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郎们哈哈大笑。
    为首那个指了他说道:“你当我们需要你放我们么?”而后朝身后一招呼,“兄弟们,上!”
    说罢,也不管这些守卫如何叫嚷,如何四散开来,汉子们直接骑着马往前冲了过去。为江云昭的马车劈开了一条路。
    马车前行,到了守卫的身边,却停了下来。
    江云昭朝外面看了看,唤来刚刚说话的那个胆子稍大的,问道:“你们这里可是有一位姓封的妈妈?”
    那人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矢口否认,“没有!”
    江云昭微微颔首。
    车帘子被人放下。而后,大批人一同继续前行。
    马蹄声渐远,守卫们这才瘫软在地,拍着胸口捋气。
    禁卫军开路,江云昭跟后。问了一路过去,在庄子上绕了一圈,都没问出封妈妈的下落。
    红莺就有些疑惑,“夫人,会不会是世子爷弄错了地方,不是在这个庄子上?”
    江云昭刚开始也有些怀疑,毕竟廖鸿先吩咐这件事下去,也不过才一天的功夫。或许弄错了也说不准。
    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她又想起一事,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对。”江云昭慢慢说着,侧首望向红莺红鸽,“刚才我们去那个西边的院子时候,有个老花匠也在。他怎么说的,你们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红鸽说道:“他说他压根没看见过什么封妈妈,也没听说过她。还说让我们放心,他不会说谎,正是因为他的实在,以前在府里很是得到重用。”
    “他是不是还说了他是何时在府里做事的?”
    “好像是……二十年前?”
    红鸽这样重复一遍后,忽地灵光一闪,发现了什么。
    红莺亦是拊掌叫道:“啊!他说谎!”
    “是的。”江云昭莞尔,只是那笑意,却是冷的,“他既然那时候在府里伺候,又怎会没有见过当时还在府里伺候的封妈妈!”
    江云昭撩帘朝外头的禁卫军们喊了一句,这便吩咐车夫道:“走!我们折回去!”
    禁卫军是何等人?
    是守护在皇帝身边的铁骨铮铮的儿郎!
    这样有能力有手段的一帮人,呼啦啦一起围过去,将那老儿拦在了正中央。
    大家伙齐齐摆出了凶神恶煞的模样,望向中间那人。眼见他吓得腿肚子都在抖了,儿郎们狞笑一声,锃地下一起抽出佩刀。
    明晃晃的几十把开了刃的刀,同时往前挥了挥。
    那老花匠只觉得一阵大大的凉风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贴着他的汗毛把他全身皮肤刮了一层去……
    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壮士们饶命!小的全都说出来!”
    江云昭没想到,那位宫里出来的妈妈,那位识大体、懂礼数的封妈妈,到了庄子里的人口中,竟是成了那副模样。
    ——傻,呆。
    刚开始来的时候,总爱说些胡话。没人理她后,就开始静下来了。
    每日里不是拿着树枝在地上乱写乱画,就是直勾勾盯着地面。不爱动,也不喜欢说话。平时偶尔听到她说上几个字,也太模糊不清了,根本听不出那是什么字句。
    而且,她还有一个毛病。喜欢洗澡。
    没事的时候,她就自己烧了水,提到屋子里去洗。偶尔有人想帮她忙,她就用那种十分淡漠冷酷的目光看过去。
    再热心肠的人,被这么对待次数多了,也懒得理她了。
    不过,因为她没打扰到别人,大家偶尔发发慈悲,会给她些烂叶子烂瓜果的充饥。
    用老花匠的话说,封妈妈的处境还算不错。除了王妃有时候过来,会让人打骂她一顿。好在她自己没事的时候会采些草药,敷在伤口上。
    江云昭想,会知道洗澡爱干净,那么封妈妈意识或许是清醒的。
    禁卫军押着那个老花匠让他带路,最后寻到了现在关着封妈妈的地窖。
    将那上面的门打开,江云昭试探着一步步迈到下面,顿时呼吸一窒。
    地窖里满是污浊的空气。充斥其中,让人无法喘息。
    可是封妈妈已经进来了快一个多时辰了。
    江云昭有些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地方,不知道封妈妈是怎么在这里待了那么久的。
    她眯着眼,半晌,好不容易适应了底下昏暗的光线。这才注意到,地窖的角落坐了个人。
    因着一直静止不动,所以只是一团黑影罢了。她观察了那么久,才发现其实是个人形。
    江云昭试探着叫了一声‘封妈妈’,对方毫无所觉。
    江云昭想了想,说道:“我是永乐王府世子廖鸿先的新婚妻子。特意来寻昔日婆母身边的封妈妈,请她回府。”
    听到她的自我介绍,那团黑影终于动了动。
    江云昭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往前去,那团黑影出突然说了一句话。
    许是因着很久没说话了,那些字,非常不清晰,也很不标准。但是依稀能辨出来是怎么样一句话。
    “夫人她本不该去世的。”
    ☆、第3章 .|城
    廖鸿先一早寻人帮忙,禁卫军的兄弟们来过户部一趟。大家就也都知道廖鸿先今日家中有事。
    待到禁卫军的汉子们再去寻他告知事情已经办完,已到了下衙的时辰。如以往一般,户部还有许多事情没处理完。
    同僚们将事情揽了过去,让廖鸿先赶紧回家。一来,他早点回去可以尽快处理家中事务。二来,让他可以多点时间陪陪新婚妻子。
    廖鸿先知道大家一片好意,就也没推辞。谢过之后,匆匆回了府。
    一进大门,万事不理,直奔晨暮苑而去。
    刚进到院中,就见红莺从屋子里出来。他大步过去,问道:“昭儿可在屋里?”
    “没有。”红莺遥遥指了李妈妈房间旁边的那间屋子,“夫人去看封妈妈去了。”
    廖鸿先顺着她的指引,看着那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脚步竟然有些沉重。
    慢慢走到那屋前面,他停住了步子。
    虽然自己很像见到昔日母亲身边照顾的那位妈妈。可是知道她就在门内,廖鸿先难得地迟疑了。
    不是不想去。恰恰相反,正是他太想见到她、听她说说父母亲的事情,反而生出一丝丝的紧张来。
    不知道……平日里的父母亲,和先皇、太后口中的他们,有没有不同。
    他在门外徘徊犹豫着,许久后,终于抬指,叩响房门。
    门忽地被人打开。
    江云昭将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而后回头望了眼屋内,这才走了出来将房门合上,轻声说道:“刚刚睡着,别把人吵醒了。”
    廖鸿先莫名地松了口气,牵着她回了屋里。
    先前汉子们寻他的时候,并未多说其中细节,只道是顺利将人接了回来,其余的,让他回来问江云昭。
    廖鸿先心知他们并不懂后宅这许多事情,笑言过几日请他们吃酒,就也让他们回去了。
    如今与江云昭在一处,他方才问起今日之事。
    谁知这话一出口,江云昭却是沉默了。
    许久后,她轻轻说道:“母亲的去世,可能与王妃她们脱不了干系。”
    廖鸿先怔了下,细想一番,喃喃道:“当年先帝和太后都派太医去看过,说是没有异常……”
    江云昭将封妈妈说的那唯一一句话讲与他听,“……那件事有蹊跷是必然了。只是我再想问,封妈妈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晕了过去。”
    封妈妈这些年受了许多折磨,身子已经非常虚弱。再被关在那昏暗难闻的地窖中那么久,早已支撑不住。
    此刻廖鸿先眉目间一片冷凝,就连微翘的唇角,亦是带上了十二分的寒意。
    江云昭说道:“我本打算问一问先前在府里伺候过的老人们。只是刚才一直在封妈妈屋里,还未曾处理此事。”
    “那便现在开始罢!”廖鸿先起身说道:“你问丫鬟婆子,我问那些家丁。”
    虽抱了一丝希望,可惜的是留在府里的那些国公府老人,都不是近身伺候鲁氏的。
    两人耐下性子询问了许久,都没能得出个切实的结论来。
    就在廖鸿先渐渐失去耐心,被那个莫名的消息折磨得坐立不安时,红鸽匆匆来禀,封妈妈醒了。
    听闻这个消息,江云昭刚刚站起身来,廖鸿先已经疾步出了屋。
    望着少年的背影,江云昭暗暗担忧着,快步跟了出去。
    封妈妈刚刚醒来,身子还十分虚弱。
    她躺在床上,望着一前一后进屋的一对璧人,干涩了许久的眼眶,渐渐湿润。
    “小主……小主子,您和主子长得可真像。老奴给您、您请安了。”
    封妈妈重重喘息着,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出口。想要起身行礼,却因刚刚醒来而使不上力
    廖鸿先顾不得这许多,当即直接问道:“你说当日母亲去世另有缘故?可是当真?”
    泪水溢出封妈妈的眼角。
    她平息了片刻,身上恢复了些力道了,就将事情讲与他听。
    初时,封妈妈的口齿还不是特别利落。待到说了几句后,就也顺当一些了。
    “当年世子爷,他们过世、的时候,主子……尚在月子中。先皇和太后,生怕她受不住这、个消息,本打算瞒她一段……时间,等她身子康健些后,再慢慢、告知。谁知有次姓董、的女人进屋探望后,主子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刚生产完,身子极其虚弱。鲁氏听闻噩耗后,当即就晕了过去。十几个太医和大夫守在榻前,救了二十几个时辰方才苏醒。但是身子已经亏了。苦苦挨了几个月,便过世了。
    说起这个,封妈妈便忍不住老泪纵横。
    “老奴的错。当时老奴想着,那姓董的女人、是个恶毒的,应该拦着她,不让她见夫人。可她说得情真意切,老奴眼瞎,竟是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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