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把盒子递给薛向,薛向拿在手里,方才仔细打量着个盒子。红色的盒子长约二十厘米,宽约五厘米,摸在手里,却分不清材质,只知道不是木器,却也非铝非铁,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只银白色的钢笔和一张卡片。他先拿起卡片,只见上面写着:祝薛适小朋友学习进步、茁壮成长。接着后面落款没有名字,只有姓氏。委员会的动作很快嘛,这么快就知道了小家伙的名字,薛向拿着卡片心中惊叹。他又盯着几个姓氏,思索开了,顿时,吃了一惊,这些姓氏代表的都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啊。
    薛向把钢笔放回盒子装好,抱起小家伙,大步前行,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他刚出了过厅,便看见江朝天正倚着门前的立柱,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江大少,不去吃饭,在这里作甚,莫非是特意等兄弟我?”薛向明知故问。
    江朝天站直身子,走到近前:“薛参谋,好福气,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不过,我更佩服你的胆量,这种情况,居然敢带娃娃来。”
    薛向肚子正饿,小家伙也老早喊着饿,哪有功夫跟他废话,出口道:“江大少,有话快说,什么时候见你,都是磨磨唧唧,兄弟我肚子饿得厉害,若是没事儿,我去吃饭了。”
    “吃饭好啊,兄弟我请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大礼堂是有御厨,可这会儿的气氛,不是吃饭的地方,咱还是去外边,选哪儿,你挑!”江朝天一番大包大揽,似乎薛向已经答应了一般。
    薛向摇头到:“得了吧,这会儿上哪儿吃饭都不合适,影响不好,我宁愿回家喝豆汁儿,有话就说吧,我可真不跟你在这儿穷耗了。”
    江朝天见薛向一直不松口,索性也不废话了,“你知不知道你妹子这回闹出的动静有大多,我在上面都看得心惊肉跳,太吓人了。你别的我都不佩服,就他妈佩服你的运气,按说这么大动静儿该闯了大祸了吧,结果那帮总是吵吵闹闹的老头子这回的意见竟出奇的一致,说什么‘赤子之心,足慰领袖’,还有你那番话也是答的妙绝,把小家伙的行为完美的串联起来,兄弟不得不再说声佩服。”他先前早说了佩服薛向的胆量,这会儿又佩服薛向的妙答,中间还加个别的什么都不佩服,只佩服薛向的运气,听得薛向一阵发懵。
    小家伙先前听到江朝天说粗口,皱了皱眉毛,觉得这大哥哥真不礼貌,后来又听到他赞美自己,方才对他改了观感,小心思得意极了,竟在薛向怀里冲江朝天做起了鬼脸,惹得江朝天哭笑不得。
    薛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道:“江大少就是专程来告诉兄弟这个消息的?那兄弟我足感盛情,告辞,不送,回见。”
    “别别别呀,有正事儿,真有正事儿,一分钟,再给兄弟一分钟。”江朝天见薛向拔脚欲行,哪里还端得住,反正和这小子说话,你休想抢到主动权。
    “安老将军那边可有定计?时不我待啊。”江朝天终于吐露真言。
    “我一个小小参谋,怎么有机会参与如此机要,你高看我了。”薛向老调重弹。他这段时间确实去过几次松竹斋,不过是老将军打电话邀他过去下棋,至于江朝天上次在老莫和他谈的事儿,他压根儿就没和老将军提起。江朝天打的主意,薛向清楚。江朝天不过是希望薛向出面说动安老将军,然后他那边做出一副迎合的姿态即可,妄图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安老的支持。薛向又怎会上当,即使安老将军真如历史上那样选择要走死胡同,薛向也尽有时间谏言,此时急得是江朝天那边,而非自己,他当然优哉游哉地等他出价了。
    “老弟,你这番话,每次一谈到正事儿,你就拿出来说一通,有意思么?”江朝天哪里不记得这家伙上次在老莫就是这般敷衍自己,看来情况不妙啊。
    “呵呵,习惯了,习惯而已,不过,不得不说这套话挺管用不是?”看着江朝天的窘样儿,薛向忍不住笑了。
    “好了,薛老弟,我也不和你白话。既然你看不上我的表态,近期会有人亲自去松竹斋走一遭,到时还望薛老弟多多美言,玉成此事,老哥我必有重谢。”这才是江朝天真正的意思,上次他从薛向那儿试出了那边的一丝意图(其实是薛向故意露给他的),这次他自然仍把主意打到薛向身上。从上次安老在会上力保薛向,他就察觉到这个人在安老心中的份量不一般,绝不仅仅是个有名无实的参谋,恐怕也是和自己是一般的角色。不过无论猜测的对与不对,他这张牌打出去,终归没有坏处,他知道薛向恐怕也不会看着那边胜利,毕竟他的家庭落到如此下场,和那边已然无法调和。何况他也并非真心希望安系靠过来,不过是要把戏做得更真罢了。
    “成与不成,且看天意,礼物准备好噢。”薛向做出一副市侩的样子,话依旧不说死。说罢,抱着小家伙大步去了。他当然不会现在就去找安老将军,如果他现在进言,说不定就动摇安老通向死胡同的心思。他正是需要安老的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顽固精神,从江朝天那边榨出最大利益,然后他再出面替老爷子分析局势,尽最大的努力把老爷子拉到他预订的轨道上来。若是老爷子还是打算一条胡同走到黑,他也只能徒呼奈何,想办法脱身。不过,他自问是有信心说动老爷子的,老爷子如此市恩于己,不正是看重自己的表现么,说明老爷子心里还是认同,第一次和他下棋时自己吐露的判断。自己的大局观已然展现在老爷子面前,他定不会熟视无睹。
    薛向抱着小家伙自顾自地去了,江朝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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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乍逢天官非为巧(撒泼求收藏)
    薛向抱着小家伙在工作人员地引领下出了大礼堂,一路急行,转上了西长宁街,朝最近的一处公交车站走去。忽然,“滴滴滴”,一辆红旗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薛向扭头看去,红旗车的车窗正在下移,露出一张清瘦的中年人的脸来。中年人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的确良”短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薛向,忽然,他开口了:“薛向是吧?上车!”六个字,一问,一命令,干脆、简洁,不待回答,亦不容质疑。
    “您是?”薛向有些好奇,来人他不认识,不过好像在大会堂见过,看他坐着红旗,显然是高官之属。
    “怎么?不认识我?听我闺女说你把她灌醉前还提到过我的名字,原来你小子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过我的大名。”中年人眉头一皱,似乎对薛向不认识自己大为不满。
    听到这里,薛向哪里还不明白来者是谁,他灌醉的女孩就只许翠凤一个,既然自称是他老子,又坐了红旗,不是大名鼎鼎的中z部副b长许子干,又会是谁?知道来人的身份后,薛向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先欺负了人家闺女,再碰上闺女的老子,弄不清对方的来意,多少有些担心人家是兴师问罪来了。他故作镇定,道:“原来是许伯伯啊,久仰久仰,我老听翠凰兄提起您呢。”许翠凤的哥哥许翠凰不过是重生前的小青年见过几面,这两人一个腼腆文静,一个纨绔好武,又哪里深聊得来,不过是点头之交。许翠凰又岂会和小青年谈他老子,就是他要谈,小青年也不情愿听呀。重生后的薛向现在脸皮越来越厚,说谎话再不会脸红。
    许子干冷哼一声:“上车,忒饶舌。”
    薛向本就心虚,见许大部长面色不善,不敢再练嘴,抱着小家伙就上了红旗。上得红旗,发现车内已有三人,除了后座上的许子干,副驾驶坐着一个秘书模样的青年,驾座上坐着一个穿着军装的长脸汉子。
    “小王,上五四食堂。”薛向坐定后,许子干冲前方司机招呼一声。
    一路无话,五分钟后,车子在一座食堂门口停了下来。这座五四食堂是众多京城机关食堂中的一座,专供机关干部就餐,只须出示工作证和少量钞票,并不需要饭菜票,便可就餐。薛向一言不发地跟着许子干下了车,心里却活动开来,思索着许子干叫上自己的意图。自己和许子干素未谋面,甚至和许翠凰也算不上朋友,许子干为何会如此自说自话,把自己拉了过来,这种自作主张的对待,宛若自己如他子侄、晚辈一般。
    因为是大热天,五四食堂的玻璃门大开着,走到门口,就可以听见食堂里转着的吊扇发出“呜央呜央”的声音。入得大堂,四五百平米的大厅里已坐了数百人正在就餐,尽管此时已是下午一点多。大厅里很安静,只听见吃饭弄出的响动和头顶上电扇发出的噪音,因为是特殊时期,大厅里没有什么鲜亮的眼色,餐具俱是素白、淡雅,就餐的人们身上多是身着白衣,臂上缚着黑纱,面带愁容。
    许子干刚领着众人踏进大堂,便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迎了上来,许子干只说了句“老地方,老规矩”,中年人便热情地迎着他们来到一间雅室。雅室很小,不足十个平方,里面的布置却显露功夫,淡黄的地板豪华不失内敛,一方只能容纳四人就坐的大理石餐桌倚着墙壁上的窗子摆放,腾挪出的空间摆放着一盆秋海棠和两个分不清年代一人高的青花瓷瓶,大白天里,小巧玲珑的水晶吊灯却亮着,照得淡黄的地板栩栩生辉。
    中年人引着许子干进了雅室,不待许子干发话,便主动退去。此时,雅室只有许子干和薛向,外加一个老早就喊饿的小家伙三人,至于那个一直未说话的秘书和司机小王似乎早已熟悉许子干的这套流程,没用许子干吩咐,便自动寻了地方,就餐去了。
    许子干落座后,薛向便把小家伙放在靠着窗子的位置坐了,自己紧挨着小家伙坐下,顺手拉开封闭的窗子,未几,便有凉风吹来。
    “这地儿好是好,就是设计不合理,大热天的也没个电扇,您一直就在此间就餐?那该多难受啊!”薛向没话找话,总得打破沉闷不是?他发现许子干有些像他儿子(毕竟薛向先认识许翠凰的),是个闷葫芦。
    薛向话音刚落,刚才引他们入内的中年人又回来了,来的还不止他一个,另有三个小伙子,抱着几个电扇和插板,不一会儿,三架电扇就正对着三人装好了。中年人一挥手,三个装电扇的小伙子便小步退去,他弯腰对许子干道:“许部长,您看今天还需要些特别的吗?我看您今天带着小朋友,才冒昧多问一句,您别介意。”
    “小马不错,是我疏忽了。”许子干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扭头正要问小家伙需要些什么,忽然,仿佛遭雷击一般,呆立当场,张开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稀疏的眼睫毛更是凝固了一般,一张枯树皮般的脸上此刻的表情丰富至极,似哀怨,似深情,似回味,似惆怅…..
    许子干如此盯着小家伙好久,早把小家伙看得发毛了,只觉得这不漂亮的老伯伯真没礼貌,盯着自己看个没完,弄得人家汗毛都竖起来了。小家伙恼了,忽然,大眼眼一凝,冲许子干翻了个白眼,才把许大部长从梦游中拉了回来。
    许子干心中早已愁肠百转,宛若从小时候又活过一回般,此刻心绪虽未平复,灵台却已清明,尴尬一笑,对小家伙笑道:“你,你想吃什么,尽管说,伯伯给你弄来,想吃什么,伯伯都给弄来。”他这番话说得诚恳极了,语气竟似哀求一般。许子干面容清瘦,长得并不难看,可脸部的线条太硬,整个人就显得严肃、刻板,猛然一笑,给人的感觉很难受。
    果然,小家伙小身子往后一缩,求助地看着大哥。薛向摸摸她的小辫子,抬头对侍立一旁的中年人道:“随便来些吧,她不挑食。”薛向也察觉到许子干对小家伙的异样来,不过心中并未多想,只以为小家伙生得可爱,招人欢喜罢了。小家伙不挑食才怪,他又说了句违心的话。不过他早计较妥当,若是自己开口要这要那,总归不好,毕竟他和许子干初次见面,尽管对方的态度不错,可自己也得谨慎,免得对方觉得自己轻佻。再说,他相信眼前的马姓中年人是个聪明人。
    中年人大名马永胜,正是五四食堂管理委员会的主任,他自负责管理五四食堂以来,来的最大的干部要数许子干这位手握重权的中z部副b长。自打他知道许子干偶尔会来此就餐后,就特意辟出了这间雅室,并加以精装,仅供许子干一人使用。他这番良苦用心倒也没有白费,果然许子干来五四食堂就餐的次数猛增,偶尔还会带些他望不到边的客人。纵使他曲意逢迎,许子干对他也从未假辞色,倒是今天罕见地说了声“小马不错”,差点没让他乐疯过去。看来许部长很是看重这位小女娃啊,幸好这年青人也挺有眼色,给了我老马卖弄本领的机会。
    闻得薛向此言,马永胜故作小意地看着许子干,许子干挥挥手,加重语气:“你看着办吧。”
    马永胜如闻纶音,一道烟去了。
    马永胜退出去后,雅间的气氛陡然冷了不少。许子干强忍着心中的激荡,遮应走马永胜,心中已彻底乱作一团,呆坐着,盯着桌布上的花格子怔怔地出神。
    …………
    原来,许子干今日寻薛向会餐不过是临时起意。那天,许翠凤醉酒回家,躺在床上,满口的酒话都是“臭小子喝啊”、“臭小子怕了姑奶奶吧”、“臭小子还敢做我师叔不”…..满口的臭小子,早让许子干记进了心里。他这个宝贝女儿自幼便是小子性格,爬树,掏鸟窝,打鸟枪,毛小子爱玩儿的东西,她一样不落。反倒是皮丫头们喜爱的跳皮筋、编花环之类的游戏,她一点兴趣也无。及至长大,许翠凤的性子越发的野了,竟然背着他老子偷偷到兵站报了名,招兵的摄于许子干的名头,并未细查,并放过了,于是许翠凤就这么成了一名女兵。许翠凤今年已经十八了,已到了出阁的年纪,许翠凤是一点儿不急,可许子干却已急得火上房了。这不,刚发现女儿口中念叨着臭小子,他便急不可待地打听这臭小子是谁。这一打听,就打听到女儿口中的臭小子竟是安办的参谋,接着,这小子居然又在秦唐大地震中立下泼天也似的功劳,今天,更是参加了如此高规格的告别仪式。许子干哪里还压得住心中的好奇,仪式一结束,便火急火燎地追了出来,准备见见这颇具传奇色彩的“未来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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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三生谁更问前因(爆求收藏)
    许子干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小家伙,当他的目光第一次光凝在小家伙身上的霎那,脑子里就如架起了一台放映机,往事如胶片一般,一帧一帧地飞速从心海划过。许子干此时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的这对兄妹就是“她”的孩子。薛向生得壮硕高大,英俊挺拔,极类其父。可小家伙却生得和幼时的“她”如一个模子般锻出来一般,许子干自幼和“她”一起长大,此时见了小家伙,宛若回到了儿时,回到了那个扎羊角辫的“妹妹”一声声喊“哥哥给我抓雀”的年代。
    原来,许子干幼年父母双亡,恰逢战火纷飞,一路乞讨过活,七岁那年,被李萍的父亲也就是薛向的外公收养,此后,便拜当时还是戏班子班主的李父为师,生长在了李家。当时,李萍尚在襁褓,许子干便接过了照看“幼妹”的任务。忽忽十五年,李萍渐渐出落成了人见人爱的大姑娘,许子干业已二十二岁,到了成家的年纪。李父视这个关门弟子为己出,几次帮着他张罗婚事,都被许子干寻了理由推了。谁也不知道,许子干竟对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生了爱慕之心,一根情丝竟牢牢缚在了李萍的身上。又一年,许子干终于忍不住遐思的煎熬,将心中绮念对李父和李萍道出。当时,李父勃然大怒,就要将许子干就地正法。在李父看来,许子干犹如自己亲子,哪有以兄娶妹的道理,这不是乱了伦常么?李父当即就奔了厨房,拖出砍刀来,要将这个忤逆之徒毙于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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