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青点点头:“去过。”
    小丫头眼睛都亮了:“大齐的京城好不好?人多不多?”
    碧青点点头:“京城很大,人自然也多。”
    小燕子眨眨眼:“那比我们这个部落的人还多吗?”
    “比这里的人多无数倍。”
    小丫头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得搭多少帐篷啊。”
    碧青笑了:“大齐的人不住帐篷。”
    小丫头点点头:“嗯,我娘也说过,说大齐的人都住木头砖瓦盖的房子,可是,那样的房子又不能拆,走的时候怎么办。”
    碧青:“大齐人是不放牧的,我们种田,做买卖,当官,所以,也不用到处跑。”
    碧青看了看那边儿的护卫走远了些,低声道:“小燕子,你知不知道抓我来的人是谁?”
    小燕子:“姐姐说的是贺若大人,他是我们北胡的右贤王。”
    碧青一愣:“那这些肉?”
    “是做给我们大王吃的,因跟大齐打仗,我们大王好些日子都吃不下饭,贺若大人一着急,就把姐姐找来了。”
    找?碧青苦笑了一声,这算什么找啊,如果知道自己是谁,恐怕自己的小命……碧青都不敢想了,她是真怕了,比那天晚上在山上遇到狼群还怕。
    自己大着肚子,绝不可能逃跑,即使跑出去了,恐怕也是死路一条,或许有向导会不一样,想着看向小丫头,自己怎么说服她呢。
    羊排炖好了,小燕子站起来,去捞羊排,弯腰的时候,从她脖子里掉出来个东西,一闪落在地上。
    碧青捡起来,是个银锁,看得出有年头了,已经有些发污,用条红绳串着,之所以掉出来是因为红绳断了:“小燕子,这是你的吧。”
    小丫头放下陶盆转过身,见碧青手里的银锁,下意识摸了摸,忙点头:“是我的,怎么掉了?”
    碧青:“绳子断了。”说着把锁递给她,小燕子刚接在手里,看见那边贺若走了过来,大概有些怕,手一哆嗦,银锁又掉了,小丫头也不敢捡,忙给贺若行礼,碧青飞快攥在手里,也跟着小燕子行礼,自己想活命,就不能露出马脚来。
    贺若看了看陶盆里的肉,很是满意,跟碧青道:“你别怕,安心给我大哥做吃食,等我们攻下雁门,就送你回去。”
    碧青一听心都凉了,雁门雄关天险,城外还有十万大军,要是真这么好攻,还用等到这会儿啊,再说,真要是破城,就意味着大齐败了,蛮牛岂不成了败军之将。
    不禁道:“民妇就快临盆,恐怕伺候不了大王几天,能不能提前送民妇回去,大王喜欢吃民妇炖的肉,民妇教给你们这儿的厨娘就成了。”
    贺若摇摇头:“如今,我们跟齐国正在打仗,送你回去怕不成”
    碧青真想翻白眼,当初劫自己出来的不就是他吗,送回去怎么就不成了,贺若的仆人端着羊排走了。
    碧青见人走远了,张开手,发现银锁竟然打开了,里头是空心的,藏着一块小羊皮似的东西。
    碧青愣了愣:“这是什么?”
    小丫头摇摇头:“ 不知道。”
    打开看了半天跟碧青道:“上头都是大齐的字,姐姐可识字吗?”
    碧青凑过去一看,不禁愣了,羊皮上写的是一道算题,而且很熟悉,就是当初自己在桃花村,她师傅在地上算了好几天的那道,东篱先生出的,东篱先生?
    碧 青忽的想起了什么,师傅曾说,东篱先生早年在北胡被囚数年,也因此才写了那本北胡志,自己当初还怀疑东篱先生在北胡那么多年,难道没娶个媳妇儿啥的,莫 非,真让自己说中了,这小丫头跟东篱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女儿不可能,年纪不对,孙女,孙女,对啊,刚这丫头说,她外公是大齐人,也就说她娘极有可能是东 篱先生的女儿。
    当然,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只不过这字迹,真是太像出自东篱先生之手了,而且,这样的算题除了老先生,自己也想不出还有谁。
    碧青跟小燕子道:“你娘还好吗?”
    小燕子脸色一暗:“我娘病了好些日子了,部落里的萨满说娘的病好不了了。”碧青把那个小羊皮折好放回银锁里递给她。
    小燕子道:“姐姐认得上头的字吗,写的什么 ?”
    碧青目光闪了闪:“是一道算题,说来也巧,当初我也做过,是我们大齐的大儒,东篱先生出的。”说着看了看天:“这儿没什么事儿,你回去看你娘吧。”
    燕子眼睛一亮:“那我去了。”撂下话一溜烟跑了,碧青看着她消失的身影,在心里默默想着,假如小丫头的娘,真是东篱先生留在胡地的女儿,自己或许有一线生机。
    正想着,忽的贺若走过来:“快收拾东西,该拔营了。”
    碧青一愣:“好好的怎么拔营了?”
    贺若没说话,只催着碧青快些收拾,估计是忌讳碧青大齐人的身份。
    碧青暗道,莫非是蛮牛来了,很有可能,即便张婆子被胡人杀了,陆超也会发现自己不见了,大郎知道以后,肯定会带着人来找自己,自己该怎么做?忽看见那边儿的草木灰,有了主意。
    接着陆超的信儿,大郎快急疯了,不是安大牛跟常六死拽着他,单枪匹马的就要往外冲,安大牛道:“大郎,俺们知道你着急,可到了这时候着急没用,你听俺们一句,你媳妇儿不是平常的女人,机灵着呢,估摸不会吃亏。”
    “什么不会吃亏,俺媳妇儿可快生了,再机灵有啥用啊,你们放开俺,俺的去找她,俺媳妇儿胆小,这会儿不定多怕呢。”
    不是实在不合时宜,安大牛跟常六都差点儿笑出来,就大郎那媳妇儿还胆儿小的呢,她要是胆小,这世上就找不出胆大的人了 。
    常六道:“听张婆子说的样子,十有八九你媳妇儿是让胡人掳走了,你自己去能干啥,你媳妇儿给大齐捐了那么多军饷,不如去找太子殿下,让他准你带兵去找,这样胜算大些。”
    大郎这才来见慕容湛,慕容湛一听碧青让胡人掳走了,顿时大惊,怎么也没想到忽然这么大胆子,竟敢深入雁门城来掳人,莫非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如果知道的话,碧青旁边就是弓,弩作坊,怎会没发现,若不是知道了什么 ,掳掠碧青做什么?
    不过想这些也没用,得先把碧青救回来,当即下令叫大郎领着手下五百先锋军,深入胡地救人。
    大郎带着人在草原上找了整整一天,才找到了贺鲁的踪迹,安大牛转了一圈回来道:“看来贺鲁部落走了时候不长,应该不到两个时辰。”
    却见大郎弯腰看着什么,不禁道:“你看啥呢?咦!这是什么?”
    安大牛摸了摸:“这是草木灰。”
    大郎道:“这一定是俺媳妇儿留的,顺着草木灰找,一定能找着俺媳妇儿。”说着纵身上马,鞭子一甩冲了出去,安大牛忙带着人随后跟着。
    碧青扶着腰坐在毡垫上喘气,一天之内拔营两次,真有点儿受不了,而且,天黑了,自己留下的印记只怕不好找,小燕子哪儿也没信儿,碧青不禁有些着急,该怎么办?再这么下去,自己真要生了。
    正想着,忽的贺若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看了碧青半晌儿道:“我大哥要见你."
    碧青心里一凛,一想到贺鲁就是鸣镝弑父之人,手都有些抖,连自己亲爹都能杀的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可心里也知道怕也没用,只能跟着贺若进了北胡大王贺鲁的大帐.
    大帐里点了数根明烛,明亮非常,碧青一时有些不适应,下意识遮了遮眼,过了片刻方看清大帐的情景,没有想象中的奢华,但是很大,跟慕容湛的大帐有些像,有个偌大的书案,案头堆着不少书籍,侧面挂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刀柄镶嵌着数颗宝石,颇有胡人之风.
    书案后的狼皮椅上坐着一个男子,刀削斧刻的五官棱角分明,那双眼深邃而犀利,落在自己身上,就如两把利剑,仿佛要把自己刺穿一般.
    怪不得东篱先生说他是当世枭雄,这男人只目光就让人不寒而栗,自己稍有不对,恐怕今儿就是她们娘俩的死地.
    想到此,碧青脚一软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民,民妇,参见大,王。”
    贺鲁望着地上哆嗦成一个的妇人,皱了皱眉,莫非自己猜错了,开口道:“抬起头来。”
    碧青哆嗦着抬了一下,忙又低下头去,哆嗦的更厉害了,心里万分感谢那些草木灰,弄的她灰头土脸,看不清本来模样儿。
    碧 青很清楚自己长得不差,蛮牛总说自己好看,可越是好看的女人,在这里越危险,所以,一来她就刻意把自己弄的脏兮兮,脸上都是灰黑的道子,头发也乱蓬蓬的, 见过自己本来面目的也就贺若跟他那个仆人,而贺若虽是北胡的右贤王,却是个难得好人,至少,以碧青这一天多的观察,是如此。
    这个贺鲁却明显不好对付,也不知这亲哥俩怎么差这么多,贺鲁看了碧青一会儿道:“听你说话不像雁门的口音。”
    碧青抖着声儿道:“民,民妇是深州府人氏,前两年跟着俺男人逃荒出来,跑到雁门来做皮货生意,因俺快生了,俺男人才把俺自己搁在家里,找了个婆子照顾,他去京城卖皮子去了。”
    碧青心知这厮精明,自己的瞎话必须编的够圆,才可能骗过他,自己本来就是深州人,说话自然有深州口音,加上深州大旱,自己这么说很合理。
    贺鲁道:“原来是做皮货生意的,跟着你男人做了两年生意,想来知道行情,我这儿正好有张皮子,你瞧瞧多少钱能收。”
    说着一挥手,仆人拿出一块牛皮来,让碧青看 ,碧青心说,这厮还真是多疑狡诈,不过,好在自己真跟皮货商人打过交道,所以,这个还难不倒自己,摸了摸,翻过来对着烛火看了看,道 :“大王,这张皮子是难得的头等牛皮,俺男人若是收,估摸能给五两银子。”
    贺鲁挥挥手,仆人拿着牛皮下去了,贺鲁又问了碧青很多深州大旱的事儿,碧青虽说没在深州待多长时间,可对于深州大旱可是记忆犹新,自己差点儿就饿死了,能记不住吗,说出来自然也非常真实可信。
    贺鲁大概打消了疑心,挥挥手:“下去吧。”
    碧青跟着贺若出了大帐,长松了一口大气,却听贺若道:“原来你们大齐也吃不饱饭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胡地如此呢,为了养活我们胡地的百姓,我们才不得不跟大齐打仗,我们太穷了,可你们却那么富足。”
    碧青这会儿可不敢多说话,只是不吭声,回到自己住的帐篷,就见小燕子正等着自己,贺若道:“这么晚了,你跑这儿来作什么?”
    碧青忙道:“是我叫她来了,我一个人住在帐篷里,有些怕,肚子也大了,怕那会儿要生了,跟前没人。”
    贺若这才点点头,转身走了,听着贺若的脚步声去远了,小燕子忽的扑通跪在身上:“姐姐,我娘说,你能认出我外公留下的算题,必然不是寻常人,我娘不知道你说的东篱先生是不是我外公,娘也没见过,只告诉我外公叫赵东篱,我娘说她快死了,让姐姐带我去大齐找外公。”
    碧 青扶起她:“如果你外公叫赵东篱,那么,我肯定就是东篱先生了,姐姐之所以跟你说那些话,也是有此怀疑,姐姐带你去大齐不难,可现在困在这里,咱们插翅难 飞,不过,你也别着急,如果姐姐估计不错的话,今天晚上就会有人来救咱们,到时候姐姐带你们娘俩回大齐,先找你外公,再给你娘治病。”
    小燕子点点头,我都听姐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鸣镝弑父,是冒顿单于的典故,这里哪来用一下,嘻嘻.
    ☆、第74章
    是夜,下起了大雪,呼呼的北风从帐篷缝里钻进来,冻得人直打哆嗦。微弱的炭火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没有轻便暖和的睡袋,只有厚重的毡毯,根本挡不住多少寒气。
    虽然碧青冷的不行,却仍暗暗祷告,希望风再大些,风大了就能盖住马蹄声,贺鲁此人太过精明,一天之内拔营两次,或许就是发现了大郎的踪迹。
    碧青把毡毯裹了裹,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去拨了拨盆里的炭火,烤了烤手,忽见小燕子也坐了起来,不禁道:“是不是冷了?”
    小燕子摇摇头:“我想回去看看娘,下雪了,不知娘帐篷里的炭火熄没熄,我娘还病着,我怕她禁不住冷。”
    碧青想了想:“如果一会儿乱起来,别慌,跟你娘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记着,别跟着部落的人瞎跑。”
    小丫头点点头:“燕子记下了。”小丫头刚出去没多久,外头就乱了起来,人喊马嘶声,不绝于耳。喊的是胡语,碧青听不懂,却听见了弩,箭破空的声音,夹在北风里,有些模糊。
    碧 青刚要出去,忽听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心里咯噔一下,左右看了看,能藏哪儿呢,贺鲁精明多疑,之前已经疑心自己的身份,拔营两次,如今又被找到, 即便拿不准自己的身份,至少自己是大齐的百姓,没准也会抓自己过去做挡箭牌,关键时刻还可以用来要挟,绝不能让他如愿,忽看见那边儿煮肉的大锅,快速走了 过去。
    碧青刚藏好,帐门就开了,跟着就响起叽里咕噜的胡语,其中一个声音,碧青听得出来是今天贺鲁大帐里的一个侍卫,估摸是贺鲁的心腹,接着一阵锅瓦瓢盆碎裂的声儿响过,外头一阵长长的哨声。
    碧青知道这是胡人拔营的声音,用这种方式传令,小燕子说过,哨声越急说明情势越急,而此时的哨声一声接着一声,急切的有些刺耳,可见事态紧急。
    喊 杀声伴着凄厉的马嘶,还有嗖嗖破空的弩,箭声,交织在一起,乱的人心慌,碧青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儿眼儿,即便窝在锅里很不舒服,她也不敢出去,谁知道出去 会不会被胡人抓了,她只要保护好自己,等着大郎来找她就好,只要自己不被贺鲁抓了当人质,今夜自己就能逃出升天。
    太子慕容湛很够意思,所有的精钢手,弩,都配备给了大郎手下的五百先锋军,纯钢的弩,箭,射出去,可穿透铁甲,更何况血肉之躯。
    发现胡人营区之后,大郎下令,在数里外下马,留下一队人看着战马,自己带着剩下的人,轻装摸上来,待胡人发现他们,手里的弩,箭已射了出去。见识到弩,箭的威力,几乎让这些胡人丧胆,哪还敢往上冲,逃命要紧。
    贺鲁提着弯刀从大帐出来,正好看见自己的侍卫被弩,箭射中,一箭正中眉心,顿时脑浆迸裂,热烫的脑浆崩了自己一身。
    贺鲁顺着弩,箭来处看过去,雪光中,有一个黑脸大汉站在侧面的略高的地方,手里举着一柄黑漆漆的弓,弩,弩,箭破空冲着自己射过来,被贺若一刀挡下。
    贺若拽着他:“大哥,齐人的弓,箭太厉害,咱们赶紧走吧,再晚恐怕来不及了。”说着拖过战马,两人翻身上马。
    大郎早瞄着大帐呢,这会儿见两匹战马从大帐前往外冲,就知道不是贺鲁,也是要紧的头目,哪还会客气,瞄准扣动机关,弩,箭直冲着马上的贺鲁射了过去。
    眼看就射中了,不想那人骑术了得,忽身子一侧藏于马腹,躲过了弩,箭,大郎不禁赞了一声:“好骑术。”
    却见马上人,取箭搭弓,回身就是一箭,鸣笛之声破空而来,大郎想起北湖志里鸣镝弑父的典故,手里精,钢,弩,弓拨开射来的雕翎箭,指着马上人大声道:“马上人就是北胡大王贺鲁,太子殿下有令,斩其首者,可封列侯。”
    一句话先锋军顿时士气大振:“斩贺鲁,封列侯,弟兄们今儿算抄上了,冲啊……”先锋军的兵士,如下山猛虎一般冲了下去。
    贺若一边儿率人抵挡,一边道:“大哥快走。”
    贺鲁大恨,扭头看了眼高处的黑脸大汉,用汉话喊了一声:“尔乃何人?可敢报上大名?”
    大郎哈哈大笑:“有啥不敢,俺是先锋军校尉王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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