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嘻嘻笑了两声,顺口答道,“对啊,因为我上面的哥哥姐姐没成年就死了,这样排下来,我就是老七了。”她睁着眼睛乱讲,“我们那儿有个半仙说了,把死去的哥哥姐姐排在一起叫,这样才能显出我们龙家人丁兴旺,让人气保佑我和我哥哥,免于劫难。”她丢给段琛一个“这些你们南疆人是不会懂的”的眼神,丢完就开始找段琛的麻烦,“你不是不信吗?又来问?”
    段琛知道她是在说谎,也不想拆穿她,反正她嘴里的话真真假假他根本就分辨不出,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还是不要去计较了。
    段琛大度地表示不想跟她计较,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不问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那你问了你现在相信是真的了?”
    段琛摇了摇头。
    就知道是这样!
    崔粲然不想再理他,见段琛已经把饭吃完了,她快手快脚地把东西收拾好,跟他说道,“那我走了哈。”也不等段琛答话,就先走了出去。
    路过那个放着女子画像的桌案,崔粲然的脚步突然顿了一顿。
    她猛地想到,如果她猜的都是对的,那段琛喜欢昭烈皇后……不就是喜欢她……吗……
    崔粲然呆住了……
    段琛喜欢她……真的不是她想错了吗?
    她默默地回过头,悄悄地看了一眼段琛,段琛头发散开,歪着身子倒在床上,手里拿了一本书,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反正单看那副美人看书的场景,还是美的。
    他那张脸的确是美,清隽当中又不失英气,真的很好看,但却没什么存在感。崔粲然这双眼睛见惯了当世美人,段琛的容貌在她见过的人中间几乎可以说是最出众的,连她的五哥崔轩玉和沈明旸都比不上他的标准。
    然而,段琛的气势,却是最弱的。
    崔轩玉的气势是从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沈明旸的气势是皇天贵胄,自小便有。而段琛,不知道是因为他年纪尚轻还是因为历练不足,他身上几乎没什么气势。单看那张脸,就觉得只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罢了。
    也许,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将他强行掳过来,如今的段琛也和沈明旸一样呢。毕竟他也也出身南疆皇室,说起来,也是贵胄……
    想到这里,崔粲然赶紧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个想法从脑袋里赶出去。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她当年会选择将段琛掳过来,也是站在了她身为沈明旸妻子的立场上。就算重来一次,只要她还是沈明旸的妻子,她就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过……崔粲然皱了皱眉,段琛这小子,为什么会喜欢她呢?是,当初的崔粲然是长得很美,她承认。当然啦,除了美也很有才,这她也知道。最后,她还知道,天底下大多数男人都应该喜欢她的,除了沈明旸那个瞎子……可是,是她把段琛掳过来的啊,如果不是她强掳了段琛回来,他早就已经是南疆的国主了,又怎么会沦落到呆在沈明旸的后宫当个质子,还要被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头打?段琛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他怎么能喜欢她?她崔粲然,算起来还是他的仇人,喜欢上仇人,这种事情也太掉份儿了吧?反正换成她崔粲然,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上她仇人的!
    再说了,虽然眼睛不瞎的男人都应该喜欢她崔粲然,但是,当时的段琛根本就不是男人好么?他那会儿才多大啊?不过十二三岁,毛都没长齐,他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可是,崔粲然又犯难了……他明明看上去,好像就很喜欢的样子啊……
    那些图画上面,虽然看不见脸,但是衣衫精致,一笔一划纤毫毕现,足见绘者对画上之人观察的细致入微。如果不是喜欢,干什么还要把她画得那么真切呢?
    他将脸涂掉,是因为知道的她的脸不能暴露于人前。他是敌国质子,本身就身份尴尬,这些年来在沈明旸的后宫里踽踽独行,过得颇为艰难。那么低调不过是为了留自己一条活路,如果再让有心人看见他画了皇后的画像,并将其珍之重之,那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况且,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好说得清的——段琛就是动机不良。
    喜欢一个人,这个人还是带来他今生厄运的罪魁祸首,已经够悲摧的了;而这个人和自己还因为身份的关系让自己不能把心思告诉她,只能借画像来表达,这就是悲摧第二重了;表达还不能让她知道,只能自己宣泄,这就是悲摧第三重了;后来,这个人还不在了……悲摧第四重!
    如今看来,段琛整个人生,除了用“悲摧”两个字来形容,她就再也找不到其他什么词了。
    高开低走,如果当初不是她崔粲然将段琛带到了陇西,段琛现在在南疆当他的国主当得好好的,凭着他的身份和那张脸,指不定会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他。再说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不会认识崔粲然了,更加不会有后来的苦恋……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造的孽啊……怪不得重生到了他身边给他当侍女了。
    唉,崔粲然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种叫做“愧疚”的情绪。如果不是她……她摇了摇头,暗暗叹了一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转头去,充满愧疚地看了一眼段琛。大概是她的目光太明显,段琛有所察觉,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她的眼睛,平日里那双总是充满嘲弄的眼睛里此刻是饱满的情意,饱满到吓得他把书都丢了,“你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水下的小天使们,快出来冒个泡吧。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段琛一声轻喝让崔粲然原本升起的愧疚立刻烟消云散。她白了一眼段琛,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干什么?”
    段琛心有余悸地把书从床上捡起来,对她说道,“你刚才那个眼神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你想对我做什么呢。”
    他说得一本正经,崔粲然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真这么觉得,当下便不高兴了,垮下一张脸说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段琛看了她一眼,不赞同地说道,“不啊。我这是实事求是地评估自己,怎么叫看得起呢?”说完还好像生怕崔粲然看不到一样,特意扬起脸,往她面前凑了凑。
    崔粲然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脸,好吧,她要承认,却是很好看。
    不过,她又不是没有见过美人?
    也许是她眼中的赞同让段琛给看出来了,他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我就说你为什么突然不走了,原来是在偷窥我啊。”他摇了摇头,“你那么讨厌孙三小姐,也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把她当成假想敌啰?怪不得你说不让我谢你,原来是真的不用。”
    这语气里包含着的“我是男妲己,我是狐狸精”的骄傲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还有,拜他所赐,崔粲然现在才发现托盘端在手里太久,弄得手都酸了。她干脆把托盘放在桌案上,折转身子回到段琛床边,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段琛被她看得发怵,下意识地将身子往里面侧了侧,略带惊恐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说完还用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崔粲然的脸又黑了几分,随手拉过原本放在床边的小凳子坐了下来,看着床上的段琛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的品味还没有孙三小姐那么差,喜欢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
    “哦。”段琛点了点头,“你喜欢的人是崔轩玉哈。”
    崔粲然呆了呆才想起,之前为了套出六哥的现状,她瞎编说自己喜欢崔轩玉,没想到这些她都忘记了的事情他还记着。
    崔粲然心念一动,说道,“那你果真喜欢昭烈皇后么?”
    段琛脸上微微一滞,略有些尴尬地将脸别开,“怎么突然说到这上面了?”
    崔粲然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你提了崔轩玉啊。我就突然想到他妹妹了嘛。”
    听上去,好像是有点儿关系。但是,段琛转脸看她,还是不打算承认。
    崔粲然了解了。朝他摇了摇手,说道,“好啦。我知道你是不会承认的。你就当我在说别人好了。”她以手托腮,偏头看向他,“你喜欢她什么呢?”
    段琛看了她一会儿,才微微垂下眼睫,轻声说道,“有什么不喜欢她的呢?”
    声音轻得像是害怕惊醒了谁的美梦,却让原本不以为然的崔粲然微微一愣。是啊,原本的崔粲然容颜绝色,身份高贵,聪慧机灵,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她呢?
    可是,无论多少人喜欢她,这个人都不应该是段琛。
    她皱起眉毛满脸不赞同地看向段琛,“为什么要喜欢她呢?如果我知道的没错的话,好像让你从南疆世子变成现在这个质子的人就是昭烈皇后吧?她让你从天上跌落到尘埃里,你不恨她就算了,居然还要喜欢她,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段琛转头看向她,那双清湛的眼睛里有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崔粲然认为他还是没理解,又说道,“是,昭烈皇后是很美很能干很有才华,但是她是你的仇人啊,你为什么要喜欢她呢?”
    她脸上有着浓浓的不解,段琛看着她激动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如你所言,她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就算是我的仇人,我也没有道理不喜欢她啊。”
    崔粲然顿时语塞。
    因为,段琛说得好像是这个道理。
    感情这种东西最是不可控制了,如果一个人那么耀眼夺目,就算是仇人,也会喜欢她的吧……
    就好像,她明明知道沈明旸杀了她全家,也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再喜欢他了,可是听见他在自己死后极尽哀荣,心里还是会忍不住雀跃起来……
    “涟漪……哦,阿七,我觉得你有点儿奇怪。”崔粲然猛地看向他,这小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段琛不理会她的眼神,径自续道,“昨天你知道我喜欢昭烈皇后之后就开始骂她,怎么你今天不骂反而夸了呢?”
    废话!那是因为她之前认为昭烈皇后就是梅若华啊!她平生最大的死敌。她的情敌呢,她为什么要夸她?
    很显然,这样的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崔粲然两眼一睁就开始编瞎话啊,“那是我之前不知道嘛,我以为昭烈皇后骄纵人性,谁知后来才晓得她深明大义,简直是女子楷模,那当然要夸她了。”
    “既然是女子楷模,那我喜欢她也没什么大不了。”段琛看她,“你为什么那么反对呢?”
    崔粲然又是一阵语塞。
    呆了半晌才说道,“她是你仇人。”
    好吧,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段琛拿起书,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崔粲然知道他这是在赶人了,也知道不能一下子把人劝回来,想要打消段琛对崔粲然的念想,只能徐徐图之。于是站起身来,走到桌案旁边,拿了托盘,走了出去。
    如果说被分到鹤唳园还有什么好处的话,可能也就只有主子不多事一条了吧。
    段琛生病之后就一直呆在屋子里没出去过,崔粲然也不想去打扰他,乐得清闲。坐在院子里看梅蕊和红豆做针线,听小安子口齿不清地讲些出去见到的他以为的趣事,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吃了晚饭,崔粲然早早地和红豆梅蕊告了别。如今段琛生病,都是小安子在那边值夜,她也不用过去。
    见时间还早,她又盘腿坐到了床上开始打坐。刚刚重生了才几天,效果肯定不明显,不过,反正没事嘛,闲着也是闲着了。
    就在她让气脉在全身运行满了第三遍的时候,她后面的墙,突然传来小小的敲击声。
    开始崔粲然还没发现,但是那敲击声很有规律,三下轻三下重,像是暗号一样,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警觉了起来。
    鹤唳园本身就偏僻,身为宫女的涟漪肯定不能住在好点儿地方。事实上,她屋子的正背面就是一片荒地,那边的宫室早已荒废,平素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加上这里又是皇宫,也不会有什么大型动物。如今听见这样的敲击声,说明不是偶然。
    这个涟漪看上去都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呢。
    她呆在南疆世子身边,是偶然还是有其他什么计较呢?
    没有见到人,崔粲然无法判断。她转过身,靠在墙上,学着墙后面那个人一样,轻轻敲了六下墙面,三轻三重。然后下床,走到床头的梳妆台前面,拉开抽屉,将里面一支长钗别在了头上,朝外面走了去。
    此刻四下无人,一片静谧,连虫鸣都听不见。鹤唳园中一片黑暗,好像被人用一团墨水牢牢地裹在其中,突破不得。
    崔粲然走到后门,那里少有人来,一片荒草长得茂盛,几乎有半人高。在这一片荒草之中,站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崔粲然借着月光看了看,光线微弱,看不见脸,但从剪影上看去,好像是个宫女模样的人。
    见她走过来,那个人跺了跺脚,娇声道,“你怎么才来。”声音柔弱,果然是个女孩子。
    崔粲然没有做声,只是看这个宫女呼吸粗浅,好像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心立刻放下了大半。她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没听见。”
    那人似乎不太愉快,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声音有点儿大,崔粲然赶紧朝她打了个手势,让她声音小点儿。她果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段世子生病了,怎么样了?”
    来打听段琛的?可是听上去……有点儿怪的样子,不像是在关心他的身体情况,但却又来问……
    崔粲然说道,“不是生病,是被人给打了。”
    “啊?”对方也惊讶了,“他堂堂一国世子,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崔粲然默然无语。如果不是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她真想冲上去握住来人的肩膀,好好地摇醒她。
    她知不知道段琛这个世子其实没什么用处啊?除了让他不饿死不冻死之外,过得还没有一般人好。能在这皇宫里行走的,都有背景,无论大小,段琛一个都惹不起。
    顿了半晌,崔粲然才慢慢说道,“是宫学里的几个少爷公子。”她将情况大概跟那个女孩子讲了一遍,那个女孩子立刻忿忿不平地说道,“这个孙清池!仗着曾经陛下夸过她像昭烈皇后,她就到处作威作福。人家段世子根本就不喜欢她,还非要贴上去。真是不要脸!明明以前还想着进宫服侍陛下的,被拒绝了就去找段世子,她还能在水性杨花一点儿吗?”
    啊?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像争风吃醋呢?这个小宫女,也喜欢段琛?但是能这样说岐伯侯府家小姐的人,会是一个小宫女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崔粲然默默地听那个宫女将孙三小姐骂了一通,等她骂不出什么新词出来了,她才拉起崔粲然的手问道,“那,段世子,现在怎么样了?”
    手掌细腻温热,不像是干粗活的人,想来应该是哪个宫妃身边比较得力的宫女的——但是一个宫女怎么会喜欢上段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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