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的不多,只是安哥儿平安长大,娶妻生子,跟袭朗领个差事,日子顺和就好。眼下看来,要实现并不难。
    她从未像今日这般心安、踏实。
    香芷旋静静地看着袭朗,唇角的笑容如清艳的花朵一般绽放。这一刻的他,实在是迷人眼眸。随即看向安哥儿,心生疼惜、宽慰。这个孩子,是担心寒哥儿被砸到才不顾自己安危的。
    袭朗到了近前,先对钱友梅道:“额角碰了一下,等会儿让太医来瞧瞧。”
    “不用。”安哥儿扭头看着钱友梅,“母亲,只是有点儿疼,没事的。”
    香芷旋笑道:“那也让太医给你看一下,这样我们心里才踏实。”又对钱友梅道,“虽说正月里不宜请太医,可孩子的事不能小觑。”
    “嗯,也好。”钱友梅点头一笑。
    安哥儿有点儿沮丧,摸着头道:“可我真没事啊。四叔,你以后不会不让我蹴鞠了吧?”
    “我是不会阻拦。”袭朗笑着问钱友梅,“三嫂呢?”
    钱友梅忙道:“我更不会了,小孩子家,磕磕碰碰的是常事。”
    袭朗对安哥儿道:“听到没有?”
    “听到了!”安哥儿脆生生答道,随即很是不好意思地道,“四叔,我可以自己走。”
    “那就自己走。”袭朗这才放下了安哥儿。
    “爹爹,爹爹……”寒哥儿委屈地看着袭朗,伸出手臂,“抱,抱抱!”
    袭朗失笑,把儿子接到怀里。
    寒哥儿紧紧地搂着他颈部,生怕谁抢走似的。
    大大小小一群人都笑了起来。
    一行人去了宁氏房里,袭胧也在。说说笑笑间,太医过来了,给安哥儿看了看,笑呵呵地说没事,只要抹点儿消肿的药就行。
    大家都放下心来。初时紧张,是因为孩子是头部被撞到,不似平时摔跤之类,怕当即看不出端倪。
    之后,宁氏奇怪地问香芷旋:“元宝呢?这两日都没见它。”
    袭朗笑起来。
    香芷旋如实道:“小书房里不是添了鱼缸么?元宝最初好奇,总扒着看。后来,安哥儿养的小黄和眯眯不知怎么知道了,总往小书房去。元宝好像是担心它们抓鱼吃吧?每日看着呢。”
    “啊?”钱友梅先是惊讶,随后恍悟,“怪不得,我说这两日怎么看不见那两只猫了呢,敢情是跑正房去了啊。”
    众人听了,很轻易就能想见到那情形,俱是笑不可支。
    笑过之后,香芷旋走到大炕前,对正专心致志玩儿九连环的寒哥儿拍拍手,“寒哥儿,来,我们学学走路好不好?”
    “你啊。”宁氏又气又笑地戳了戳香芷旋的眉心,“整日里只惦记着让我们走路,不准,我不准你累着我们寒哥儿。”说着回转身形,把寒哥儿安置到了自己膝上。
    “母亲——”香芷旋拉着长音儿央求。
    “这事儿听我的,脱了冬衣再说。”宁氏揶揄道,“自己行事慢条斯理的,对孩子怎么就那么心急?”
    一番话说的满屋子人又笑了起来。
    欢欢喜喜的到了傍晚,和月郡主的帖子到了,她要去袭府的城西别院看看,还请香芷旋陪同。
    香芷旋让送帖子的人回话:“明日辰正,请你们郡主在府门外等着。”谁叫和月郡主故意气元娘的?她得一点点帮元娘找补回来。并且,要是可能的话,她根本不想让那女子踏进袭府半步。
    那人竟没显露丝毫意外,称是而去。
    香芷旋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话不中听,只要稍有护主之心的都会委婉质疑。是为此,问了问含笑。
    含笑去了一趟外院,回来后笑道:“今日一早,和月郡主就命人来请袭朗,邀他去比试箭法。管家说敢在我们家大人面前说比试二字的人,别说西夏一介女流,便是你们那里的名将,都不见得有这胆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继而就教训了来传话的人一番,说怎么连礼数都不懂。随后呢,和月郡主就过来了,护卫不让她进门。最后她恐怕是没法子了吧,这才派人来下帖子。”
    这就难怪了。
    晚间,香芷旋说了明日去城西别院的事儿,打趣袭朗:“你就留在家里哄着几个孩子吧。”
    袭朗先是笑,随后才道:“不搭理她也行。不管她是哪边的人,都不是三公主的人,她要尽忠的是西夏皇帝,或是她的父亲。”
    “我知道,这些还用你说?要是三公主的人,行事不会是这个做派。”三公主是自己张扬,手下则极为谨慎。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到底是皇上允了的事情,你可以推辞,我要是再不予理会,和月郡主和皇后就有的说了。何苦呢?再说了,我凭什么躲着她?”
    袭朗就揉了揉她的头发,“要当心。”
    “嗯。”
    第二日,和月郡主的马车准时到了袭府大门外。
    香芷旋也没耽搁,去往城西别院。路上分析着,和月郡主之所以选择城西别院,应该是不想出师不利,被一口回绝。
    到了别院,已过了正午,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用饭。
    没等多一会儿,饭菜就上了桌。
    香芷旋落座时,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和月郡主真是闲得慌,逗留不了多一会儿,就要回去。
    和月郡主落座之后,将每道菜尝遍了,这才笑道:“好几道菜都在顺王府吃过,味道相差无几。”
    “是么?”香芷旋应着,心里愈发确定,顺王待三公主的确不薄。
    “顺王妃虽说嫁到了西夏,过的却还是在这里的日子。”和月郡主很是羡慕的样子,“她的确有福气。对了,我过来之前,三公主特意要我与你多多走动——我们两个的交情不错。你如果有信件要我帮忙转交给她,说一句就行。”
    “交情不错?”香芷旋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是好事啊。”
    和月郡主没继续这话题,说起别的,“我学过几年拳脚,昨日才想见识见识袭大人的箭法。但是袭大人不得空,也无妨,日后总有机会。到了这里,只有一点犯愁,一个同道中人都找不到。你们这些女子,整日闷在家里,不闷么?”
    香芷旋语气柔和,“除去习武,郡主应该也有别的喜好。别的喜好都要男子作陪么?”语声顿了顿,又道,“况且,你不是挺喜欢与人坐在一起说话么?陪着皇后娘娘那么久,得了空还去东宫,你这样的光景,与宫里别的人并无差别,倒是没见你有不耐烦的时候。”
    和月郡主只去过东宫一次。她闻言笑了起来,“看起来,我与蒋夫人说过的话,她都跟你说了。你们有没有告诉各自的夫君啊?”
    “我们虽然大多数人都不习武,却没有凡事去求男子做主的习惯。”香芷旋叹了口气,“蒋夫人真是的,怎么就不学学你,转头去求皇上做主呢?”她以手托腮,眨了眨眼睛,“说起来我也一样,你求皇上同意,要我不时作陪,我也可以去求皇上啊,说我要在家相夫教子,没工夫应承不相干的人。”
    和月郡主不动声色,“是啊,你们怎么不像我一样呢?”
    香芷旋又叹了口气,“没法子。我们知道何为自重。你又是外来人,回去之后说我们毫无礼仪之邦的风范可怎么办?”说到这里,看住和月郡主,“对了,你还回西夏么?”
    ☆、162|第150章 ·π
    “且不说这些。”和月郡主忍下了被奚落的怒火,将话题扯开,“我对蒋夫人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看?”
    香芷旋牵了牵嘴角,“无稽之谈。我与其为那种疯言疯语伤脑筋,还不如好生想想,是谁让你挑拨是非的。”
    和月郡主刚要说话,别院一名丫鬟进门来通禀:“夫人,田卫求见。”
    香芷旋生子之前,与夏易辰要了百名护卫,田卫是这些护卫的头领,得到什么消息,会立刻告知她。
    在这时候要见她,定是有要紧的事。
    “我去去就来。”香芷旋歉然一笑,起身出门,片刻后转回来,落座后继续方才的话题,“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么?”
    和月郡主笑道:“我跟蒋夫人说过了,是顺王妃说的。”
    “撒谎。”
    “何以见得?”
    香芷旋吃了几口菜,用帕子拭了拭唇角,这才回答:“方才你说与顺王妃交情不错,此刻又说是顺王妃说的那些话,这两者之间,其实是自相矛盾的。况且,你没理由与顺王妃交好——你双亲曾极力谋求与顺王结亲,顺王如何也不答应,这对于女子而言,是很伤颜面的事情吧?”
    和月郡主眼中交织着恼火、羞愤、惊讶,到底,她将前两种情绪压了下去,只是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香芷旋显得有点儿惊讶地反问:“我不知道这些怎么能行呢?”
    和月郡主垂了眼睑,看着精致的杯盘碗碟,“你那句自相矛盾的话,又从何说起?”
    香芷旋却没直接回答,“你们西夏也有扬名天下的俊杰,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他们身边发生过哪些耸人听闻的事?又能不能告诉我,他们在朝堂之上,是如何用龌龊的手段拉拢人的?——要不是看多了这种事,你怎么会看谁都是那种下流的货色?”
    和月郡主双唇抿成了一条线,抬眼看着香芷旋,目光不善。
    香芷旋却是轻轻一笑,“你听着不高兴,人之常情——谁身在异国他乡,会数落故国的不是?连你都如此,何况身份比你更尊贵的人?长平公主远嫁,是两国结亲,你嫁到夫家之后会数落娘家的不是么?下次嫁祸于人的时候,手段可要高明一些。”
    和月郡主目光凌厉,“这嫁祸的法子是不高明,却是贵国的人要我这么做的。你作何感想?”
    香芷旋一笑,“手指还有长有短,在哪儿都有蠢货。可如果被蠢货利用,就——”
    “……”和月郡主咬了咬牙。
    有丫鬟端来了两碗冬瓜燕窝。
    香芷旋不再说话,安心用饭。
    想要了解一个人,当然不能只在相见时才处处留心。跟随西夏宁王前来的人并不少,想要获知和月郡主的是非,不易,却也不太难。
    方才田卫要见她,是告知已得到了一些消息,因为不是详尽通禀的时候,便只提了提和月郡主与顺王萧默的渊源。
    饭后,香芷旋让丫鬟引着和月郡主去客房小憩更衣,自己留在厅堂,让田卫到面前细说所知诸事。
    田卫道:“对和月郡主了解或深或浅的人,都说此人自幼心高气傲。在西夏的时候,便是皇室女子,也在她手里摔过跟头——以前的做派,与如今在京城大相径庭。三公主嫁过去之后,她屡屡登门,两人屡生罅隙,来来往往间,都吃过对方的暗亏。”
    香芷旋讶然挑眉。实在是没想到,这郡主竟是这么棘手的一个人。
    “之所以如此,是因和月郡主的父亲楚襄王手握重兵,皇室忌惮,却也不敢轻易夺了他的兵权,担心引发兵变。好几个人都提过同一桩事:和月郡主说过,她要嫁的,必然是在她看来最出色的人。与顺王婚事不成,她倒是并不在意,只是因为别人一再用这桩事取笑她与楚襄王,才时不时与三公主作对。此次前来,是西夏帝后的意思,她本不情愿,是楚襄王夫妇说服她的。”
    在她看来最出色的人——这话就有些听头了。
    之后,香芷旋有些困惑地看着田卫:“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细枝末节?在京的西夏人,总不会细说这些的。”又不是光彩的事。
    田卫一笑,“是夏家的人先一步留意这些,看到属下为此事奔走,便将所知一切相告。”
    原来是叔父帮忙了。她释然一笑,“明日我去夏家,向叔父道谢。”
    “明日——”田卫神色有点儿怪异。
    “怎么了?”香芷旋紧张起来,“叔父家里出什么事了么?”说着话细细回想,前去拜年、日常串门,都觉得一如往常啊。
    田卫尴尬地挠了挠额头,却不得不据实相告:“是去年腊月底,太太给老爷纳了一房妾室,老爷为此很是不悦,这两日更是为这件事起了争执。”
    “……那我也要过去一趟。”香芷旋扶额。婶婶给叔父纳妾,大抵是为了子嗣的事情吧?叔父不悦,是不是觉得婶婶多余?
    田卫称是退下。
    叔父婶婶的事情,明日过去就清楚了,不需多做思忖。她要细细琢磨的,是跟前的和月郡主,和身在西夏的三公主。
    元娘生气那日,细说由来的时候,和她一样,不相信是三公主诋毁袭朗和蒋修染。
    别人只知道,三公主每次与蒋修染相见都会闹得不欢而散,她是憎恨他的。
    但是她知道,三公主始终对蒋修染保有一份尊重。便是抛开这些不提,那个女孩子,她爱的恨的人,她可以恣意妄为,却绝不会允许别人诋毁、污蔑。
    元娘不相信,是因为知道以三公主的身份远嫁,是两国结亲,三公主没可能诋毁故国,所以才会想,和月郡主要是回去,三公主会把她撕了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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