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近前时,李竹问道:“陆公子的伤可好了吗?”
    陆琨点头:“烦劳牵挂,已经好了。”
    陆琨打量着李竹,见她经过前日那等大事,仍不见颓态。她仍跟以前那样神采奕奕,肌肤匀净,双眸乌黑。这样的女子就算没有那等特殊的本领,纳回家去也不错。如今她和蔡家的婚事被搅,那姓宁的也被捉了……
    陆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打算真好。
    李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忽又问道:“陆公子,不知我前些日子送的药水可有效果?”
    陆琨想起那味道古怪的药水,胃里不禁直犯恶心,不过虽然如此,但他觉得效果挺好。他感觉不但伤势好得快,精神也随之变好了。
    陆琨点点头:“多谢李姑娘,那药水十分有效。”
    李竹在心里偷笑。小白也乐得哼唧一声。
    陆琨看着李竹,用一副替她着想的口吻说道:“李姑娘,恕在下直言,经过前些日子那档子事,姑娘在本地的名声恐怕……”
    李竹嗯了一声,仍旧不动声色。
    陆琨清了清嗓子又继续往下说:“在下家中颇有资财,族中也有人在朝中作官,在下的未婚妻也素有贤明,将来想必不会为难姑娘……若是姑娘有心脱离这个地方,在下倒可以帮忙……”说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竹。这种赤、裸、裸的暗示,李竹岂会听不出来?
    李竹觉得直犯恶心。她微微一笑道:“我听说陆公子家中已有几房姬妾?”
    陆琨也不加隐瞒,坦然承认:“我们大户人家都这样。想比京中那些姬妾成群的纨绔子弟,在下也算是洁好自好了。”
    李竹出口讥讽道:“你这也叫洁好自好?请别侮辱这个词好吗?若你这样也算洁好自好,那我的小白也可以一边吃着翔一边说它有洁癖。”
    小白怒了,大声叫道:“汪汪,我不吃这个,不吃……主人,你怎能这么说我,猫可忍,狗不可忍。”
    陆琨万没料到李竹会这般抢白自己,他惊怒交加,指着李竹说道:“你真不识好歹,本公子看上你那是你的造化,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被毁了名声的村姑而已!”
    李竹冷冷一笑:“没错,我就是一村姑,可我也没腆着脸说自己是个大家闺秀啊。倒不像某人,一边当嫖客一边还说自己洁身自好。我想明白的告诉你,除了钱和古董,我李竹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无它,嫌脏而已。”
    陆琨气得满面通红,正欲反唇相讥,李竹又淡淡一笑,好心的提醒他:“哦对了,我忘了告诉陆公子了,我前日送的土方药水呢,其实就是小白的尿而已,老人们都说很有用,所以我就——”
    陆琨这次是彻底惊呆了,他现在终于明白那股怪味是怎么回事了。
    “你、你——呕——”陆琨话没说完,就捏着喉咙往树林里跑去。
    李竹的心情莫名地畅快了许多。小白也原谅了主人刚才的污蔑,咬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不过,刚了一会儿,小白又冲李竹背后叫了一声。
    李竹以为陆琨又回来了,她连头也不回,十分不客气地说道:“姓陆的,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
    “你说得够明白了。”
    这不是陆琨的声音。
    李竹遽然回头,就见陈觐正负手而立在一棵梨树下。
    ☆、第126章 告别
    李竹看到陈觐,先是惊讶再就是略有些尴尬,她不禁想起了那晚的事,那晚自己失意之时的胡言乱语。
    陈觐说道:“在下要视察水库,恰好路经此地。”
    “真要建造水库了?”李竹问道。
    “是的,还要修筑这一段的河堤。”
    “哦。”
    两人似乎没什么话说了。
    陈觐等了一会儿,见李竹仍然没有开口,正要告辞离开。
    却见陆琨经过一阵呕吐之后,又折回来了。
    陆琨气得五官扭曲,一副凶恶模样,与他之前做出的那翩翩佳公子模样,大相径庭。
    “你这个——”陆琨正要开口大骂,一眼就看到陈觐。
    他不禁愣了一下,接着干笑了两声:“陈大哥,你也在这儿啊,哈哈,好久不见。”
    陈觐像看耍猴似的看着陆琨,问道:“我听说你要回京了?”
    陆琨支支吾吾,他好像没有提自己要回啊。
    陈觐径自说道:“你临走前,到县衙去一趟,我有些东西要捎回家。”
    “好的。”陆琨乖乖答应了。
    “走吧,陪我走一段,我有话跟你说。”陈觐说道。
    陆琨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也没什么机会再找李竹的茬了。
    李竹不知陈觐究竟对陆琨说了什么,反正他竟没有再来找麻烦。
    李竹的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似乎以前都跟以前一样,又似乎都不一样。李竹此时也没心情去分析两者的区别。
    她 每日放鸭放鹅,打理菜地,巡视稻田。稻田里插完秧后,李竹又雇人把稻田旁边的水沟加固挖深,等到水稻的叶子稍稍老些后,将鱼苗放进去。这就是稻田养鱼。村 民们没见过这等做法,李竹又引起了一堆人的围观。李竹也不多解释,只说自己是从农书上看来的,不知成不成,且试一试。
    李竹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但有时也会有涟漪。
    几日后的一个早晨,小春打开门,发现又有在门口放东西了。这是一篮子樱桃,鲜红色的樱桃在朝阳的照耀下发出鲜亮的光泽,十分惹人喜欢。若是以前,李竹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收下。可是现在,她只会感到困扰。既然两人要断就要断得干净,她不喜欢这种藕断丝还连的黏糊劲。
    “姑娘,这收不收?”小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李竹。
    李竹叹了口气道:“收下吧,然后再让小秋把篮子还回去,顺便告诉他,以后不要再送了。”
    “好的。”小春答应着去了。
    李三姐闻声也出来了。
    她看了看李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到吃晚饭时,李三姐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阿竹,你真的不再考虑和他再续前缘?我听说那姓宁的已经被捉了,你们之间没有障碍了。”
    李竹苦笑着摇摇头,“姐,姓宁的不是我们分开的根本原因。其实在那之前已有端倪。”
    “可是,”李三姐道:“他这人真的很好。——算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还是你自个作主吧。”
    李三姐的话是点到为止,毕竟人各有志,即便是姐姐也不能替她做主。
    李竹猜测小秋的那些话有可能会让蔡青赶来一趟。
    李竹猜得没错,晚饭后,蔡青就来了。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天渐渐变长,人们吃过晚饭,天色仍未黑透。
    蔡青知道李竹的习惯,她每晚饭后一般喜欢绕着竹林和果园散步,所以他就在那里等着她。
    “阿竹。”蔡青温声唤道,他的声音不像以前那般清亮明快,而是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阿青。”李竹在思忖着怎么跟他说这件事。
    “你不喜欢我送的樱桃吗?”蔡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青,以后别再送了。”
    李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蔡青的脸色一僵,语调低沉暗哑,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阿竹,你连让我对你好都不许吗?”
    李竹的心里也不禁跟着难受起来,但她仍然坚决地说道:“阿青,我不喜欢藕断丝还连。要断就断得干脆一些。不然,你我都痛苦。”
    蔡青低头不语。
    如血的残阳照在果树林上。嫩绿的叶面上发射出一缕缕红色的光泽。
    “阿竹,”许久之后,蔡青方抬起头来,他看着李竹说道:“我近日要出趟远门。”
    “是去省城吗?”
    蔡青摇头:“不是,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明州。”
    “那么远?”李竹听说过明州,是南方靠海的一个城市。离此地有几千里远。
    “那你……”李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想蔡青为什么突然决定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怕问了自己更尴尬。
    蔡青善解人意地解释道:“你别多想,这跟你无关。我只是想去长长见识,若有机会出海,再去贩卖一些货物,也好赚点家当。”
    “可是海上风险甚大。”即便是后世,出海也仍是一项高风险的活动,更何况是现在。
    蔡青说道:“没事,我不怕。即便有什么灾难那也是我命该如此。”
    他顿了顿又自嘲道:“这个家里我早不想留了,这个村子里……如今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那好吧,你要保重。”
    蔡青重重地点头。
    “阿竹,”蔡青下面的话有些迟疑。李竹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就说道:“你有话就直说吧。”
    “我听说、听说陈觐最近总来是吗?他对你……”
    李竹猜想可能是陆琨回去告状了。她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不知谁发明的“长舌妇”三字,这世上明明也有很多长舌男。
    李竹心中有些郁郁不乐,别说她和陈觐什么也没有,就算有点什么,蔡青也没资格过问。只不过,她到底还不是忍说出真话。
    蔡青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生气了。连忙解释道:“我也知道我没这个资格问你。只是……”
    李竹似笑非笑地看着蔡青,用自嘲的口吻说道:“你觉得我和他会有什么吗?连我以为门当户对的你家都嫌弃我,更何况是陈家那样的门户。而我也不屑于给人当小老婆。对了,我顺便提一下,那个陆琨倒是对我有这个意思,被我骂跑了。”
    蔡青果然是大吃一惊,他万没料到陆琨竟会对李竹有这个意思。亏他以前还跟他说他俩的事,亏他还相信陆琨会帮着自己说服爹娘。他真的是太蠢了。
    蔡青紧张地问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不,他不敢。”
    蔡青紧紧攥着拳头,眼里隐含怒火。
    “行了,你也别理那个人了,反正他也快滚了。”李竹安抚他。
    蔡青没说话,缄默良久,蔡青下了几次决心,方鼓起勇气说出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那句话:“阿竹,我此去明州,短则一年,长则二三年。若是、若是那时,我能处理好家人的问题,若是你未嫁而我未娶,我们能不能……”
    李竹有些怜悯地看着蔡青,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他还不死心?
    蔡青生怕她一口拒绝,连忙慌乱地补充道:“我不是让你等我,我只是说,若那时你刚好未嫁……”
    李竹此时心头是千回百转,两三年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别说三年,有时仅仅三刻钟,时间就会发生出人意料的逆转。要不怎么会有世事难料,人生如戏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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