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院是景王妃景王妃的住处,是东三院里最华丽的一处院子,雕梁画栋美轮美奂自是不同寻常。
    因为知道今日景王会来,长春院里里外外到处都收拾的特别干净,摆设也是更来换去的。看似和以往没有什么样,但内里却是费了不少心思。
    景王每隔十日便会到长春院来坐坐探望景王妃,早晚不定但一定会来,这是府里人都知道的惯例。所以每逢这天,院子里服侍的宫人们都特别兴奋。
    而景王妃景王妃也老早就打扮妥当在屋里候着了。
    景王妃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生得端庄秀丽,今日穿了一身银红色衣裳,又多了几分明艳动人。此时坐在厅里有些坐立难安,隔一会儿就让一旁侍候的宫人去外面瞅瞅景王来了没有。
    旁边立着一个身着酱色袄裙、头梳圆髻、圆盘脸嬷嬷样子的老妇人,开口说道:“院门口安排了两个小宫人看着呢,到时候一见了殿下自是有人来报,王妃大病刚愈不能久坐,要不要去贵妃榻上歪一会儿?”
    这老妇人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嬷嬷,是景王妃景王妃的奶娘。景王妃出嫁的时候,跟着陪嫁过来的。在景王妃跟前很有脸面,算是景王妃最信赖的人。
    景王妃紧了紧手里的帕子,摇摇头,“嬷嬷,还是算了,免得来回折腾。”景王妃今日打扮的很是明艳动人,但还是能从脸上看出一抹病态来,脸上的红润也是上了胭脂水粉的缘故。
    这李嬷嬷也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宫人摸样打扮的在门外报,“殿下已经朝这边走来了。”
    景王妃赶忙站起来让身边的春香和李嬷嬷帮她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直到两人都说很好才放下心来。
    领着两人行至厅外,站在门口候着。
    直至看到那抹身着紫色衣裳身影走进院门,景王妃才露出欣喜的笑容。
    景王今日身着一袭紫色暗祥云纹常服,身形挺秀高颀,头戴束发嵌玉紫金冠。皮肤偏白皙,仿若玉雕,高挺的鼻梁配着薄薄的唇,上面是一双淡漠到几乎没有情绪的丹凤眼。
    景王妃脸色微微一红,见景王走至身前,赶忙行了个福礼。
    “见过殿下。”
    似白玉的手微微一抬,期间景王眼睛看都没看景王妃一眼,便自顾自的擦身而过进了厅中。
    景王妃随后跟上,脸上挂着笑,嘴里吩咐宫人去沏茶上点心。
    一番忙罢,才在景王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景王妃的眼睛在景王身上转了又转,见那人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才强撑着笑脸开始问福顺一些例行惯例的问话。无外乎一些‘殿下身子好不好’‘用饭用的香不香’‘是不是很忙’之类的一些无营养的话语。
    这种相处的情形极其怪异,作为景王正妃的景王妃,明明景王就在身侧,不去问本尊,反而问身旁侍候的太监,倒是让人咂舌不解。
    不过明白内情的人都明白是什么原因,景王以往有些不健全,是个哑子,在京中一直有个哑巴五皇子的绰号。
    虽说来了藩地之后,经过一个民间的神医治好了,但是因为景王性子已定,常年淡漠寡言,很少开口。哪怕是对着景王妃,也是很少说话,这才造成了如今这局面。
    景王妃也是明白的,更明白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让夫妻之间生了嫌隙,景王才会对她如此冷淡。
    而她为了自己的脸面又为了能让景王明白自己的关心,才会自说自话的问福顺,看似是在问福顺,其实也算是说给景王听。
    福顺贴身侍候了景王很多年了,对于景王妃和景王的一些事情自是很了解。脸上堆着笑,恭恭敬敬的回答着景王妃的话。看似说了很多,其实回答的也都是些没营养的。
    陈嬷嬷在一旁看得很着急,想插嘴又不知道从何插起,更何况她也就是个奴婢哪能说什么。
    景王妃绞尽脑汁终于把想问的都问完了,看着身旁一直面无表情的景王,心里很是沮丧也有些很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怕这例行关心后景王直接走了。
    憋了半天开口说了一句,“殿下中午还没用午膳吧,我让小厨房准备了一些膳食,要不要在这里用些?”
    屋里很安静,景王妃身旁服侍的人都是屏住呼吸,寄望景王能留下吃顿饭,福顺脸上还是一脸的笑,心中却有些喟叹。
    景王看都没有看一旁对着满脸笑的景王妃一眼,站起身往外面走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福顺丢下一句“殿下还有公务”的解释,便匆匆跟随其后走了。
    景王妃张口欲说什么,又悻悻作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景王并福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而且她也清楚等景王下次来只能是十日之后了。
    长春院的正厅里安静的吓人,景王妃没有动,所有人都不敢动。
    过了良久,景王妃摔了手旁的茶盏,呜咽出口,“这日子到底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李嬷嬷在一旁做了手势,一旁服侍的人都鱼贯下去了,只留了景王妃身边贴身服侍的春香、夏香、秋香、东香在内。
    门从外面合上,李嬷嬷才安慰出口:“王妃不要哭了,殿下就这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呜呜呜……”景王妃脸上的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我都已经低声下气了,我都已经改了,为什么就是不原谅我呢?他怎么这么狠心啊!”
    李嬷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很想说‘你早干什么去了’,可是能说吗?所以她只有叹息。
    对一旁的四香使了个颜色,她们纷纷开口劝慰。
    “王妃快不要哭了,到时候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您身子刚好,千万不能哭。”
    几个贴身宫人七嘴八舌一番劝慰,才拥着景王妃一起去里间洗漱脸上花了的妆。
    东三院是三处单独的院子,距离并不远,呈平行线状。
    景王每隔十日来长春院看王妃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其他几处院子里景王其他的姬妾自是清楚,甚至每到这天荣喜院和寒香院都会有下面服侍的宫人在外盯梢。
    这不,景王刚出了长春院就在巷道上偶遇乔侧妃了。
    乔侧妃今年二十左右,生得明眸皓齿,美丽非常。身着一袭蝶恋花杭绸衣裙,更显得体态婀娜甚是妖娆。
    见景王走来,立即盈盈一拜,“妾身见过殿下。”
    乔侧妃行礼的姿势很是优美,从下至上递过去的眼神儿也很美丽。无奈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景王的脚步顿都没顿一下,便绕过她远离而去。
    等景王走了之后,乔侧妃才直身而起,望着景王远去的背影,忿忿的跺了跺脚。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是景王另两名姬妾,娇夫人与容夫人。
    “姐姐真是殷勤,可惜咱们殿下似乎看不进眼里哦。”娇夫人玉娇如是说道。边说着还边捂嘴轻笑,生怕人不知道她在嘲笑乔侧妃了似的。
    乔侧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总比有些人强,光挂了个名头,殿下连招幸都没有招幸过。”
    她身边的贴身宫人蝶儿自是捧自己主子场的捂嘴笑了两声,顿时把玉娇和玉容笑得脸色发黑。
    也不怪乔侧妃如是说。
    玉娇和玉容本是宫中的宫人,长相貌美。景王前往封地临行之前,被当今熙帝赏赐下来给儿子当姬妾的,估计也是知道自己做的有点太过明显,前面儿子刚行加冠之礼被册封景王,后面自己就下诏让其赶紧离京前往藩地,也算是欲盖弥彰有些补偿的意思。
    不过景王素来老实本分,既然是父皇赏赐下来的,自是给了一个夫人名分放在后院之中。至于放在后院幸不幸,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见两人黑了的脸,乔侧妃才得意洋洋带着惜蝶挪步移开。
    就这两个蠢货,还敢来触她的霉头。一句话就能堵死的角色,乔侧妃自是看不上。
    不过玉娇和玉容两人在景王的后院呆了几年,也是知道些事情的。刚开始也许还很在意自己没被幸过,后来倒也不引以为耻,毕竟又不是她们两人不得宠。景王后院姬妾稀少,只有寥寥的四人,既是如此,景王也很少涉足后院。
    见乔侧妃还没走远,玉容在一旁叽咕了一句,“有什么好得意的,当谁不知道殿下有许久没去她那儿了。一旷就是一年半载的主儿,也难怪会急得在巷道里堵人了。”
    乔侧妃婀娜的步子乱了一下,就急急和惜蝶疾步远去。
    乔侧妃说的没错,玉容说的也没错。
    后院中唯一的男人甚少近女色,几个女人争来争去也是索然无味。平常除了遇见了斗斗嘴皮子,也别无其他。
    没看到吗,连景王妃那里的台阶上都长青苔了,更别说其他人。
    ☆、第26章
    总体来说,景王算是一个非常好服侍的人。
    本就是粗使小宫人,也没有近身服侍过主子的经验,刚一开始都有些手忙脚乱的,可是景王却从来没有说过,倒是福公公曾经私下训过她们几次。
    不过小花也确定景王是一个非常怪的人了,因为她服侍了这么几日,居然从来没听过他开口说话,也没有吩咐她们干过什么。
    回到殿中后,总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坐即为入定。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反正小花是没有看出他脸上除了面无表情,还能有其他表情。
    小花甚至怀疑这人是个哑巴,当然怀疑只是在心里,表面是不敢显露的。
    在殿中服侍了几日,小花几人也对景王习性有些了解了。
    这 些了解来自于这几人当差时候自己的观察,还有同在前殿中服侍两个小太监的指点。这两个小太监一个叫小夏子,一个叫小秦子,小夏子和小常子都是璟泰殿里的杂 役太监,比殿外服侍的杂役太监级别要高上那么一些。毕竟殿外和殿内还是有些区别的,就算是干些杂活儿也是分三六九等。
    璟泰殿里还有其他几个太监,不过那几个人都是严肃非常,只负责景王的贴身服侍,从来不和小花这几个小宫人搭话,所以她们也是不熟悉的。
    据小夏子说,景王殿下就是这种寡淡的性格,很少开口说话,所以在殿下身边服侍就一定要注意他的眼色。
    眼色这东西是属于虚无缥缈的,能不能领悟就要看个人道行了。小夏子只能给她们些许的提示,便于她们日后在殿下身边服侍,至于其他的也说不了太多。
    而关于景王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怪异的性子,没人敢问,也没人敢说。
    主子的事儿哪能是当奴才能说的,只管当好差就行,越是在主子身边侍候,机遇越大,同样的危险就越多。这是喜儿刚露出想问小夏子殿下为什么是这种性格的时候,小夏子故作高深说的这一番话。
    有的人不以为然,有的人却深以为然,例如小花,她知道这话是事实。
    不看别的,仅看璟泰殿里服侍久的人都是那种谨言肃穆的,就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而小夏子,平日里看着也是很谨言慎行的样子,没想到对他们几个小宫人却是很热情。
    小花两辈子加起来别的没学会什么,看人倒是能看出几分,至少她是看出了小夏子笑脸里隐藏的倨傲。她想估计是有人吩咐他这么做的吧,要不然别人闲吃饱了撑的来和你们这几个小宫人说话。
    进殿服侍了几日后,小花差不多也看出来了,她们也就是个临时插、进来的。
    看似在殿中服侍,其实能干的活儿早被人划分了出来。负责奉茶的仅负责奉茶,侍膳的也就是景王殿下用膳的时候在一旁侍候着,像她和秀云这样负责站桩的,也仅仅就是站那里而已。
    有人再想多干点什么,就有人出来制止了,怎么说呢,就是给小花一种根本融入不进去的感觉,就像是个外人,人是进来了,其实也没有算是进来。
    这种忧虑小花并没有诉于人听,仅仅是放在心里让自己提高警惕,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
    ……
    人分几等,差事有好坏,而好坏的定义就是看个人怎么想了。
    在殿中服侍了几日,这几个小宫人差不多也能感觉出来一些东西了。
    至少有的人明白同样都是人,但是就有那两人的差事比其他人的好,这两人就是小花和秀云。
    而体现之处在于,小花和秀云似乎被同屋的人无形中孤立了。
    这几日,同屋的几个人有意无意很少有人与两人搭话,连一向喜欢缠着人说话的喜儿话也变少了。幸好小花和秀云都不是那种不识趣的性格,要不然还真有些适应不良。
    当然这也是一开始,随着又是几天时间的过去,渐渐的另外几人开始说些酸言酸语什么的。
    也因此小花才知道为什么她和秀云会被这么特殊对待,居然因为她俩的差事算是六个人当中呆在景王身边时间最长的了。
    小花明白后,除了苦笑,也只能是苦笑了。
    在这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就是巧莲,其次是枝儿,梅儿和喜儿倒很少说些酸言酸语,只是喜儿现在几乎不怎么愿意和小花秀云说话,每每看到两人的眼神都非常复杂。
    在主子身边侍候挨饿是经常的,主子坐着你站在,主子吃着你看着。如果景王白日里用了膳后并没有去后殿小憩或者去前院,那么小花与秀云两人就一直要饿着等到景王走后。
    所以说,看似很好的差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这些东西小花明白,只可惜别人并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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