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出现一片黑林,那挟持了煦哥儿的马车极速驶入林中,阿曛的马车也跟了进去,却发现原本只有一条道的路,到了黑林中之后,竟分作了三个岔口。
    马车夫一时不知该往哪一个岔口去追,却听到原本寂静得只有鸟叫的黑林中,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59
    听到车外的声响,阿曛和香橼对望了一眼,心底已知外面可能遇到了情况。阿曛和香橼各撩起窗帘的一角,却见车身四周的高树上,藏里不少黑衣蒙面的人,而马车的四周也围了不少,黑衣蒙面人手里都拿着凶器,看样子也并非一般的土匪之类的。
    阿曛心底暗暗惊呼,不知何人在这里拦了她的车。
    尚未来得及细想,却听一阵打斗之声在车外想起,也不知香薷在车外如何了,还有那马车夫又怎样了。
    被逼到此时,阿曛知道不反抗,怕是她和相濡香橼的命就这么搭在了这黑林之中,被挟持走的煦哥儿也不知道情形如何,唯一能做的,便是拼死一搏。
    阿曛抓了三支箭在手,拉满弓,将三支箭一并搭在弦上,正要冲出车外,却见香橼双手各持一柄软剑,护在了阿曛的面前。
    阿曛瞧见香橼手中那一对软剑,柔软如柳叶,却寒光四射,显然是百炼钢所炼制,剑柄处,是一对玉环,正是香橼平时束于腰间的腰带。真没想到日日里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竟是配了这样一对上等兵器。
    香橼见阿曛用愕然的神情瞧着自己,忙道:“姑娘别怕,有奴婢和香薷在,定能护得姑娘安全的。”
    此时,香薷在车外高声道:“姑娘,咱们遇到一群蒙面杀手,你呆在车里别动,香橼你且护好姑娘!”
    却又听到一声极为惨烈的喊叫声,似乎是马车夫发出来的。
    香橼忙掀开车帘,却见车外道路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除了倒在马上的车夫,其余都是有黑衣蒙面人,香薷一个人与五六个黑人缠斗在一起,险象环生。
    只见香薷一柄长剑左缠右刺,挽成一圈圈剑花,将五六个黑衣人逼得步步倒退。
    阿曛没想到香薷的功夫也这般了得。
    却听香橼大喊了一声,“不好!”便见车顶一阵撕裂声音传来,一柄寒光四射的大刀从车顶直直插进了马车,香橼一双软剑迎了上去,那大刀左劈右砍,车顶已被砍出了一个硕大的洞。
    阿曛望着那握刀的手,三箭同时发出,只听一声闷响,车顶的大刀已不见,车顶的人,已滚落在马车一旁。
    “姑娘,且随我出去躲一躲。”车内的危险解除,香橼和阿曛自然不能再呆在车内坐以待毙,香橼一把拉住阿曛的右臂,将阿曛带着从车内跃了出来,落在离马车不远处的道路上。
    很快便又有二十来黑衣人围了过来,香薷一个人在外围已挡不住如此多人的攻击,背后已挨了几处刀伤,但香薷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与黑衣人打斗得越发努力。
    香薷要护着阿曛,一双软剑横劈直刺,将逼近阿曛的黑衣人打退下去。
    面对越来越多的黑衣刺客,此时,阿曛已来不及多想,弓箭瞄准黑衣人,三箭齐发,一箭一个,直到两管箭筒中的箭已射完用尽,黑衣人已死伤不少,却依旧没有减少的意思,连阿曛都叹服找这些人来杀自己的人,实在是舍得本钱。
    她原本以为来刺杀她的人不过十来二十人,有香薷和香橼在,再加自己的箭术极好,应该是可以解决问题的,没想到买凶的人如此舍得本钱,前前后后来的黑衣人,怕有四十来人。
    整个黑林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香薷和香橼已与黑衣人斗成胶着状态,香橼想冲破黑衣人的包围来回护阿曛已有些不可能,阿曛被逼到一颗大树后,这时箭已用完,她又不懂得搏击之术,远远的射箭逼退敌人是可以的,近身肉搏的话,阿曛就等于一块肉直接往别人砧板上搁了,但人之本能,遇到生死攸关之境,便往往会被逼出隐藏在体内的潜能来。
    眼见着一个黑衣杀手手中的剑朝着自己的脸刺来,阿曛将折叠弓及时伸出,套住那险险自脸颊处刺过的长剑,用力一搅,竟将对方的剑给夺了过来。
    阿曛忙握住夺来的剑,与黑衣人厮杀起来,她没练过剑,拼刺得毫无章法可言,只能尽量让黑衣人不伤到自己,与一群人打斗,本来就是极其耗体力的事,加上阿曛活了三世,这真刀真枪与人斗狠的事,还真是第一次干,心里紧张加上身体体力不支,左臂便被黑衣人刺了一剑,鲜血顿时染红了胭脂色的衣裳。
    香薷见阿曛手臂受伤,已奋力将她面前的黑衣人挡了出去,顺手将阿曛拉到身后护着,“姑娘,你快走吧,这里我来挡着。”
    阿曛摇头:“不,要走咱们要一起走。”
    一个黑衣人冷冷一笑,“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阿曛冷笑:“就算是你们想要我的命,也得告知一下,究竟是谁出的钱,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那黑衣人冷笑道:“自然是姑娘的仇家花的银子。”
    阿曛道:“你们也看到了,本姑娘身边的两个丫鬟虽说不济,但也伤了你们不少人,本姑娘的箭也不是吃素的,你们来之前没想过要损耗这般大吧?”
    三个姑娘家让对方死伤已二十余人,这确实是黑衣杀手未料到的。
    阿曛又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拿了买家的钱,来要我的命。不论你收了对家多收钱,我付三倍于你,买我们三个的命,如何?”
    黑衣人被阿曛说得有些松动,另一个却在那人背后道:“三哥不可听这小丫头胡说,若是事情没办成,怕是咱们交不了差。”
    阿曛见黑衣人本来被自己说的已有些松动,被这人一番话,又要改变主意,便笑道:“这位兄弟的话可不敢恭维,我怎么是胡说呢,我是正儿八经的跟你们谈生意,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拿我这把折叠弓作为信物,将来三倍的酬金我定当及时付清。”
    阿曛话音未落,却听一声闷响,那立于黑衣人身后的人,已一剑刺入了黑衣人的后背。
    “你!你……”被称为三哥的黑衣人一脸不信地看着刺死自己的人。
    那人冷笑道:“三哥太优柔寡断,非做大事之人。”
    那人冷酷无比从三哥的身上拔出剑,血淋淋的剑直指着阿曛,冷笑道:“不瞒姑娘,干我们这一行,只卖一家,不侍二主,这是行规。所以,无论姑娘出多少钱,我们也得先干完原先接的这一单再能接第二单生意,姑娘,我们做不了你的生意了。”
    说罢,那人的剑已直接往阿曛的眉心刺了过来。
    阿曛还没来得及躲闪,那人的长剑眼见就要刺在阿曛的眉心,却被香薷扑过来,挡在了她面前。
    “香薷!”剑入肉钝钝的声音让阿曛心里一阵痛似一阵,阿曛没想到香薷会替她挡了那一剑。香薷却是回头冲着阿曛微微一笑,手中却握着一支信号弹,临倒地前,香薷拉响了手中的信号弹。
    “姑娘,撤!”
    香橼已逼退一拨黑衣人,将手中长剑狠狠扔向那黑衣人头领,黑衣人头领本来全部心思都在刺死阿曛上,没有留意到香橼飞过来的剑。剑刺在黑衣人头领的右臂上,痛得他顿时停了进攻,见状,香橼忙拉了阿曛便往山上跑。
    两人狂奔了一阵,走的又是山里小道,黑衣人一时没有追上,阿曛和香橼在山里跑了许久,见黑衣刺客并未有追过来,便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先休整一下。
    阿曛伤了左肩,血一直在流,刚一坐下,香橼便看见了阿曛的伤,忙过来查验阿曛的伤势:“姑娘,你伤了?”
    “没事。”阿曛任香橼替自己包扎,望着香橼一贯波澜不惊的脸,道:“香橼,这么多年,我今天才知道你武功这么好。你和香薷竟都是会武功的。”
    ☆、60
    香薷和香橼不可能是外祖母的人,虽说是外祖母送给她的贴身丫鬟,但外祖母家世代皇商,也养有不少武功高强之人,但这些人往往都是在镖局或者船帮里,主要还是负责押运水陆两道的货物,到不是为了杀人而训练的。
    但香薷和香橼两个,明显就并非舅舅的镖局和船帮里训练出来的。就算再眼拙,她还是看得出来。
    况且,香薷临终之前拉响的那一枚信号弹,是想向谁通风报信?
    心里又惦记着煦哥儿的安危,不知道煦哥儿被挟持进山后,究竟被带去了哪里,而刚刚奋力突围出来,对阿曛来说就如同再次从地府里走了一遭一般,实在是过于惊险了,若不是香薷和香橼以死相护,自己怕是不只是手臂这一点伤了,究竟是谁如此狠心要置她于死地?她自认这一世可是从未与什么人结下过梁子的。
    刚刚那黑衣人明明说了,是她的仇家出钱买她的命,但她如今连谁是她的仇家都想不出来。
    这才是让她胆战心惊的真实原因。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如今是连谁想在暗中朝她射箭,都不知道。
    阿曛默默望着为自己处理伤口的香橼,只觉得香薷和香橼这两个丫头自她到潞州之后不久,就被外祖母从人市上买了回来伺候她到如今,已经是整整六年了,这六年里,从未将她两人练过剑舞过枪的,竟都有着如此高强的本事,也对她如此忠心维护,可见这两人应该是自幼便被训练的死士,留在她的身边,也许是奉了她们真正的主人的旨意,只是香薷和香橼背后的主子是谁,为何要护她?
    处理完阿曛手臂的伤口,香橼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的小瓷瓶,揭开盖子,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到阿曛面前:“姑娘,这是凝神丹,你失血过多,精神不好,吃了这枚凝神丹,且先在这洞中休息一阵吧。”
    “嗯。”阿曛捏起那黑乎乎的凝神丹放入嘴里,嚼了嚼,就着口水咽了。香橼和香薷能舍了自己性命也要护她,香橼给她吃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毒药。
    “刚刚那些黑衣人说是有人花钱买凶来取姑娘性命,姑娘可在心里有所计较,究竟是谁如此狠毒?”
    “想我长这般大,也没得罪过谁,在潞州那几年你是知道的,我除了念书,也再没做什么。回到京都,虽说时间不长,但接触的人也不多。所以这花钱买凶的人是谁,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会不会是与楚王殿下有仇的人?”
    “我尚未嫁过去,他的仇人来刺杀我,对他有能起到多大的影响?况且,若真是与他有仇,直接找他复仇便是,也不至于将这个弯子绕到我这边来,即使杀了我,也影响不了他多少。这买凶之人,应该不是楚王的仇人。”
    “会不会是……两为侧妃中的某一位?”香橼轻声道。
    “再从长计议罢。”阿曛淡淡道。
    说完,背靠着洞壁,闭上了双目,她有些倦,本来她体力不支,左臂的伤又流了不少血,此刻一张脸惨白得渗人。
    香橼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握着一双短剑护在洞口。
    刚休憩片刻,却听洞口传来一道女子笑声,“五姑娘,别像只耗子一般躲在洞里了,出来受死吧,再不出来,我可要让人用烟熏洞口了。”
    阿曛闭着眼,却是冷冷一笑,对香橼道:“看,有人还是沉不住气,亲自上山来了。”
    香橼早就听出来了,洞外的女子声音,不是简相爷身边的赵姨娘,还会是谁?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平素看起来温和沉静的赵姨娘,竟会是买凶刺杀阿曛的人。
    香橼俏声道:“赵姨娘竟亲自上山来了,看来她这次一定是势在必得的了。”
    阿曛摇了摇头,道:“她哪花得起这些杀手的价钱?这一次的杀手如此之多,估计每个七八万两银子,怕是请不动的。据我所知,赵姨娘每月也就二十两月银,又是我爹通房丫头扶正的,娘家没底子,我爹一心扑在朝廷,连我们兄妹几个,他都不怎么操心的人,也不可能接济她太多,这个家嫂子管家之前,虽说是交给了她在打理,但涉及银钱账目,实则还是老祖宗身边的玛瑙姐姐在管着,她手里怎么能够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请的动这么多人来杀我?”
    “那怎么是她来此地?”
    “赵氏怕是被人挡枪使了,她背后应该有人给她这笔银子,请人还真可能就是赵氏出的面。”
    “那姑娘可猜得到这背后指使之人是谁?”
    阿曛摇了摇头,“不知道。”说罢,望了一下洞外,道:“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躲藏的山洞,怕是有人一直尾随着我们,给她带路的了。先等一等,不要被她激出洞去,预计此时,洞外早已布置满了各种暗器和弓箭,只要咱们一出洞,就很可能瞬间被射成两只刺猬。”
    香橼不无担忧道:“如果她用火攻,姑娘你的身体受不住的。”
    “我还暂时死不了。香橼,你且守在洞口,我去洞深处探探。”
    阿曛起身,往洞更深处摸索进去。
    洞是个溶洞,但是却不大,前后只有两间屋子大小,但有一处洞壁有一丝泉水渗出来。
    阿曛从外袍的下摆上撕下两条布条,在泉水上浸湿,转回到香橼身边时,递给她一条湿布条,“等一下赵姨娘如果放烟熏洞,这个暂时可以挡上一二。”
    香橼接过,道:“暂且拖住一二吧,实在不行,奴婢冲出去杀了赵姨娘再说。”
    “不可,先看看再说。”阿曛道。
    却听赵姨娘在洞外又开始说话了,“五姑娘,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受了伤,一路上都是你的血迹,你再这样流血下去,不用我出手,你也死定了。况且,今日刺杀你的死士武器上都喂了寒毒,你就算不流血而亡,很快就会寒毒发作七窍流血而死了,我今日来,不过给你收尸而已。”
    阿曛顿感觉一股热流涌入喉间,轻轻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吐在手心。
    正如赵姨娘所言,她体内寒毒已开始发作了。
    赵姨娘在洞外听到了阿曛的咳嗽声,厉声笑道:“五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开始大口大口吐血了吧。哈哈哈,我真是高兴啊,你竟跟你那个妖精娘一个死法,你知道她是如何死的么?她也是跟你一样,中了寒毒,我再趁她病重之际,在她饮用的茶里搁入了药引子,她便开始吐血,整整吐了三天,才吐血而亡。五姑娘,你知道你娘死的时候,我多开心吗?哈哈哈,想到今日你也要像她一般死去,我就更加开心了!”
    阿曛冷声道:“你为何要害死我娘?”
    她娘生简煦后不久就去世,原以为是生简煦亏空了身子,却原来是赵姨娘下了毒。
    新仇旧恨堆聚一起,让阿曛恨不得扑出去冲到赵姨娘面前,将这个表面上温顺贤良的女子,撕成几块,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为何?哈哈哈,你居然来问我为何?!”
    赵姨娘在洞外狂笑不止,片刻,才停下来,厉声道:“想当年我与相爷青梅竹马,自幼便情投意合,我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长大后是要做相爷正妻的,可是没想到,你那个不要脸的娘横插进了我和相爷中间,我巴巴着等了数载,却只是个侍妾,我能心甘么?我虽为侍妾,但比她先入国公府,先怀上孩子,却没想到我生孩子时,她给我下了蛊,我的儿子生下来就死了,没能成活,我也被害得差点死去,从此不能再生育,她却接二连三生了你们兄弟姐妹四个,你说这新仇旧恨,我还能让她活着在这世上么?”
    即便娘亲与赵姨娘之间有过这样一段恩怨,赵姨娘却隐藏了这般久没有对他们兄弟姐妹四个发难,为何选在了这时?在她即将要大婚之前的几天里来要了她的命?
    再说,请这么多的刺客,可不是赵姨娘能够有那般雄厚的资金,能出得起这么多刺客的帑金的。
    阿曛道:“你若真恨我,早就该动手了,为何偏偏等到我与楚王的大婚之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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