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面,李林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双手尽失,这两个多月以来,备受煎熬,鬓角竟然已经花白一片,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一张脸上神情更是阴郁的厉害。
    “世子!”见到褚琪炎出来,他赶忙就迎上去。
    “嗯!”褚琪炎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只道:“不是叫你先去书房等我吗?”
    李林不语,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段才道:“属下已经得了消息,听说褚浔阳回朝了?”
    他虽然是想要极力的控制情绪,可是断臂之仇,不共戴天,“褚浔阳”这三个字他吐出来就还是带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嗯!”褚琪炎的眉心隐约一跳,却未曾点破,只道:“这一次的契机难得,我不想错过,她也不肯放弃,以那个丫头的脾性,这一次她八成是要主动出手了,有些事情,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是!”。李林应道,想着褚浔阳居然平安归来,终究还是不甘心,恨声道:“那常宁郡主也着实是不争气,居然还就叫她这一趟南华之行全身而退了。”
    “褚昕芮?”褚琪炎不以为然的冷笑了一声,“就凭她?你也未免太瞧得起她了。”
    “世子,这一次她在南华朝中闹出的动静不小,南华皇帝心中势必不满,您说——”李林思量再三,还是试探着开口道:“您的手里可是捏着那人的把柄的,这一次褚易安遇刺的事,如若不是他自己的苦肉计,那就一定是那人出手策动,要逼着您和他们父子速战速决,他好再谋后效。如若您先将这张底牌抖给了南华皇帝的话,他还会对荣家父子手下留情吗?一旦荣家父子有事,那褚浔阳的后路也就断了,腹背受敌之下——她还凭什么再跟您对抗?”
    褚琪炎听了这话,眸子里面有一线幽深的光芒一闪而逝,但随后,他却是肯定的摇了摇头,“南华的那位崇明帝,我虽然没有见过,但他风氏一脉,三百年来还没有出过一个完全昏聩无能的君主。那人在幕后推波助澜促成的事情——我虽没细查,但也可预料,绝对不止这一次或是两次,你觉得崇明帝会全不知情?”
    “啊?”李林闻言,却是大为惊讶,“世子是说他在有意纵容?”
    “这个还不太好说,但是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褚琪炎道,抿了抿唇角,目光讽刺,“褚浔阳这次的行事会让他心中不快这是一定,但他既然能够隐忍不发,这就说明他就算再不赞成荣家和咱们朝中联姻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直接插手来管咱们朝中的内务。”
    只冲着褚浔阳在他朝中掀起的风浪,但凡那崇明帝是个有点脾气的人,就绝对不会放纵不管。
    而现在他选择息事宁人,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故意的退让。
    他当然不可能只看着褚浔阳这么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让步,其中势必也还有荣显扬父子的关系在里面。
    “说白了,这一次就只是我和褚琪枫之间的内斗,谁输谁赢都和他们南华没有关系,我若赢了,荣家和东宫方面联姻一事自然没人再提,荣家父子也说不出什么来。而我若败了,他们也只会履行约定办事罢了。”褚琪炎道,虽然原因不明,但是这位崇明帝的忍耐力也的确是叫人钦佩的。
    “可是——”李林还不很服气,“南华皇帝和荣显扬之间明显互相猜忌,真要促成了此番联姻,荣家如虎添翼,也是他的心腹大患,他就不怕——”
    “呵——”褚琪炎闻言,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然后下一刻,他却是眼神莫名一深,看行了李林道:“你怎么知道荣家父子得势之后就一定会和他为敌?”
    “世子不是说,阳羡公主的死必有内幕吗?”李林道,这会儿是真的困惑了。
    褚琪炎看着他,目光忽明忽暗变化的诡异莫测,只看的李林心头一阵一阵的发紧,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再追问。
    又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褚琪炎才自他面上移开了目光,继续举步往前走去,一面才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是不得而知,可是我能肯定的一点是——只冲着那人这两次分别对褚心怡和褚易安做的事情,一旦有一天真相掀开,褚浔阳势必会和他翻脸。那个丫头——可是六亲不认的!届时——就算崇明帝之前对她有再多的不满,为人君者,自是权衡利弊,不会因小失大,等着坐收渔人之利也就是了。”
    褚琪炎说着,脸上突然多了几分期待的光彩,过了一会儿,才又补充道:“当然了,不管这一次这一局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守口如瓶,也但愿那人机关算计之后,能有十足的运气,永远都不要叫那个丫头知道真相,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之前他在褚浔阳面前故意布下*阵,没有否认褚易安遇刺是他所为——
    真正的目的就在这里。
    这一局他不一定会赢,一旦输了,自然是要留着那人在后面,随时再给她和延陵君一刀的。
    如若他真要先走一步,恐怕——
    还是不能放心叫他二人将来在一起恩爱缠绵一生坦途的。
    想着将来那些未知的种种,倒也觉得有趣的很。
    *
    褚浔阳回京伊始就先大闹一场,消息自然立刻散开了,而只在当天晚上就已经收到平国公府郑老夫人送来的帖子。
    “公主,平国公府下的帖子,郑老夫人求见。”青藤捧了烫金的名帖进来。
    褚浔阳也没接,只挑眉过去扫了一眼道:“郑嫣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之后,郑铎方面就一直都没有表示吗?”
    “没有!”青藤道:“不过郑老夫人却是气得不轻,这段时间直接就和南河王府之间断了来往,并且——公主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郑家已经数次求见太子殿下,说是想要提前婚期,给平国公世子还有褚月歆完婚的。”
    “郑家唯一的嫡女出了那样不光彩的事,郑老夫人毕竟一个妇道人家,就是再如何的稳重行事,只怕也是不能咽下这口气的。她会和褚琪炎那边断了来往,无可厚非,只不过郑铎那里——大概还在观望吧。”褚浔阳道,撇撇嘴,“把帖子退回去吧,我不见,就说父亲和哥哥都不在,这事儿轮不到我做主,省的他们日后再登门。”
    “是!”青藤也不意外,直接捧了帖子出去。
    说是要褚月歆嫁过去郑家,本来就只是个嘘头。
    如果真的要结这门亲,褚琪枫也早就做主将褚月歆那女人给打发了。
    郑家人这是拿着褚琪枫没奈何,所以又瞄上她了?
    不过郑老夫人既然都做到了这一步,可想而知,她是真的被那件事给伤的不轻。
    褚浔阳想着,不禁抿唇一笑,继续拆开桌上信件翻阅,才看到第二封,外面青藤匆匆折返的时候脸上就不太高兴。
    “又怎么了?”褚浔阳抬眸看去。
    “二公主来了。”青藤道,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褚月歆?”褚浔阳沉吟,“这么晚了,她又做什么?”
    “大约是听说了郑家又再登门的事情了吧,这会儿正跪在外头呢,公主若是不见,只怕她会一直跪着了。”青藤道。
    褚浔阳听了这话,就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褚月歆还真是能屈能伸的,以前就是再如何的闯祸,多少也端着身份,如今却是什么都舍得出去?
    “说她是聪明人,果然不为过,想来她也是将自己此时的处境都看清楚了。”褚浔阳莞尔,手里把玩着一支狼毫,片刻之后才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我没空见她,你就去跟她说,她想这样做就都由着她自己的意思去办吧!”
    青藤是不喜欢褚月歆,忍不住的皱了眉头,但见褚浔阳又埋头去看信函,不得已,只能闷闷不乐的出去传了话。
    褚月歆也没为难,得了这话立刻就回了自己的住处,大包行李,以身体不适去城外皇庄修养为由,次日一道早就包袱款款逃也似的奔出了京城。
    褚浔阳也没管她,在书房处理了一些事情,才要回去用早膳的时候却见青萝满面急色的跑进来,道:“公主,出事了,二公主在出城的途中出了意外。”
    ☆、第072章 欲加之罪
    褚浔阳闻言先是一愣,片刻之后方才抬眸看向她道:“怎么?她走的时候,你没叫人你暗中盯着?”
    “有!”青萝道,面有愧色,看样子她是真急的不轻,几乎就要哭出来,“是桔红亲自带了一队人跟着的,可是——可是回来传信的人说他们才刚尾随二公主的车驾出了城,就被一批黑衣人拦截,给引开了,完全脱不开身。那人唯恐是有人要打二公主的主意,勉强冲出重围才跑回来的。”
    有本事能将桔红限制住的——
    不用说,一定就是褚琪炎做的了。
    只是这京城之地,他竟是如此大胆,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褚浔阳的脸色不觉的冷了下来,一面快步下了台阶往前院走,一边问道:“派人过去了吗?”
    “嗯!映紫已经带人前去支援了,只是这一来一去的功夫,怕是——”青萝道,紧跟她的步伐,说到后面便是欲言又止。
    褚浔阳也不再多说什么,直奔了大门口。
    彼时那里的人马都已经准备好了。
    褚浔阳上马之后就直奔褚月歆出城所走的东城门。
    既然有人要做文章,自然就是要事情往大了宣扬的,所以她出城的时候也没有欲盖弥彰的遮掩,带了一队百余人的侍卫,直接取捷径,横贯了东大街的闹事,直接出城而去。
    城外两里之外有一处小的岔路口。
    之前回府报信的侍卫满面急色的指了指旁边一处通往山野的小路道:“之前属下等人就是在这里着了道了,桔红姑娘和和其他都被他们逼退到了那边的山里,不知道有没有脱身!”
    褚浔阳扭头看过去一眼。
    眼下年关将至,之前就已经下过一场雪,郊外草木枯黄,一片萧条。
    褚浔阳抿唇略一思索,又对青萝道:“之前映紫带了多少人出来?”
    “有二十多吧!”青萝道,也是焦躁不安的四下里张望着,“怎么连她的踪影也不见,不会是真出什么意外了吧?”
    褚琪炎但凡出书的目的,就只会是冲着她和东宫来的。
    映紫和桔红的身手都是不俗,他断不会为了这两个丫头过多的损耗实力,应该只是为了绊住两人,然后好方便后面的行事罢了。
    出浔阳略一思忖,就又点了一队人马出来,往那山路上去寻人,她自己则仍是沿着官道前行。
    前面又走出去不过四五里的距离,远远就看到前面有好多衙差往来奔走,将整个去路封死了。
    “在前面!”青萝说道,看着这个阵仗,一颗心早就悬到了嗓子眼。
    这边他们的行程刚一缓,迎面已经有两人匆匆迎了过来,却是映紫扶着桔红迎了上来。
    桔红脸上挂了彩,一只胳膊也被碎布条吊起,身上还有几处划伤,样子看上去狼狈不已,过来就要跪地请罪,“殿下,是奴婢办事不利——”
    “你的伤没事吧?”褚浔阳问道,递了个眼神过去,让映紫将她搀扶起来。
    “只是皮外伤,奴婢无碍!”桔红说道,隐晦的回头看了眼,神情懊恼不已道:“那些人只是绊住了奴婢等人,不叫我们脱身,后来等奴婢甩掉那些人再赶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出事了。二公主的车夫和侍卫全部被杀,可是她和她的贴身丫鬟却没了踪影。”
    “没了踪影?”褚浔阳面无表情听着,忽而冷笑了一声,“两个大活人,难道还能上天遁地了不成?”
    “事情很不对劲。”映紫道,也跟着后头看了眼事发那边,“我们赶过来的时候,死在一处的还有几个蒙面的莽汉,官府的人已经到了,有人认出来其中有人是在附近山上落草为寇的亡命之徒,但是这些人也全部都被灭了口,这么一来——应该可以确认,二公主是被人掳走了吧?”
    褚浔阳抿唇不语。
    几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眼见着前面正在勘察现场的大捕头杜长明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还是青萝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如果是南河王世子做的,那他掳劫了二公主做什么?”
    褚浔阳看着远处,唇角牵起一个冷讽的弧度,凉凉道:“他要掳劫褚月歆做什么?只怕是顺水推舟,要帮着成人之美的。”
    话音未落,已经再度打马,款步往前行去。
    “卑职杜长明参见公主殿下!”杜长明跪地行礼。
    褚浔阳高居马上,只拿眼角的余光淡淡的斜睨他一眼,道:“事情本宫都已经听说了,这里的情况怎么样了?可有查到线索,可以追查到我二姐的下落的?”
    “卑职无能!”杜长明道,眉眼低垂,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灭了口,桔红姑娘几人又是后来赶到的,这附近也没有蛛丝马迹留下来,一时还不能确定二公主的去向。”
    “荒唐!”褚浔阳的语气突然转厉,冷声叱道:“这里可还是处于京城管辖的范围之内,堂堂一国公主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这话若要传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是!请公主息怒,卑职等人已经在继续搜索了。”杜长明道。
    褚浔阳就这么被掳劫走了,势必是要损伤皇家颜面的。
    褚浔阳这边肯定密切注意,得到消息也及时,可就算是这样——
    居然也还先叫路人去他们京兆府报了案?
    此事——
    若说是没有蹊跷,只怕也没人信。
    杜长明深知此事的严重性,只本分的使劲低垂着脑袋,并不多言,只等着褚浔阳的吩咐。
    因为是褚月歆出事,他不敢马虎,从衙门出来的带了足有两三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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