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业上的事,工作上的事,男朋友的事,基本上都会和她讲。她问什么,自己就告诉她什么,从不设防。
    然后,被上司刁难,工作不顺;被男友抛弃,恶言奚落。最后,落魄到死。
    以前她未深刻的反思过,这一切的因由。重生回来,一幕幕总在脑海里浮现,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理清脉络,加上这一世觉察到的她的心机,丝毫不像前世那样温和无害。
    所以,她终于能肯定,害得她凄惨落幕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一直对她关爱有加的大表姐!
    不过,这一世,一切都会不一样。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傻傻的张小寒,杨虹也不是那个修炼成精的成年人,“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会和你慢慢算的!”
    *
    因为杨虹意外受伤,张小寒的两个姑姑今年没住两天,就兴致不高的打道回府了。不过,穆伍芳的回送的年礼,比往年又多了一层。腊肉香肠这些土产不多说,鸡鸭鹅一家两只,还当着李云丽的面,给了一家两口袋的新米。
    农家的新米,除了才收上来,做一顿尝鲜,基本上都是收进仓里,保存着,把陈米吃了才会动的。
    如果,穆伍芳仅从自家的新米里给两个小姑子,李云丽也不会管。可关键是,那两口袋新米,是从她家的米仓里舀的!
    自己都舍不得吃,现在居然稀里糊涂的送那么多给两个小姑子,这让她如何能心平气和?
    可惜,等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张启蓉和张启秀两家子早走的没影了!
    怎么会这样呢?
    话还要从杨虹受伤那天说起,李云丽阴阳怪气的讥讽了两个小姑子一顿,穆伍芳就记在了心里。本打算正月过了,再找由头收拾她。
    正好两个女儿住了一天,都闹着要走,她想着给他们准备东西。今天的新米好吃,她打算一人给五十斤,叫张启昌帮忙背了稻谷去打出来。
    张启昌一听,就道:“妈,你和爸上了年纪,新米煮出来很软糯,你们自己留着吃。妹夫他们要,从我这边出就是了。”
    穆伍芳本想着这茬儿,还谋划着如何开口,见张启昌自己提出来,眼里精光一闪,继而为难道:“我向来知道你有孝心,不过云丽知道,怕是不乐意。”
    张启昌皱了眉,妻子一向和两个妹妹不对付,要让她知道,这事儿肯定做不成,于是他沉思一下道:“没事儿,不告诉她就是了。我待会儿就背了谷子去脱壳。她刚出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穆伍芳闻言,嘴角翘起来,又假意推辞了两下,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期间,更是和颜悦色的夸赞了张启昌几句,乐得他眉眼舒展,心里熨帖极了!
    那时候,他一门心思放在穆伍芳对他的夸赞上,想的都是做儿子的义务,丝毫没有想过,如果李云丽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此时,他面对着李云丽咆哮愤怒的脸,只觉得脑袋生疼生疼的。
    “你行啊!两百斤米,说送就送了!还一个招呼都不跟我打!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啊!”
    双手叉腰,李云丽气急败坏的指着张启昌骂,她不过是出去窜了个门,家里就少了东西,这让她如何都气不过!一想到两个小姑子得了便宜,在背后不知道要如何得意,如何讥笑她,她就更加呕气。
    被一个婆娘指着鼻子,张启昌很没面子,他梗着脖子道:“家里的粮食没有我的份么?我送些给启蓉和启秀怎么了?别说他们是我妹妹,就是陌生人,我也是想送谁就送谁!”
    李云丽没想到一向窝囊的张启昌这次居然硬气起来,惊愕了一下,气极反笑:“是,有你的份!那你怎么不叫人来把家当搬空算了?谁都不要吃,坐着喝西北风!多美啊!你记性让狗吃了吧?前几年,咱们刚分家,一穷二白的,野菜都没人接济两根,更不要说粮食了,现在稍微好点儿,你就装起大方来,好,好得很!”
    他们分到的田地并不好,养了好些年,这两年的收成才稍微好起来,有了点余粮。现在一下子少去两百斤,怎能不让李云丽心痛!
    张启昌也回想起那些饿肚子的日子,那种滋味他再也不想经历。而当时,两个妹妹知道他的情况,却也从未过问半分!想到这,他脸色不由得变得晦涩起来。嘴巴张了张,终于没再反驳。
    而当时穆伍芳的表情和举止,现在想想,母亲嘴里说是要自己出,其实是算定了自己会接口的吧?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在脑海里生了根,再拔不出去。而这,也让这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眉宇间带上了些许的灰败。
    从懂事起,他就知道穆伍芳偏心,但他对此一直抱着期望和理解。他想着,只要自己始终孝顺,母亲总会明白自己的好。
    而自己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承担父母年老后的养老责任,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未逆过穆伍芳的心意,对于她的要求,更是言听计从。
    可是,现在他又察觉到了算计。明知道这事让李云丽知道,肯定要大闹一场。当时说好了隐瞒,却在妹妹们离开了之后,毫无顾忌的透露给李云丽听,看到她和自己吵,看戏一样旁观了一会儿,就径直走了……
    这一切都表明了,穆伍芳是早就算计好了的。一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孝顺,居然一丝关心体贴都没有换来,这让他怎能不灰心?
    因为这,张启昌又沉默了不少,对穆伍芳虽然也还孝顺,但也终于不再上赶着讨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李云丽大骂了张启昌一通,气得直接把放置有谷仓的房间也拿大锁锁了,钥匙自己随身带着,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家里鸡飞狗跳,张小寒像是听不见看不见一样,冷眼旁观,她在等李云丽发难。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回来之后,只警告了她安分呆着,李云丽都没在单独找她说过话,表现得颇有耐心。
    已经初五了,张小寒放下电话,看着墙上的美女日历出神。本来说好了果蔬店初三重新开业,但现在她被李云丽拦在家里,出不得门,自然是推迟了。
    初二她就打电话求了王兰,让她帮着通知刘桂香和李启元。今天这通电话,确是王兰担心她,又打过来问她情况的。
    她只推说是有些事情绊住了,并没有将李云丽可能计划要将她卖了的事情讲出来。
    张家的事情,她打算找张家的长辈帮忙解决,王兰虽然是她干妈,但到底是外姓人,不好插手。
    “接完电话了?看来你在城里交了不少人朋友啊,大过年的,都记得打电话过来问候你,交情肯定不错!”
    一名七旬左右的老头子,背着手从门外进来,笑眯眯的问道。
    “大爷爷。”
    张小寒大大方方的问好,这人是整个张家辈分第二高的老爷子(第一是张家族长,目前已经将近九十),他和张家儒三兄弟的关系并不亲近,但同一个高祖,刚好未出五服。
    这位大爷爷素来有威望,是张家湾的村支书,一当就是三十几年。
    他家里安着村里唯二的座机,另一台在村办公室,属于全村共享的。张小寒不想去那儿,只好来大爷爷家借电话打。给王兰留的,也是大爷爷家的号码。
    “坐。”大爷爷点点头,指着一旁的位置道。
    张小寒应了一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大爷爷有事和我说?”
    大爷爷也在上首坐下,闻言掀起眼皮子,“没事你就不能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讲讲话?”
    “不,小寒不是这个意思。”张小寒摇头,大爷爷威严有余,和蔼不足。张家的小辈,对他多有畏惧。张小寒重生一回,虽然不至于害怕,但见他此时如此平易近人,心里依旧忐忑。
    “你学习挺好,脑子聪明,张家下一代,我看还就属你将来有些出息,但就是太沉默寡言了。和你爸、你爷爷一个德行!”大爷爷摇摇头,拿出烟枪一边装烟叶,一边批评道。
    张小寒谦虚的摇头,轻声道:“大爷爷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会读书一点,张坤哥才是有大出息的。”
    张坤是大爷爷的大孙子,今年十九岁,正在上医专,学口腔医学专业,后来分到市里的医院任职,混得挺好的。她死之前,张坤已经从医院里跳出来,自己开了一家口腔美容会所,颇为挣钱。
    大爷爷发觉张小寒没有看起来那么木讷,不由得笑容深了些,嘴里嫌弃道:“巴巴的盼他考个好大学,出来工作也本钱厚些,现在可好,考个专科不说,还学什么劳什子的口腔医学?那能有什么用?”
    张小寒知道大爷爷并不是真的不满意,笑着没有说话。
    大爷爷观察着张小寒的神态,见她只沉稳的坐着,心里更加满意。他看不惯张家儒为人处世的态度,相对的,张家三兄弟下面的小辈,他也并不亲近。注意上张小寒,也是她考上市一中,村里给她送奖金那会儿。
    后来又刻意的留心,知道她不仅考上了市一中,还是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进去的,不由得赞叹。
    后来陆陆续续的又听说,不管大考小考,这孩子成绩都保持得挺好,还参加了全国性的比赛,他就觉得这个娃娃能培养一下。
    直到前些日子,放寒假了都没见她回来,打听才知道,这孩子已经自己在外边打工挣钱了,一方面对张启昌那个侄子不满,另一方面又觉得张小寒这孩子实在难得,身处逆境,知道自强不息,不是个纯书呆子。这才下定了决心,插手管一管,为张家培养个人才出来。
    张家以前也是大族,祖上出过大官。后来因为数次战乱,家里人才不济,才没落下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直到民国,张家都是富裕的地方豪绅。
    紧接着军阀混战,外族入侵,全民抗战直线削弱了张家的财富,变成普通人家,同时也让张家的人丁急速下降。
    而建国后,意想不到的压迫,更是让张家彻底变成农民。老一辈的死去,现在的张家人,已经是战乱后的第三代,第四代了,根本不知道张家以前的辉煌。
    可是,族长知道,大爷爷知道。
    现在已经没有前面几十年的顾虑,培养人才,重新振作张家,就是族长,和大爷爷的愿望。
    想到这,大爷爷深深的看了张小寒一眼,意味深长道:“你爸妈虽然有些不靠谱,但还有我们这些长辈看着。咱们张家,只有团结在一起,未来才能更好。以后别老闷在家,有空多到大爷爷这里坐坐。还有,对村子里的那些叔叔伯伯,也热络些,总也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张不是?”
    张小寒心里狐疑,前世大爷爷虽然对她还算亲近,但从未像今日这样,带着指点意味的教导她。倒是现在还四五岁的一位堂弟,很得大爷爷的亲睐。
    “谢谢大爷爷教诲,小寒记住了。”
    虽然不明白,但张小寒还是恭敬的应了。意外的入了大爷爷的眼,她对自己的计划,倒更有了些把握。
    “记得就好。读书能明智,这很重要,但也不能只顾读书,成了书呆子,不知财米油盐,世俗人情,那样没什么意义。”
    这也是大爷爷冷眼旁观了一学期,此时才找张小寒说话的原因。
    张小寒恭敬的应了,又听了大爷爷教导了几句,才被打发出来。走在凹凸不平村道上,她回头往大爷爷家望了一眼,活了两世,现在才知道,这位老农民一样的大爷爷居然是深藏不露的主。
    *
    初六,家里来了几个人,直接点名叫了李云丽。于是,张小寒知道,期待已久的大戏终于来了。
    “小寒,杵着做什么?还不去倒茶?”
    李云丽满脸堆笑的把人迎进了堂屋,扭头见张小寒正在摘菜,眼神别有意味的一闪,立马吆喝道。
    那几人闻言,视线一致的集中到坐在小凳子上的张小寒身上,带头的那名中年男人仔仔细细的盯着她干净白皙的小脸瞧了,露出满意的笑容,点头道:“你家的姑娘长得挺可爱的。听说脑袋瓜子也灵活,很会读书?”
    张小寒眉毛微动,抬起眼皮深深的瞧了那群人一眼,起身去烧水泡茶。
    李云丽招呼着众人落座,大笑道:“我们家小寒别的不说,识字读书倒是能的。”这话颇有推销意味,众人心领神会的露出笑容。
    领头的中年男人再次开口,“能读书好。我家林子就喜欢会读书的女孩子,能说到一块儿。”
    李云丽闻言大喜,立即道:“呵呵,那感情好。明个就让小寒给你家林子做个伴儿吧,她虽然不爱说话,但性子再温和不过了!”
    中年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来之前就打听过了,那孩子岂止是温和,完全说得上是懦弱了。李云丽脾气暴,经常打骂,听村人说她一点儿都没反抗过。有个这样的妈,还真是可怜。不过这样也好,更好摆布。
    旁边一胖子见中年人只笑着,不说话,就岔开话题道:“嫂子,我口渴得很!怎么茶还不来?”
    李云丽知道这是要再看看的意思,心里有点儿悬乎乎,但也不好再问,只勉强笑着接口道:“我这就去催催!家里没开水了,正烧着呢!”
    中年男人点点头,示意李云丽去厨房看看。等她一走,那胖子又才小声道:“夏哥,那孩子看起来还不错。文文静静的,小脸儿也白,林子肯定会喜欢。”
    中年人叫夏守礼,正是夏家坳有名的富户。前些日子,他儿子夏林因为一场意外,被砸断了腿,从此以后只能躺病床上过了。独苗苗一根,夫妻俩都心疼得不得了。
    本来夏林是跟着夏守礼在外面一起做包工头,现在这样,工作是不要想了,偌大的家业也没人继承。
    正好夏林年纪也到了,夏家夫妻俩,就琢磨着取个媳妇进门,过几年抱个孙子也是好的。
    可是夏林被砸断了腿,等同一个废人,好人家的姑娘,哪个愿意嫁过去的?
    加上夏家平时做事做人都不太厚道,村里的人议论纷纷,愣是没人愿意。夏守礼很生气,夏家有钱,既然没人愿意嫁过来,那就买一个回去!
    本来的目标是另外一个村,丧父丧母,独自带着弟弟妹妹过活儿的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十六七岁,没读过书,因为常年做农活儿,皮肤晒得黝黑,长得也结实,夏守礼夫妻挺满意的,但夏林一听未来媳妇是一典型村妇,就不乐意,人都没见。
    他虽然跟着夏守礼在外当包工头,但他才十九岁,是念过高中的,眼光颇高。但他看得上的女孩儿,又哪是钱能买到的?于是胖子就给夏守礼出了个主意,让她买个年龄小一点儿的,穷人家正上学的孩子,弄回去养着。
    一来满足了夏林的要求,二来年纪小点儿也好控制,养个几年,感情也培养出来了,不过是晚几年抱孙子,还没什么后患。
    夏守礼琢磨了一阵,和夏林商量过,也就应了。
    然后胖子就给他推荐了张小寒。
    夏守礼听胖子这话,也点了点头,儿子的喜好,他多少能估摸出来一点儿,眉头微微皱了皱,“长得还好,清清秀秀的,只是会不会太瘦了点儿?”身体不好,可能会影响到以后抱孙子的问题,不得不慎重。
    胖子这才知道夏守礼在纠结什么,哂笑一声:“我的哥啊,现在瘦点儿又什么关系,你带回去好好养着不就是了?她年纪还小呢,那个什么,怎么的也得两三年,等她满十六岁!”
    一起来的另外两人也点头附和,“是啊,他们家穷,吃不好,孩子自然瘦,夏哥你家条件好,还怕养不起来?关键是要林子喜欢呢!”
    夏守礼眉头松了,觉得有道理。要是夏林不喜欢,一切都白搭。前面中意的那女孩儿,身体就结实,年纪也正好,奈何儿子强烈反对,自然成不了!
    “那等那小姑娘出来,我再问一问,具体看看性子!”
    夏守礼一松口,胖子嘴角扬了一下,不过是几句话,五百块钱就到手了。如果这事儿确实的成了,夏守礼肯定还得给他一份儿丰厚的介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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