末的公司年会而来,偏偏天公不作美,她翻过万水千山最终输在了感冒病毒头上。
    金志明言笑晏晏,说:“不妨事,不妨事。大神你也不想想,这没有你的年会何其黯淡何其无趣,领导再蠢也不能做这种赔本的买卖。年会日期推迟了,公司上下此刻万众一心,全等着大神你身体康复,好领略你的风姿,你瞧瞧这面子多大!”
    宣紫还真是受宠若惊,说:“太不好意思了,你这么一说我脸都红了。”
    金志明拍拍胸脯,“脸红什么,大神你小说写得那样好,书又卖得那么棒,大家怎么宠着你捧着你都是应该的。这叫什么,这就叫腕儿,你别着急,多病上一个礼拜也没问题,你这大佛不出场,那群牛鬼蛇神谁敢开年会啊!”
    宣紫被他说得笑起来,开玩笑道:“你是盼着我生病呢,还是盼着我好。”
    金志明将手搁额头上,向她敬礼说抱歉,“你瞧瞧我这话说得,怪不得一直升不上去,连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的本事都不会。”
    宣紫有力气说话就代表没事,金志明当即就要拉她去公司。宣紫被他磨得立场不坚定,想想在这屋里呆得确实无聊,索性就裹上件大衣跟着出去。
    一路的繁华在车窗外更迭流逝,宣紫将眼前的影子努力与脑中的画面重叠,却怎么也找不到共同之处。
    金志明仿佛读懂人心,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满地,这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神州大地处处沐浴在一片富庶祥和之中……大神,这里是不是和你的记忆完全不同了。”
    宣紫笑起来说:“金编辑你不去做电视购物实在太可惜了。这儿是变得太多了,毕竟八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不认识也是应该的。”
    到了公司楼下,金志明却不急着领宣紫上去,而是带人上一边的咖啡馆点了好几十杯拿铁。宣紫几乎立刻会意,说:“你还挺会做人。”
    金志明说:“我这是给大神你做嫁衣。”
    宣紫笑着道谢,结账的时候却出了点状况,金志明摸遍全身就掏出皱皱巴巴的几张毛票,哭丧着脸对宣紫说:“为了给你付房费,居然把钱全花了。”
    宣紫本在一边眼巴巴瞅着,此刻榆木脑袋开了窍,连忙翻包,说:“本来就应该我来的。”
    从包里摸出几张崭新的加币,店员不认得,说:“小姐,还是赏我两张毛爷爷吧,别拿这资本主义的洪水猛兽来动摇我一颗革命的心了。”
    宣紫心里骂着怎么这儿人人都爱满嘴跑火车,手在包的夹层里翻了翻,心里知道旧皮夹里其实有几张出国前没用的钞票,只是她捂了八年,藏了八年,哪怕此刻万分窘迫也舍不得拿出来救急。
    金志明急得不行,说:“这样吧,大神,我先上楼搬救兵,你这在这儿等着我。”他朝收银的小哥嘿嘿一笑:“有个人质搁你这儿,还怕我不回来吗?”
    说完人一溜烟跑了。
    收银小哥没见过这阵仗,嘴里嘀咕着连个信用卡都没有吗,没好气地瞅着面前满脸通红的宣紫,说:“你往这边站站别挡着后面顾客了。咖啡,咖啡也拎着,怎么来这么木一个人。”
    宣紫脸更红了,左手右手各提着几大包咖啡艰难地挪动,身后忽然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问:“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
    安宴甫一进到咖啡馆就见到这尴尬一幕。
    收银小哥正仰着脑袋十万分拿乔的说:“……别拿这资本主义的洪水猛兽来动摇我一颗革命的心了。”
    他还在想是谁这么倒霉撞上来大姨夫的小哥了,就看到一张熟悉入骨子里的侧脸晃在眼前。
    一个人,凭空消失了那么多年,一朝出现,为什么就总能在人海之中与他相遇。
    安宴本是想走的,可跨出一步又生生停住,想为何要走,难道还放不下那个人,还在怨她当年的决绝,还在心底漾出因她而起的涟漪?
    开什么玩笑……你早就不是当年的安宴了啊。
    于是他走过去,淡漠的语气,问要不要我帮你。
    谁知道宣紫的反应比他大出一千一万倍,惊诧地站直,立起耳朵,再猛然转身,两手惯性一挥,数十杯滚烫的咖啡就从巨力挣开的杯口一股脑洒到了他的身上。
    安宴吃惊中不住往后退,余光里宣紫吓得丢了所有东西,傻愣愣地杵在原处望他。
    安宴无奈地叹口气,看她一眼说:“你是雷公呢还是电母,怎么管起下雨的事情来了。”
    宣紫嗫嚅着:“下雨是龙王管得呀。”
    见安宴皱着眉头睨她一眼,这才回过神来,发觉此时此刻说这种话也太不合时宜。
    收银小哥几乎晕倒,连呼出门忘看黄历,“不付钱也就算了,还弄得一片狼藉,真是扫把星转世。”
    宣紫忙着道歉,安宴却抢过来一步,用手挡在宣紫面前,对说话那人说:“开门做生意,嘴放干净点。做人别做得太狠,说话别说得太满,尽捡软柿子捏,算什么男人。”
    一席话把人说得一愣一愣,安宴又掏钱包,说:“她的账我来结,再多扣一份,还要相同的杯数。”
    那小哥瘪着嘴将钱拿了,宣紫受气小媳妇似的站在一边,低声对安宴说谢谢。安宴看看自己,再看看她,都是一样的狼狈不堪,说:“走吧,去卫生间那儿清理清理。”
    宣紫埋头跟着他,还没走出几步,安宴又停下脚步,宣紫看他,他朝她一使眼色,径直走回柜台捡起她的包。
    安宴边走边说:“这么多年了,还是熊瞎子掰玉米,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
    宣紫步子一顿,怔怔看着他。
    安宴能和宣紫认识,正是得益于她的坏记性。
    宣紫是惯坏了的大小姐,身后永远跟在一群帮忙擦屁股的大人。陡然进了大学远离家人,就像是被砍去手脚的残废,完全失去了自理的能力。
    她粗线条记性差,三天两头丢东西。饭卡补了一次又一次,挂失中心的老师全认识她,一见她来,就说小丫头又没脑子了,怎么不把你人忘了。
    宣紫第十次去挂失补办的时候却交了好运,一个个子很高皮肤很白的男孩子半路拦下了她。一手拿着个饭卡,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会儿看饭卡一会儿看她。
    男孩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宣紫如实回答,男孩子说:“这么坦白,你不问问我是不是坏人就告诉我,万一我是准备过来拐卖你的呢。”
    宣紫这才警惕,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坏人吗?”
    男孩子爽朗一笑:“我是啊。”
    宣紫吓得瞳仁都缩小了,站在太阳下头燥得浑身难受,手伸进口袋里摸了半天,再展开在他面前,说:“你把钱拿走吧,别伤害我。”
    十块零五毛,外带一个粘着蝴蝶结的发夹,男孩子笑得地动山摇,冲宣紫身后招手,说:“安宴,你快来,我遇见个傻子!”
    宣紫第一次听见安宴的名字,是在一个爱捉弄她的坏小子口中。她彼时吓得一动不敢动,心想原来坏人还有坏朋友,怎么办,她大概在劫难逃。
    叫安宴的男孩子比身边这个还要高出半个头,干干净净,温暖的阳光在他脸上打过一道旋,他比阳光还要灿烂。
    安宴推了一把那“坏人”,将饭卡抢了,对着宣紫说:“你叫宣紫啊。”
    宣紫颤颤巍巍将手伸到他面前,轻声说:“给你。”
    “坏人”笑得直不起腰,说:“傻子。”安宴瞪他,说:“我们不是什么人贩子,朗朗乾坤的,哪来那么多坏人。我们捡到了你的饭卡,拿过去瞧瞧是不是你的,以后放仔细了,别熊瞎子掰玉米,一点记性也不长。”
    男孩子冲他直龇牙:“一听就是南方人,什么熊瞎子掰玉米,那是苞米!”
    安宴拿肩膀撞他,说:“闭嘴。”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走远了。
    宣紫心不在焉地洗手上黏兮兮的咖啡,安宴站在一边,打湿了手帕擦羊绒大衣和西服衬衫。
    他睨了一眼眼神空洞的宣紫,说:“别只顾着洗手啊。”
    宣紫冲他笑笑,再看看自己湿漉漉的包,说:“它没救了,我寄回加拿大让人打理吧。”
    安宴摇摇头,明明笑着,却是叹气似的说:“你先看看自己,脸上都是咖啡。”
    他在水龙头下搓了搓手帕,挤干水,向她走近一步,抬起手,很自然而然地要擦她的脸。
    距离一逼近,彼此间的重力场扭曲,宣紫几乎一瞬间就开始紧张,身体僵直地站立着,仰起头,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直直望着他。
    这一望倒把安宴望醒了,手在离她不足一公分的地方停止了,一顿,再扭转个方向将手帕塞进她的手里。
    他若有似无地笑着,说:“你自己整理,我先走了。”
    宣紫说哦,转而又想到什么一样,喊住了安宴,“喂!”
    喂?安宴苦笑着停住脚,侧过半个身子看她。
    他是“喂”?
    宣紫从湿漉漉的包里掏出一小沓加币,追过来塞进他手里,说:“谢谢你今天帮我,钱还给你。”
    安宴粗粗一数大概有个十张,奇怪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管这种事,似笑非笑地说:“今天就算了,当我请你吧。”
    “哎。”宣紫往后一退,阻止他还钱过来,说:“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安宴两眼一眨,密长的睫毛挡住了那流光熠熠的双眼,让人看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他说:“钱多了一点。”
    “你拿着吧,我不知道现在汇率是多少的。”
    安宴的动作滞了一滞,随即也就从善如流的将钱折起来放进口袋,说:“宣小姐太久没回来,连人民币值多少钱都不知道了。”
    宣紫咬着下唇,蹂、躏她这处痛感明显的软肉,还在耳边回放他那疏离至死的一声“宣小姐”,便又听到他说:“你大概也不知道,你欠我的人情何止是这点钱能偿还的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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