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死了?”邵城如坠冰窖——怎么回事?他不是重生了吗?陆斐然不是好好活着吗?
    邵柔悲悯沉痛地看着邵城,迟疑担心地说:“哥,你最近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了,还是不要拖了,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陆叔叔死了已经有三年了……你忘记了吗……”
    邵城一时之间恍惚了。
    那他重生的事呢?难道说……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吗?
    他们来到墓前,墓碑上的照片还是陆斐然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是邵城特地挑的最好看的一张照片,那时的陆斐然还是神采奕奕的,没有形容枯槁脸颊凹陷,神情也没有后来的忧悒郁闷,是微笑着的,温和地静静看着你。然而这照片的色调是黑白的,像是在陆斐然漂亮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黑纱。
    邵城想,他的梦做了太长时间,都快要不记得陆斐然的这个样子了。
    他伸出手,去触摸这张照片,却看到自己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他的那枚,和陆斐然还他的那枚。
    邵城回到家。
    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陆斐然?”他问。
    没人回答他。连他自己的回音都没有。安静的像个坟墓。
    邵城想去泼把冷水,他走进洗手间,便看到镜子里照出来的自己,两鬓斑白,萎靡不振,脸上像罩着一层灰,比病时的陆斐然完全好不到哪去。
    饶星洲来看他:“你也是时候把以前的事放下,好好看向以后了吧。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啊。”
    邵城说:“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吧……”
    饶星洲:“别乱说。你也没多大年纪,我还打算活个二三十年呢,你肯定也行。”
    邵城茫然了,他沉湎般说:“我梦见我重生了……重生到我刚毕业进公司的那段时间。”
    饶星洲问:“然后你疯狂买股,赚的盆满钵盈?”
    邵城笑了,摇头:“一部分。我梦见了我再次和陆斐然遇见,他不再希望他喜欢我了,一直偷偷帮他,却被他发现,然后他竟然说爱我。”
    饶星洲嘲笑起来:“哈哈哈哈,果然是做梦!这怎么可能呢?”
    对啊,这怎么可能呢?
    邵城想。
    那么,就是真的在做梦。
    是他快要死了,所以幻想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聊以慰藉吗?
    可是那些事都太真实了。
    邵城还记得那天烟花绚烂的夜空下,他抱住陆斐然的感觉。
    他还记得再怎么遭逢痛苦也从不哭泣的陆斐然,在他面前哭了一次又一次。
    那小小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担心的眼泪流了满脸:“我们快去看医生……我都被咬了。我前几天还看到新闻说有个人被疯狗咬死了。我刚才一想到,我就害怕。”wo一会儿又是陆斐然问他:“哥,你为什么要走?是因为我说我喜欢你吗?那我不喜欢你了,你别不要我。”
    再转眼,陆斐然像是站不住地蹲下去:“……在你眼里我就是垃圾对吗?……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这样多的甜蜜和苦楚都只是一场梦吗?
    邵城有点舍不得,再想想,又觉得这才是好的。
    那他也不用为了如何让陆斐然不喜欢自己而忧心忧虑、进退维谷了。
    唉。
    邵城想着,拧了自己一把。
    一点都不疼。
    邵城:“……”
    这才是做梦。
    大抵是意识到这点,邵城的眼前忽的变作一片茫白,青年时的陆斐然就在他面前,穿着居家修养的唐装,衣服松垮垮,像挂在架子上,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走了。
    陆斐然和以前一样,用鄙夷厌恶的目光盯着他,锐利的像在一片一片剜在他心头,“你这卑鄙无耻的人,你装的那样好,骗‘那个我’喜欢上了你!你敢真的告诉他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吗?”
    自然是不敢的。邵城想,愧疚地说:“我本是不奢望你能喜欢上我的。”
    “我也不会!你那发生的,只不过一时的错觉而已。你不要真的自以为我会喜欢你。我早说过了,就是到了下辈子,我也不会喜欢你的。”陆斐然说。
    “是,是。”陆斐然附和。
    陆斐然接着说:“我们不是说好了,有下辈子就不要再遇见再相互折磨了吗?”
    可他忍不住啊,你让我远远地看着你,即使这样也不行吗?而且,我并没有主动……想到这,邵城又笑了下自己,他当初不避开本来也该算是一种主动,到现在还在推诿责任吗?这样不好。
    陆斐然咬牙切齿地说:“最可恨的是,你这般卑鄙地让我喜欢上你,却又不承认不接受,你想怎么样?混蛋!”
    邵城:“我想让你好好活着啊。”
    陆斐然反问他:“你觉得对我好就是好了吗?你问过我的意见了没?”
    邵城:“难道要我去和还不知情的你说‘假如和我在一起你会死,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这样只会被人当成疯子吧。你不会信的。”
    陆斐然:“你满嘴都是‘你不会’‘我觉得’,真没意思,擅自一个人做决定,擅自一个人痛苦,好似自己有多伟大似的,实际上做的事却是给旁人都带来痛苦。”
    邵城:“我也希望大家都可以好好的。那我该怎么做呢?”
    陆斐然:“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别欺负我了,上辈子你就欺负我,这辈子你还欺负我,我是前两辈子都欠了你一堆债吗?这样还都还不完。”
    然后邵城意识到时间到了。
    他这回是真的醒过来了。
    睡了一身的汗。
    喉咙里像塞了一小团火,口干舌燥。
    邵城坐起来,喘息。
    从床上下来,地板冰凉。
    他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流。
    镜子里的自己斑白的鬓发变回了漆黑。
    他低头,手上也没有那双对戒。
    一声长叹,轻飘飘不落地。
    邵城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邵城刚简单把自己弄干净。
    刘女士来了。
    第42章 舍不舍得
    “邵城,本来妈妈是不应该插手你的感情生活的,毕竟这是你的私事。”
    邵城皱眉,心下思忖应当是为了陆斐然的事来的,他心意已决,不耐烦说:“是他和你说了什么吗?是,这是我的私事。让我自己解决吧。”
    刘芸芝看到这混蛋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也忽的心生一股颓败感,“我原本以为你会更像我一些,现在看来,你倒确实是邵丰益的亲生儿子。推卸责任的功夫跟他一模一样,还都那样卑鄙无耻。”
    邵城不明白了:“我是做什么了?”
    “小陆都和我说了。他认识你的时候才高二,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做……”
    邵城:“……”无奈地说:“妈,你误会了。我没碰过他。”
    刘芸芝气得,“我记得你以前有次被狗咬伤,一直不肯告诉我是为了谁,我才知道那是为了小陆。你分明那时候就对那个孩子有了叵测的心思。”她把手抽回来,歉疚在原地踱步,“我当时也该问清楚的,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看上一个孩子。原本我知道他现在还是个大学生我都觉得他年纪太小,却没料到更早的时候你们就有联系了。”
    “我是那时候就喜欢他了……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相反,他向我告白的时候,被我拒绝了。我知道当年他作为一个孩子思维还不成熟,所以我并没有接受他。”
    “真的吗?”刘芸芝不相信地说,你初中开始就各种换女朋友了,哪有什么节操。
    “我有必要骗你吗?你不信的话可以和陆斐然求证。”邵城说。
    邵城也很头疼,他上辈子得到了陆斐然的身没得到心,这辈子他碰都没有碰过陆斐然,却让陆斐然主动捧上一颗真心。他现在的追求一如他曾经的拒绝一样,都是直接而坦然的,邵城多少次看着那双眼睛,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对他以前触不可及的献爱说出决绝的只言片语来。
    不过既然不是对孩子出手,她就放心了。刘芸芝又推测地问:“我还是弄不明白你到底是在做什么?我本来还觉得终于知道一直往那乡下捐钱是为什么了,可再对下时间,又不大对,小陆还没有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开始在那小镇上做慈善了。”
    这终于让邵城有点紧张了,果然是他亲妈,这么敏锐,他想了想,含糊其辞说:“我那时心情不好,就是因为正巧在那做公益慈善,所以遇见了陆斐然。之后确实是因为他所以才继续投钱。”又说,“他不知道的,你别告诉他。别让他有心理负担。”
    刘芸芝并不是很相信。但除了这样还能怎么解释呢?她治了那么多年的混世魔王居然被个那么年轻的男孩子炼成了绕指柔,一心付出不求回报,还无怨无悔,最无法理解的是明明喜欢却不肯接受。“你是觉得他现在还是不成熟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或者怕到时候承受世俗的压力?虽然至少妈妈这边是不会给你压力的……”
    “妈,你就别管了。”邵城叹气,“都说了,这是我的私事嘛。”
    “所以,你是不管怎样也不会接受小陆的求爱的喽?”刘芸芝最后再确认一遍。
    “是的。我不会。”邵城淡然而坚定地说。
    “嗯……那么好的一个青年不被你糟蹋了也是好事。”
    邵城:“……”
    *
    陆斐然的朋友们也劝他。
    袁楚楚说:“他真的是太太太过分了,不仅仅是对你,对那些女孩子也是。你何苦把自己放低到这种地步呢?”
    陆斐然苦恼说:“有时候事后想起来我也知道,但当时就是控制不住。”
    “我并不认为对你来说,他是正确的人。”袁楚楚说,“你看,就像小谢,虽然他家那个太会吃醋了,可现在的小谢和以前的比,是不是变得更加优秀了?一个对的人他应当是叫你变得更加自信,而不是让你怀疑否定自己。假如是这样,即便在一起了,也没什么意思。”
    陆斐然不知该怎样反驳,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在一支不可能涨的股票上投入身家的赌徒,因为已经花了太多,舍不得抽身,抱着一点点希望,幻想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你怎么了,要哭了吗?声音这样。”袁楚楚担心说。
    “不是。我喉咙最近有点发炎。”陆斐然回答,“感冒了吧。”
    入秋了,天气渐渐转凉。
    陆斐然收拾衣服,把秋装冬装从柜子深处拿出来,该洗的洗,该晒的晒。
    他翻出那条奶白色的围巾,愣了愣,奶奶织了两条一模一样的,给了他一条,邵城一条。他还记得自己当年看到邵城戴上以后,唰的红了脸,用围巾折起来。那时自己还矮,总是看着邵城的背影,觉得他又神秘又高大。而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也只能看着邵城的影子,触不可及。
    陆斐然在镜子面前往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围巾,又闷又热,款式过时老土,颜色也褪了。
    “奶奶,我想你……”陆斐然抽抽鼻子,把脸埋进围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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