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会同意和西越之间联姻,明显是想化干戈为玉帛,如果贸然动了褚浔阳而叫两国干戈再起,谁知道皇帝会不会震怒。
    “这样说来,便就只能静观其变了?”王嬷嬷不安的长吁短叹。
    宣城公主却是没再吭声——
    她是没准备轻举妄动,却保不准有人会替她动。
    风煦那般狭小的肚量,这会儿必定是要将褚浔阳恨到了骨子里。
    如果他有本事叫褚浔阳有来无回——
    皇帝自己的儿子闯祸,怎么都不可能再牵连到荣家人的身上。
    届时再和西越开战,延陵君没了这门婚事作保障,他还能如何?
    马车缓缓的拐进巷子里,管家亲自守在门口,远远地就先迎了出来。
    回府以后,王嬷嬷就亲自去了一趟延陵君那里,说是宣城公主吩咐,让她带着荣怀萱过去赔罪的。
    彼时夜色已深,延陵君才刚沐浴出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衣衫不整的在屋子里晃荡着喝茶。
    褚浔阳则是侧卧在一张美人榻上看兵书,正看的入迷,动也懒得动。
    延陵君走过去,在她腿边坐下,递了手中茶碗过去了。
    褚浔阳的视线都没从书本上移开,只就着他的手浅呷了一口,随意道:“你要见他们吗?我回避?”
    话是这么说,她却是半点要挪地方的迹象也无。
    延陵君踢了鞋子,也跟着缩了腿,坐在那睡榻上,方才对等在门口的映紫道:“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繁昌公主去皇后娘娘那里告了状,后来又惊动了皇上,宣城公主进宫去也只聆听了训诫,听说皇上谁的面子也没给,闹的挺凶的。后来皇后娘娘又赏赐了繁昌公主许多东西,并且亲自将她送回了寝宫安抚。”映紫如实回道。
    延陵君沉默的听完,最后却只是不以为然的讽刺一笑道:“就这样?”
    “是!”提起这茬儿,映紫也觉得无稽。
    这时候靠在旁边的褚浔阳也忍俊不禁,散漫道:“说什么皇帝心疼女儿,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她要真是心疼女儿,好歹颁一道圣旨下来,哪怕是斥责你家那位三小姐两句都好,这分明就还是看在老太婆的面子上网卡一面了。”
    这么不痛不痒的,只关起门来将宣城公主骂一遍,的确是没什么意思。
    延陵君玩味的又品了口茶,忽而再次抬眸朝站在门口的映紫看去。
    映紫本来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正在走神,这才赶忙开口说道:“虽然皇上没有降旨苛责,可是三小姐后面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街头巷尾流言四起,闹的——很大!”
    下午才出的事,而且当时又有风连晟和宣城公主两尊大佛坐镇,场面也压的严实,按理说无论是他们哪一个都不会再刻意宣扬,就为了损毁荣怀萱这么个女人的名声?
    褚浔阳终于是有了些兴趣,暂且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也朝映紫看过去。
    映紫的神色之间略有几分困惑,还是沿着自己的猜测如实回道:“就在今天下午,二皇子殿下从封地赶回京城了,奴婢听说繁昌公主出事后,他便去了御书房外头长跪。”
    “哦?”延陵君似是有些意外,唇角玩味的一勾。
    褚浔阳瞧着他这表情,就抢了他手中茶碗,放回了旁边的桌子上,同时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二皇子?”
    “哦!”延陵君似是失神了一瞬,然后就对映紫吩咐道:“你出去跟那两人说,叫他们回去。”
    “是!”映紫也不多问,转身退了出去。
    褚浔阳从旁边摸过一条干爽的帕子,延陵君倒是自觉,大大咧咧的就倒头枕在她腿上。
    褚浔阳拿了帕子,就着灯光给他擦拭头发上的水渍,白他一眼道:“别卖关子了,那位二皇子——我以前只听说他的资质平庸,无所建树,好像——在这朝中也无甚的存在感的吧。”
    “何止是没有存在感?”延陵君一笑,神色之间分明带着很深的兴味,“相传他的资质平平,自幼就很不得陛下喜欢,八岁那年和他母妃惠嫔一起感染了时疫,病了足有大半年,后来惠嫔逐渐康复,他却留了病根,身体很差。惠嫔殁了之后,陛下也觉得这么一个资质平庸又损了身体的儿子没有必要在他身上再浪费精力栽培,于是就早早的划给他一片还算富庶的封地将他打发出京去了。出京之后,这位二殿下就更是默默无闻,除了逢年过节受传召入京,再就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的封地,可能——大多数的时候,陛下自己都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这么一个人,真的是毫无存在感的。
    若不是今天这事情发生的太巧,任凭是谁也联想不到他的身上去。
    褚浔阳也觉得甚为有趣,就垂眸看向了他道:“你说今天的消息会是他散播出去的吗?他和繁昌公主的兄妹关系很亲厚?”
    “怎么说呢——”延陵君沉吟,很是思索了一下方才开口道:“他十三岁就离京去了封地,他和繁昌公主虽是亲兄妹,但这样长久的分离下来也难免生分,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关注的不多,只知道去年开春他旧疾复发,又生了一场大病,又是数月缠绵病榻,险些丧命。后来繁昌得了消息,就去求了陛下,冒着盛夏酷暑的天气去了他的封地。原是打算去奔丧的,不曾想过了一段时间,那位二皇子居然又挺过来了,好像是自那以后,他们兄妹之间的来往才更多了一些。”
    延陵君说着一顿,仰面朝天,抬手揉了揉她色泽诱人的唇瓣,然后又道:“不过他此次回京应该是得了陛下传召,回来参加风煦的婚礼的,繁昌的事情——应该只是凑巧。”
    若说是二皇子为着自己的妹妹打算,那么从一开始就应该上书请求皇帝不要做这样的荒唐决定,把繁昌公主许给荣家。
    说起来,南华皇帝对自己的子女其实也还是有着一份慈父心肠的,因为这位皇子身体不好,就给了他最为富庶的一片封地,如果二皇子陈情,要为繁昌公主求他,他也未必就是不会考虑的。
    不过横竖的与己无关,褚浔阳也懒得再费心思,只就意味不明的摇头一笑,继续专心的去给延陵君擦头发。
    延陵君抬手压到她颈后,将她的脖子拉低,然后自己倾身上去,含了她的唇瓣吮吻半天,直至这么悬空挂着支撑不住方才放开她,又枕回她腿上,幸灾乐祸的笑道:“就算这位二殿下有什么猫腻,要去操心的人也只会是风连晟,没事我们跟着多想什么?”
    *
    后面几天风平浪静,繁昌公主的事情就这么消停了下去,而荣怀萱也老实本分的再没来找茬。
    顺风顺水的过了几日,就到了风煦和褚昕芮大婚的好日子。
    风煦向来都是南华皇帝最为宠爱的儿子,故而婚礼也办的分外隆重。
    褚昕芮是住在驿馆里的,当天整座大郓城张灯结彩,十分之热闹。
    婚礼褚浔阳没去,只听着外面远远入耳的锣鼓鞭炮声就知道必定是阵仗不小。
    很快天色便暗淡了下来,整个镇国公府里也是灯光璀璨,远远看去,宁静而祥和。
    就在这样平静又安定的气氛之下,突然有一队人马从四面奔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座镇国公府从四面围拢了起来。
    随后黑影晃动,许多人翻墙而过,鬼魅般躲避着院子里巡逻的家丁护院,在花园里一路狂奔。
    彼时宫中大婚的仪式已经开始。
    大红花轿穿越重重宫门而过,新嫁娘在喜娘的搀扶下,于万众瞩目之下进大殿参拜南华皇帝,聆听帝后教诲。
    一双新人行礼,经过一串冗长的仪式,快到戌时过半的时候方才礼毕,相携去别的宫殿赴宴。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掩盖了外面夜色弥漫的天气,文武百官相继入席,谈笑风生,浑然不觉一场暴风雨于酝酿之中即将悄然而至。
    ☆、第059章 喜宴行刺
    南华崇明帝的几个儿子皆已成年,按照以往的惯例,大婚的礼成之后,婚宴该是设在王府的。
    可因为风煦是南华皇帝最小的儿子,孙淑妃又很得皇帝的宠爱,故而这一次的婚宴皇帝就破格准了风煦母子的请求,办在了宫里。
    百官命妇观礼之后直接去了设宴的长春殿,帝后和一双新人则是分别离席先去更衣。
    风连晟早一步过来,坐在皇帝主位的下首神情倨傲的饮茶。
    百官命妇交谈的声音便刻意的压低不少,间或就有不少人用异样的眼光偷偷的瞄他——
    不管怎样,今天被娶进门的这位六皇子妃当初可都是顶着太子侧妃的名头来的南华,虽说那只是一场意外,但怎么看这风连晟都依稀的被自己的兄弟和女人给罩了一顶绿帽子了。
    今天的这场婚礼,他居然也还能毫不忌讳的出席?
    “三哥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一同早早坐在席间的四皇子风乾,手里端着个碧玉杯盏晃了晃,脸上笑容暧昧,“就算那位常宁郡主本就不是三哥心仪的,却也怎么都是得了父皇的谕令,被以三哥你侧妃的名义迎入咱们南华的,老六这事儿办的可不地道,父皇也是,若是换做旁的事也还罢了,这都纵着他——倒是叫三哥你脸面无光了。”
    “要不然呢?”风连晟面上表情淡淡的,斜睨他一眼,讽刺的勾唇说道:“老四你这是在指父皇处事不公?”
    风乾脸上表情一僵,不过这会儿崇明帝不在,他倒也没当回事,随后就恢复如常,干笑了一声道:“三哥这么说,便当是我多事了就好,不过么——”
    他说着,就是语气一顿,忽而侧身往风连晟这边凑了凑,调侃道:“要娶那常宁郡主原就不是三哥你的本意,现在老六既然肯接手,保不准三哥你心里还感激着他呢。只不过么——三哥你该不会是还一直惦念着西越的那位浔阳公主吧?”
    风连晟面不改色,只就神色漠然的看着别处。
    风乾仔细注意着他的表情,没能看出什么端倪,目光就是微微一闪,忽而冲暖阁外面正谈笑风生与人寒暄的延陵君努努嘴道:“父皇已经颁下议亲的圣旨了,不日就要派遣使臣往西越议亲,这么大好的一桩姻缘,却偏偏要成全了外人?唉,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风连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看似不经意,目光却已经敏锐的四下一扫。
    延陵君今日进宫,只带了两个眼生的侍卫,褚浔阳没有随行,就是映紫和桔红那几个丫头也都没有跟着来。
    他的心中飞快的掠过几个念头,面上却掩饰的很好,只对风乾说道:“老四你也不用这么上蹿下跳的来试图激我,你想要拉拢荣显扬父子那就各凭本事,不必在本宫这里来做文章。”
    本来风连晟钟情褚浔阳并且非卿不娶的谣言就只是风煦夸大杜撰出来的,可是自从他痛快的让出了自己的婚事之后,南华朝中上下反而是深信不疑——
    他们一向眼高手低的太子殿下是真的对西越的浔阳公主情根深种,进而才会对别的女人都不屑一顾。
    算起来,延陵君与他这算是夺妻之仇,换成哪个男人都会受不了的。
    风乾之所以这样明目张胆的激他,无非也是抓住了这一点男人的正常心理,却不曾想——
    对方居然完全不肯买他的账。
    反正大家都在盯着那张龙椅,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虽然用心被风连晟当众揭穿,风乾却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就冷了脸,讪笑了一声作罢。
    风连晟在这暖阁里四下扫视一圈,继而对李维低声问道:“老二怎么还没来?他这一趟回来,不就是为着参加这场婚礼的吗?方才在前面的大殿上观礼的时候本宫好像就不曾见他。”
    “本来说是要来的,不过属下听说傍晚入宫之前他那老毛病又突然发作,急召了一回太医,皇上传了口谕,准他不来了。”李维回道,说着也四下扫视一圈,补充道:“繁昌公主好像也赶着去了二殿下那里,这会儿也不在呢!”
    风连晟的唇角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低头抿了口茶,没说什么。
    李维等了片刻,见他没再吩咐,就主动道:“殿下您还是不放心二殿下吗?这几天属下已经叫人去查了,繁昌公主那事儿的消息是从皇后宫里散出去的,并没有查出任何的迹象能够证明此事和二殿下有关,会不会——是我们草木皆兵了?”
    风连晟不置可否,只就从容的拢着杯中茶叶,又过了一会儿,却是突然问道:“太医那里怎么说?老二的痼疾——”
    “属下已经确认过了,也亲眼看过太医院那里存留的脉案,二殿下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并且去年那一场大病之后,较之以前似乎还更要不乐观。”李维小心谨慎的回道。
    二皇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到底能活过几天都不好说,就这么一个半只脚随时都踏在棺材里的人,风连晟倒是懒得多费心思和他算计。
    “他那边你还是只叫人盯着就好,不要惊动他。”思忖片刻,风连晟说道。
    “是!”李维应下,迟疑着还是有点儿困惑,“殿下,您难道是怀疑二殿下此次回来是要有什么不轨之举?”
    “就算他有这份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风连晟道,是真的没太把那人看在眼里,“不用管他,你知道——摆在本宫面前最大的障碍,从来就不是他!”
    风连晟说完,就端着茶碗起身,径自出了暖阁,进了外面的大殿,直朝着延陵君那一群人走了过去。
    风乾从暖阁里看过去,目光晦暗一闪,突然就多了几分等看好戏的表情。
    “太子殿下!”和延陵君在一起攀谈的几位朝臣公子连忙同他打招呼。
    风连晟略一颔首,态度之间带着他惯常的高傲和疏离,不冷不热道:“本宫在那暖阁里瞧着众位爱卿相谈甚欢,不知道是说的什么趣事,本宫也来听一听。”
    “呵呵!”有人扯着嗓子干笑,言不由衷的敷衍,“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琐事,闲聊而已。”
    事实上方才这一群人聚集起来都是在恭维延陵君,提前向他道贺的。
    在这群人眼里,风连晟和延陵君之间就是情敌见面,势必眼红的,哪里还敢火上浇油?
    几个人陪着笑,就给找了借口要散。
    这边风连晟眼中笑容冷淡,却是大大方方的冲延陵君一亮手中茶盏道:“今儿个是老六的好日子,早朝上,父皇也已经拟定婚书,不日就要派使臣前往西越商议你和浔阳公主的婚事了,眼下宴会还没开始,本宫就先借花献佛,以茶代酒,向荣烈你道声恭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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