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鸿先看她笑了,心里也是开心。拉了她一同坐下,唤了人来,净过手,拿起那些点心,边笑边‘品评’。
    ……
    天气渐渐转凉,继而变冷。
    待到树上枯叶落尽,送嫁的队伍,就也回了京。
    这期间,廖心慧已经早就痊愈。
    她在一个小镇子上住下。用江云昭给她的银钱,开了一家胭脂铺子。
    ——原先在家里的时候,她就喜欢装扮。对这些,是极为熟悉的。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坚持用自己带出去的银钱来开铺子。
    后来江云昭让人给她带了话,让她将自己弄出去的那些嫁妆收起来傍身。先用拿给她的银子来开店,赚了钱后,每年还给江云昭一些。待到还清之后,自会把铺子转到她的名下。
    廖心慧自己独立出来后,渐渐晓得了人情世故,也知道了银子花出去容易赚起来难。自己那些嫁妆,若是大手大脚用,根本撑不了几天。
    她知晓了江云昭的好意,也明白江云昭的这等于是无偿借钱给她周转。心下感激,也不多扭捏,接了江云昭的好意。暗下决心,往后有机会再还了她这人情。
    廖心慧那边渐渐步入正轨,新荷苑这边,却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听回来的仆从们禀说,崔家很满意这桩婚事,又对廖心慧的突然故去表示哀叹,
    新荷苑的主子们就放下了心。暗道往后廖家和崔家同为一体,定然能够互帮互助。再不用担心烟叶不够,也不用担心银子不够了。
    ——都一家人了,他们若是没了银子,从崔家要上一丁半点儿的烟叶来,想必也是无碍。
    只是仆从们对着他们时,是这番说辞。到了私下里闲聊,又变了另一副口吻。
    “他们还当叮嘱了咱们不准说出去大姑娘是自尽的,崔家就不会知晓?也真是太驽钝了些!”
    “可不是。咱们不说,难道二姑娘就不会说了?他们管得住咱们,可管不住二姑娘!”
    “哎……别往后听到了风声,再怪我们讲出去了罢?没道理二姑娘做出这种事情来,要咱们背黑锅!”
    几个车夫在那边絮絮叨叨,被闻声过来的两个婆子给喝止住了。
    其中一个虎背熊腰身子壮硕的朝他们唾了一口,“悄悄在这里议论什么呢!非议主子,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们不怕遭了秧,我们可还怕被你们牵连!”
    可是车夫们看到她这副模样,非但不害怕,反而笑嘻嘻地拉了她一同坐下闲聊。
    “王大嫂子!坐!坐!”
    “来来,喝杯茶。”
    那王大嫂子和另一个婆子推却不过,只得坐下了。
    有车夫就凑过去,半遮住口,小声问道:“王大嫂子当时是伺候着新人的。可曾听见了那件事没?”
    王大嫂子一口吐出嘴里头的茶叶沫子,“什么那件事?说清楚点。遮遮掩掩的,谁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就是,就是那个啊……”这个车夫挤眉弄眼道。
    王大嫂子一把拍开他,作势就要起身。
    旁边那个婆子咂了咂嘴,问道:“你说的,是那元帕的事情?”
    “哎呦,还是这位嫂子明白人!”
    其他几个人都笑着起哄,“那元帕没有拿出来吗?听那天崔家屋子里可够乱的。怎么回事?咱们二姑娘……嗯?”
    “看你这臭嘴!”王大嫂子一掌拍了过去,“和咱们姑娘有什么关系?咱们姑娘好着呢!是咱们姑爷!”
    “哦!是崔少爷?崔少爷他怎么了?”
    王大嫂子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
    另外一个婆子劝她,“王嫂子,咱别的不说,就说这些人……”她指了指新荷苑的方向,咂咂嘴,“也忒小气了些。”
    “是啊。”先前那车夫凑了过来,“咱们可是去送亲的。累死累活这么多天,连个安生觉都没。要是搁在旁人家,得封个大红包给咱们!可是这些人呢?”他瘪了瘪嘴,“连半个赏银都没!”
    想到这个,王大嫂子也有些气闷。
    这么一趟过去,中间还出了件大事。别的不说,苦劳总有的吧?
    她正犹豫着,身边的婆子又开了口。
    “你瞧瞧他们几个。大姑娘没了,跟没事人似的。自家的姑娘都能这样待。咱们几个可是亲眼看着那件事发生的。若是出点岔子,那还能落得个好去?”
    王大嫂子顿时一个激灵。
    车夫再接再厉,“倒不如咱们互相通通信儿。若是崔家那边有个什么事情穿过来,咱们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能互相照应着。”
    听到这儿,王大嫂子终究是忍不住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件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158|5.城
    “元帕自然是拿出来了。不仅拿出来了,而且,也和旁人家一样,上面染了红。你想,若是没的话,被旁人知晓,岂不是要笑掉大牙?”王大嫂子叹了口气,“不过那事儿啊,就是从这元帕上面开始败露的。”
    元帕拿出来后,按理说,这事儿这么着就也过去了。皆大欢喜。
    谁知,崔夫人身边有个丫鬟眼尖,不知怎地,瞧见崔少爷袖子遮掩下的地方,手臂处包着一块染红了的帕子。
    她悄悄与崔夫人说了。
    崔夫人疼爱儿子,顾不得亲眷在场,不顾崔少爷的反对和挣扎,当即让人撸起来他的袖子前去查看。
    那帕子就包在手肘和手腕中间的那块地方。红了好大一片,十分明显。
    崔夫人心疼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让人伺候包扎。
    崔少爷只说不碍事,不肯让人解开帕子。被崔夫人给喝止住,派了府里多年伺候的妈妈过去,硬是按着崔少爷将他伤口展开给人看,又重新上了药,止住血,包好。
    新婚之时,就夫妻二人独处。这伤哪儿来的,岂不一目了然?
    崔夫人就用看伤人凶徒的眼神,死死盯着廖心芬看。
    当时还有崔家的亲眷在。见了崔夫人这个眼神,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自然是与崔夫人一起去看廖心芬。
    崔夫人看着廖心芬娇娇俏俏垂头不语的模样,心头愈发来了火气,“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好端端地进去,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旁边的宾客也在窃窃私语,不时地去瞧廖心芬。
    廖心芬明白,大家显然是将她当成了那刺伤夫君得凶徒。
    可是瞧见崔文清那暗示的目光,她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
    ——前一晚的时候,二人才刚作好了约定。
    虽说今日之事出乎她的预料,但如今不过是被人指责几句,为了大局和长远计划,她决定先忍着。
    可是这般受委屈,不是她的做派。
    廖心芬快速思量了下,低垂着头,狠掐自己一把,挤出几点眼泪,“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正要接着往下说,崔夫人却当这就是变相的承认了。
    崔夫人怒极,不待她再说,当即喊道:“把这毒妇给我禁足!关在院子里,反省三日,哪儿也不许去!”
    廖心芬想要出言辩解,可是刚要开口,就被上来的婆子给拉住了双手。
    廖心芬挣了挣,无法摆脱。想要辩解,却被人开始往外拖去。
    她惯爱扮娇弱,又爱嫁祸人。在王府的时候,就算做了什么事情,王妃她们也只会去怀疑旁人,她素来能够脱身得干干净净。哪有这般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要被立刻行刑的时候?
    她委屈至极,生怕崔夫人为了儿子对她做出什么来。
    想到自己有王府做靠山,崔家不能把她怎么样,当即把心一横,说道:“那伤是他不小心弄出来的。和我无关啊!”
    “这话好笑。新房之内,断然不会有尖利之物。我儿素来谨慎,自然不会去拿那等凶物。若不是你随身藏了凶器暗伤他,他又怎有机会刺伤自己!”崔夫人见宾客们又在窃窃私语,心里怒火更盛。
    “请夫人明鉴。我一路远行而来,去哪里弄刀子去?分明是他藏了刀子,早晨起来的时候,刺伤了自己,然后用那个白帕子去擦。我又怎会知道为什么呢。”
    她半掩着口哭得哀哀凄凄,想着崔夫人听说那伤是崔少爷自己造成的后,不会再当众给她难堪。
    要知道,新娘子头一天就被关禁闭,说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崔家还得在这两广待不少年,她可不想成为大家的笑柄。
    而崔少爷……
    他是崔夫人的亲生子。就算他在新婚时候做出什么错事来,崔夫人应当也能原谅他的。
    廖心芬独自想得周全,自以为过后与崔少爷道个歉,这事儿就也能揭过去了。
    却不料她那番话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在揭露崔少爷刻意掩盖的一个事实。
    宾客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崔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廖心芬却不明所以。
    ——她还是女儿身,没有经过人事,且是临时顶替了廖心慧而出嫁的。临行前,没有人和她说过新婚夜的一些事由。
    她并不知那帕子是做甚么用的。
    崔少爷又羞又恼,两步上前,一巴掌就朝她脸上扇了过去,将她粉嫩的小脸打得瞬时肿了起来。
    “你这贱妇!分明是你做错在先,我为了帮你掩饰,不惜弄伤自己。你却反过头来诬蔑于我。你居心何在!”
    前一晚,他听了新娘子的话,将旁人都遣了出去才挑开盖头。谁知坐着的人是她!
    廖心芬用让古妈妈、桃姨娘更加卖力地为他赚钱财为交换条件,让他瞒下她是假冒廖心慧的事情。
    他想着左右廖心慧已死,无法复活。若想将自己和王府绑在一起,如今只有答应廖心芬这一条路最为简便,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毕竟两广和京城离得太远。崔夫人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廖心慧,而廖心芬与廖心慧同为姐妹,五官还是有不少相似处的。
    崔家这边,只要新近到过京城的他不说,这事儿基本上能瞒住。
    谁知他好心好意帮了她,她却先行变了卦,将他出卖!
    早晨他弄伤自己的时候,她明明答应了他!
    廖心芬看着怒极的崔少爷,不明所以。
    已经和新荷苑的人商议好,暂时掩下廖心慧过世的消息——这也是为什么王府没有操办廖心慧葬礼的缘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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