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她的院子里,她的屋里,居然进了别人,那个别人还大明大白的坐在她每次爱坐的窗下。
    这个人不是别人。
    是一个早该在两年多前就应该消失的人。
    这个人小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相似桃花眼,那张熟悉的脸。
    是那名叫倩晞的少女。
    哦,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女了,两年多未见,倩晞已经成为了一个颇为漂亮的女子。梳着好看的随云髻,头上珠光宝气,一身烟霞色襦裙,分外妖娆。
    小花很快便反应过来,质问一旁福顺,“她怎么在这儿?”
    福顺看到景王身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花夫人,心中连连叫苦,他看了景王一眼,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这一眼刺激到小花,她转身看着景王,眼中有不敢置信。再去看那倩晞,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全是她的东西。
    “你不带我们回来,就是因为她?”
    “不是,你听我说……”
    “这就是你不带我回来的原因?”纤白玉指直指着同样面色震惊的倩晞,小花看着景王的眼,说道:“这就是你那么反常的原因?!”
    随着这几句话,一字一句的出口,小花的表情也冷了下来,悬着眼眶内的泪水也凝住了。
    “其实你可以明说的,不用找些别的借口,婢妾一向懂得分寸。”
    她真的真的没有想到他不带她回来居然是这个原因,她想到过景王妃,想到过许多,唯独没有想到她身上!
    明明就是一个陌生人,明明就应该是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人,为什么此刻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她的面前……
    这人应该是两年前就被福顺送走了,此时却出现了……
    他究竟藏了她多久?
    “你藏了她两年多?还是你不是藏了她,而是——藏了我?”
    “我——”
    “这就是这所有一切的原因?”小花边说,边指了四周一圈,“还有孩子也不让知道?”
    景王站在那里,面上的表情一点点收敛起来,不言也不语。
    “骆璟,你让我如此陌生,你让我觉得自己真不要脸!我应该识趣的,我不应该强迫着要回来,你要是明说,我不会死乞白赖回来的……”
    “你要是如此想,也是可以的。”
    这话说出后,景王的表情变成了很久以前的漠然,那种全然的淡漠,淡漠的仿若不似凡人,而是神佛。
    娇艳却又僵硬至极的脸再也维持不住了,终于龟裂,在眼泪流下来的那一刻,小花选择了捂着眼睛,背过身,蹲了下来。
    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哭,也不若之前逼他带她回来那种撒娇似得哭,这种哭没有声音,却能看到那单薄的肩微微颤抖。极力想藏起来的绝望,仿佛一瞬间自己的世界完全崩塌。
    ……
    屋中静得吓人,倩晞面色仓皇,不停的看着场中的三个人。想说什么,却被福顺逆狠狠地瞪了一眼,闭了嘴。
    “孤王,让人把你,还送回那个地方。”
    颤抖的肩剧烈一抖,又凝住,过了好半响,她背对着众人站直起身。
    “好。”
    其实她的泪水没有停下,也停不下来,只是当他做出这种事后,她便再也不愿当着他哭。因为很久很久以前小花就知道,女人的泪水是不值钱的,尤其在一个心里已经没有你的男人面前,尤其他的身边还有别的女人,笑比哭要好。
    可是她此时笑不出,也没办法笑出来。
    这时,抱着两个孩子的丁香和春草走了进来,见屋中情形吓得止了步。
    小花擦干眼泪,迎了上去,接过春草手里的依依。
    “春草,还记得当初我的那个小箱子吗?”
    春草一时之间有些发愣,看看景王,看看倩晞,又看看小花。
    “就是之前的那一个,把它拿出来,我们走。”
    话说完,小花便抱着依依走了出去,丁香只能跟在后面。春草很快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直接从景王面前跑过去。
    “你干什么进我的卧房?”倩晞突然尖声道,拽住从她身旁擦过去的春草。
    春草冷笑一声,一巴掌便扇了过去。
    “呸,你的卧房?也不照镜子瞅瞅,你配吗?”
    扇完人,春草也没耽误,就进了卧房。没一会儿,便抱了个小箱子出来。不知为何,她满脸都是泪水,也没看还站在屋里的三人,便出去外面。
    “夫人,东西拿了,咱们去哪儿?”
    “离开这里。”
    被抱着的晫儿和依依满脸茫然,两个小家伙儿似乎也感觉到了一样,大眼虽是瞅着正房那里,却没敢出声,连一向最喜欢叽叽喳喳的依依都没说话。
    几人出了西院门,门外巷道里几辆马车还停在那处,正在往下搬东西。
    见进去又出来的夫人上了马车,一旁的宫人太监们也不敢动了。
    “夫人真的要走吗?那是咱们的院子,凭什么让给她!”春草一脸气愤的说道。
    “那从来不是咱们的院子。”小花说完这句,看向丁香,“丁香,你要跟我走吗?可能走了以后,就不会回来了。”
    丁香笑了笑,“夫人去哪儿,丁香自然也跟去哪儿的。”
    ……
    “她走了?”
    西院正房里,小花经常坐的那处地方,景王一个人在那里呆坐了良久,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才出声问道。
    “是的。”
    “仪卫还是之前安排的那几个?”
    “是的。”
    “她有没有再哭?孩子有没有吓到?”
    福顺忍了良久,终于叹声说道:“殿下,你这又是何必?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往回带,何必把人带回来,又闹出这样的误会?老奴还没见过那么伤心的夫人呢。”
    “她太胡搅蛮缠了,还说要抱着孩子去跳河,孤王拗不过她……”景王的腔调怪异极了,明明听着像是玩笑的口吻,却又有遮掩不住的颤抖。
    福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愁苦着老脸站在那里。
    过了良久良久,景王才站直起身。
    “殿下,那倩晞怎么办?”
    “一切照原计划进行。”
    福顺叹了口气,“是。”
    ***
    小花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丁香和春草两人,又回到了那个叫做屏瑱的小城。
    到的第一日,她浑浑噩噩睡了一日,第二日她一大早便起来了。这次跟来的人很多,有十来名仪卫还有两个孩子身边的奶娘与宫人。
    小花让丁香把仪卫队长赵大叫了来,给他了一百两银子,让他在这城里买一间小院子。不用太大,一进便好。又特别说了一句,价钱超过一百两的不要,太大的也不要。
    赵大一头雾水,又看夫人态度坚决,只能拿着银子带人出去买院子去了。
    小花回到内室,春草一脸担忧的和丁香说道:“肯定出事情了,夫人这次是动真格的。”
    丁香先是疑惑夫人的怪异举动,又见春草如此说,就出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春草一脸纠结,口里不停的喃喃,“肯定是了,夫人这次定是生气了。”
    “说话就好好说,别没头没尾的。”
    春草一脸彷徨的看着丁香,“你不知道,那时候你还没到夫人身边来,当初夫人还是个小宫人,我们俩住在一个屋。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数着月钱计划以后出府的生活,那时候夫人跟我说过,以后要是出府了,就用攒下来的钱买一个小院子,做点小生意用来维持生计。”
    丁香一脸的震惊,“这、这……”
    “夫人那箱子你应该知道的吧,平时从来不动用,以往发了分例银子便收起来放进箱子里。夫人走时什么都没让带,就让我把箱子抱出来,你说能是什么意思啊!”春草突然想到什么,又急道:“糟了糟了,出来太匆忙,我的小箱子也没带出来呢,那是我攒了好久的月钱!”
    “你这说的是哪儿跟哪儿?殿下怎么可能让夫人操心日后的生计?!”
    “哎呀,你不信就算了,你往后看就明白了。看来殿下真的是把夫人心伤透了,我去劝劝夫人去……”说着,春草就急急忙忙进了内室去了。
    事实证明春草说的确实成真的了。
    赵大不知花夫人是何意,拿着银子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回来后便被花夫人叫了过来,问他买的院子,见夫人态度严峻,并不像是闹着玩,赵大只能说院子下午再去看,上午没看到合适的。
    下午赵大出去,等傍晚回来时,带了一间院子的房契。
    房子一共花了80多两,还剩了十多两,换小花以前的做派,自是算打赏了,这次却是把银子给了春草收起来。
    第二日,小花起了个大早,让丁香留在家里看孩子,自己带着春草让赵大领着去看那院子。
    院子不大,也就一进的小院子。小巧玲珑,四四方方,进门是影壁,过了影壁便是整个院子了。三间正房,东边是厢房,右边则是灶房,柴房,杂物房。院子里有一口井,还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榕树。
    这房子的地段很不错,左右都是附近的住户人家,出了这条路,往外走一段便是一条大路。闹中有静,很是便利。
    看过房子后,小花极为满意,又带着春草上了马车,让赵大赶着去了绸缎庄。进去后,并没有理会店老板推荐的各种上好的缎子,而是卖了一些棉布,一些价格没那么昂贵的各式布料。
    赵大要付钱,小花没让,而是自己付了银子。让赵大把布匹抬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春草问道:“夫人,您真的决定了。”
    小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不觉得那座小院子很好吗?虽是小点,但够咱们住了。当然,你要是不愿,可以回府里去,府里应该不会亏待你们的。”
    春草急得眼泪汪汪的,“春草自是跟着夫人的,当初咱们都说好了,您可不能反悔。”
    “我自是不反悔的,就怕你过不好这种苦日子。”
    “哪个不是苦日子过来的啊,怎么就不能过了。”春草擦擦眼泪,又说道:“您又何必和殿下怄这个气,为什么要便宜那个死狐狸精!”
    小花面上表情一凝,蹙眉说道:“以后不要提他们了,再提你就回去。”
    “好好好,奴婢不提了。”
    连着几日,小花都带着人出来置办各种东西送到那个小院子里。赵大越看越心悸,就派人往府里送信去了。
    福顺接到信后,愁眉苦脸的,景王看过,久久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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