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旅途,他没睡着。
    到了香港,转机去上海就快了。要到上海时,程迦身体不舒服的症状彻底好转,她才想起来问:“去西宁的票买了么?”
    “没。”
    “原就打算回来的时候顺道看我?”
    彭野看她:“嗯。”
    程迦寻常说:“没地儿住,让你应召上门一晚。”
    彭野第一次去程迦家,干净,冷感,看得见黄浦江上东方明珠。
    彭野也看到了整面墙上摆满的相机,他觉得像程迦的眼睛。
    他特意走近了看,程迦回头见了,道:“不怕么?来过我家的人都怕那个。”
    彭野说:“那他们应该怕你。”
    程迦于是问:“你不怕我?”
    彭野淡淡笑笑,想起那个夜晚,中学女生身上沾着血,怀里抱着相机,她的眼睛和相机镜头一样。
    彭野心口一块石头压着,在她面前格外沉重无力。他终于转头看她,声音不大:“程……”
    “你先去洗澡吧。”程迦说。
    “……嗯。”
    彭野立在淋浴间里,用冷水狠狠搓了几把脸,不禁讥笑自己,当初走青海的时候也没此刻踌躇不定。
    程迦沐浴液的味道弥漫在四周,是青橄榄,他早已熟悉的她的体香。
    半路,程迦推门:“彭野,我来了。”
    彭野回头,隔着水流纵横的玻璃,她一件件脱了衣服,赤条条地走进来。他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转一下水龙头,把水温调热。
    她人已过来,淋着水搂住他的身体,在冷水里颤了颤,她吻他的锁骨,舔他肌肤上的水珠。
    彭野把她笼到怀里护着,转了个身,自己背对着花洒。
    她一边吻,一边抬腿蹭他,紧实笔直的大腿,往上了有韧性的褶皱,柔软带着毛发。
    “程迦……”他这次克制着。
    程迦蹲下去含,彭野腿颤了颤,最终还是压抑住,把湿漉漉的她拎起来。
    水温变热了,雾气蒙蒙。
    程迦头发上脸上全是水,安静地问:“你累了?”
    “你累了。”
    “我不累。”程迦说。
    他低头,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大掌抚着,黑眼睛湿润:“洗完澡去床上,我来。”
    程迦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间,他一路怪异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她吸了口气,说:“彭野,我没怀孕。”
    彭野一愣。
    “就是水土不服。”
    彭野一时间没说话。程迦看他那表情,不是失落,也不是庆幸。
    她说:“你看到小票了?”
    “嗯。”
    “被吓到?”
    “那倒没有。”他笑了笑。
    “我很惶恐。”程迦微垂下眼。
    她的身体不适合,还有她的心态。
    她抬眸看他:“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我知道。”彭野握住她后脑勺,用力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那时的紧张和谨慎,他都看进了眼里。
    “彭野,”她睫毛刮过他的下巴,轻声说,“我没准备好。”
    “我也知道。”他说。
    “你等我一段时间。”
    “好。——对不起。最近我失控了。”
    “我也是。”她说。
    他轻轻笑了,拢住她的腰身,低头吻她,问:“家里有安全套么?”
    “一打。”
    彭野,你再等我一段时间。等我的身体与心灵都准备好了。我愿意给你生孩子。
    他拥着她,从浴室一路吻到客厅,再到卧室。程迦第一次迎男人过夜。
    床如海,一望无际。
    那海蓝色的大圆床上,她身躯白得扎眼,像海上一轮皎月。
    他挪不开目光,从头至脚都烧得火热。她趴在床上,美丽的背如一匹白缎,他人覆上去,她连喘气都困难,遑论出声。
    彭野按捺不住,推动身体;她乖顺趴着,呼吸渐促;他拨开她的头发,吻她细细的颈子,吻她汗湿的脸颊。
    程迦的视线穿过散乱的发丝,望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交,紧紧摁在深蓝的床单上。
    几番动作了,他微直起身,也不出来,还抵着就把她翻转过来。程迦经不住他这么搅,神魂出窍,满面潮红。
    他握住她柔白的手臂,搭在自己脖颈上,一抬头,望见床头墙上程迦的裸照。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她,略微笑笑:“谁拍的?”话说得云淡风轻,身体动作却下了力道。
    程迦咬牙:“自己拍的。”
    她这火气叫他受用,他抬高那细细的腰肢,风起云涌。她像一条小白鱼,滑溜溜地在海浪里扭摆翻滚。连翻几下,如玉肩臂滑出床沿,黑发如瀑流淌至床下。
    从发丝到脚趾尖,她软成一汪水,眼眸也是湿润清亮的,笔直望住他。
    他的脸如同以往,严肃又认真,带着无尽的温存,浑厚隐忍的低吼发自胸腔,眼睛像捕食的野狼一样死死盯着她。
    她被那双黑色的眸子吸着,似醉似醒,怎么就从睡一夜,变成了睡一辈子。
    时差颠倒,程迦在正午醒来,拉着黑窗帘,卧室里光线很暗。
    彭野在她身边沉睡。
    程迦轻轻下床,赤身赤脚,走到吧台边喝水,照例吃了方妍开的药,却减了量。
    慢慢来。
    她点了根烟,思索。她知道她心里那道坎儿是什么。她拿起手机,考虑很久了,拨通母亲的电话。
    “喂?”
    “……妈。”
    “嗯?”
    “在干嘛呢?”程迦不自在地搓着后颈,烟灰摇摇欲坠,赶紧把烟拿到前边来。
    “……做头发。”程母声音也有所缓和,问,“最近忙吗?”
    “不忙的。……我明天回家吃饭。”
    “好。我让张嫂给你买好吃的菜。”程母又说,“你今天中午就可以过来。”
    “我中午有事。明天来。”
    程母说:“那好。”
    程迦挂下电话,略略呼出一口烟。
    彭野从昏暗的卧室出来,客厅里一地阳光,把他刺激得眯起眼睛。
    程迦光着身子和脚丫,翘着二郎腿坐在高脚凳上,面前一个木质画架。她一边画画,一边抽烟。
    落地窗外阳光灿烂,她的身躯笼在光雾里,白得几乎透明。
    彭野走过去,弯腰从背后搂住她滑溜溜的身体,她在画油画,类似波洛克的抽象主义风格,但色彩更明快。
    彭野问:“画心情?”
    程迦回头仰望他,愣了愣,才说:“是啊。”
    “我以前不配合方妍,不和她说话,她就让我画给她看。”
    “以前的画呢?”
    “在暗室里。”
    “我去看看。”他通知她。
    “随意。”
    彭野起身,看一眼窗外,又看看程迦的裸体,拉上了窗帘内层的白纱。
    他走进暗室,看到很多照片一排排晾在墙上。显影纸,相机纸,胶卷,显影水,油墨,数码冲印机,电脑……齐全得像在照相馆。
    程迦声音在外边:“抽屉里。”
    彭野拉开抽屉,看见了画。密密麻麻的点,杂乱无章的线条,深浅不一的斑块,阴暗冷淡的色系,不像外边她正在画的那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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