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丞不断地抹着汗,深深地躬着腰叙说着,承受着谢丞公、谢熙正、谢熙郸所带来的,阴沉得可怕的压力,他身边的几名主簿、小吏等不入流的小官腰弯的比刘县丞还低,瑟瑟发抖。
    七八个登船检查的兵丁当中,推出了最年长稳重的一个姓吴的仵作禀告道:“禀告丞公、朱副将,楼船原为三层,所有舱室结构都已烧毁。左侧船舷至楼船中心、船头船尾烧毁大半,右侧船舷中段是救火水源大量泼洒之处,保存了半丈长、一臂宽的甲板。”
    “船壳底部残骸当中,检出总计五十三把刀、剑、匕首等武器,皆为族中制式兵器,并无发现异常。暂时未能辨出五郎君、十三郎君、邵郎君与诸大郎诸人的尸骸。”为了便于后面各家人收殓尸骨,作为辨认身份的重要参考物,那些刀剑并没有被挪动出来。
    统统都烧成了灰,如何分辨,如何收殓?
    谢熙郸、谢熙正和华苓的几个堂兄悲从中来。
    “从未烧净的骨头中能辨认出,楼船上曾爆发十分激烈的械斗,此人被砍穿天灵盖、此人当时应被砍断了左手臂骨……”
    数块残缺不全、被灼烧成灰白色,却又沾染了湿透的骨灰灰烬而显得脏污难辨的骨骼,被呈到谢丞公诸人跟前。
    露天燃起的大火,其实火焰中心的温度并没有高到能将人类密度极高的骨头烧成灰,所以,船上所有的成年人,都应该有部分骨骼遗留下来。
    年纪小的孩子骨头脆弱、密度低,则几乎都烧得连骨头都不剩,除了几个平安锁、金手镯之类的东西,就寻不到别的痕迹了。
    华苓盯着那半个头盖骨看了一阵。
    它的天灵盖部分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切面。被高速挥动的利刃切割开,挥动利刃的人手臂极其有力,身材要比这个人略高……
    至于另两块臂骨,明显吻合的断面说明它们是同一个人的手臂,长度和粗细说明了它同样是成年男子的骨骼。攻击者一刀并没有将它砍断,它是被火焰烧化了骨骼外沿,才断裂开来……
    这些华苓能够想到的细节,都被吴仵作一一说出,楼船曾经的结构复杂,搭载的人太多,如今这些人的遗骸都堆在了船壳底部,对仵作们进行辨认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时间渐渐过去,仵作们陆续寻出了许多能够辨认争斗痕迹的骨骼,一一报告上来,记录在案,也慢慢将一些能够辨认是同一个人的骨骼,摆放到附近铺开来的,一片又一片粗麻布上。
    从清晨谢丞公率人到达,直至夜色擦黑,从吉县内搜罗来的数百盏油灯、烛灯点亮,仵作和兵丁们片刻不停,来来往往地把新的发现报告上来。
    从江陵来的谢家人们携带着楼船出发时的人员名单,谢熙郸带来了五郎、十三郎留在江陵的几名仆婢,他们更清楚主人们、以及常年共事的其他仆婢们身上可能携带的物品。
    五郎和十三郎的随身物品很快都被寻到了,他们的妻子、儿女随身携带的物品也都陆续被发现。
    谢熙郸捧着长孙曾佩在身上的祥云佩,长孙女被烧得变形的金项圈,长子曾戴在手上的玉扳指,坐在泥泞里,仰天长号。“老天——!贼老天——!为何如此待我谢熙郸!我一世积德行善,我儿雄姿英发——正直壮年!为何竟——不得好死!”
    华苓心里很难受,很难受。
    “丞公,从船上遗骸看,大火烧起时,船上人数比名单中数目少,缺少的人数在四人至六人之间。依属下所见,船上不曾遇到外来敌人,若是敌从外来,遗骸当中成年男子数目应当更多。”
    “五郎君、十三郎君及其妻子,一共九位小郎君、小娘子,皆已确认,当时身在船上。船上所携大量箱笼细软几乎全毁,从剩下金银器具当中可推断,并无被盗取现象。另,并未辨认出邵郎君与诸郎君的随身物件。两位郎君在江陵停留时日太短,离开金陵时日已久,两边服侍过两位郎君的仆婢,对两位郎君都不甚熟悉,许是因此不能认出来。”
    听到这里,华苓怔了怔,猛地看向吴仵作,有小小的希冀生了出来。
    也许,也许,大郎和诸大郎,都还在世?
    “斗争当是自船上发生,也结束在船上。船舱底有半副男性遗体未曾烧化,乃是被从背后一刀穿心而死,从骨灰遗骸当中看,船上攻击者当是隐藏在仆婢与侍卫当中,骤然暴起攻击,其他人等,极可能竟无有防备。攻击者所使用之武器,亦全是族中制式。船上大火燃起时,九成以上的攻击者,应当依然身在船上,后来火势渐大,便不能逃离——”
    吴仵作在丞公等人面前总结,到此时十五郎谢华淳忽然打断他,沉声问:“何为‘不能逃离’?若彼时船上五哥、十三哥等人尽皆死亡,这些人完全可以跳船逃生。”十五郎是三房谢熙正次子,二十四五岁,十分年轻,面色清冷。
    这是吴仵作未曾考虑到的问题,被问得一顿,深深地鞠躬了下去,连声请罪,道自己思虑不周。
    三房长子,六郎谢华斐说道:“如果彼时,船上诸人依然有对抗之力,那攻击之人并不能将所有人杀死,需依赖大火呢?”
    宁愿被烧死,也要阻隔目标求生的可能性,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吗?
    华苓心中涌起了深深的疑问。人有生存的本能,如果还有行动能力,怎么会选择呆在火场中。
    这也是人们的疑问。
    谢熙郸的嗓音年老而沧桑,他浑浊的眼珠子当中是深深的仇恨:“即使是我们家最精锐的族兵,也不能如此赴死。这是死士,这是死士!随五郎、十三登船者,皆是千挑万选的仆婢,全数为家生子,在孩儿们身边服侍,最短也有五载。并不会有反叛之徒,他们忠心护主,怎可能轻易便被击杀。随船之侍卫,泰半也是两个孩儿平素用惯的人。这另一半,是从族中精锐当中抽调。”
    他仰天长嚎了一声,悲凉无比。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我这便赶回族中。是二十七负责调来的精锐,是他害了我儿!”
    老人口中说的是五房上代嫡三子,熙字辈排二十七,如今在族中掌管族兵训练。
    谢熙郸的次子、三子扶着父亲站起身,仇恨已经将他们浑身笼罩上了一层深深的阴影。
    谢熙正急急劝道:“不可如此!如今真相还未查明,怎可轻言仇恨。我们是自小一处长起的兄弟,二十七怎会害五郎和十三郎。下手者定然另有其人。”
    谢熙郸次子狠声说:“即使主谋另有其人,二十七叔也逃不开干系。若他不是在审查这些侍卫来历的时候疏忽大意,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如何能让奸细混入其中,在我哥毫无防备之时害了他!”
    “若揪不出主谋,二十七叔便是主谋,当死!”
    “”
    “看似人人和睦,实是步步杀机……”谢熙郸在儿子的搀扶下,行到谢熙和跟前,悔得涕泪横流:“大哥,我实是悔得很!为何要将我儿推去争这小小一个丞公位,到得头来,也不知遭了多少妒忌,方惹出如此祸端!”
    华苓看见,丞公爹爹按在高椅扶手上的手掌颤抖了,他又紧紧地握住了扶手,慢慢站起了身,说道:“族中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真凶未明,需继续追查。且莫急。不能急。”
    “不急,不急,待我家孩儿死伤殆尽了,你方来还我公道,可有分毫用处。”
    谢熙郸话语悲凉:“走,走,走,收起你们长兄长嫂和侄儿们的骨灰遗物,立即回江陵去。立即回江陵去!深仇大恨,如何能等。熙清忍得,你忍得,我忍不得!二十七如不认罪,我宁领着我儿孙将他阖家血洗,再全数撞死在祠堂门口!”
    谢丞公厉喝:“怎可如此!在真相未明之前,族中的兄弟便是我等血脉至亲,如何能轻忽言仇?你如此冲动,便是着了那暗中敌人的道。左右,拦住他们!”
    谢丞公带来的兵丁虽然略精锐两分,又比谢熙郸手上的护卫人数多些,但竟也压不住谢熙郸的人,谢熙郸下了死令,两方刀剑相向,很快,竟见了血。
    华苓站在阴影里,怔怔看着这一切。
    这……一定是那隐藏在暗中的敌人很想看到的一幕吧……
    江陵谢氏内乱一起,实力大降,对中原地区农商二事的控制力会下降,对下一代的培养会中断,族内利益分配、权利传递种种上,矛盾越来越多……
    她似乎看得见,接下来的一年、三年、五年、十数年,江陵谢氏是如何渐渐失去对朝廷的影响力,也许,王家变得更庞大,皇家、别的世家趁乱而起……
    边疆军队的供给受到影响,战力下降,对边疆版图的控制力下降,在悍勇的游牧民族面前,不断地吃败仗,不得不将一片又一片疆域拱手让出……
    是谁想要江陵谢氏的命?
    她苦笑起来,这个家族已经太大了,敌人还会少么?
    盛极而衰,已经到了这个关头了么?
    谢丞公如何能对四房下死手。
    争斗一番,双方各有伤员之下,谢熙郸拿刀横在自己脖子上,迫谢丞公撤回了压制。
    四房诸人收殓了至亲的骸骨,不顾谢熙和的制止,撇下三房等人,连夜登船去了。
    第二日一早,吉县下游百里之外,涂县县令欣喜若狂地率领着二百县兵,将诸清延和伤重未醒的谢华邵二人,护送到谢丞公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求不打脸
    上一章说要我敲脑壳那个天天 你过来 我不打你
    ☆、第96章 两人的伤势
    96
    吉县县衙临时被征用,大郎和诸清延被涂县县令小心翼翼地供着送过来之后,便被谢丞公暂时安置到了这里。
    大郎还昏迷未醒,诸清延状况倒是好许多,身上只有两道不到骨的刀口,一在右臂,一在大腿,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涂县县令是个大胖子,一身青绿色的官服让他看起来跟个挂在树上未成熟的果子似的,喜气洋洋地在谢丞公、谢熙正、朱谦泺等人面前不断地拱手作礼:“下官却是机缘巧合,万万没想到,竟能帮到两位郎君一把!昨夜里就听县尉飞马来报,”
    他推出来一个瘦瘦高高小眼睛的小吏,有点害怕但是也是团团朝上官们拱手鞠躬,眉梢眼角都是喜气洋洋的,知道自己这回肯定是要升官发财了。
    “是张县尉先在江边发现了两位郎君,当时诸大郎君划着十分简陋的小舟,带着谢大郎君从上游逃下来。下官认出了两位郎君的身份,立刻就命人来告知于下官。下官立刻召人将两位小心翼翼地运回了我们县中最好的医馆,叫最好的医者救治。当时郎君们身上的伤都十分之重,谢大郎君身上的伤尤其重,那一道从心脏旁边毫厘之处的穿透的伤,尤其险哪。幸好,我们涂县的医者医术高超,临危不乱,将谢大郎君救转过来。——这都是谢大郎君得天之幸!”说着又是喜气洋洋的团团四方揖。
    本以为已经身死的长子竟被救转过来,谢丞公如何能不喜悦。谢家诸人都是一脸悦色。不论如何,死伤了那么多的人,能有两个年轻孩子生还,已经足以令人开怀了。
    谢丞公亲自起身,和颜悦色地将涂县县令把手扶起,道:“犬子得保下命来,全赖罗县令、张县尉援手及时。此事我江陵谢氏定有重谢。”
    吉县县丞站在角落里愁眉苦脸,他怎地就这么没运道呢,别人是一救救了丞公之子,放他这里,就是一船人活生生烧死在家门口……
    得当朝丞公‘定有重谢’一句话,这一个县令一个县尉提得高高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笑得越发灿烂,这下好了,身上这个大功是妥妥儿的跑不掉了!
    升官发财死老婆,三样立马就有两样能成了!
    华苓坐在大郎床前,隔着一扇门听着外面的官儿们喜气洋洋的说话声。
    她伸手探了探,大郎的额头滚烫,呼吸急促而艰难。他身上的伤几乎都是刀伤,最严重的一道在心脏略略偏右的地方,竖向的刺透伤口,幸好攻击他的人手臂软弱无力,伤口偏了些,也没有一刺到底,才叫暂时保下了命来。
    胸口的肋骨都没有大事,心脏也没有受损,大郎受伤的其实是肺部,穿透伤会导致肺部出血,肺里的支气管破裂会让他吸入的空气在破裂的位置形成气泡,压迫周围的组织,这些都是大郎如今呼吸困难的主原因。大郎胸口的伤已经上了现在能拿到的最好的药,紧紧包扎,但这不能阻止伤口发炎。
    第二严重的伤口在左上臂,华苓看过谢氏族中那种长刀的样式,这道倾斜的砍伤直入骨头,同样也被医者拿现在上好的刀伤药粉撒了,然后紧紧包扎。但这是不够好的处理,这种平滑创面的伤口,只要不再大出血,应该在清理之后缝合起来,阻止它化脓,扛过炎症反应,身体就能慢慢自愈。
    许多种药材磨成的止血药诚然能够止血,但是这类药粉还是太粗,其实都是很难被人体吸收的异物,人体会因为排斥它,愈合得更慢。华苓在这个世界见过唯一质量上乘的伤药,只有药叟所制的那种质地极细的创伤凝膏,但这回她并没有带出来。
    除了这两处之外,大郎浑身上下还有七八道略小的伤口,也都被处理包扎了。华苓的结论是大郎暂时死不了,于是她分出一点精力,关注了一下被安置在简陋长塌上的诸清延。
    诸清延是清醒的,面色苍白,宋嬷嬷正在帮他略略打理仪容。好端端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如今胡乱着一身青布袍子,胡子拉碴,倒是不太像了。
    华苓轻声问他:“诸大哥,当时……船上忽然有些人反戈相向?将整艘船点燃了?”虽然前面谢丞公等人已经问过一回,但她还想再问一问。
    诸清延神色微哀,缓缓点头道:“是。当时有两名谢家侍卫忽然叛变,对我与我的两名僮仆刀剑相向。船上很快火舌遍燎,我的僮仆拼死抵挡,将我推落河中。我仗着小时学的些许泳技潜到水下,往下游游出百丈才敢寻了地方上岸。后来就在岸边看到一艘小舟,大郎气息奄奄,也不知是被谁放在其中。我便立即划船往河岸边寻良医。”
    宋嬷嬷问:“如此,竟并非诸大郎君护着我们家大郎君逃了出来?”气愤道:“主人命在旦夕,谢定、阿多那些小子怎敢稍离?叫他们勿要再回来了,否则丞公定饶不了他们!”
    诸清延缓缓摇头,面色沉重道:“想来定是阿邵的仆役将他救出。宋嬷嬷,船上已经死去那么多性命,他们能活下来也不易,也不知是否被追来的敌人杀死。”
    诸清延说到的这一点是宋嬷嬷还未想过的,经他一提,宋嬷嬷的气愤立刻淡了许多,点头说:“诸郎君说得是。想来那几个小子都是忠心耿耿,若不是有不可抗之力,怎会不守在大郎君身边。”
    “诸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和你的仆役与那两个侍卫争斗的时候,船上其他的人如何了?”华苓继续问。“我五堂哥、十三堂哥,你最后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
    诸清延深深地皱着眉想了片刻,他的神色很苍白,宋嬷嬷忍不住为诸清延说一句话道:“九娘子,老奴见诸郎君如今也十分疲累,不若改日再问?”
    华苓笑笑,看向诸清延:“对不住了,诸大哥,是我搪突了。”
    诸清延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并不如此。”他边回忆着,边缓缓地说道:“当时我住在楼船第二层……我记得谢五郎领着妻儿住在楼船第一层,十三郎孩子多,在第一层占了几个舱室,也在第二层占了几个舱室。最后一回见,还是晚食之时,夜深之后,大家便各自休息。我在船舱里睡着,两个仆役打着地铺。那两个侍卫忽然发难的时候,我还未醒过来,两个仆役护住了我,说是要着火了,带着我冲出重围,火势已经大了。那时候听到了好些惨呼,但是很快都消失了,想来,是船上的人,在熟睡防备不及之时,被偷袭取去了性命。那两名叛徒招招狠辣,我欲要去救人,我的仆役却不敢换方向,只护着我退到船舷边。——从江陵出,一路行船都十分顺利,万想不到,那侍卫群当中,竟有埋伏如此深的叛徒。五郎、十三郎皆是世间英才,奈何如此早逝。”诸清延深深叹息。
    华苓安慰他道:“诸大哥不必内疚,你能护住自己活下来就极好,你家只得你一个男丁,若是折了,伯父、伯母又该如何伤心,我家也不知如何方能补偿与他们了。”
    诸清延摇了摇头,面色从容地道:“父母容我游学,便已知有种种风险,怎能全怪你们家族。”他看了看装得像个小僮仆的华苓,禁不住笑了笑:“谢九为何在此。”
    “闻见大哥的坏消息,央爹爹带我出来了。”
    诸清延听了有些惊讶,谢丞公谁也不带,就带了谢九,这可不是游乐事。由此可见,谢丞公对谢九娘确实是极宠爱的。
    华苓和诸清延聊了片刻,谢丞公送走了涂县那两个小官儿,领着良医和谢熙正等人进来看谢华邵的情况,她便打住了,也没有人有空注意她,她便寻了个角落站着,心里默默皱起了眉。她朦朦胧胧的,总觉得有些不妥,却一时想不出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细纲不太卡了 感谢上帝
    ☆、第97章 蛰伏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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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为已经被烧成了灰的长子又回到了身边,谢丞公心中喜悦,面色缓和了一阵子,整个人看着也年轻不少。但是他的笑容也没有持续多久,大郎心口的刺透伤一直发炎,令他高热不退,一直没有清醒过来。人体高热时间持续太久,可能会把脑子烧坏,那样的话,即使最终大郎能扛过这场重伤恢复过来,也要变成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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