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她拔高声线,歇斯底里,“就算是你,我的养父,监护人,也无权干涉这个孩子的存留,我现在25岁,不是15岁,我有权力决定这个孩子生不生。”
    她气势太盛,calvin被她唬的一时倒是无话可说。
    “或者……”她声音突然低下去,哑哑的,听着更叫人心乱,“你还是做为他的兄长,在偏心这个弟弟?”
    “不,不是,都不是。”calvin默默听完,才缓慢道,一字一句,“我今天来,是要让你了解一件事情。与这个孩子暂且没有关系。”
    “很好。您不阻拦就好。”锦年点头,“那麻烦您再多等一会儿,手术后我们再谈。”
    “锦年。”他耐心的唤她,一如既往的温柔淡定,“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要它,但是请你先听我说……”
    “您知道?”锦年“哈”的一声笑了,很尖锐很刺耳,“您知道?您怎么可能知道?”
    “像您这样的人。”她说,一边又指着梁唯,泪水失控的决堤,再止不住,又哭又笑,“像你这样的人,你们不知道,永远不会知道!”
    积蓄了太多的怨念,委屈,顷刻间,轰然爆发:
    “说什么坚强忍耐,都是空话。像你们这样,从小被所有人宠爱,被捧着,被祝福,祈盼长大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明白我们这样的人!”
    “你们感受过被父母双双厌弃的感觉吗?你们有过很想和同龄伙伴玩耍,却被他们集体欺负排挤,往水坑里推往身上丢石子吗?你们有尝试过走在路上也会被人翻过白眼,嘲笑着没有爸爸或者没有妈妈吗!”
    “我的母亲,当年还没跟您离婚,就跟我父亲跑了,而安瑞,他母亲更是……”
    “这孩子,我不会生。”她吸了吸鼻子,眼圈微红,言语细柔,但是态度坚决,“我是个私生子,他也是。难道你们还要逼着我的孩子再经历一遍我的人生?或者……你们根本就是认为,私生子的孩子……就永远只配做私生子!?”
    ☆、第105章 chapter101隐情
    难道私生子的孩子,就永远只配做私生子?
    一言既出,四下皆静。
    “锦,锦年……”很久,梁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想要说点什么宽慰的话,可只觉口干舌燥,于是,只好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还在么?”
    诊室里,再次传出她的名字。打破了叫人难堪的尴尬。
    “就这样吧。”她笑笑,擦了下眼角,语气风轻云淡的,“有些事情,浑一回也就够了,难不成还要世袭么?”
    锦年眼圈微红,抬手理了理鬓发,再不迟疑,昂首阔步的走过去,背脊很直很直。
    “它并不是私生子。”calvin说。
    她止步,“什么?”
    心里叹息,他答,“我这次来,要和你说的恰恰正是这件事情。”声线微扬,确保她能够听的清楚,“锦年,有很多事情,和你想象中其实大相径庭。”
    她稳住,回,“不,不是想象。上回我就和您说过,那都是我亲眼……”
    “亲眼所见,便一定是真的么?”他打断她,问。
    锦年低下头,不做回应。
    “那么我还有一些人,一些事情要让你见见,你敢不敢?”他发觉她有所动摇的情绪,语气愈发松软,“不过一来一回的功夫,到时候你再想做什么,没人拦你。”
    “calvin叔叔?”梁唯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抽气,“您再……”
    “好啊。”锦年转身,答得干脆利落,唇畔带笑,淡淡讽意,“就听您的。”
    ****
    尼斯湖的黄昏美得惊心动魄,夕阳沉睡处,湖面嫣红,波光粼粼。芦苇在风中摇摆,白鸥低翔,群鱼潜跃,激起点点金光。
    从伦敦一路赶来爱丁堡,跋涉千里,恰见如此风景,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锦年想。
    此时此刻,依稀还能看见湖畔西岸的那座小小庄园,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家。
    恍恍惚惚的,锦年忽然想起臻惜还在,安瑞没走时,一家人常常坐在半山的露台上,听风,观雨,看朝阳,看日落,看云起云散,观潮汐海浪。
    如今,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座坟。
    锦年心下疼痛,也疑惑着,几番踌躇,刚要开口询问为何要带她来这儿,汽车已经飞一般的掠过,并无停留之意。
    “如果你愿意,一会儿可以来给她送束花。”calvin突然开口,声音有点淡淡的疲惫,“你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来看她了。”
    锦年眸光一暗,“嗯。”
    是啊,很久没来了,距离上次来见她,是什么时候呢?三年,四年,五年前?
    不知不觉,真的已经太久。
    因为羞愧,因为内疚,因为不愿承担每次相见时那种压得她透不过气的窒息感,所以……只能选择逃避。
    “锦年,到了。”
    “呃……哦。”
    锦年用力眨去泪花,含糊应着声,抬头,一打眼,瞳仁骤然收缩。
    “唉?那是,那是,”她失声,“为什么……”一连几个为什么,却偏偏一个有意义的字符也说不出。calvin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不解释,只是静静旁视,做壁上观。
    “hey,hey!别跑,你别跑!”
    不远处的栅栏内,草地辽阔,鸡鸭成群,绵羊结队,本是一副和谐恬美的田园风光,可惜眼下却是一派的鸡飞狗跳。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正追着一头落了单的绵羊,跑的满头是汗,犹自兴高采烈,不知疲倦。
    “绵绵,绵绵!别玩了,开饭了,快点回来。”
    正在此时,一个三十许的女人从屋内走出,唤回已经跑远了的那个小女孩儿,“看看你这一头的汗,唉,还有泥,一点都不像个小姑娘……”俯身给她擦着小脸,语气无奈又疼惜。
    “认得她么?”calvin朝那个女人抬了抬下巴,问。
    “认得。”锦年垂目,“他妹妹,周可。”
    calvin“嗯”了声,又问,“那个小女孩儿呢?”
    锦年呼吸乱了一拍,没做声。只是看着那一大一小进了屋,然后,透明落地窗内,餐桌边,映出了第三个身影。这一回,不待他发问,她已当先答道,“他母亲。”
    calvin呷一口咖啡,转眼望她,“认得还挺全。”他靠回椅背,“你是不是在好奇,她们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语气让人深思。
    她不回答,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却又换了话题,“当年,父亲去世,把自己毕生所得一分为二,财给了他,产给了我,包括这座农庄在内,明面上你看的见的,干干净净不沾血的东西都是划在他名下的。”
    锦年点点头,却并不十分明白他是何意,直到他补充,“不过现在都是我的了。”
    “什么?”转折来的太快,她来不及反应。
    “以后还会是你的。”他始终慢悠悠的,甚至有点懒散,“我没有子嗣,臻惜也不在了。我走之后,所有的东西还不是你的。他是算好了这点。”
    锦年眉头蹙的更紧,“我还是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么,锦年?”他笑笑,“你还记不记得,上回我和你说,他有点怪,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就是这个原因。他把什么都计划好了,每一笔财富,每一个亲人,都有提到,最后,他还拜托我一件事。”
    “什么事?”掩饰已经有些力不从心,锦年紧握座椅的双手不安的紧握。
    “他拜托我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家人。保证她们在这里平安待到合适的时候。”
    “合适的时候?”锦年愈发觉得脑中云雾缭绕,“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所以那天才会去问你,但显然……”
    “我也不知道。”锦年说,喃喃自语,“什么叫合适的时候,什么是……”
    “这个问题不妨先放到一边,锦年,我们回归正题。”calvin提高声线,盯着她的眼睛,“他所和我提到的家人,其中包括:母亲,妹妹,妹夫,还有……”
    他停了下,一字一顿,语气缓慢而不容撼动,“外甥女。”
    “不可……”锦年尖锐打断。
    “先别急着否定,锦年。你好好回想一下,他是否亲口和你承认过绵绵是他女儿?”calvin缓了缓,才道,“而且这个问题我已经和他母亲亲自确认过,太太说,‘我儿子,从未娶妻,何来生女’?”
    原本强制平静的心又起波澜,锦年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想不出个词来。
    “何况,即使真如你所认为,那难道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么?”他叹了口气,耐心开导,“瑞瑞这个人,对亲人看的最重,这次眼看着可能要出什么事,连一向不是很和睦的妹夫都带着了,却偏偏不安置自己的妻子——他女儿的母亲,你自己觉得能不能说的过去?”
    除非,所谓妻子,根本不存在。那么女儿,更加是无稽之谈。
    两厢长久沉默。
    车窗外,不远处,已燃起了小小的暖橘色,灯火下,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锦年心里越发感到荒凉,脑袋也空荡,只有唇瓣还在僵硬的蠕动,“可是,墨玉,我明明,明明看见他们……”
    “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回事,那个女人可不简……”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目光在她平坦柔软的小腹上转了一圈,游弋,最终,calvin只是淡淡道,“或许……落花确实有情,但是,从安太太那里得来的说法,流水似乎无意。”
    锦年呆呆的看着窗外,不知在何处神游。太过入神,以至于并未留意到他的前后句转折有多么生硬。
    终究,长长久久的,不再说话。
    “那他,他人呢?”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急迫,“他去了哪里?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又准备做什么?”
    见她不如此形态,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表情柔和了些,轻声道,“我不知道,锦年。这是实话。”随后,有几分惘然几分无奈的,又添了句,“你问的这几个问题,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也始终找不到答案,细细回想,其实从很早很早之前,我就一直不是很懂这个弟弟。他其实有很多的秘密,但一直都被我忽略了。”
    “比如,他和臻惜相遇,在中亚的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遇到过什么人。为什么当年被绑架的所有人都死了,疯了,但他和臻惜却几乎完好无损的活了下来。”
    “再比如,当年为何同臻惜订婚在即,却忽然离去。而他独自一人,离去那些年,又发生了什么,其实我都不知道。”
    锦年听的发懵,十分疲倦,又茫然,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直觉眼前千头万绪,自己却一根都拎不起来。
    “本来也不想这么早告诉你,打算全部弄清才和你说,但是……好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再扯就远了。你说的对,你今年二十五,不是十五,有些决定别人确实无权干预。”他看着锦年苍白的一张小脸,心里又不是个滋味,想了想,又补充道,“瑞瑞的事情,你先不用考虑,我会处理。你,还是先好好想一想,这腹中骨肉,究竟何去何从。”
    锦年终于彻底沉默,看着小腹,表情无助又可怜。
    calvin默默叹息,握住她的手,忽然道,“还有,锦年,你并不是私生子,你的父亲,他很爱很爱你,也很爱你母亲,而你母亲……当初亦然决然和他走,他们的婚姻,虽然没有受到大多数人的祝福,但并不是私奔。你不要看轻她,也不要看轻你自己。”
    “叔叔,”心下哽咽,锦年眼中微热。
    “而且,当年,是我先对不起你的母亲,她……很好,很好很好,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没有保护好她。她有对我失望的理由。何况,她……原本也就不爱我。”他摇头,声音微苦,“锦年,人生苦短,要择一所爱很难,更需要无与伦比的勇气,这一点,我不如她,也就从未获得过她那样的幸福。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像她。”
    ****
    “锦年姐,锦年姐,听说你……”
    “喂,你小声点!”
    兴冲冲而来,可还没迈进大门,就被自家姐姐拦住,纫玉不解的眨巴着大眼,愣愣的,“怎,怎么啦?”
    “嘘,不要大呼小叫的。刚刚睡下。”梁唯轻轻合上门,临行朝里头看了眼,这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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