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平儿,给他五两银子。”
    “小姐,这乞丐明显就是骗子啊!”平儿小声道。
    “无事,左右只是五两的事。”戚夙容不在意地笑笑。
    平儿嘟着嘴,掀起车帘,递给他五两银子。
    独牙接过银子,露出一口白牙,躬身道:“多谢小姐,小姐真是慈悲。”
    “行了,赶紧走吧!”鲁先冷声喝道。
    “是是,小人立刻就走。”独牙一边躬身一边后退,然后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小姐你看,他果然是骗人的。”平儿愤愤不平道。
    戚夙容却没有说话,目光直直地看向平儿的衣袖,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扁平的布包。
    回到戚家,戚夙容立刻将布包打开,里面装着一封被密封的信件,信件上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昨日卢佩携家眷返乡,路遇歹徒,死前将包裹丢下山崖,此信便是从包裹中所得,并未查封,或对你有用。
    卢佩被杀了?戚夙容感觉心头一紧。
    数字团一直在暗中监视戚夙容名单上的人,也即是那些被皇上降罪贬职并有可能拥有密信的人,故而独牙能够在卢佩被杀之际夺得包裹并不奇怪。
    如此说来,这封信莫非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密信?
    戚夙容瞳孔收缩,呼吸变得有些不顺。她拿起信封,仔细看了看封口。片刻后,她拿出一支发簪,小心地划开封口上的封泥。
    信封里装的是一块折叠得很整齐的黄绸。黄色乃皇族的专色,普通人绝不敢用。展开黄绸,上面的内容令戚夙容手指颤抖。
    这并非密信,而是先皇密旨!结尾处那两个印章(一道为御印,一道为皇印)赫然在目。
    原来先皇有意传位于九皇子,然九皇子当时年纪尚幼,地位不稳,相反三皇子也即是当今圣上,势力庞大,勾结外戚,咄咄逼人。先皇担心若传位于九皇子,恐会遭到三皇子的迫害,于是他便传下密旨,藏于宝物之中,分别赏赐给几名近臣,让他们暗中辅佐并保护九皇子,待长大成人后,再公开密旨,助他登上皇位。
    先皇此举颇为隐秘,却不知被何人泄露,当今圣上知道密旨的存在,却不知先皇属意的继承人是谁,于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思,登基之后便逐一清理门户。十几名皇子杀的杀,逐的逐,有嫌疑的大臣皆未逃过被贬谪的下场。
    其心不可谓不狠。目前还活着的皇子,只剩下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四位皇子中,只有八皇子仍留在京城,因为他与皇上是一母所生,而另外三名皇子则被派往边荒之地。
    不过,戚夙容猜想,皇上很快便会将他们召回来,并找机会斩草除根。他之前恐怕已经对他们下过狠手,但在边荒之地,天高皇帝远,行动大概都失败了。
    戚夙容盯着这封密旨看了半晌,琢磨着该如何处理此信。在她得知戚家可能也拥有密旨时,并未急着去取,便是因为密旨取回来,只会给戚家带来危险。至少在九皇子还未返京之前,这封密旨放在手上有百害而无一利。
    真是一个烫手山芋!虽然解开了她许多疑惑,却也给她带来了许多烦恼。毁之不可,藏之不妥。
    如今这封密旨的持有人已死,若是能另外托付一人便好了。密旨无主,谁人持有,谁便可成为九皇子的助力,她名单上的人皆可当作考量。
    等等,她为何一定要将密旨交给辅佐九皇子的人?
    “我或许可以……”一个大胆的计划突然在戚夙容脑中成形,“反其道而行!”
    戚夙容摸了摸这张黄稠,手指从字迹上划过,最后落在那个“九”字上。
    若将这个“九”字改成“八”……
    上一世,顾家的灾难,有一半便是拜这位八王爷所赐。他是当今圣上的爪牙,为虎作伥,嚣张跋扈。仗着圣宠,横行无忌,而且手段毒辣,不留余地。
    皇上很信任他,但若得知先皇有意传位于他,这种信任还能维持多久?八王爷为他所作的一切都将成为嫌疑之举,曾经对他尽忠的模样都将成为隐藏自己的假象。
    戚夙容眼中发亮,就此打定主意。
    不过,想要以假乱真并不容易。首先,这封密旨所用的黄稠不能换,上面的印章更是至关重要。
    她唯一能换的,只有文字。单改一个“九”字,很容易便会看出破绽,她要换,就得将上面的字迹全部换掉。
    模仿先皇的字迹难不倒戚夙容,真正困难的是如何彻底将原本的字迹清理干净。
    戚夙容提起笔,一笔一划将密旨上的文字临摹下来,一共临摹了上百张,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比,确定每一笔画都毫无出入之后,才停止临摹。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门外传来平儿唤她用膳的声音。
    戚夙容将这些临摹纸和密信收拾好,藏于隐密处。
    晚饭后,戚夙容吩咐道:“平儿,明日托人去给我买些牛奶回来。”
    “牛奶?”平儿取笑道,“小姐嘴馋了吗?”
    “是啊,小姐我嘴馋了。”戚夙容点了点她的额头,“记住,越快约好,我记着用。”
    “是,一定帮小姐办妥。”平儿回得非常有力。
    上一世,戚夙容跟在师傅身边时,包揽了洗衣做饭的伙计,即使手指不灵变,师傅亦没有让她少干活。做饭倒是没有大碍,但洗涮时,因为手指无力,衣物总是洗不干净,师傅便教给她几种浸泡的方法,用一些寻常的材料浸泡衣物,可以很快晕开污渍,最后只要轻轻搓揉,便可将衣物清洗干净。
    师傅说:“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当人力不可及时,便可借助外物辅之。”
    戚夙容不得不再次感谢师傅他老人家,他曾经教的东西,如今成了她安身立命、逆转时局的重要凭依。
    ☆、第四十四章 试探
    “姐姐。”夙宝在书童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脸上满是笑容。
    戚夙容拿出手绢帮他擦了擦汗,平儿递上一壶糖水。
    夙宝喝了几口,说道:“姐姐不问夙宝考得如何吗?”
    “看你的表情,还需要问吗?”戚夙容笑道,“我准备了许多好菜,回家庆祝一下。”
    夙宝想了想,说道:“嗯,姐姐,先送我去一趟英书阁吧?我要亲自拜谢一下先生。”
    “好,理应如此。”
    马车徐徐而行,很快便到了英书阁。
    戚夙宝带着书童进了英书阁,戚夙容则在马车中等候。
    “学生拜见先生。”夙宝规规矩矩地给许琛行了一个大礼。
    “宝宝一脸春风,想必是考场得意?”孙俊轩调笑道。
    夙宝郁闷道:“孙学兄,你为何也唤我‘宝宝’?”
    “哈哈。”屋中几人皆笑起来。
    夙宝又道:“今日完考,学生特意来给先生致谢,多谢先生的举荐。”
    许琛笑道:“此事不必谢我,你该谢的是另外一个人。”
    夙宝思索了一下,说道,“先生说的可是古大人?刚才离开幼贤院时,王大人突然向学生提及阁老,学生本觉颇为疑惑,如今听先生此言,此次童生试,阁老是否在暗中帮了学生一把?”
    许琛问:“你与阁老素不相识,他为何要帮你?”
    “难道不是先生说情?”
    “哈哈哈,先生我为你写了封举荐信就已经很厚道,如何还会大费周章地给你说情?”
    呃……这话为何听着格外不顺耳呢?什么叫“写了封举荐信就已经很厚道”了?作为先生的学生,不护短也就算了,还各种编排。
    “那阁老为何会帮学生?”夙宝询问道。
    季云等人亦颇为好奇。
    许琛道:“我除了你们四个之外,不是还有一个学生吗?”
    “您是说卓学兄?”夙宝一脸讶异。
    “咦?卓凡为何要为小学弟去说情,他与阁老很熟吗?”孙俊轩问道。
    许琛随意回道:“我会知道?或许他特别喜欢关照自己的同窗。”
    “唔,如此说来,”黄徵笑眼弯弯道,“若是我等有困难,都可请他帮忙?”
    许琛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自从入了英书阁以来,我等与卓学弟见面不过两三次,他到底是何人?”孙俊轩看向自家先生,摸着下巴揣测道,“先生对他如此放任自流,难道是因为他的才学已不需要勤学苦读了吗?”
    “世上有谁能做到不需要勤学苦读即可成才?”许琛瞪了孙俊轩一眼,正色道,“所谓学海无涯,求索不尽。即使天赋过人,亦不可懈怠。”
    “学生妄言,先生莫怪。”孙俊轩连忙行礼。许琛平时毫无正形,但严肃起来,亦颇有威仪。
    夙宝皱眉道:“三位学兄起码还见过卓学兄两三面,夙宝一次也不曾见过。”
    季云笑道:“素未谋面,亦愿相助于你,卓学弟若非与你旧识,那便是他本身性格如此。”
    “无论如何,学生希望能当面向他致谢。”夙宝道,“待他回到英书阁,请先生务必通知学生。”
    许琛未应。
    季云道:“宝宝不必急,会试即将开始,相信卓兄不会错过的。”
    孙俊轩和黄徵一同点头。
    孙俊轩笑道:“咱们四人同考,不知谁能更进一步?”
    黄徵不在意地说道:“尽力即可。”
    季云和孙俊轩却是颇为上心,他们皆是冲着三甲而去的。
    夙宝告别先生和几位同窗,回到马车上。
    戚夙容见他皱着一张脸,问道:“怎么了?”
    “先生说此次童生试,卓学兄为我向阁老说了情。”夙宝疑惑道,“卓学兄与我素不相识,他为何要帮我?”
    戚夙容没想到许琛会将此事告诉他,真是多此一举!
    她道:“夙宝不必在意,既然承了人家的情,便记在心中,待日后有机会再回报。”
    “姐姐说的是。”夙宝放开心思,笑道,“夙宝省得了。”
    回到家中,戚父戚母又是一番询问。夙宝发现,比起父母的殷殷垂询,姐姐的只言片语更令他受用。他隐隐觉得,姐姐比他想象中更加聪颖慧黠。如此一想,心中对姐姐的孺慕与钦佩又加深了几分。
    傍晚,戚夙容独自锁在房中,将平儿给她准备的材料一一摆好,然后从墙后拿出那封密旨和临摹的纸卷。
    密旨的材质很好,无可替代,上面的墨迹不容易洗去。她先用牛奶细心地浸染,直到墨汁晕开后,再用米饭蘸黏,慢慢将墨汁吸入米饭中。最后用水将米饭洗去,然后浸入药水中,片刻后,开始一字一字搓揉。
    相传有种布料水火不侵,这块黄绸虽不至于水火不侵,但清洗之后,竟然毫无瑕疵,比戚夙容预想中的洁净效果更加好,而且干得很快。
    将黄绸晾在架子上,不过两柱香的时间,便干净如新。
    戚夙容将它铺展在桌上,然后拿出临摹的纸卷,专注地审读,在脑中不停摹写。
    许久后,她深呼一口气,研磨提笔。
    她只有一次机会,若是第一次失败,黄绸经过再次清洗,无论质地如何,都有可能出现瑕疵,即便是最不起眼的瑕疵,都有可能成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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