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眼巴巴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像是抓住唯一的希望,一把抱住她的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乌力吉骗我出来玩,现在找不到他了,天就快黑了,额莫(妈妈)说天黑不回家会被狼叼走的……我们走了很远很远,找不到家了。”
    我找不到家了。
    莫名的,心底一阵迷茫。锦年擦着她的脸,安慰,“别哭,不要哭,没关系的,你还记得家在哪个方向么?”
    ……
    “大姐姐,阿妈做的炒米。”琪琪格端着满满一盆的美食在锦年身边坐下,期盼的看着她,“大姐姐,能在和我说说你们那边的事情吗?”
    锦年莞尔,含笑应允。
    今日黄昏,意外碰到这个叫做琪琪格的小姑娘,帮她找家,实在是颇费周章。自从到了内蒙古,她还从来没有进到过如此深的草原。真是不知道她和另一个同伴是怎么跑的那样远,她开车都花费了很久很久。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看着满天星光璀璨,那是别处寻不到的美好烂漫。
    “以后,你到了南方,可以来找我玩呀。”话毕,锦年看着仍意犹未尽的琪琪格,温和笑着。
    她也笑,拍着巴掌应承,“好啊好啊,大姐姐,那你的家在哪里?”
    “我家在……”锦年接口,却又生生卡住。
    是啊,她的家在哪里?
    心下茫然,犹自怔忡。
    “小女孩,你很累么?”
    不知何时,一个老人出现在身边,鬓发皆白,却神采奕奕。
    “额木格。”琪琪格很开心的贴上去,老人慈爱的搂住她,俩人用蒙语说了会儿话,琪琪格恋恋不舍的和锦年告别。
    老人在她身边坐下,“你看起来很疲惫。”
    锦年垂目,“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而且,还要继续走下去,不知到什么时候。
    “回到家就好了。”老人拨弄着火堆,和蔼的宽慰。
    她点头,想微笑,却觉得眼中酸热,“我不敢回去。”可是,真的走不动了。
    “长生天可以告诉我,应该怎么走么?”锦年抬头遥望星空。
    老人摇摇头,“长生天洗涤众生,而我们,洗涤自己。”
    锦年微怔,喃喃,“我不明白,”
    “小女孩。”老人说,“该发生的躲不了,不发生的求不来。生老病死,欢聚离别,皆有始终,皆是因果。这就是长生天赠予我们每一个人的旨意。”
    因果?始终?
    锦年垂首,敛目不语。
    老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平安符串,样式繁复神秘,由兽骨,绿松石,羊皮,以及一些说不上名的宝石组成。她将这个拿出,就要给锦年戴上。然,这些年游历八方,锦年一眼便能看出此物非俗,赶忙推拒,“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老人摁住锦年的手,摇头,“你替我们找回了琪琪格。”
    “可,那是……”锦年还想拒绝。
    “这不算什么。比起琪琪格来说。而且……”老人说着说着,陷入深思,“这个东西,原本就不完全属于我们。十几年,快要二十年前,我和我的额吉在狼群中救了一个年轻人,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口气,救回来之后高烧不退,那时候,家里没有好的药,离镇上又远,都靠他自己熬,但是最终还是活下来了,留给我们这个,以作感谢。“
    老人顿了顿,替不再拒绝的锦年带好,说,“我们其实没有帮上他什么忙,受之有愧。就当是,当年我们救了他,你又救了琪琪格,都是长生天的旨意,就把这份旨意,流转下去吧。”
    ……
    翌日晨起,锦年看着远处苍茫大地,缓缓升起的一轮红日,无比壮阔。心中却在回想着这些日子的所遇,所感,还有昨天夜里老人微笑和言辞,自己短暂的脆弱。
    她摸了摸脖子上那个平安符串,迎风伸了个懒腰,望着草原深处,蓝天白云,挥了挥手,回车,调转车头。
    走不动了,还是得走下去啊。
    生老病死,欢聚离别,皆有始终,皆是因果。
    人生便是一场长久不一,精彩迥异的大局,命运是其中的轨迹。看似杂乱无章,变化千万,然,命运命运,终究命在前而运在后,运可以改变,但命却不可扭转,这便是它的深沉和无能为力之处。
    所谓命中注定,便是如此,有些人事,即便可以暂时逃避,可事实上,冥冥中注定会在另一个地方,以另一种方式重逢。届时,冲动的依旧会冲动,纠缠的依旧会纠缠,深爱的依旧会深爱,终究是逃不掉,躲不开。
    是,那些人,那些事,终究是要有个交代。
    如同梁珹之于臻惜,臻惜之于安瑞,安瑞之于她,她……之于江悯。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非死,即活。
    回到上海后,她首先将自己扔到软绵绵的大床中,昏天黑地的睡了个通透,再睁眼时,发现夜色已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摁开几个月都没碰过的手机,屏幕霎时被铺天盖地的提示信息所淹没,来自各方的,某年某月某分的来电,信息,msn,语音留言……
    叶姨的,梁唯的,纫玉的,养父的,江悯的……
    一条条未接电话,一个个未拆封的小信封,都表达着一份心焦,一份惦念。她的失踪得到的反响,或是怒不可竭,或是心急如焚,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信息也会变得更长,更复杂。
    当然,也有来自他的。
    那是唯一一条,不用打开信封,她也能看见内容的信息,因为只有两个字:
    锦年。
    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无话可说。
    是他的风格。
    收件日期是她离开西塘的第二天,从那之后,再没有过来自他的,一丝一毫的惦念。
    这条信息,在一连串表达关怀担心的信息里显得十分单薄,孤零零的。
    他倒是真的很放心她。
    锦年自嘲的摇摇头,编辑了一条短信,群发:
    我很好,已经回来了,不用担心。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响了没有一分钟,最快的一通电话已经拨了回来,是养父。
    几乎都没有她插足的余地,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就把她给骂的有些发懵……这实在,实在不是脾性一贯温柔的养父常有的作风。然而究竟是她做错了事情,于是也讪讪的,任凭他训累了也不敢出声。
    “你还在听么?”calvin问。
    “在,在的。”锦年连忙应声。
    calvin沉默了会儿,又道,“你要不要给他也报个平安?”
    锦年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却是沉默,不置可否。
    calvin叹了口气,“他似乎……很担心你。”
    锦年这才出声,淡淡的,“哦。”
    calvin有点惊异于她不同寻常的冷淡,然而以他的立场,确实不好多说,点到为止,也就随她去了。
    第二个来电话的是梁唯,和calvin别无二致的,先是没头没脑的一顿呵斥她的冲动和胡闹,待发泄干净了,才有锦年说话的余地。二人聊了一会儿,梁唯若无其事的提到,
    “你给都报平安了吧?大家都很担心你……那个谁也是。”
    锦年面无表情,“我知道了。”
    第三个来消息的是纫玉,用叶姨的手机打的,倒是依旧软软甜甜的嗓音,终于把她从刚才的狂轰滥炸里略纾解了些,“锦年姐,你没事吧?”
    “嗯,没事,我还给纫玉带了好吃的。”锦年温声哄着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小软妹,听着她憨态可掬的撒了会儿娇,心情终于有略有起色,没料,话到末尾,纫玉也犹犹豫豫的问了句:
    “锦年姐,你要不要给安叔叔也回个电话,我听爸爸妈妈说起过,他好像很担心你……”
    锦年终于火了,“我要他的担心做什么?写在纸上裱起来挂到墙上时时刻刻铭记吗!”
    纫玉被突如其来的怒火喷的一愣一愣的,眼圈一红,很委屈的支吾,“不打,不打就不打吧,呜,我去写作业了……”
    挂断电话,她伸手将够得着的垫子砸的到处都是。
    她望着落地窗中狼狈的自己,心下一片茫然。那天,明明是笑着对他说了再见。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她折身进入小巷,躲在门后,望着他看着着自己的最后一眼,眸光中似乎藏着很多平日里她不得见的情绪,纠结,克制,痛楚,悲伤,不舍?
    呵,不舍?不会的,他若真是舍不得,又怎会转身就远远的避开?
    至于,担心么?
    手机嗡鸣,第四条消息来了,他的。
    不同于前几人急迫的来电,他依旧是不疾不徐的一则信息,也依旧是不用拆分就能阅读的文本,因为比他之前的那则还要短,只有一个字:
    哦。
    锦年放下手机,片刻前的烦躁和怒气,已经全部没有了,只剩下平静。
    他还真是,很担心她啊。
    正在这时,最后一则回音终于抵达,江悯的。
    “我想见你。”单刀直入,没有一丝多余。
    落花铺陈的树下,停着一辆车,有个人倚在车旁,指尖星火闪烁着红光。
    从他家到她的住处,只隔了一道江,但因为担心赶不及,担心她会再次突然消失,他还是驾车而来。近乡情怯,咫尺之间,反倒比之天涯海角更加让他拙于应对。
    安瑞将手头的信息增增减减,最终也编辑不出一条合心意的第二条短讯。
    然后他想,或者,应该给她打个电话的?
    但是,他想问的,她发来的讯息已经全部回答了:她回来了,而且,很好。
    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要问的?
    就在他冥思苦想这样一个理由,或者说借口时。另一辆车子缓缓泊进,停在她的房门口。
    他看见她房间的灯熄了。
    他看见一个男人从车子里下来。
    他看见她打开门,那个男人抱住她。
    她什么都没说,没有做。
    夜风从穿过枝杈,直直的灌了过来,明明已经是五月的天气,却有种透心的凉。
    ☆、第84章 chapter80无名之火
    “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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