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先生道:“很好。”与贺敬文说了半天贺成章功课的事儿,末了,才说:“举人出身,也不过是入不了阁而已。三年百余进士,能入阁者有几许?看开些。东翁如今,也不过是情势所逼,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贺敬文似是受教而去。张老先生却极不放心,等贺瑶芳回来,便将方才之事一一说了。贺瑶芳道:“不碍的。”
    张先生却说:“不可掉以轻心,郁结未解呢。”
    贺瑶芳道:“老君观并不远。再者,先生说的虽有道理,可家父要的,不是道理。他是心气儿不顺,你得叫他知道,他这是‘牺牲’,值得景仰。看我的。”
    看着小女学生眼睛里的慈悲,张老先生一阵无言。
    不就是要有一点寄托么?没有功名就要有情怀!懂了!但是这究竟要怎么做呢?张老先生不耻下问。
    贺瑶芳果断地、认真地说:“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呀,都是为了这个家,他才委屈得自己。我们一定要争气懂事儿,不给他丢脸,不能叫他这番辛苦白废,不能令他白白失了这大好的机会。”
    张老先生差点给她跪了。得,你上辈子是专职哄阎王出身的吧?!
    过不两天,张老先生就眼看着贺敬文脚下生风,春风拂面,眼睛里的光芒跟佛祖似的,快能普照苍生了。摸摸鼻子,张老先生果断地趁他心情好,向他申请了买书的款项——买它两套《大陈律》!再买它两箱子杂书奇谈、前人笔记!史书也来一套!斗心机……你赢了,读书,你还是老实听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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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瑶芳并不以读书为苦,却又不得不与新娘周旋。
    韩氏果如她所料,进门儿的箱笼都是罗老安人在外头订好了,搬到韩家做做样子再抬到贺家来的。韩家也没有什么陪送的人,还是罗老安人向罗家借了罗二奶奶过去帮的忙。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一个叫花儿,一个叫果儿,皆是罗老安人先买的。先被牙婆领到贺家过了眼,才送到韩家去的。
    算来算去,这新娘子就来了一个光人儿。知道内情的人颇多,不免有些议论。消息传到贺丽芳的耳朵里,惹她生了好一回的气:“再嚼舌头,都拔了卤成口条!”惹得贺瑶芳暗笑不已。
    贺丽芳也不是很想维护这个新来的娘,只是不肯失了家里的脸面,亦不肯让仆人养成非议嘲笑主人的习惯而已。见妹妹居然在偷笑,伸手将她揪了过来,恨声道:“你要死!还笑!小心些,先不要与这个新来的走太近啦。先看看她是不是好人!”
    贺瑶芳笑道:“是不是好人,都要叫她娘了,如何能不近?不是叫人说不孝顺、不懂事儿么?”越不是好人,你越要待她好呀。
    贺丽芳似乎受到了什么触动,小声道:“你别犯傻。嗐,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才多大呀?又懂得什么?明天过后,你要么跟着先生读书,要么跟着我。我要不得闲了,你就跟着先生!谁叫你,你都说要读书。”
    贺瑶芳含笑答应了。当天晚上,贺成章在外头宴客,她就钻进新房里看这新来的后娘了。
    守门儿的也不拦着她,花儿、果儿两个知道她是这家的姐儿,还忙不迭地将她往里领。里头坐了好些个罗家的家眷,除了罗大奶奶的儿女因守母孝不好出来,旁的忽忽拉拉来得不少,全然看不出便是这家里不合,传出了贺家的闲话儿的。
    贺瑶芳进来的时候就听着罗二奶奶说:“哎呀,虽是仓促行事,如今有了你,可是四角俱全了。”说完,众人便是一阵儿笑。罗四奶奶推一把罗二奶奶:“瞧你,怎么看着没人护持着,就欺负起新娘子来啦?”
    啧!贺瑶芳心里一阵不屑,这几位这是来给下马威的么?却又好奇,不知这后娘如何应对。
    ☆、第36章 命定的相见
    前太妃心里是犹豫的,她听得出来,这罗家的女眷们对她这后娘充满了羡慕嫉妒恨。这个时候正是继母最艰难的时候,释放一些善意,助她渡过难关,更能拉近与她的感情。可她又想看看继母究竟有几分本事,能不能撑起这个家,怎么办?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儿,那边儿继母已经又经历了一番攻击。却是罗二奶奶听了罗四奶奶的话,反唇相讥,偏还是笑吟吟地说出来:“哪个说我欺负新娘子来。咱们叫新娘子说说,我欺负她了没有?”看似回击妯娌,实则又将韩氏给拉过来挡箭。
    韩燕娘的拳头在袖子里捏了捏,真想把这一群三姑六婆打成肉饼!韩燕娘与前世的太妃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读书人家的闺女,小时候过过一段不错的日子,识得些文字,后来家道中落,接触了许多三教九流,骂起人的时候既有市井之泼辣又具文人之阴损——她们还六亲断绝,没啥好顾虑的。
    然而在自己新婚的日子里,又是热孝里成婚,还没个娘家好倚靠,委实不好就这么对婆家亲戚翻脸——尤其是对婆婆的娘家亲戚翻脸。是以罗家妯娌便捡回了半条命。她们自诩是官宦人家的女眷,也是斯文人,说起话来咬文嚼字,粗人们听不懂。哪知这一位是真的能听得懂。
    韩燕娘放又捏了捏拳头,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深刻的笑来:“二嫂子说的是,在我的家里,谁能欺负了我去?”弄死了她们不要紧,自己也得赔命,她虽然死了爹娘,还想好好地活出个人样儿来呢,可不能把自己填到一群贱人挖的坑里去,那就太不值得了。
    贺瑶芳舒心地笑了,这个继母,有点儿意思。再抬眼看罗家妯娌几个,一个个都是被热豆腐塞喉咙的表情,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罗大姐儿在身后满面尴尬地扯了扯罗二奶奶的袖子,罗二奶□□也不回地伸手抹下了女儿的手。不自在地扭一扭头,正好看到贺瑶芳来了,忙抬高了调子招呼她:“哎呀~我们二姐儿来了,是来看新娘子么?你家添了口人儿啦。可算有了娘了,要不要来叫人啊?”
    贺瑶芳心里翻她一个白眼,五岁的孩子,也是到了懂得一些事情的时候儿了。略精明一些,就该知道后娘是个什么样恐怖的存在了。听了这话儿,十个里头得有八个要翻脸。
    贺瑶芳就是那两个里头的一个。她迈着个四方步,慢悠悠地走到了婚床前。此时已撒完了帐,床上地上都落了些谷豆枣果,还有一些被踩坏了,大约是贺敬文出去的时候踩的。贺瑶芳人小脚小,踩到这硬硬的桂圆核桃一类的坚果上碜得慌,又怕走快了跌跤,一路咔吱咔吱走完了。
    奔婚床就爬到韩氏的膝盖上去了。
    罗家n奶奶:……
    韩氏的盖头已经取下了,烛光下一张年轻的脸,清秀又坚毅,贺瑶芳一看这张脸就喜欢上她了。相由心生,不在美丑,看不明白的,大约是阅历太浅。韩氏并不顶美,却像是春日里抖落了一身积雪的松柏,看着就挺拔舒坦。
    “松柏”将她一揽,扶正了个姿势坐好了,小声说:“这样坐稳些,别咯着了。”贺瑶芳仰头看她,笑得纯真极了。罗二奶奶还要说什么,韩燕娘伸手捏了个核桃放到贺瑶芳面前,轻声哄着:“姐儿吃核桃么?”
    她在出门子之前就跟媒人打听过了,这贺家有三个姐儿一个哥儿,最小的那个姐儿才夭折了,目下只有头前生的一子二女。度其称呼年纪,这当是二姐儿。然恐这小女孩子是贺客家的孩子,故而含糊称呼一句“姐儿”。
    贺瑶芳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乐得顺着她演下去,一点头:“好的呀。”
    “咔嚓!”核桃就这么碎了。
    贺瑶芳:=囗=!
    在前太妃前世今生加起来四十多年的人生历程里,从来没见过这等女壮士!前世落魄的时候,跟着柳氏住的地方,街坊四邻做粗活的妇人也有,入宫之后,特特挑的健壮宫女也不少,徒手捏破核桃的,没人!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纵然心里已经很惊讶了,贺瑶芳面上还能装成个天真可爱的小朋友,轻呼一句:“呀!开了,能吃了么?”
    罗家几位奶奶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惊讶地一瞅,见这位新娘子笑看着她们,又捏了俩硬壳核桃!贺瑶芳发誓,她听到了好几声响亮的咽口水的声音。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舔舔嘴唇,前太妃就着新后妈摊开的手掌,拣核桃肉吃。唔,没去皮,有点苦……
    贺瑶芳只是嘴巴里有点苦,罗家几个奶奶就是心里苦了。秀才最怕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说急了她揍你一顿,你纵日后找补回来,这顿皮肉苦也先吃了。于是从罗二奶奶开头,娘子军们一面说:“哎呀,要开席了,我们到前头热闹热闹去,邻居们都来了,没个帮衬的不好,不能叫姑太太一个人张罗呀~”一溜儿都仓皇地跑了。
    留下贺瑶芳和新来的后妈大眼儿瞪小眼儿。
    【这要怎么办?我爹那不讨喜的性子,不会被她打死吧?!】贺瑶芳如是想。
    【这孩子长得怪好看的,可就这么跑生人腿上坐着,能行么?】这是已经开始操心的后妈。因着第一次见面出现得时机太巧,表现得太暖,兼之生得太可爱,一个心黑手狠的前太妃,在后娘眼里成了个要时刻留意,不令吃亏的软妹子。哪怕后来贺瑶芳无法无天,苦主跑过来跟“家长”哭诉,韩燕娘只道这告状的家伙太奸狡!要是说长女脾气暴一点,她还信,这小棉袄多乖多单纯多懂事儿啊!
    这是后话了。
    反正,这会儿,这后娘已经给闺女操上心了。张老先生与前太妃选的人这个人是真的不错,将条件限定死了,这无亲无故,只有贺家是亲人的、好人家出身的媳妇儿,自然就要跟夫家一条心了。真能狠起心来作天作地的,十个里也遇不着一个。还好,这回韩燕娘并不是例外。
    因韩燕娘是热孝里从权成婚,这房是圆不了了,贺敬文娶了个媳妇儿,也就是家里暂时多了个管家婆,儿女有人管了、老娘有人陪了、家务有人安排了……而已。韩燕娘呢,得了个栖身之地,不会因为两间半旧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住而受到额外的不公正待遇。
    韩燕娘见乱人走了,才轻声儿一句一句地抱着个软软暖暖的小闺女问她的话:“晚饭吃了么?喜欢吃什么?几岁啦?生日过了没有?开始读书了么?”
    贺瑶芳听到她问读书,心里先点了头,能想到读书的人,见识就比寻常人要高些。她便也认真回答,家里人口,张先生之地位一类。韩燕娘听到张老先生“帮”贺敬文参谋事情,就觉得有些不对,究竟何处不对,她的经历有限,且猜不出来,暂时放下不提。
    其次才是打听家里人的爱好,再问贺瑶芳住在哪里,晚间怎么睡,要不要问问老安人,跟她住一处。贺瑶芳笑道:“好的呀。”遇上个合意的后娘,比投胎遇到个封侯拜相的爹还不容易呢,自然要好好相处。一家人过日子,自然要互相体谅和和气气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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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头新出炉的两母女情意绵绵,外头贺丽芳找她妹子快要急疯了,她不过去厨房看了看茶水,妹子就不见了!恨得她险些将茶泼到有些微醉的亲爹的脸上,压着火气,贺丽芳道:“二姐儿找不见啦!添什么人口啊?添一个丢一个!”
    将贺敬文吓得酒也醒了。两人皆不曾想到,贺瑶芳已经在新房里了。
    还是罗五奶奶于女眷席上嚷了一句:“二姐儿与新娘子可真是投了缘儿了,正一处说话呢。”叫贺丽芳听到了,事情才没有闹大。贺敬文瞪了长女一眼,正要拧她的耳朵,外面又来客了——容老夫人打发人送了贺礼来,夹着一张容尚书的帖子。
    老安人命将礼物抬进,又赏了两吊钱。来人并不久留,道是须得回去复命。贺敬文命宋平将人送出门外,自捏着帖子,回书房去拆了。见上面除了贺词,又说了不能亲来的原因——朝中多事,脱不开身。
    罗老安人本是担心这几个孩子与继母相处不好,听说瑶芳与韩氏相谈甚欢,又打发何妈妈来问能不能留宿,欣然允诺。贺丽芳不放心妹子,盯着弟弟去休息了,也要去新房“韩”继母。罗老安人道:“去便去,只是人多了,不许吵闹。”
    贺丽芳答应得极快,一道烟也跑了。弄得罗老安人心底十分不安:早先要给她们寻后娘,一个一个寻死觅活不答应,如今虽然是情势所迫,不得不接纳了。可这脸也变得忒快了!
    姐妹俩并不知道老安人的疑惑,此时都坐在床上,看着韩燕娘卸首饰。
    有娘跟没娘,那是真不一样,用心跟不用心,也是两样儿。比如柳氏,一辈子就没给贺瑶芳梳过一次头,韩燕娘就做了。木梳轻触头皮的触感,让一阵酥麻从头顶流到脚底,贺瑶芳得承认,自己的心,是真的开始软了。贺丽芳似乎也被“收买”了,脸色已经没有一开始的警惕了。
    人要是投了缘儿,一切都很简单。
    韩燕娘见姐妹俩都生得干净漂亮,言谈间也颇为懂事,自不会与孩子计较。尤其是见着贺丽芳眼睛不错地看着妹妹,生怕妹妹吃亏的小母老虎的样儿,不由会心一笑:“你别盯她太紧了,她得自己个儿立起来才行。”真是谢天谢地啊,要是这家里有俩不知人间疾苦的憨货,她真的要上吊了!
    贺丽芳将这后娘一打量,看着倒是顺眼的。话却是不敢苟同的:“她立不立的没事儿,我们看着她就行了。”
    韩燕娘将姐妹俩一看,簇新衣衫金项圈儿,圆肚儿的金手镯子,耳朵上还挂着嵌米珠的小坠子,一样的粉雕玉琢,不由叹道:“你们的命好些,能少知道些辛苦,也是福气了。你要护着她呀,就得多操心,早长大。”
    贺丽芳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一点头:“嗯。”
    前太妃:……喂!明明是我操心比较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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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见着韩燕娘一手一个领着俩孙女儿过来,罗老安人眼珠子掉地上了。
    请安奉茶不在话下,姐妹们等韩燕娘问过安,在贺敬文对面坐下了,宋婆子在韩燕娘面前摆上拜垫,才与贺成章一道磕头,正式认了这个继母。韩燕娘家贫,实也拿不出金银珠玉这般见面礼,她却心细,早早做了些针线,倒显得情深意重。三个孩子人人有份儿,也不是衣裳,只是些笔袋书囊又或荷包一类。省下的钱,用来给洪姨娘并家下仆妇发一回赏,居然也不显寒酸。唯有对这张老先生,实在无物可赠,将压箱底儿一块儿砚台送了去。
    罗老安人见她周到,又担心起她若心思太缜密,藏了奸也看不出来。也不好当着新媳妇儿的面问孙女儿这后妈好不好。只说了容家贺礼的事情,见到韩燕娘脸上掩不住的惊讶,才教训道:“不要摆出那个样子来,尚书家与我们家是故交。只是他们不以富贵凌人,我等也不攀附,这交情才好延续下来。”
    韩燕娘受教。
    一时见毕,又不好意思看贺敬文。罗老安人亦知其意,只拿孩子说事儿,问两个孙女儿闹没闹。韩燕娘道:“我很喜欢她们。她们很是斯文有理。”
    罗老安人道:“那便好。往后这家里的事儿,你也要掌起来,且先跟我学学。”又说贺敬文要谋个外补的官儿一类。
    韩燕娘道:“安人和老爷定下的事儿,自是比我见识高的。我只管看着学着就是了。”
    贺瑶芳见这几个人都有一些生疏,索性打了个圆场,问贺敬文:“爹,帖子是尚书亲自写的么?字儿怎么样啊?”
    贺敬文自去吏部挂了号儿,心里便隐隐有些个失落,连提这建议的张老先生,都看得有些淡了。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只觉得在这新婚妻子这里,无可炫耀之处。听女儿问起,精神一振,便说起容尚书来:“先是大公主夭……哦,这不是大事儿。尚书在为了宗室里的事儿忙呢。”说话间,脸已经朝老安人转了。又留拿从余光里留意着韩燕娘,见她也听着,越发目不斜视了。
    贺瑶芳听这皇帝为宗室的事儿犯愁,一阵的畅意。哪怕是皇家,也不能免俗。都说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此言不虚,其实皇帝家的穷亲戚何止三门?都是高祖的子孙,高祖登基,只恐自家血脉不丰,定了多少规矩优待,就为了宗室们生生生生生。
    到了今上这里,好有六、七代了,单高祖就有七子活到成婚生育,七个人里,最少的生了俩儿子,多的生了十几个。再往下来,越生越多。合着高祖的堂兄弟们的后裔,旁的不问,只管生育。如今数以近十万。这还只是儿子!再加上儿媳妇儿、闺女、女婿!
    如此庞大的人口,亲王、郡王世子、国公一类的,俸禄多得惊人。再往下的,钱米也少不了发。还都要依品级给田宅奴仆……快要养不起这些货了!顶尖儿有爵位的,日子还能过,还时不时要犯个法。底下的,又顾着面子,又不令他们去操持贱役或者读书做官。简直没法儿活了!
    是以皇帝出了好多钱养亲戚,亲戚里还有吃不饱、饿不死,吊着一口气儿的。
    容尚书他们,就是在愁这件事儿。
    贺瑶芳还知道,最后的解决办法,乃是明令了:生可以,但不是谁都能生的。妻妾可生,每人依品级有一妻、若干妾,这些人生的,国家承认,按律给爵、给供奉。若是不三不四、见女人就上,那生下来的,也就发个口粮,爵也没有,地位也没有。又,为了不令宗室底层被养废了,凡自觉学有所长的,着宗正录名,考核,酌其能而授官。做官的,那份子的宗室俸禄,就不发了。
    因此一事,又引出许多麻烦。仕子以为宗室抢了他们的饭碗,颇有些不喜。宗室内有俊彦做了官儿,又不安份,十数年后,因着这便宜,有掌兵或主政者,受了本支王府的撺掇,还跟着造反来。
    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全家听着贺敬文高谈阔论,只当此事离自己很远。罗老安人等儿子说完了,拍板道:“既如此,你也回个帖子,总要谢谢人家的。过几日,咱们去老君观,还个愿。”又对韩燕娘解释了一回老君观见着了张仙师,说是一切安顺之语。
    韩燕娘道:“我承仙师照顾,也想去拜一拜呢。”
    于是定下后天去老君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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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瑶芳对道家并不十分虔诚,然自见了张仙师,又生出些带着敬畏的好奇。竟十分渴望能再去老君观一回,心道,管他看没看得明白,先前不说破,这回没有说破的道理。便是唐太宗,也没有杀了武媚娘呀。我这回能摊上什么大事儿?
    她就跟着老安人一道往老君观去了。还琢磨着自己会不会有仙缘,待家里一切平安康泰之后,索性做个道姑也不坏。
    车行出城门时还不觉得,到了山脚下,却被拦住了——皇后因爱女夭折,往老君观去祈福,为女儿求来世安泰。
    帝后出后,净街封路,那是常仪。老君观早十天就接了宫里的旨意,打扫起来。三日前就出了告示,寻常香客不得于此日上山,待娘娘从山上下来,走了,才许官民人等上山。
    罗老安人听了宋婆子的汇报,笑道:“怪道我觉着这路上与往常不同,挤了好些人,原来是为了围观凤驾。既这么着,咱们也下来,也是开了眼了。”皇后也不常出来蹓跶,能看到她的仪仗的次数可比见到皇帝的次数还要少,可不要围观么?
    贺瑶芳整个人是飘下车的,手脚都不由自由地颤抖着。何妈妈担忧地问:“二姐儿,怎么了?”贺瑶芳一震,大声说:“我要看,将我抱高些!”
    何妈妈将她抱起,她犹嫌不够高。韩燕娘道:“给我吧,”轻轻将她拎起,小声嘱咐,“要低头的!不可直视娘娘。我带你到车儿上去,借着车子掩着,你看,不许出声儿。”
    贺瑶芳紧咬着牙,点点头,不敢吭声,唯恐一张口便要落下泪来。
    岂料这禁军与锦衣卫实在是周密,车辆不许造着路边儿,唯恐里面藏了刺客□□。韩燕娘只得带着贺瑶芳又回来了,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安慰道:“只有娘娘过的时候才不能抬头,等凤驾过了,你再仔细看就是了。不耽误什么的。快,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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