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邓四爷和老药子这一进去,就坏了菜。
    这二位一进去,就被一位唤作苏小五的员工给攀住了。这苏小五年纪不过三十,却自小在百草厅干活儿,算是做老了这行当,最是机灵。苏小五不用看邓四爷和老药子的打扮,用鼻子一吸,老远就能闻出一股土腥气,这是老山里的人才有的,往往这种人手中才有好货。这苏小五上前就热情招呼,又是端茶,又是递毛巾,把未见过世面的两老头给感动得哟,一盏茶没喝完,就把要卖的物什给说了出来。
    苏小五一听,竟是四十年生的山神掌和十来斤松露,立时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里却狂叫着:天上掉馅饼喽,这回说不得老子又要生发了!
    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苏小五和这百草厅管委会主任王成家的儿子王金平早勾连到了一块儿,碰上这种来卖珍稀药材的老山客,定要坑蒙拐骗抢,诸般手段使尽,将人家的宝贝弄来,自个儿再以最高价卖给百草厅。被弄走山珍药材的山客们自是不会善罢甘休,可有王成家顶着,一顶扰乱市场秩序的帽子扣下来,那人生地不熟的老山客们如何扛得住,也只有悻悻而退。
    苏小五听了那两样宝贝,自是热情更甚,若不是强忍着冲动,就要将邓四爷和老药子按倒搜身。邓四爷和老药子担心康桐和李拥军在外面久等,茶水刚湿了嘴,便问起了价钱。苏小五生怕价格说低了,将眼前的肥肉给吓走了,就抱出了最高价:“四十年生的山神掌三千元一对,白松露两千元一斤,黑松露一千五百元一斤,杂色松露八百元一斤。”
    邓四爷和老药子听着价格比预期的高了不少,立时喜动颜色,说了声稍后,便出门招呼康桐和李拥军跟了进来。康桐端出了宝贝,苏小五看得眼睛都绿了,直说让众人稍后,他拿到里间,请老师傅掌掌眼,若是合适,待会儿,就把钱带出来。众人只道是交易顺利进行,满心思想的都是能拿多少钱,待会儿钱藏哪里,怎么收着更保险。倒是无一人会想这青天白日,国营大号,竟会做出这等龌龊事儿来。
    那苏小五进去不过盏茶时间,便提着康桐递给他的篮子,怒气冲冲地奔出来,一出来就把篮子给啪的丢上了桌,说邓四爷和老药子两个老棺材瓤子竟敢玩儿诈骗,要他们提了东西滚蛋,否则就请他们吃牢饭。
    这下,康桐四人全傻眼了,一时闹不清状况。老药子和邓四爷上前就扯着苏小五分说,力证那山神掌和松露都是上品,说完还要回篮子去拿实物比证。哪知道康桐和李拥军已面黑如漆,这篮子里的哪还是原先的山神掌和松露,居然变成了两块儿仙人掌和一堆松子。
    这会儿,四人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是被眼前的这小子黑了呀!康桐一把上去就拽住了苏小五的胳膊,还未来得及动手,派出所的先到了。众老虎皮不由分说地,就把康桐四人给推搡了出去,临了,还警告,再敢闹事儿,就抓起来。
    康桐性子最为执拗,三哥交待的事儿,给办成了这样,他如何能答应。待一众老虎皮走后,他又领着三人闯进了百草厅,哪知道这回来的就不是什么老虎皮,而是一帮流氓地痞。说到这儿,得多句嘴,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不管事意识形态,还是社会治安,可以说是到了最混乱的时候。早先,被扫荡得不见踪影的h社会,这会儿一窝蜂的全出来了。又经过几年的发酵,才有了几年后的那次最严厉严打。
    这回,康桐几人遇到的就是这汉水市最大的一帮h社会团伙儿,领头的却不是什么江湖大哥,正是汉水市人武部部长李达的儿子李逵。要说,这世上的事儿,不怕你黑,也不怕你白,就怕你黑白全占,打着白的旗号,玩儿黑的。李逵正是这么个人,二十啷当年纪,借着自己老子把持着一市招兵的大权,网罗当地无业游民为羽翼,借着老子势力,玩儿白扫黑,自个儿再占领被扫灭的黑团伙儿的势力。没几年功夫,他就成了当地最大的黑老大。
    这王金平和苏小五的昧良心生意,油水极大,不是王成家一个小小百草厅主任罩得住的,自然少不得李逵这坐地虎掺和。这不,康桐三人再次来闹腾的时候,李逵收到消息,便带着一帮地痞亲自出马了。本来这种把戏,十天半个月的,在百草厅总要演上一回,用不着他李逵亲自出马。奈何这回王金平亲自挂了电话,说油罐子倒了,竟有近两万元,这叫李逵如何坐得住,他领着一帮地痞,折腾一年,也没这么多钱呀。
    李逵一到场,二话不说,就吆喝着地痞们在百草厅的大堂里大打出手。康桐跟着薛向练拳也有小两年了,虽无薛向那般所向无敌,身手也是上百次实战中趟过来的,自不是这二三十地痞轻易能拿下的。谁知道这帮江汉省的九头鸟打架浑然不似四九城的顽主们,还讲究个不伤妇女,不欺老弱,竟对着邓四爷和老药子也下起手来。康桐又要顾着两个老的,又要遮应自己,干倒六七个后,一个不注意,就被一光头拿了石灰粉洒了眼睛。这眼睛一完,康桐立时不支,被人一棍子砸在后脑,当场就倒了。因着康桐干翻了五六个,这帮地痞恼羞成怒,对着昏倒在地的康桐,还下起了死手,将他打得浑身是伤不说,那光头竟拿椅子生生砸折了康桐一条胳膊。
    李逵打完后,就在百草厅大堂里,一个电话便招呼马栋梁派人,将康桐四人收进了号子里,等着赎人时,再敲一笔。
    ………………………..
    邓四爷三人依着墙壁,结结巴巴地将整个事件交代了个清清楚楚。听得这儿,薛向几乎快气疯了,拎过马栋梁,就是两个耳刮子,抽得他鲜血淋漓。若不是碍着这家伙还有大用,待会儿住院,寻仇,须得这张脸见人,薛向早使出牙齿粉碎机了。
    马栋梁被这两个耳刮子抽得杀猪似的嚎了起来,他这养尊处优惯了的贵体分外受不得疼痛。薛向听他叫得难听,一个膝撞,撞得他只吐酸水,彻底止住了声音。
    这会儿,天色已晚,要报仇,也不急在一时,薛向招呼李拥军抓起一把发霉的稻草,给马栋梁脸上的血迹擦干。擦完血迹后,薛向提过马栋梁,叫他抱着康桐,自己则和李拥军掺着两个老头,大摇大摆地出公安局去也。
    第三十六章无风卷起三尺浪(3)
    汉水市协和医院是汉水地区最好的医院,同时也是家百年老院,坐落在汉江之滨,环境优雅,风景宜人,康桐此时就在这家医院的手术室做手术。此前,验伤单一上手,薛向就吓了一跳,居然骨折还不是最重的伤害,肝脏也多处破损。
    薛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条凳上,抱着脑袋,越想越气,想去再捶马栋梁一顿消消火。却看着老马忙前忙后,跑上跑下,给李拥军三人张罗病房,他又有些下不去手,只好闷了头,站起身,在走廊抽烟。有护士过来收缴香烟,却被他血红的眼珠子一瞪,扭着挺翘的屁股跑了个没影儿。
    一根烟抽到一半儿,保安来了。这下,马栋梁长可逮着出气筒了,证件刷的掏了出来,在众保安面前一晃,真老虎皮就欺负起假老虎皮来。马栋梁拿了证件往人家脸上拍,直把众保安从过道这头儿,拍到了过道那头儿。收拾完众保安,马栋梁也不趁机逃跑,反而跑过来问薛向还有什么吩咐。
    你道马栋梁是贱皮子,还是洪山公安局反应如此迟钝,连局长被挟持了也没反应?都不是!原来,苏政委是老刑侦出身,眼力极好,薛向那随意一晃,他就记下了证件上的编号。他生怕薛向是弄的假证,毕竟这么不讲道理的中央军官还不曾见过,哪有上来就劫持地方同志的?苏政委就托了关系,报了编号去查,这一查,居然真没这编号。这下。苏政委的汗毛都炸了,冒充军委军官,挟持地方公安局长,这一传开。就是轰动性的案子呀。苏政委挂了电话。正要出门召集兵马,杀奔医院而去。哪知道,旁边的红色电话又想了,苏政委吃了一惊,这个电话可是保密电话。一响便是大事儿呀。苏政委接起电话。那边自称是安办的,苏政委思忖了好久也不知道安办是哪个单位。那边被问得烦了,直接报出了“安炎阳”三个字。这下,苏政委还不知道是哪个安办。估计就是火星来客了。那边电话里也不客气,上来就问查那个编号做什么,持证人在哪里,苏政委哆嗦着答完。那边只说了声“希望地方上的同志们好好配合”,直接把电话撩了。
    苏政委这下才知道是惹着真神了,他和马栋梁一丘之貉,都不甚干净,生怕马栋梁倒霉,牵着上了自己。是以,苏政委连忙派了便衣,化装成医生,蹿进医院,把消息传递给了马栋梁。人家马栋梁早被薛向两耳刮子抽服帖了,压根儿就没起过怀疑的心思,不是军委的人,能这么横么?这回,苏政委传来消息,只是让马栋梁更加小意罢了,安办竟亲自给自己局子挂了电话,说明眼前这人太不一般啊!
    …………….
    薛向瞅着马栋梁原本精瘦的马猴脸肿成了大西瓜,对他的恼恨便消了三分。毕竟人家顶着个猪头,接二连三喝叱走要他去消肿的医生,一门心思地张罗给康桐四人看病,这份儿礼算是赔到家了。再说,人家马栋梁也就是收收混混的孝敬,帮着抓了康桐四个,毕竟不是首恶,没必要盯着他撒气。
    薛向回望望手术室门上亮着的红灯,掏出根烟自己刁上,又甩给马栋梁一支。马栋梁一个踉跄方才接住,嘴里不停地道谢,手上却是不慢,紧着掏出打火机,先给薛向点上。
    “坐吧,老马,兄弟先前手重,别怪啊。”看薛向这话说的,给你两巴掌,你乐意?
    孰料人家老马就吃这一套,这一巴掌之后的揉三揉,似乎让他颇为受用:“没事儿,没事儿,薛同志这么说,就见外了,是我自己的工作没做到位嘛,吃些苦头,也是活该,长长记性也是好事儿不是?”
    薛向无心和马栋梁虚礼,喷了口烟,目光灼灼盯着他道:“老马,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实话跟你说吧,在里面做手术的不是什么军属烈属,是我的弟弟,亲弟弟!后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看着办。”
    马栋梁这下是彻底惊着了,先前以为最多是赔钱了事,可薛向特意加重语气的“亲弟弟”,让他知道这事儿怕不是钱能摆平的了。马栋梁心念电转,一边是人武部部长李达,一边是背后戳着安办的军委军官,看似傻子都知道如何抉择,其实不然。
    马栋梁有自己的顾虑。这安办的军官自是得罪不起,可李达又岂是好惹的。再说,这毕竟只是个伤害罪,且是一帮混混所为,李逵甚至都能一推六二五,遑论牵扯上李达了。这薛同志可以爽快完后,拍拍屁股走人,他马栋梁以后的麻烦就大了。李达这汉水地区人武部部长虽不是革委班子成员,可也只差着一线,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区级公安局长能扛得住的。
    薛向在马栋梁这张青肿交加的脸上没看出表情,却从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眸中窥到了纠结。他伸手拍拍马栋梁的肩膀,挤出个瘆人的笑来:“老马,我也知道你的为难。要说我薛某人是决不让帮了自己的人吃亏,却是交浅言深,指定难让你相信。这样吧,我也不要你出动人马,甚至不要你老马出面,你只须告诉我,那个在百草厅指挥打人的蒙了老子药的家伙是谁,后面的事儿,我自己办,这总行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薛向这是完全把马栋梁给摘出是非圈了,他岂能不应承下来:“是是是,薛同志仁义,我老马再推三阻四,就真不是东西啦。”说罢,马栋梁便把王金平和李逵给交代了出来,末了,还将这二人历次为恶的脏事儿,也挑了几件罪大恶极的说了,连着二人的背景也一并道出。
    “这帮人一般都在哪儿聚齐?”薛向嘴角含笑,似乎在听笑话一般,其实他心中已然怒极。这王金平、李逵简直就是他在四九城收拾的王喜和钱大彪的翻版。不,是更甚一筹。这王金平和李逵在这汉水市简直成了一大祸害,不知坑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姑娘的名节。行为处事比王喜、钱大彪之流嚣张万倍。
    马栋梁哪里看不出薛向这浅笑里透出的阴狠。浑身一个哆嗦,急道:“这帮混蛋平日里倒是东一拨,西一帮,不好聚齐,唯独每天早上聚的最是齐整。这帮坏分子每天八点前一准儿在市十六中。因为哪里的漂亮女学生多。那个钟点儿,王金平和李逵一般都在。”
    马栋梁说完,薛向也不答话,骨指却是被他捏得如炒豆一般爆响。一根烟将将抽完。手术室的红灯灭了,薛向腾起身就朝门边奔去。他刚奔到,门就打开了,未及开口。主治女医生先开了腔:“还好他身体素质不错,要是一般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拖了这么久,这会儿早该交代了。他的外伤和手臂骨折倒是没什么,只是肝脏受创太重,得好好静养,若是有条件,得多弄些补药啊,三个月保管….”那女医生看看薛向浑身的破衣烂衫,说到一半竟止住了,她暗道冒失,这农民兄弟咋看也不像买得起补药的呀。
    孰料,马栋梁把话接了过去:“接着说呀,什么补药给老子拣好的直管上,记到咱们洪山区公安局帐上,挑最好的,钱少了,老子不给你结。”逮着拍马的机会,马栋梁连丘八模样也不顾遮掩了,说完,连证件都掏了出来。
    那女医生听不得这般粗话,秀眉微蹙,跺跺脚,转身,炫一道好看的弧线,去了。
    马栋梁立在当地,一双贼眼盯着人家的屁股猛瞧,而薛向一腔心思都在康桐身上,那顾得上其他,推门便步了进去。
    “三哥….咳咳….三哥…药..丢了….”康桐这会儿已经醒了,见着薛向就要挣起身来。
    薛向慌忙上前将他按住:“小康,好好养身子,医生说了没多大事儿,养养就好了。蛇掌和松露的事儿,你放心,跑不了,三哥可不止要把药拿回来呢,好久没活动了,得松快松快筋骨。”
    薛向和康桐兄弟情深,却不在嘴上,两人都不善表达感情,说了几句,就没话了。薛向招呼康桐再睡会儿,他则转身去了李拥军三人的病房。他到的时候,山炮三人组哪还有一丝愁容。李拥军拿着个大苹果坐在床上,咬得哇哇直响;邓四爷把则钢丝床当了蹦床,也不怕老胳膊老腿儿给折腾折了,在床上蹦来跳去;老药子则是抓着雪白的棉被,紧紧地捂住身子,只露个脑袋在外面,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一门心思地亲近着棉被。
    这三人平日在靠山屯睡的是稻草做的褥子,盖的的是破皮烂袄,那享受过今天这种待遇,挨了打,住了院,倒好似过年一般。三人见着薛向走了进来,齐齐停了动作,脸上的笑意也立时退了个干净。你道为啥,,倒不是众人怕薛向见了自己这副折腾劲儿,发火;而是想起那被黑的山神掌和十来斤松露来。一念至此,众人哪里还乐得起来。
    薛向却没往这方面想,他此来,只是过来看看三人病情如何,一见连点滴都没有打,三人又是这般欢快,立时放下心来,简单交待几句“注意休息”,便退出门去。
    马栋梁这会儿正在门外等他,薛向见他满脸乌青,看得难受,叫他去看医生,自个儿却寻了张行动病床,拖进了康桐病房,便直挺挺地倒了上去。片刻功夫,如雷的鼾声便传了出来,
    谁又知道,明天一早,这汉水市将发生一场传诵数十年的大热闹。虽然男主角的姓名,市民们无从不知道,可一众男配角的大名自此传遍汉水三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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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无风卷起三尺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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