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奇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打滚,他努力的想要抠出那些毒酒,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血流了出来,不但嘴巴吐血,眼睛和耳朵也有血流了出来,脏兮兮的脸也变的铁青,那样子看起来就和青面怪物似的,样子恐怖的很。
    楚奇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不停的咒骂诅咒慕容雨,到最后,终于不堪痛苦的折磨,没了气息,慕容雨在他断了气后,找了之前的老头,让他打盘水再那个梳子进来,她将已经没了气息的楚奇扶着到了床上,用水将他浑身上下都擦干净,然后给他换上自己带来的衣裳,是极为富有生机的青色,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衣裳的颜色,慕容雨替楚奇换了衣裳后,又给他将头发清洗了一下盘好,和她刚进来看到的那个楚奇相比,这样干净的他和以前意气风发时没什么两样,只是闭着眼睛,再不会用那些让她心动的甜言蜜语哄骗他了,但是这个样子的楚奇,慕容雨发现自己还更喜欢一些。
    或许是因为不解,可能是因为极大的不甘心,楚奇到死眼睛都是瞪的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慕容雨将楚奇料理干净后,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而她原本红红的眼睛,已经是泪眼模糊,她对着已经黑了的水照了照,整了整自己的发髻和衣裳,然后拿起酒壶酒杯,走到牢房的门口坐下,连着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一直到胸口翻江倒海的疼痛传来,她拿着酒壶和酒杯的手才松开,脑海里闪过的全都是过去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和程邵廷的,和楚奇的,还有和程子落的,她心如刀绞,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泪如雨下。
    “楚奇,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若有来生,你再不要在我的生命出现。
    **
    苏心漓将令牌交给林景后,直接就离开了,慕容雨和楚奇会怎么样,她并不感兴趣,也不好奇,苏心漓乘坐马车回去的路上,脑海里忽然闪过慕容雨最后和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有她说那句话时的神情,她舒坦的眉宇,就好像想开了什么似的,那是一种她现在的处境不会有的淡然,她感觉,慕容雨像是对自己交代遗言。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冒过后,苏心漓的心头一惊,她撩开帘子,看着赶车的马车夫道:“调头,回去!”
    那些守门的郁卒见苏心漓来了,个个受宠若惊,无比殷勤,苏心漓到了天牢后,直接找人去了楚奇所在的牢房,一路上,她都走的很快,等她到的时候,借着插在牢房门口的火把,她最先看到的是坐在床上的楚奇,他的眼睛闭着,不过那抿着的嘴唇,还有铁青的脸,拧着的眉头,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安详,他的脸很干净,身上的衣裳也很干净,苏心漓下意识的想到慕容雨进来时手上提着的包裹。
    苏心漓快步走了进去,才进牢房的门,就看到靠在门边上,嘴角不停流着血的慕容雨,她的脸色煞白,但是嘴角却噙着笑容,淡然的,同时也是释然的。
    苏心漓转身蹲下身子,探了探慕容雨手上的脉搏,脸色立马就变了,她看向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厉声道:“水!”
    难受的处于昏迷状态的慕容雨听到声音,忽然睁开了眼睛,握住了她的手,“不用了。”
    她笑笑,从嘴巴里面涌出来的血溅在了苏心漓的衣裳上,手臂上,她已经不想活了,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苏心漓看着她虚弱的脸,那双眼睛却比以前明亮了许多,十分的轻松,苏心漓没有再动,她能够理解慕容雨,或许天大地大,但是对慕容雨而言,这天下再大,也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心死的人,还怀抱着浓浓的罪孽感,活着,也是折磨和煎熬,所以她没有问慕容雨,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因为她清楚,慕容雨选择这条路,并不仅仅是因为楚奇这个男人,她只是没有活着的勇气了。
    “替我向邵廷还有落儿还有母亲说声对不起。”慕容雨紧紧的握住苏心漓的手,因为难受,她每说一个字都觉得极为艰辛,“我的事情,不要告诉落儿和邵廷,他们要——要问起,就说我离——离开了,离开了京城,重——重新开始了。”
    苏心漓看着唇色被血染红,面色苍白,说话断断续续的慕容雨,不知怎的,眼眶泛酸,她看着张大着嘴巴,气都上不来,似乎都快不能呼吸的慕容雨,点了点头,恩了一声,“他们都知道你已经后悔了,而且弥补了,你死后,我会将你和楚奇分开,还有,你的事情,我不会告诉舅舅和大哥的,他们要问起,我就说,我已经找人送你离开京陵城了,他们要问你去哪里,我就说我也不知道,但是应该是重新开始了,还有,我会让人给舅舅找一个合适的女子,让他重新开始,但是我想,大舅妈,不管舅舅身边的女子是谁,他对你再怎么失望,心里爱着的那个人应该都是你,还有大哥,在他的心里,你一直都是他的母亲。”
    苏心漓的声音有些哽咽,慕容雨听着这些,缓缓的闭上了勉强睁开着的眼睛,嘴角露出了极为愉悦的弧度,在她眼睛彻底闭上的那一瞬,她一直握着苏心漓的手也好像失了力一般,软软的垂下,蹲在地上的苏心漓看着慕容雨,有眼泪流了出来。
    慕容雨的这一生,就和上辈子的自己一样不幸,只是不知她有没有自己的幸运,可以让自己的人生重来,如果真有那样的机会,那她一定会和自己一样,不会再重蹈覆辙,因为她和上辈子的自己一样,临死前,都彻底悔悟了。
    “好好安葬了。”
    林景正想请罪,如果他一直都跟着慕容雨的话,事情或许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这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不过他都没开口呢,苏心漓就站了起来,开口吩咐他做事了。
    林景一愣,抬头看向苏心漓,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只生硬的道了声是,苏心漓又扫了眼其他的人,然后厉声愤怒道:“今日的事情,一个字也不准泄露出去!”
    苏心漓说完,直接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去的路上,苏心漓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心里怅惘的很,她想,自己是在替慕容雨惋惜,她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大块似的,就像硬生生被人抠出了一块肉,难受的很,忽然间特别特别的想要见到兰翊舒,但是等她回到苏府的时候,流朱却告诉她兰翊舒又进宫了,不在府里,苏心漓低落的心情也变的失落起来,她感觉,兰翊舒这几日反常的很,还有顾大哥迟迟没有回来,这两件事情,这会想起来,让她说不出来的暴躁不安。
    **
    苏心漓放轩辕律离开那晚后,兰翊舒在苏心漓去程府的时候,确实是准备去皇宫的,但是最后他并没有入宫,而是领人将轩辕律安插在朝廷还有其他各个领域的暗桩全部都拔除了,这件事情,占据了他和苏心漓分开后的所有时间,等他忙完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回去的时候,下人说苏心漓没在,兰翊舒也说不清楚自己那一刻的感觉,他洗漱好,又等了苏心漓片刻,最后还是进了宫。
    兰翊舒与颜宸玺交好,之前都是经常住在皇宫的,虽然一段时间没有入宫,不过那些宫女太监都是认识的,没有通报就让他进去了。
    兰翊舒进殿后,并没有看到颜宸玺,询问下人才知道他在后花园,兰翊舒一进去后花园,老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他向里走了几步,就看到颜宸玺坐在凉亭里,手上拿着酒壶,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发丝只用一根簪子挽起,一部分已经披散在了肩头,兰翊舒忽然想起自己和颜宸玺在回京陵城前的那段日子,他一直就是这样的装扮,经常拎着酒壶找他一起喝酒。
    想到他的伤势还有身体状况,兰翊舒不由拧起了眉头,他快步上前,走到颜宸玺的身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然后坐在对面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兰翊舒眸色冰冷,脸色极为难看,颜宸玺见有人夺走了自己的酒壶,正想要骂人,见是兰翊舒,黯然的双眸亮了亮,不过那团跳跃着的火焰很快就熄灭了,他笑了两声,冷冷的,有些自嘲,“你还会关心我吗?我以为你已经不将我当兄弟了。”
    兰翊舒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脸色却越加难看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不知道的吗?谁允许你喝酒的?你以为你现在的身体是你自己的吗?”
    兰翊舒心里也是恼火憋屈的很,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烦闷暴躁,他近来的心情本来就不好,颜宸玺如此不懂事,更让他觉得烦躁,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颜宸玺有些发懵,因为从认识到现在,兰翊舒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口气和他说过话,尤其是那句,你以为你现在的身体是你自己的吗,更是让他心里慌乱,他看向兰翊舒的眼神都有些躲闪起来。
    “我都知道了。”兰翊舒低低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他见颜宸玺垂着脑袋,怒气依旧没消,继续道:“顾南衣为了你,连命都搭上了,你现在好不容易不用受蛊毒的折磨,而且我听说你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你为什么这样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兰翊舒是生气的,因为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如何面对苏心漓,每每和她明亮的眼睛相对,尤其是在她提起顾南衣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罪恶感,在解决了轩辕律和秋慈的事情后,他之所以说进宫但是没有马上进宫,是因为那次他满腔怒火,他是想进宫质问颜宸玺的,为什么同意顾南衣那么做?那是以命换命,至少,顾南衣用自己无忧平淡的下半身才换回了颜宸玺的健康,在看到颜宸玺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喝酒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冲上去,狠狠的教训他一顿泄愤。
    如果可以选择,兰翊舒情愿是自己,上辈子,顾南衣为了守护漓儿进入仕途,一生奔波,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到最后,还不得善终,这辈子,他为了漓儿也进入了仕途,但是今后的人生,却要承受漫长的痛苦和折磨,虽然顾南衣算是他的情敌,但是兰翊舒真的做不到憎恨这个人,心里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漓儿说的没错,他这个人太善良了,兰翊舒觉得自己根本就比不上顾南衣,他也害怕,如果有一天,苏心漓知道了这所有的事情,会不会责怪自己,甚至弃他而去?那个时候,他有什么资格和颜面挽留!
    颜宸玺并不知道兰翊舒已经知晓了他和顾南衣的事情,所以在兰翊舒这样质问自己的时候,吃了一惊,也有些被吓到了,他的心里也有些慌张起来,颜宸玺沉默了良久,盯着兰翊舒那张绷着的脸,开口道:“如果时光倒流,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领父皇的圣旨去救灾,如果我一直呆在京陵城的话,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但是这次的选择,我不会后悔,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结果还会是这样,我知道这样对顾南衣不公平,但这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我没有勉强,他为了苏心漓,我为了你,他想要的只是苏心漓幸福,将来你好好对待嫂子,也就不辜负他这样大的牺牲了。”
    其实,顾南衣一开始找到颜宸玺提出这样的要求时,他是拒绝的,是顾南衣自己坚持,在蛊毒发作的时候,他每每都在想,如果真的到了兰翊舒非选择不可的时候,他就在蛊毒发作的时候,一死百了,那样的话,苏心漓和兰翊舒也不用再受秋慈的威胁,他也可以解脱了。
    他回来京陵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知道苏心漓有多看重顾南衣,要她知道这些事情的话会有什么后果,颜宸玺承认是自己自私了,当看到贤妃大半夜站在他床边痛哭的时候,他妥协了,他舍不得死,舍不得可怜的贤妃难过,也舍不得兰翊舒和苏心漓他们,顾南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苏心漓的幸福,所以他肯定是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苏心漓的,他不说,顾南衣不说,那么苏心漓一直都不会知道,那样的话,兰翊舒和苏心漓的幸福,就一直都不会有任何的遗憾。
    兰翊舒也没有说话,他忽然举起酒壶,不停的灌酒,但就算是这样,依旧平复不了自己烦乱的心情,他想质问颜宸玺,但是他发现,自己真的没有那个资格,因为他自己也是个自私的人,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唯一觉得遗憾和害怕的就是苏心漓可能会知道。
    兰翊舒一口气将酒壶里面的酒都和干净了,手一扬,将酒壶扔在了地上,他盯着颜宸玺,因为一口气喝了太多的酒,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染上了一层醉意,两边的脸颊也有些红红的,颜宸玺一直都垂着脑袋,一直到兰翊舒将酒壶砸在地上,玻璃碎片的声音才让他抬起头来,他看向已经站了起来的兰翊舒,兰翊舒看向他,那双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痛,“把身体养好,他已经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了。”
    兰翊舒说完,从颜宸玺的身边经过离开,颜宸玺脸上扬着的所有情绪,在一瞬间全部褪去,没有任何的神采,因为这次的事情,他们两个,是要成为陌路了吗?颜宸玺单手托着自己的额头,用手将自己的脸挡住,用力的搓了搓,情绪说不出的低迷,他唯一的兄长也没有了。
    兰翊舒快走出凉亭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到颜宸玺双手托着脸,将脸捂住,两边的肩膀颤抖,兰翊舒一看就不忍心了,他性子寡淡清冷,但是对苏心漓和颜宸玺,那颗冷冰冰的心却是柔软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退了回去,犹豫了片刻后,拍了拍颜宸玺的肩膀,颜宸玺用力的搓了搓眼睛,扭仰着头看向兰翊舒,一双眼睛红红的。
    颜宸玺到现在都觉得兰翊舒是前太子的儿子,他认定兰翊舒就是这个世界上和他血缘最亲近的人,而且他心里也是很喜欢这个兄长的,兰翊舒现在这个样子,他自然伤心的无以复加,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落寞,他确实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但是当初,为了成全苏心漓和兰翊舒的幸福,他有想过结束自己的。
    兰翊舒看到颜宸玺这个样子,越发觉得心疼,他放在颜宸玺肩上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在心里叹了口气,用手用力的抹掉了颜宸玺的泪水,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的兄弟。”
    颜宸玺微微愣住,而后那双通红的眼睛涌出璀璨的亮光,他笑了笑,极为委屈的叫了声,“兰大哥。”
    兰翊舒应了一声,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颜宸玺像个小孩似的,重重的应了一声,兰翊舒对他笑了笑,这才离开,兰翊舒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去了御书房,这个时候,天色差不多已经暗了,兰翊舒到御书房的时候,李海福正在外面守着,平日里这个时候,他都是在御书房里伺候着的,不过文帝听说兰翊舒进宫了,担心他来找自己,如果是其他的小太监会有失礼之处,李海福觉得文帝真的是多想了,现在皇宫内外,谁不知道文帝对兰翊舒青睐有加,他都不敢怠慢,那些小太监又不是嫌命长了,哪里敢。
    “兰公子。”李海福上前,舔着小脸,恭敬的叫了声,“您是来找皇上的吗?皇上他现在正在和顾大人商量事情呢,您先坐会,还是您也有急事,我立马进去给您通报一声。”
    “顾大人?哪个顾大人?”
    “就是忠勇侯府家的大公子,他前几日有事和云南王世子一起出去了,现在回来了,皇上就在里面见他呢,估计是和云南王世子的好事近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海福是凑到兰翊舒的跟前说的,他在皇宫这么多年,就是个人精,哪里能看不出来顾南衣对苏心漓也有意,而且苏丞相也是的,丝毫不避嫌,现在顾南衣和云南王世子在一起,兰公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李海福原本以为兰翊舒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会很开心的,哪想到他的脸却沉下来了,李海福唯恐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惹怒了兰翊舒,垂着脑袋,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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