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疆也沾过不少血的卫旺凶神恶煞,把那老头儿骇得不行,哆哆嗦嗦地躬身求饶:“卫五郎君饶命!军爷饶命!下官……下官辖地当中,确然有一座久无人居的老宅,近日里下官经过,才见着了居住在当中的,都是些丈许高的大汉,凶得很……”
    ……
    椒娘令人将金瓯、金瓶四个侍婢带了上来,眼看着就是要以她们的性命安危来要挟华苓的意思。
    华苓心中已经是怒极了,但这也是她们的机会!
    她和金瓯金瓶始终被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想要聚集到一起,一同发难逃脱就多了一步,如今却是正好。
    华苓和两人对了一眼。金瓶张口,一声毫无预兆的尖啸冲天而起!——那是一种受过训练才能发出的,可怕的尖高音,能对人的耳膜造成严重的刺激,如果在毫无准备之下,在极近的距离被这样的声音灌入耳中,即时耳聋也不是不可能的。
    椒娘如今面对华苓的时候戒备松散,如今这庭院之中,武艺高强的大汉只有华苓身边一个,四个侍婢每人身边一个。
    就在她被金瓶的尖啸害得耳鼓剧痛,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的时候,华苓像一头小豹子一般猛地扑出,从背后死死勒住椒娘的脖颈,手上一枚细长而柔软的黑色刃锋扣紧了椒娘脖颈左侧的大动脉。
    “不许动,否则我先杀了她!”华苓看见两条大汉蠢蠢欲动,就要往她扑过来了,手上的刀刃立刻往椒娘的脖颈划了一刀,稳稳地。
    “谢九娘,你好大的胆子!”瞬间情势逆转,椒娘气得眼前发晕,挣扎了一下,立刻感觉到了脖子左侧的剧痛,有温热的血液在往下流。她立刻便不敢动了,尖声喝骂:“谢九娘,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温驯的小东西,原来竟是头尖牙利齿的野兽,你倒隐藏得好!”
    华苓比椒娘还矮了一个手掌的高度,她勒住椒娘的脖子,对方只得以一种极其憋屈的姿态弓在她身前。华苓感觉到了椒娘在止不住地发抖,这女人在害怕。
    害怕好,就怕她不怕死。
    华苓往金瓯金瓶的方向一看,两人已经靠着出其不意,各杀了一条大汉,抢走了对方佩戴的长刀,和另外两条大汉斗在一起。还有一条大汉欲要往她冲过来,但畏惧于她手上的椒娘,而无法动手。
    是的,她发现了,这个女人是这群东西的负责人,他们背不起让她死的代价。
    “不想死在这里就放我走。”
    “你休想!”
    华苓轻轻在椒娘的颈动脉上划了第二道,这一道口子的位置在上一道的下方半厘米处,她的手一向是很稳的。
    “疼不疼?”华苓微笑起来:“椒娘姐姐,其实我真的是个很温驯的人,只要没有人害我。你都预备要我的命了,我也不必与你客气。”
    “今日你若不肯放我,我也无所谓。反正爹爹不好了,我也没有娘,又被掳走了这许多天,已经没有人看得起我了,卫五也不会娶我了……还不若先杀了你,报了仇,然后就算和我的侍婢们一道死在这里,也是好的。”
    华苓的话很平静,手上一用力,软而薄的刀刃深深按进了女人温热的脖颈里。
    那是一种可怕的疼痛,但也许将要失去性命的畏惧更让椒娘害怕,她嘴里“嗬嗬”了两声,忽然大喊了起来:“你走!你走!”
    “叫他们住手。”
    “都停下,不许还手!”椒娘急急地下令,在场的三条大汉和外面赶过来的十来人都听话地停了下来。金瓯和金瓶立刻靠近了华苓身边,将她牢牢护了起来。
    “椒娘姐姐很惜命呢,这是很好的习惯。”华苓微笑起来,说:“不许叫他们跟着,令人备一辆马车来,我带着你走,到我觉得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你。”
    脖颈上血液还在汩汩流淌,椒娘根本不敢有二话,很快一辆马车就备好了,就在这座府邸的大门口处。
    这个时候,从不知什么地方升起了一阵尖锐的哨声,金瓯看见椒娘面色变了,喝斥道:“这是什么信报声?”
    椒娘面上的恐惧里又多了些慌乱:“是……敌袭……”
    “我们先走。”华苓像拖尸一样拖着椒娘,带着金瓯和金瓶一直转移到大门口,那一小群的大汉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却被骇怕的椒娘下了命令,不能靠近到五丈以内。
    华苓粗暴地拖着椒娘上马车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声杀气四溢的“杀!”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一群人的声音!
    她立刻望向了那个方向,手上用力一重,椒娘疼得鼻涕眼泪糊了满面。
    就在这座粗陋府邸的大门之外,一小群的兵马成尖锥阵型,往这个方向冲了过来,银亮刀锋挥舞,冲散了结成防守阵型的一群大汉。即使人战力相同,让一队骑兵获得了冲刺的空间,攻击力就会上升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最前面的,是卫羿!
    华苓睁大了眼睛,手轻轻一抖,在俘虏的脖颈上又划了一道伤口。
    椒娘疼得大叫,华苓立刻说:“那是来救我的人!立即让你的人住手!”
    “都住手,给我住手!我都要被你们害死了,要你们何用!”椒娘哭着呵斥,她手下那些个死士立刻停了手,被卫羿的人趁机杀了好几个。
    卫羿迅速地下了马,大步走过来,看着华苓,一双褐眸里面全是喜悦。“阿九可还好?”
    “嗯,还不错。”华苓微微一笑。
    卫羿看向了椒娘,冷声道:“安平郡主,你为何在此?”
    这是个华苓几乎没有印象的称号。
    安平郡主神色慌乱了起来,她自然不会认不得卫家五郎,原本她手上的力量是不能见光的,如今……
    “此是先汶帝之幼女。”卫羿朝华苓解释,然后道:“卫旺,过来接着安平郡主,带回去。”
    “是!”卫旺迅速下了马,大步走过来。
    卫羿来了……华苓一直紧绷的心神微微松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轻轻的‘嗖’一声,在华苓左侧方的一名死士瞄准她,射出了三枚半尺长的手弩箭!
    以弹簧结构激发的短弩箭,拥有比长箭更高的速度和穿透力。
    五丈的距离转瞬即逝。
    华苓眼睁睁地看着,金瓯猛地扑到了她跟前,整个人扑在安平郡主身上。
    左右两枚弩箭,一枚被卫羿打落,另一枚钉在了马车上,中间的那一枚,从金瓯背后穿过,刺入了安平郡主的胸口,它强悍的穿透力,在经过了一具身体的减速之后,终于显得不那么可怕了,它在第二具身体上停驻了。
    眼泪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海带泪tut 为什么我还没有学会灌水这一逆天技能
    好想学会啊!
    每次说要努力码字总是码得更少伤不起啊!
    ☆、第120章 对付叛徒(1)
    120
    七月初六,弯月似勾。
    金瓶为死去的金瓯洁净躯体、整理仪容,并不让华苓沾手,一则身份毕竟不同,二则时人惯例,尽量不让未成年者碰触遗体,避免招惹魇邪鬼怪一类传说中的东西。
    华苓站在屋外的庭院里,神情怔愣,带着茫然,还有愤怒。
    这里是谢丞公手上一座隐秘的宅院,华苓获救之后便被护送来了这里,暂且修整。卫羿手上折了二十多人,领着手下处理后事,已经离开了。
    那时华苓手上控制着安平郡主,没有人想得到,死士当中竟有人敢当众朝安平郡主就出了手,一发三支淬了毒的手弩,带走了安平郡主的性命。
    原本那支手弩的目标还包括了华苓,只是被金瓯挡了下来,以身相代。
    是以华苓安然无恙。
    若是金瓯在之前的战斗中没有受伤,她应当能打掉那枚手弩,但是在那之前,为了给华苓的攻击争取时间,金瓯拼命缠住了两名死士,惯用的右手受伤,已经动不了。
    在一发手弩带走了安平郡主性命以后,那名死士带着几名同伴立即逃跑,在场其余的六十多名死士殿后,试图袭杀卫羿和华苓。卫羿此刻内力消散,在马下战力极弱,幸好他的亲兵精锐,几乎是以命换命地挡住了数波攻击,而后一批人数上百、来历不明的精锐兵士来援,那些死士见事不可为,尽数自杀。
    卫羿手下的五十名精锐亲兵折了二十七人,剩下的伤得最轻的,身上也有好几道几乎断骨的大伤。
    ——后来来到的这一拨援手,是谢丞公的人。是谢丞公的人!
    华苓张了张嘴,胸中有数不尽的闷气在滋生,她欲要哭,却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金瓯!她的金瓯,还有卫羿手上折的那些精锐!
    她现在明白了,谢丞公布局想要揪出皇家和谢家内鬼联络的所有暗线,是把她也算在了其中,也把卫羿算在了其中。
    谢华鼎将她送到谢家对头手上,谢丞公是有准备的。逃跑的那几名死士已经被谢丞公进宫之前布置的人手紧紧咬住,揪出他们的上线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金陵,谢丞公明面上只有丞公府一处数百护卫的力量,但是以各种名目安置在城中各处的人手又岂止二三千?这些经营布置,并不是方才来到金陵不足半年的谢华鼎等人能窥见的,这一次,谢丞公拼着暴露大半实力,不仅准备将谢族中的内鬼全数揪出,还准备着,要将皇家隐藏在暗中的,一直在培养死士的这股力量一网打尽!
    果然是谢丞公的风格,不动则已,一动则连根拔起。
    而她,在这里扮演的角色,不过一枚被扔出来的诱饵。
    华苓微微苦笑,她一直以为丞公爹是看重她的……但是,原来,她的份量并没有那么重,在这样的时候,丞公爹容许她处在危险之中。如果她不是有几分聪明,自己知道见机行事,哄住了安平郡主,如果她在被俘虏了之后不好好配合,激怒了安平郡主,她定然会吃不少肉体上的苦头,而谢丞公的人手,难道会在时机未到的时候暴露出来,来营救她?
    不可能的。
    谢丞公不是会顾此失彼的人,这个爹爹永远都知道什么更重要。
    明日就是泽帝准备在金陵令衙审理谢丞公的日子,谢丞公绝不可能让自己蒙受这样的羞辱,所以,现在,谢丞公准备收网了。
    皇家禁军依然围困着金陵,但是她知道,最迟明早,禁军一定会撤军。今天晚上,金陵城内外,皇家所暴露出来的所有暗桩都会被谢丞公的人手盯紧,也许还会有王家的人马,只待禁军一撤,就会动手。
    金陵与江陵,都注定迎来一个血流成河的日子。
    届时金瓯的仇也可算是报了,但是,她无法就此心安!
    “九娘子,丞公有言,你需尽快回归府中。九娘子手中有丞公私印,当暂为丞公掌府。府外诸事有我等处置,府中便交由九娘子安置。百名族兵,便暂且充当九娘子的护卫。”谢贵行色匆匆地赶来了这座谢氏外宅。
    华苓面色淡淡,轻声道:“多谢谢贵大掌事来告知于我。只待这处料理完我侍婢的身后事,我便立即回归。总归不会让爹爹失望。”
    谢贵一看就知道,华苓心里对谢丞公有了些怨怒之意。也是,哪个子女发现爹爹并不很把他的安危置于心上的时候,心里能好受呢?九娘子还是这样一个细腻聪慧的孩子。
    谢贵掂量了一下,朝华苓半躬了躬身,和声说道:“九娘子这几日受累了。看到九娘子平安无恙,我也总算放下了心来,能给丞公一个交代了。九娘子,丞公并非不将九娘子之安危放在心上,有金瓯金瓶在侧,九娘子又是这样聪慧智巧的小娘子,丞公相信,九娘子是定能逢凶化吉的。”
    华苓眼神冷漠,是的,丞公爹知道她的能耐有多少,丞公爹安排了金瓯和金瓶,丞公爹还给了她私印,丞公爹是将什么都算到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进行着。
    一二下人的性命,对他来说,是一点都不重要罢?
    “九娘子,已经打理好了。”面色苍白、神情疲惫的金瓶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她立在门边朝谢贵福了福身,说道:“劳烦谢贵大掌事来此了,事出突然,连番波折,我们九娘子是还有些惊魂未定,并非对丞公的处置不满。”
    谢贵露了露笑意,和言道:“丞公是知晓九娘子的心意的。九娘子,丞公的人手已经将府邸外守住,只等九娘子速速回府主持,谢华鼎等一干叛族人士,一个都不可放过。”
    其实谢丞公将私印交给她,不过是因为在如今的情况下,府邸当中需要一个出面的主人。大郎身在金陵,而牟氏明显也掺和进了这件事当中,那么,在谢丞公脱身回归之前,看来看去也只有她是个适合的人选了。
    华苓点头,看着谢贵转身带着几名部下离开。
    没过多久,几名谢族族兵抬进庭院里一口薄棺木,这是为死去的金瓯准备的。
    “启禀九娘子,棺木已备好。”领头的族兵走上前来,朝华苓一拱手,沉声禀告道:“天时热,还是早早封棺为好,明日一早,江边便有本族船只逆流返回族中。”
    七月里天时极热,必须尽早下葬。在谢丞公这回的计划里死伤的谢氏子弟仆役不少,凡是出身于江陵的,都会被运送回江陵去安葬,这是家族的恩典惯例。
    金瓯……不论她如何看重她的侍婢,在族人眼中,金瓯也就是一个侍婢而已。甚至死后,遗体只能暂时安放在这座偏宅里,再不可能进入丞公府了。
    谢贵来催了,最多一个时辰之后,她就要回府去,金瓯这样为她,而她甚至不能为金瓯守一夜灵。
    华苓怔怔凝望着那朱红色的棺木,金瓶上前来,朝她福了福身,说道:“娘子,婢子已经帮金瓯理了仪容,请入棺,放她安眠罢。金瓯死得无怨,娘子也勿要过哀。”知道华苓情绪极差,金瓶直接朝几名族兵下令道:“将棺木送进堂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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