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种境界已经被陆沉打落,相应的,元始魔主似乎应该变得更主动、更强势。
    可余慈感应到的是另一种“态度”——虽然对那样一位深邃难测的存在,用“态度”来总结未免笼统,不过,给他的感觉就是:观察者。
    如果非要找一个类比的对象,则是黄泉夫人。
    元始魔主的态度也好,做法也罢,更类似于黄泉夫人那种“无别有情之心”,而且,由于他的境界更高、距离更远,处事似乎更加随意。
    余慈莫名有些感触。
    小时候,在街上行乞,他也是浇过蚂蚁窝的,他会在意蚂蚁群落是怎样的反应,却很少去关注单个蚂蚁的命运,更别提去揣想其心理状态。
    他不需要知道“蚂蚁”是怎么想的,只需要知道最后的结果就好。
    这个类比或许不恰当,因为元始魔主自己,也被这只“蚂蚁窝”里最强壮的一只,狠螫了一记。
    可是通过接触,余慈确信:
    真界与元始魔主之间,终究还是有相当的层次差距,还是有极其遥远的距离。
    在这种前提下,“宏观”的尺度是最全面、最相宜的。
    这是他的想法,也是黄泉夫人的推断。
    正因为如此,那女人才敢肆无忌惮地借用元始魔主的力量,至于后果什么的,全不做理会。
    当然,还有一点:
    影鬼的目的,应该和元始魔主属同一个方向。
    那位存在关注真界,显然不是想看到风平浪静,而是要看一场天地鼎革,就像当年在东华虚空……
    至少在前期是如此。
    梳理一下思路,余慈最终把这个想法给影鬼说了,且顺着前面的思路延伸下去,和影鬼聊起了天。
    此时的真界,真的分成了两大阵营。
    一者趋稳,以八景宫为代表;一者求变,大黑天佛母菩萨自然就是先锋。
    但阵营内部,尤其是“求变”阵营,又是战得天昏地暗。
    究其原因,还是要争夺“鼎革”之后的控制权——没有人是“为变而变”,归根结底,都是要在变革中实现别的目的。
    影鬼突然问他:“你又怎样”
    “啊?”
    “你是想变呢,还是想稳?”
    余慈就笑:“你不用担心我的立场,就目前来看,阻止那两位,是不可能的。八景宫恐怕都做不到,既然如此,不如顺应时势……”
    影鬼没好气道:“我问你‘能不能’了吗?我是在问你‘想不想’!这么大的事,你就没有点儿自己的想法?”
    “想法啊……”
    余慈仔细琢磨片刻:“唔,还真没有!”
    这是非常坦白的回答。
    如果仅从自己的利益着眼,天地变或不变,对他真的没有太大差别。
    他不过在世间活了一甲子而已,对凡俗而言,人生已经过去了大半,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几千、上万年的日子要去过。
    黄泉夫人说他“快节奏”,确实没错,修行、交游、宗门、传承,所有的事情,只能说是刚刚尝了个鲜,却因种种外力的推动,一举站上了此界的巅峰。
    他有足够的实力自保,也有足够的资格去选择活法。
    能限制他的,正是包括影鬼在内的,他必须在乎的亲人、朋友。如果把所有的外在因素刨除掉,他本心想要去做的事儿,也没剩几件儿。
    不是他毫无主见,而是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度。
    他不觉得这么活法有什么不好。
    影鬼“哈”了一声:
    “少年不识愁滋味。”
    “呃?”
    “没什么,你对三界变动这件事儿……太肤浅了。”
    影鬼的答案让余慈无语,要不要比一比天人九法层面的法理根据?不是余慈自夸,在相关法理的理解上,真界能与他相提并论的,绝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同样的境界,他走布网天下的神主之路,自然要胜过“独栖一枝”地仙大能。
    当然,余慈也很明白,影鬼的言语自有其依据,只不过这可恨的家伙,话说半截,就硬吞了回去。
    “你故意的是吧?”
    “难得你这么配合,老子何必节外生枝?”
    “要不,我和八景宫的萧圣人聊聊天?”
    “哈,去聊聊上清后圣的底细也不错,看看那群牛鼻子是怎么个表情?”
    两人很久没有长时间的交流了,貌似开始斗嘴就停不下来,到最后,影鬼也没有说明白,余慈却是留了心,准备好好琢磨一下。
    事情到这儿也差不多了。
    现在不只是一方对拦海山感兴趣,影鬼虽然看走了眼,但天幸没有站在前台,暴露身份,在这儿点了火之后,依然可以置身事外。
    两人暂时订下后约,决定先观察一番,再论其他。
    高空中,那位前飞魂城大巫,正处在心神失守的要命阶段,脾气暴躁而不自知,要是现在魔染了他当然很好,可若不想节外生枝的话,最好还是趁他迁怒于围观者之前,闪远点儿比较好。
    而且,余慈隐约也感觉到,更远方,魔门东支又有动作。
    在拦海山地界,魔门东支起码是半个主人,能够运用的手段太多了,只不过今日被帝天罗完全超出常理的手段打了个猝不及防,才如此狼狈。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魔门大宗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回场面,现在强留在这儿,就要有成为池鱼的心理准备。
    “回见!”
    影鬼干脆利落地切断联系,继续鼓捣他的阴谋。
    余慈给宝蕴打声招呼,临时住宿的小镇也不用回去了,现在俱净坊的早市应该也开了吧。
    余慈和宝蕴选好了分区,正一路下行,万魔池上,赵相山却是突然主动开口:“天君,魔门东支的动作,应该会比较大。”
    这一点,余慈也想到了,但没有提,只听赵相山说下去:“护窝的猛兽,毫无疑问是最凶险的。金幡教北上,主上跨空而来,必然已经引起了东支的警觉,只是都算事出有因,明面上没有涉及他们的利益,才按捺不发,如今再有帝天罗这一出,若魔门东支再不使出强势手段,就不是大宗的做派了。”
    “你是说,他们要借机发作?”
    “正是,趁现在拦海山大乱未起,尽可能控制住局面。”
    这一点可以理解,各方都有利益关切,谁也不想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余慈刚刚还把天下各个势力划分为两个阵营,他不清楚魔门东支属于哪个,但派出翟雀儿在北地三湖搞风搞雨,可是相当的活跃。
    问起赵相山,对面回答起来,倒是轻描淡写:“必是求稳一派的无疑。”
    “怎么讲?”
    “不知天君是否知道,魔门东支的宗主鬼铃子,与黄泉夫人乃是一师传承。”
    “有所耳闻。”
    “此人修为距离自在天魔还差了一层,又不像东阳正教三魔君共主,却能在魔门分裂之后,聚合起一股势力,迁移北海之上,维持大宗地位,心计谋略都是上上之选。行事作风与黄泉夫人有点儿相似,都擅长借势,但性情趋稳,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嗯,然后呢。”余慈不认为,这是个充分的理由。
    “魔门东支所在,便是这一处‘低洼地’,一旦变起,也就是法则变化最为激烈的地域,同样也是矛盾最突出的地方。当年天裂谷前车之鉴,没有哪个宗门想做在火山口上。
    “此外,他派出弟子,赴洗玉湖勾搭苏双鹤,无疑是要在巫神头上做文章,这样一来,维持巫神现阶段的影响力,似乎更符合他们的利益。我听说,最近魔门东支补全了《自在天魔摄魂经》?”
    “确有此事,也是我亲眼目睹。”
    余慈说到这儿,哈哈一笑:“他们还想魔染巫神不成?”
    赵相山意念平和:“相较于击杀、破坏,倒是魔染,最具可行性。”
    “谁来动手?鬼铃子?柳观?还是……”
    余慈突然就不说话了,其实,如果真的这么搞法,也不是没人能做到。
    赵相山的心念继续透进来:
    “这便是鄙人一直怀疑的事情,从天君处得到了相关情报后,更觉得可疑——如果不是单纯作为魔染的对象,而是作为祭品的话,可能性就变得很宽阔了。”
    “……说得好。”
    余慈还是首度夸赞赵相山的判断,因为他确实开辟出一个全新的思路,也清除了他前面一直未曾绕过去的思维障碍。
    是的,如果做祭品的话,可真是丰盛啊!
    思忖间,余慈已经进入到坊市中。
    早晨的坊市还比较冷清,不过他已经听到了有关不久前天劫爆发的传言,几乎就在头顶上肆虐的劫雷,对这里的影响还是非常直接的。
    余慈感觉到,有几个特别关注的视线。
    他们自觉做得非常隐蔽了,却不知道,自家的心思,在余慈眼中,完全无所遁形。
    应该是昨夜的变故后,坊市中各方势力都增强了警戒,对生面孔和扎眼的对象,都会比较注意。余慈把这两条都占全了,也不能怪人家关注。
    余慈暂时收拾心绪,现在还是先把实际问题处理掉,再说其他。因为帝天罗这一出,拦海山外平生变数,不快点儿进行的话,还不知会陷到什么旋涡里去。
    现在他一方面是找星炼铜,另一方面也要验证对缘觉法界碎片流向的判断。
    前者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头绪,后者却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便是从刘善得那里听来的“杨名”。正好,洗玉湖那边,已经与杨德联系上。杨德对此事,自然无比配合,介绍了他兄弟的信息,也不忘请余慈提携。
    杨名人如其名,在坊市中还是比较出名的,余慈二人不多时就找到了地方。
    此时店伙计正好打着呵欠开门,迎面见了艳光四射的宝蕴,直接傻在当场。
    余慈和宝蕴都不介意,只由余慈道:“杨名老兄在吗?我是杨德家主的朋友,顺路前来拜访。”
    说着,就往店里去,店伙计早被宝蕴容光所慑,哪会阻拦,还帮着叫了一声:“东家,大老爷的朋友来访。”
    他这边话音未落,余慈忽生感应,转过脸去,正好看到一人来到门口,挡住了外面照明萤石的光芒。
    “敢问,此处是杨名施主的店面吗?”
    “施主?”
    店伙计明显是被东方修行界罕见的称谓弄得糊涂了,待看到来人,灰袍散发,也不是预想中的和尚尼姑的模样,更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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