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廖鸿先说话,端王孙嘿嘿一笑,拍了拍管事的脸,狰狞着说道:“让你死个明白好了。这些官服呐,大都也是明粹坊接下了做的。”
    “可他不是说戏服……”管事话说道一半,自己先萎了。
    ——自始至终,廖鸿先都没亲口说过这衣裳是假的!
    这时候,管事们请的京兆府的人也赶到了。
    一看这阵势,京兆府的人明白了七八分。上来先对廖鸿先和端王孙行礼,这才与同僚们押着人走了。
    吴夫人这才真正害怕了,却为时已晚。
    端王孙看着一行人远走,嘿笑着正要开口,廖鸿先凉凉说道:“怎么样,爷的连环计还不错吧?”
    “连环计?”端王孙顿足,“你当初准备的不是苦肉计?”
    他和易大少爷嘀咕了许久,还想着廖鸿先准备伤了哪处地方来惹人同情。
    廖鸿先眼角含笑神色鄙夷地望着端王孙,“就知道你想岔了!”
    易大少爷问他:“知道你借着此事顺带着把人扣下了,方便揪出那些个蛀虫。可是大动干戈帮助侯府,有什么好处?”
    他们这些人想做的事情,有几个拦得住?若是单单为了扣下吴大人,有的是法子。哪就需要这般费事了?
    如今借了此事,廖鸿先不过是想借此表个态度。
    ——这出事情一闹,就算江家其他几房的人惹了事情,怕是也没人敢寻宁阳侯府的晦气了。
    能让户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出动的,可是不多。
    “半点好处也没!”廖鸿先暗暗叹了口气,“不过是希望侯爷和夫人念着我一片苦心,对我改观些许罢了。但能不能达成目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半开着玩笑说出这话,但端王孙原本想要讥诮的话却是堵在了嗓子眼,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是个爷们。你加油。”端王孙最终拍了拍他的肩,长叹着说道。
    他们知道廖鸿先还想见江云昭,便先行离去,帮着处理相关事宜。
    江云昭没料到廖鸿先闹出这样一出,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出来见他时,起先一句便是:“你这样胡闹,像官不像?”
    廖鸿先看着她的笑颜,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便道:“还得谢谢你们给我了这个机会。如今扣住了人,倒是我得益。”
    江云昭明知他是故意这般说,却也忍不住笑了。
    廖鸿先极想动手动脚,奈何这是大门前,得顾忌着江云昭的名声。只得压下满腹的骚动,与她轻声说着话。
    二人如今眼中只有彼此,正专心低语着,没注意到街角出现了一辆马车。
    秦氏听到外面车夫说那些人已经没了踪影,又说廖大人也在,便掀了帘子往外看。
    车子本在继续前行,秦氏却突然看到一幕,就止了车夫他们,让车子停在了街角,望向大门外的二人。
    江云昭与廖鸿先本在侯府大门的高树下说话。谁知树下有几丛灌木,江云昭行走间,裙摆被灌木钩住了。
    她低着头看了一眼后,便望向身后,显然要唤人去将裙子拿下来。
    廖鸿先抬手制止了她。
    他矮下.身子,凑到灌木前,将裙摆给她轻轻拿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指尖的不是裙裾,而是世上最贵重的珍宝。
    将裙子拿下来后,他也不乱看,只抬起头朝江云昭勾唇一笑。
    江云昭随意地低头看了眼裙子,又问了他句话。
    廖鸿先答了几个字,这便站了起来。
    从始至终,廖鸿先做得自然,脸上笑意丝毫未变;江云昭也受得自然,半点都未出现局促模样。
    秦氏瞧着立在一处的二人,突然就被触动了。
    在这一刹那,她产生了一种感觉——
    这两个孩子,原本就该是这般含笑对望。他们只是这样站在一起,便自成了一处风景,一个世界,旁人半点也插不进去。
    ☆、第3章 .24|城
    廖鸿先走后,江云昭就也回了屋子。
    刚坐下没多久,才喝了两盏茶,红螺来禀,说是夫人已经回来了,正在屋子里等她。
    江云昭稍稍收整了下,便去了那边。
    进到秦氏屋内时,双胞胎也在。
    见秦氏正拿着一卷书册细看,江云昭便未过去打扰。又看弟弟们正吃着果子,她就净了手,亲自给他们将皮削去。又把果子仔细切成小块,方便他们拿着。
    秦氏回来之后,已经问过了府里各人,将先前吴家人所做之事与廖鸿先的做法了解了个七八成。
    此刻她稍稍偏过头去,静静地看着女儿温静的侧颜,突然开口问道:“今日之事,怎会那么轻易就解决了?”
    江云昭顺口答道:“廖世子带着人来了,那些人就没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他倒是个热心肠。”秦氏慢慢说道:“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江云昭想了下,笑道:“非常不错。”
    非常不错。
    虽然仅仅四个字,但是对于江云昭来说,这已经是能够出口的极高赞美了。
    秦氏淡淡应了一声,未再接这个话茬,转而聊起了旁的。
    江云昭只道是母亲因了今日之事才冒出这么一个问题来,就也没将她的问话放在心上。
    待到儿女们各自回了屋,秦氏吩咐下去,一旦侯爷回来了,就立刻来报。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江兴源方才归家。问起来,才知晓是先去过了京兆府,问清了吴家来闹的事情,方才回来的。
    “事情处理得如何了?”秦氏问道。
    “自然是从严处置。廖世子特意吩咐过,吴家与要案有牵连,断不可随意定案。”江兴源想到京兆尹的话,忍不住道:“廖世子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孩子。虽说他行事自有一套章法,但却从未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你不妨考虑考虑他。”
    秦氏颔首道:“如今我也觉得他颇为合适。”
    “他只是看上去不太可靠罢了,实则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你若是多了解了解他,就会知道……”
    江兴源自顾自说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秦氏刚刚讲了什么,顿时大惊失色。
    他滞了好半晌,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扭头问道:“你这是……同意了?”
    秦氏神色平静地拿起先前看的书卷来,翻了两页,清淡说道:“你若是不想我答应,那我现在便可改了主意。”
    “别,别。”刚转过弯来的江兴源忙道:“这是好事,是好事。”
    秦氏瞥了他一眼,视线便又回到了书卷上。
    静寂之中,江兴源忍了半晌,终究还是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通了的?”
    这才过去多久的功夫?!
    “今日之事廖大人本可袖手旁观,却并未如此。他费尽周折将那些人抓起来,虽说是为了公事,但也是为了江家。他这份情意,确实难得。”秦氏如是说道。
    江兴源了解秦氏。
    他知道,光凭这一点,恐怕打动不了秦氏。必然还发生了什么,让秦氏对廖鸿先另眼相看。
    如今结果既已达成,她既然不说,他便不多问。
    虽说秦氏已经松了口,江兴源自己也已默许。但这种事情,女方不好太过主动,且此事原本就是廖鸿先挑起来的。
    思及廖鸿先不是爱计较的性子,江兴源左右想了半晌,最终决定还是将他们夫妻二人的态度暗示给他。若他依然有意,由他来将这事挑开。这便唤来吴管事,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此时已经过了下衙的时间。廖鸿先因着事务繁忙,未曾离开。
    吴管事去他府上没寻到人,听说还未归家,便到了户部,说是有要事求见廖大人。
    帮他通禀的小吏问他怎么称呼,他因着与廖鸿先极其熟悉了,便只道:“敝姓吴,是个管事。”
    小吏便去寻了廖鸿先。
    廖鸿先初初审问过吴家众人,特别是吴大人,当真是满脑全是吴某某。如今乍一听说来了个吴管事,他也未曾多想,只道:“让他等下吧。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好。”
    小吏不敢大意,当即将他的吩咐告诉了吴管事。
    吴管事性子沉稳,虽说自己是来帮忙传达一句极其重要的话,却并不觉得自己该如何受到特别对待。听闻廖鸿先有事,便耐着性子等在了一旁。
    廖鸿先孤身至今,当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从来不用顾及旁人。如今手头有要事,便埋头苦干。一直到金乌西坠,这才离开了案几,揉了揉疲累的脖颈,慢慢朝外行去。
    禀报的小吏早已离开。廖鸿先与值夜的同僚吩咐了几句,正要离去,那人方才想起吴管事来,说道:“有人还在等廖大人,一直未走。”
    廖鸿先这才隐约记起那事。
    他边走边苦苦回忆当时小吏说来人是谁。待到走到门口了,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先前弄错了,忙推门入屋,就见吴管事靠坐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虽说对方不过是个管事,但到底是江家人。廖鸿先不敢大意,生怕江家有事,忙出声将他唤醒。
    吴管事初初醒来,揉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努力了半晌,终于看清眼前的是廖鸿先。
    他想了一瞬,又想了一瞬,猛地想起了侯爷交代的事情。
    吴管事忙坐直身子,理了理思绪,将江兴源的话给转告了。
    “世子爷,侯爷说了,您一直想的那事,他和夫人答应了。”
    廖鸿先本是在担忧地等着侯府的消息。乍一听到他这么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将这话好生想了几遍,又细细琢磨了下,廖鸿先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
    ——他不敢肯定,吴管事说的那事,与他心中所想,可是同一件。
    一向诸事不放心上、敢说敢做的他,头一次对着一个管事开口,亦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不知侯爷说的那件事……是哪一件?”
    ……
    因着今日兴师动众拽来了刑部和大理寺众人,端王孙做东,下衙之后,请了兄弟们去酒楼畅饮一番。
    原本也是请了廖鸿先的。无奈他提前就说了,户部的事情太多,到时候肯定还没处理完,来不成。大家只得与他说,等他闲下来后自己过去。人到了就行,无论早晚。
    先前廖鸿先因着吴大人受贿一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众人都以为等他来到时,必然是臭着脸的一副神情。端王孙和易大少爷两个人还私下里嘀咕着,想着等下看到了他,该怎么对他那副面孔嘲笑一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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