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莫要如此冲动,莫要如此。”王砗立刻就摆正了面色,一本正经地走了。
    王二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刷存在感么?华苓翻了个白眼,卫羿眼露笑意。他不常笑,这样淡的一点笑容就让他显得格外俊朗了几分,渐渐褪去了稚气,只余下属于青年人的朝气和沉凝。他将玉佩放入内袋,道:“近来金陵城中并不安定,你在家里家外都要仔细。”
    华苓认真地点点头,心想这样的叮嘱,好像很像丈夫离家前和妻子说的话吧?
    她脸红了。
    面颊上被略粗砺的指腹抚过,华苓抬起眼睛,站在她跟前的人表情十分温和。
    也许……已经有些接近温柔的意味了。
    江风凛凛,拂动华苓的礼服衣摆。今日她也照礼制穿了玄色白边的礼服深衣,长发梳成双环飞仙髻,钗环齐整。这都是未出嫁少女常作的打扮,放眼看去,一百个女孩子里有五十个都是这样打扮的。
    她和其他人相比,也并没有许多不同吧,为什么卫羿会这样看中她呢……华苓忽然就觉得忐忑。
    卫羿已经十七岁了,她整整小了七年……他能等么?
    “阿九可是不乐?”卫羿问。
    华苓摇摇头。
    卫羿还待再问一两句,皇家的车辇仪仗姗姗来迟,泽帝、阴皇后二人带着大批的宫婢、侍从到了。
    帝后亲临观礼,也是惯例。
    于是两人的交谈中断,卫羿很快回到了他的那一千五百轻骑兵群中,华苓回到席中坐下,所有乱糟糟的人都归位了,慢慢地,在场的上千观礼人群安静了下来。在座者几乎都出身于世家,保持肃静的素养还是有的。
    祭礼在正午时分开始。由新旧两代弼公主持进行,要依顺序祭拜天地、鬼神、卫氏祖先等,上供食、念祝祷文、焚香、蓍卜……仪程复杂,足足耗了一个时辰,方才走完。
    在祭坛撤去之后,新任弼公走上了高台,预备对观礼人群说上一两句话。四团各一千五百名的卫家军已经整理军容,蓄势待发。在新任弼公发言之后,他们将会来一场兵演,以高昂的牛皮鼓点为乐,以繁复的兵阵变阵为舞,震慑人心,鼓舞士气,这才是本日卫氏祭礼的终结。
    但是,新任弼公才站稳了,还未说话,在观礼人群的最后方,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几名女子毫无预兆地尖叫了起来,她们的尖叫声里充满了恐惧!
    有人高声大喊:“有人弑君!”
    “有人夺权!”
    “有人弑君!”
    “有人夺权!”
    “保护圣上!保护皇后!”
    骚乱的范围一下子扩大了,大部分的人都本能地站了起来,瞬间华苓就看不清后方是什么情况了。
    恐惧的尖叫、叫喊救命的声音瞬间多了许多,四处开花,似乎瞬间所有的地方都变得不安全了,没有人知道是待在原地好,还是往前、抑或往后跑,才能保全自己,华苓隐约听见了后方传来隐隐约约沉闷的‘嘭’一声,大地都震动了一下,脸色骤然惨变。
    那是火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就是想着‘咦好像只能写到五千’哦然后就真的只写了五千
    ‘咦好像只能写到四千’哦然后就真的只写了四千
    再不努力点就变成三千党了 剧情根本没进展我知道 tut
    ☆、第115章 华苓之险
    115
    谢氏的研究坊才开始了第一第二步的火药研究,目前无法制出可以安全保存、安全使用的样品,那么,在这里被引燃的,是谁家的火药,是谁将火药带来了这里?
    华苓猛然意识到——除了谢氏,还有别的势力发现了火药的攻击力,不仅如此,这个势力已经做出了有巨大攻击力的成品,还用来对付大丹的世家!
    华苓死死地咬住牙,是她想错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为什么囿于那些望不见、摸不着的顾虑,竟然没有更早、更多地关注这些能增强武力装备方面的问题,如今敌对的势力手上有着比他们更超前的武力,而他们这方,大部分的人甚至还不知道对方用以攻击的是什么,更加没有人预先防备过这方面的袭击!
    这份后悔在呼吸间膨胀,让她整个人都木住了片刻。
    其他人也许不知,但她很清楚,在这样人群密集的地方制造一次爆炸,制造一次距离她这么远,还能让她感觉到这样剧烈震动的爆炸,会……收走多少人的性命……
    骚乱是从观礼群的大后方开始的。
    弼公卫氏新老两代的交接祭礼,原本就是大丹朝最重要的活动之一,金陵城中凡是愿意前来河边观礼的人,弼公卫氏都是欢迎的。这是一场展示力量的活动,自然是有越多的大丹子民来观礼就越好。
    越是靠近祭礼高台的地方,人群就越镇定,虽然人们都站了起来往动乱发生的地方看去,却因为每家都带了训练有素的仆婢侍卫,清楚在这样人多的地方一动不如一静,而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安全。
    座席被安排在最后面的是金陵一些中小家族,原本也是防守力量最弱、人员成分最复杂的一片地方,遇事最容易慌乱的也是这一部分的人,再加上袭击就发生在他们身边,那里还有不慌、不逃的?
    惨嚎、尖叫、呼救声种种,在那声沉闷的爆炸响过之后,以更加凶猛的态势爆发开来。慌乱之间,人们都本能地远离爆炸之地,几乎都朝着江边、祭台的方向退过来了,就像一段急速压缩的弹簧,一圈压着一圈。
    后面的人想往前挤,前面的人认为空间已经极小了,自然推拒,更何况他们前面是地位更高的世家席位,有谁愿意无端得罪比自己家更大的人家?
    但是在生命遭受到了可怕的威胁时,谁还会顾虑这么多?
    “往前退,往前去!”
    “杀人了!杀人了!”
    “炸雷了!跑啊,快跑!”
    “军爷救命,丞公救命——!”
    “苍天救我!”
    人群一直在往江边推挤,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华苓只木住了不到三秒钟,她爆发出了极大的力气,推开将她护在了中间的金瓶和金瓯,扑过去抓住谢丞公的衣摆,急促地说:“爹爹,爹爹!那是火药爆炸!不可叫人群再乱下去!我们距离江边太近了,人群再乱下去,我们会被推到江边!”
    在华苓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分布在观礼人群两侧的卫家军已经迅速地展开阵型,将产生了骚乱的人群围了起来。
    只是骚乱发生在民众之中,并不是可以肆意灭杀的敌人,相反的,今日来观礼的几乎是整个大丹地位最高的一群人,一半以上是娇滴滴的女性,对敌经验丰富的卫家军面对着这一团混乱的民众,一时竟有无从下手之感。
    “布长蛇阵,将人群围起,不可放走一个!”
    骚乱初起的时候,带领麾下骑兵方阵,安静候在观礼人群外侧的卫羿反应极快,他立刻夺过旗兵手中的军旗,在马上高高举起,按照军中旗语挥舞了数下。
    旗语是军团内部的命令,轻骑兵方阵的所有骑兵得令,毫不犹豫的策马变阵,将东、南两向出路锁住。
    在卫羿身侧的号角兵听令吹响了号角,浑厚、凄厉,警示御敌的号角声弥漫了长江边整片滩涂地。其他三团卫家军方阵作出反应的时间只比卫羿麾下慢了一个呼吸,迅速填上了南、西两向的出路。
    卫家军是训练有素、令出如山的军队,出现在在卫氏的祭礼中,原本就是为震慑敌人而来。但当真没有人想得到,在卫家军队如此庞大而威武的战力威慑之下,竟然真的有敌人胆敢在这样的时候发动攻击!
    丹朝立国百年以来,弼公卫氏的交接祭礼已经办了七八届,从来都是安然度过的——到底是谁,胆子如此大,敢在这个时候捋虎须?
    麾下轻骑已经如雁翅展开,将人群封锁住。卫羿勒住爱马,飞入鬓的两道长眉深深地皱起,往祭礼高台的方向眺望,他握紧了拳头。
    身为带领着兵马的一员小将,在获得上级的统一指令之前,他能做的事只有这么多,更不可能贸贸然冲进人群当中去。他已经发现,如果再这样骚乱下去,会将前方的人往江边推挤,谢九,还有卫氏族中一些个族人都在距离江边最近之处……
    ……
    “九娘不可乱走,仆婢诸人护住各自主人!华鼎随我来!”谢丞公将华苓推回金瓯和金瓶的保护圈中,带着谢华鼎、谢贵和几名侍卫,大步往祭礼高台方向走去。
    “爹爹,等等我,我还没有说完!”华苓着急地想要跟着谢丞公过去,被金瓯、金瓶拼死抱住了,在这样慌乱的时候,她们怎敢放自家主人到处乱跑?一个不小心被冲撞一两下就可能受伤,到时如何向丞公交代?
    金瓶急急劝道:“娘子,现下境况危急,娘子安心在此,诸事自有丞公处理。”
    “你们不懂,我能帮上忙!放我过去,金瓯,金瓶!放我过去!”华苓气急攻心,但是两婢武艺颇高,臂力比她高多了,根本撕扯不开。
    牟氏一手一个,死死拉住三郎、七娘躲在七八名仆婢的保护圈里,冷眼看着华苓出格的举动,冷声责道:“九娘作甚?!如今正是危乱之时,你却这般造次,到处添乱?若不是事态未明,我现下便将你廷杖三十。”
    二郎、四郎和娘子们被仆婢们护在中间,谁都不敢乱动。牟氏这么严厉地一说,二郎紧张了,立刻朝华苓招手:“小九别乱跑,过来这里。”
    华苓咬住牙,深吸一口气,站住了脚步,回身朝牟氏福身道:“回太太的话,是九娘心急了。”
    牟氏眼神冰冷地看着华苓,她如何不知道,近几年里谢丞公是如何看重这个九娘,对这个小蹄子的话偏听偏信,也不知明面上私底下赏了她多少好东西。这个小蹄子确实是极会作脸的,明面上对谁都极好,不仅府中,连王家、朱家、卫家都打得好交道。
    对于牟氏来说,九娘的存在就像卡在喉中的一根刺,戳在眼中的一根签,根本不需要理由,想起来看见了就是寝食难安。
    谢华昆出来打圆场道:“堂伯母也莫怒,苓娘只是心急众人安危而已。不过,苓娘你也勿要乱走,莫叫我拿绳索将你缚起。”华昆是个十分稳重的人,既然被谢丞公留在这里,就是让他保护好家人的意思,他也就指挥着丞公府带出来的奴仆,还有几位熙字辈叔伯的奴仆筑起一道人墙,将后方的人群隔离开来。
    事不可为……华苓沉默下来,不再挣扎,只是专心注意四周的情况。她只能心下叹息,在灾难发生的时候,营救得早些,伤患处置得科学些,许是能多保住几条人命。
    按照爆炸发生的位置看,那是一些地位不高的小家族所在,谢丞公他们,几乎是一定会是把‘缉拿嫌疑犯人’这一条放在‘救治伤员’这一条之前的。
    华苓很快看见,新任弼公亲自取了一枚号角,在高台上,以军中特定的韵律吹响,所有其他的号角声都停顿了下来。军中命令的传递,近用旗语,远用号角声,都是效率很高的传令方式。
    在她看不到的外侧,卫家的两个骑兵团依然锁住防线,两团步兵散开来拉成了人墙,高喊着“诸人镇静!”“喧哗者斩!”,一列一列切入人堆里,硬是将混乱的人群切割了开来。
    卫家步兵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一个个身上带着凛凛煞气,喊的还是如此血腥的话语,很快就让被袭击和混乱冲昏了头脑的人们清醒了过来,紧紧和身边的亲人抱在一起。亲眼看见亲人已死的人哀声恸哭,场景悲凉。
    ……
    训练有素的卫家军肃清了混乱,推出在场人中身有医术者救治、安抚伤患,同时很快将骚乱现场的情况清点报了上来。
    起初的骚乱源头在几名伪装的僮仆身上,这些人伪装成一个不起眼小家族带来的仆役,混进人群当中,任意选择一个目标,手起刃落,就取走了一条人命。在这一节被杀死的世家郎君一人,娘子一人,还有三名仆婢。这些攻击者武力竟都不低,同时还高喊“有人弑君-有人夺权”等扰乱人心的话,造成了数处混乱源头。
    到这里,混乱依然是小范围的,最大的伤害出在那一桶火药爆炸的位置。被波及的是卢、宋两个金陵本地的小家族。这两个家族本是姻亲,拢共十一二个人都坐在一处,在爆炸中几乎尽数丢了性命,只剩下了重伤的卢家太太一人。
    就是这一场爆炸,让人群完全混乱了起来,因此造成的踩踏推挤带走了五条性命,其他人等,轻重伤暂无法计算。
    ……
    七具死士的尸体放在了大丹地位最高的一群人面前。肃清混乱以后,辨别出的攻击者只有这七人,且都是在被抓住以前就自尽了。
    “回弼公,此七人身上,除此绑束在左臂的青色布条以及短匕以外,并无异常,所着衣衫鞋袜皆是金陵城中广泛售卖者。”
    “此七柄短匕上皆刻有‘谢’字。”
    卫家检查尸体的军士,将七段粗糙撕裂的青色布条和七把染血的短匕送到卫弼公跟前。
    没有听说过什么势力是在左臂束青布的,但刻有‘谢’的短匕……在场的人都是心中一惊,将眼睛放到了谢家人身上。
    泽帝身边站着张乐泉公公,还有几名高大威武的侍卫将他守护得铁桶一般。闻言震怒:“谢熙和,汝是当朝丞公!这些刺客,难道竟是汝谢氏派来谋杀于朕者?汝等心中,竟无有朕这个将入土的皇帝了?”
    谢熙和神色不变,拱了拱手,淡淡道:“圣上息怒。我江陵谢氏待圣上忠心耿耿,怎会作出此等忤逆犯上、当诛九族之事。定是宵小人等假作我族信物,陷害于我族,只待弼公查明,定能还我族清白。”
    谢丞公不软不硬的态度自然让泽帝越发震怒,但让这位皇帝愤怒的事还不仅如此。
    不仅王相公和朱辅公坦然地开口为谢丞公分辨,连雍容坐在他身边的阴后也开口,为谢丞公分辨了几句。
    新上任的,站在这一群老中年当中,分外年轻的卫弼公更是率直而粗疏地劝谏道:“启禀圣上,单凭这般些许证物就认定丞公谢氏有谋害圣上之心,真轻率也。若是如此便要判定丞公谢氏之罪,那么从宫廷之中些许流出宫外的御用之物,竟是能判定宫人里应外合,有谋害圣上之心了?”
    “容我直禀圣上,今日此袭击从前到后皆透着一股子精心谋算之气息,最骇人听闻的当属那突然炸开的火药之物,此乃我大丹诸氏未曾掌握过的杀伤之技,其威力之大,绝不容小视。此等杀伤技术若是不能握在我大丹朝廷手中,我朝危矣。我等现在该做的,就是循丝索骥,将这幕后凶手揪出,分尸十八段,连夷九族,以儆效尤。”
    “不论是谁人,竟胆大包天,敢干扰我卫氏传承,我卫氏绝不会放过此事,不死不休!”
    卫弼公卫二郎的话就透着那么一股子粗暴凛冽的味道,这常年在边疆震慑强敌的卫二郎对当朝天子哪里有多少尊敬样子,一番话只将泽帝激得脸色泛白,看上去竟没有一分血色,即使他直挺挺坐在在场唯二的高椅上,也不能掩盖住他躯体的颤抖。
    这是,这分明是一群位高权重,却目无圣上的,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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