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岭南军区指挥部设在羊城内,薛安远是军区副司令员,有自己的独立小院。不过,说是小院,其实就是后世的海景别墅,设在羊城内的翠云山的半山腰上。
    军卡沿着盘山公路缓缓而上,薛向扯开窗帘,拥着柳莺儿透窗望去,但见满山苍翠,郁郁葱葱,远处飞来峰像一把利剑冲天而去,刺在半天里,时不时有一两群海鸥,跃峰而过,朝前方的大海飞去。车身一转,眼前的景色也跟着一转,这下却不是观山望天,而是调准视线,俯瞰海景。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浪涌峰叠,滚滚海潮不住朝岸边奔来,腥咸的海风似乎还夹杂着水汽,涌进窗来,将车内燥闷之气荡涤一空。再看一会儿,似乎起大潮了,远处的浪峰越堆越高,层层相叠,排山倒海般地朝岸边打来,砰的一声,如山的海浪终于拍上了岸头,卷起浪花无数,相隔数里的车内,就能清晰的听见那隐隐风雷声。
    一路山光俊秀,海景奔腾,倒是让众人看得忘了时间,直到军卡驶进了大院,遮掩了视线,薛向才回过神来。未几,车停了下来,薛向拧开车门,刚跳下来,便见薛安远站在前方,含笑朝自己望来。薛向冲薛安远笑笑,又转身扶着柳莺儿下了车,这才朝薛安远走来。
    这会儿,王副院长也下了车,走了过来。要说这一路,可把王副院长看傻了,四九城就是你军阶再看,恐怕也住不了这等豪宅。再看沿线的森严警卫,王副院长不断地思索这是到了谁的地头,莫不是哪个师部?
    王副院长盛情从京城千里至此,薛向自然知道他所求为何。且他又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脾性,自然热情地向薛安远介绍王副院长,各种溢美之词说了一堆,夸得这脸皮已颇厚的王副院长也红了老脸。
    隆重介绍完王副院长,薛向这才拉过柳莺儿说道:“大伯,这是柳莺儿。”
    这会儿,薛向当着薛安远的面依旧牵着柳莺儿的五根青葱,见家长的意思不言自明。
    “薛,薛伯伯好!”
    乍见檀郎长辈,柳莺儿局促不已,一路上,她都想着见着面了,该怎么说,怎么笑,甚至连做何样儿举止动作,都想好了。可一件薛安远那威风凛凛地模样,先前所思所想,这会儿全忘了,就剩了这最简单、直白的一句,说完柳莺儿刷的红了脸,低了头,去看脚尖。
    第七章较技
    柳莺儿如此局促,惶恐,怪只怪薛向从没和柳莺儿提过自家的家世,而柳莺儿自顾自怜,又是女儿家,自然不好去打听,只知道薛向家的条件恐怕极好。可这会儿,下得车来,见了花坛、楼房、游泳池、还有沿途林立的站岗放哨的战士,哪里还不知道檀郎的伯父恐怕就是那传说中的大官。
    薛安远对柳莺儿轻嗯一声,算是招呼过了,又冲王副院长客气几句,唤过身边的中山装,帮他待客,便要薛向跟他上楼。
    ……………
    “老三,听说你小子考上京城大学,我还挺高兴,这会儿看你小子果真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着,你放着好好的学不上,跟着人家的事儿,瞎忙活什么呢?”
    进了间宽敞的办公室,未及薛向落座,薛安远就开了腔。
    薛向看薛安远方才对柳莺儿不冷不热的态度,就知道老爷子恐怕不谐心,扮个笑脸:“大伯,您方才跟人家招呼的时候,可有点儿那个啊,这全没了堂堂司令员的风度嘛。”
    薛安远不为所动,沉声道:“你少给老子打马哈,要说你小子的眼睛还真贼,那姑娘生得天仙化人,你喜欢我也不拦着。就一点,养在外面可以,带家里就免了。你不比你姐,她要找个什么人家,就随她欢喜,咱老薛家用不着靠卖女儿结势。但是你小子要找个什么婆娘,那就得我说了算。那个,我也不叫你说我老头子老封建,还是你自己选,我只给你画个圈儿,只要是圈圈里的就行。”
    这还是薛安远第一次给薛向亮明他对薛向婚姻问题的态度,其实,这也早在薛向的预料之中。纵是新社会了。四九城中的高门大户,联姻维持家世早不是什么秘密,薛安远这“卖儿不卖女”的风骨。倒是比这个层级的大多数人家,高了一筹。而薛安远这儿是有骨气了,可就苦着薛向了。
    薛向自问和柳莺儿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薛安远这一棒子挥下来,叫他怎么办,叫他怎么和柳莺儿交待。这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了,这是凭空中间又得多出一个人来的问题了。第三者插足,他倒是前世在电视上看过,都是男的要死,女的要活,他可不想玩儿这个。
    薛向纵是心念电转,一时半会儿。也寻摸不出破解之法,依旧嬉皮笑脸:“大伯,最近身体挺好呗?”
    “少跟老子来这套。”薛安远知道薛向是在转移话题。
    薛向笑道:“小辈儿关心长辈身体,怎么就成了这套那套呢,您这话我可不爱听。得。您不爱听这个,咱们聊聊正经事儿,您的部队训练的怎么样了,南蛮子这个把月闹腾得挺厉害,国内都开始排斥咱们汉族苗裔了,您可得抓点儿紧。指不定就提前开打了,到时候,您的兵要是还没练成,那…..”
    果然,一听说练兵打仗,薛安远的注意力立时就被调开了:“少给老子瞎咧咧,这都啥时候了,你当老子手下的兵都是新瓜蛋子,都三个多月了,要是还没点儿样儿,那老子这几十年的仗,就算白打了。”
    薛向见计得售,趁热打铁道:“上回给您的小册子,好使不?”
    “你小子到老子这儿邀功来了不成,好使个屁,尽是些只有结果、没有过程的嗖主意,要不是老子纠集参谋处的那些笨蛋,搜肠刮肚地折腾,你那些馊主意,一个也别想弄成。”
    薛安远如是说话,可嘴角的笑意却是出卖了自己,显然薛向的那些点子都应用得不错。
    薛向知道点子用上了,心中算是彻底放下了一块大石,猛地又想起件事儿,急道:“康桐哪儿去了,这小子,我过来了,也不说来接个站,胆儿越来越肥了。”
    “行了,你来,我就没跟小康讲,他这会儿正在南湾泥浆子里摔着呢。要说小康这小子还真是个天生当兵的材料,这入伍才几个月,各项军事技能掌握得跟老油子似的,前半个月,老子的特种大队搞拉练,这小子一人拿了根绳子就在野人沟里呆了一个星期,顺带着还把他们班长给俘虏了,好兵啊,比你这熊样可强多了……..”
    伯侄俩谈了会儿兵事,薛安远又问了京城家里的情况,薛向都一一答了。至于年初薛向引发的舆论风暴,薛安远反而提都没提,在老爷子看来,靠山屯百姓子好了,完全是天大的好事儿,那帮人还要折腾这讨论那,完全是吃饱了撑的。
    二人又闲话了会儿家常,老爷子终于扯到了薛向此来的正题:“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吧,大宝还戴着氧气罩呢,拖不得。”
    “还是堂堂正正地过去吧,你们就用x华社同志家属的身份。”
    老爷子的主意和薛向想的却是一般无二,此去,是看病又不是去定居,用不着偷渡。虽然这会儿港岛和大陆的交流还没解禁,可大陆在那边有却是设有x华分社。
    说到这儿,又得罗嗦几句。其实在解放前,这x华社就在港岛设立了,乃是对抗gmd和联系海外的宣传和情治机关,当时的地位还不太显著。而到了解放初,英帝国承认了咱们共和国政权,因为涉及到港岛归属的问题,港岛x华分社的地位就陡然重要起来。当时,英帝国要求咱们在港岛设立总领事馆,咱们自然是不答应,因为一设立领事馆,就等于变相承认港岛是英帝国的领土了。于是,双方争执不下,最后不得不恢复到解放前,通过x华分社来处理一系列在港事物。
    解决完赴港的身份问题后,薛安远又问旅费是否充足,薛向却是掏出个黑皮包,掰开封口,在薛安远面前晃了晃,意思是不差钱。薛向到底不愿让薛安远太过挂心,就算告诉老爷子差钱,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老爷子虽然住豪宅,配警卫,终究也是拿的死工资,且未必有他这个共和国英雄多,能有几个钱?
    爷俩又谈笑几句,先前被薛安远交待负责接待任务的中山装敲响了房门,说午饭好了。薛安远又交待中山装去省外事厅报个备,办个通行证,随后又吩咐薛向把钱交给中山装,让中山装代为兑换成港币,最后,才招呼薛向下去用餐。
    餐厅不在在小楼内,而是设在小楼对面的一处曲水假山中央,极富情调,薛向对此类风月山水,素来极富兴趣,一想着坐在水中、山下吃饭,有流水淙淙,奇石侧立,便来了兴致,竟甩开薛安远数米,急步朝前行去。
    薛向刚行到一株老榕树下,忽地,耳边呼呼起了一阵劲风,刮得人脸生疼。薛向背上忽地汗毛一炸,立时兆生身动,脖颈急缩,听风辨位,右手握拳,跟着暴涨而出,朝背后轰去。
    啪的一声脆响,拳掌相交,薛向只觉撞上了块生铁,碰得自己的拳头都麻了,拳头刚要收回,忽地一紧,被那五指刚钩握住了,动弹不得分毫。
    右手被人拿住,薛向不急不慌,不退反进,一个跺脚,地上起了个陷坑,身子立时如箭矢般朝后射来。这是薛向最拿手的绝技,八极拳中的贴山靠,颇似后世网游中的野蛮冲撞,由薛向这身长体健的大汉使将出来格外凶猛,是速度与力量的完美结合,端的是势若奔雷。
    果然,身后那人似乎识得厉害,攻来的另一只手,化拳为抓,抓住薛向衣领的霎那,右手也松开了薛向的拳头,按在薛向去势如电的肩头,一个借力,凌空一个鸽子翻身,跃到了薛向的对面,避开了这凶狠的一靠。
    哪知薛向早有准备,猛地一拧身子,强行止住去势,一闪身,瞬间就朝半空里还未落定的那人轰出一拳,那人也是好本事,半空里无从借力,竟是愣生生踢出一脚,踏在薛向拳头,受了这股猛力,身子凭空又腾地飞起,落在曲水中央的一块假山石上,立住了。
    俩人这番对攻,端的是兔起鹘落,攻如雷奔,撤似电闪,乃是真正顶尖国术高手之间的较艺。这番攻守虽然短暂,却是人体力与美的最佳结合,且两人飞来逐去,伏低窜高,招式花哨,极具观赏性,引得餐厅中的柳莺儿、王副院长等人齐齐奔到门前观看,奈何这场打斗持续时间极短,让众人意犹未尽,分外不爽。
    “老顾,你这不行啊,老胳膊老腿儿的,还跟我这儿玩儿偷袭,要不是我收了三分力,你今儿一准儿得在这水里游上一回。”薛向笑吟吟地望着假山石上的那人,就连眼神儿里也些满了笑意,显是高兴已极。
    “功夫生了,以你的资质若是勤学苦练,未必不能开宗立派,可惜了,方才在背后被我捏住了拳头,若是换个心思阴狠的,在掌上按上几根钢刺,你那只手就得废掉,没了一只手,后面的仗还能打么,少不得将命丢下。”
    第八章港岛一日
    假山上那人,身材中等,灰眉灰脸,容貌朴实无华,但就是这样一副形容,放在人堆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个,因为他有双显眼的眸子,那对眼眸简直就是精光四射,教常人明亮了太多;那人上身白大褂,下身黑布裤,脚蹬一双黑色千层底布鞋,一脚斜踏在一块突起上,负手而立,整个人渊渟岳峙,宗师气度显露无疑。
    此人正是薛向的国术授业恩师顾长刀,原国军敢死队军官,淮海战役后,作了薛安远的警卫,浩劫前,被薛安远弄到三十九军特战大队担任技击教官。
    顾长刀为人刻板,性格颇似康桐,有些沉默寡言,方才也就是批驳薛向用功不勤,指摘搏斗中的缺失,才难得多说了几句话,或许其中也有久重逢的因素。毕竟这师徒二人一别就是六七年,垂髫童子都长成了昂藏青年,若非行动身形还是幼时的模子,顾长刀哪里还认得出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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