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许鸿跟在于秋身后问。
    于秋边往汇合处走,边回答道,“平心静气符,我以前给过他一些,很有效。”
    “稳定情绪吗……”许鸿皱起了眉。这种手段治标不治本,总归不是长久之道。但是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不只是情绪的问题。”许鸿踌躇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情绪变化可能是入魔时的表象,但未必就真的是因为情绪变化才入魔。”
    于秋缓了缓脚步,“你有什么新想法?”
    “*。”许鸿道,“或者说是——冲动。*引发的冲动。”
    于秋顿住脚步,看着他。
    “我问过他,每次入魔究竟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许鸿继续道,“他之前在入门试炼的时候,想要……”说到这里他看了于秋一眼,“但是你的反应很打击他。”许鸿沉思片刻,说得很谨慎,“而之前我遇到的那次,他说他想要杀人。自从那次从心路出来之后就一直想要杀人,他废了很大的力气忍着,想要拦住自己,但是……拦不住。”
    于秋沉思。
    情绪不稳定只是表象?不被满足的*引发了这种情绪变动,实际上*本身才是根源?
    于秋按住自己的下巴,“好像有点道理。”
    当*在一个人的心中滋生的时候,如果得不到满足,这种*自然会更加强烈,进而搅乱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冲破理智成为了冲动。为了打破拦在*之前的阻隔,所以才入魔?
    两个关键被提取了出来:*的滋生,以及*得不到满足。
    “但是就算真的是*,我们知道了这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用。”于秋按着有些疼的脑袋道,“难道我们要为了让他不入魔,而满足他的所有*吗?还是想办法让他不要产生任何*?”
    许鸿望天。
    于秋无奈耸肩。
    而后他们总算结束了这个深奥的话题,开始谈论各自的趣事。
    当他们达到汇合点的时候,于秋正好在说他是如何利用高从寒送的那颗筑基丹成功让自己维持住了低调,“当时我就端着那个盒子,在百物阁门口这样蹲着,就这样……”他双手虚捧在身前,眼帘一垂,将那种纠结无比的抉择心态扮演得惟妙惟肖,“然后再一筑基,他们就以为我肯定吃了。”
    许鸿被逗得大笑。
    于秋也笑着抬起了眼,看向已经早到一步的高从寒和晓春眠。
    就在这一抬眼间,于秋脸上的笑却忽然僵住。
    高从寒已经迎了过来,晓春眠则正背靠着一块大石头,满脸的心神不宁。
    自从高从寒和于秋都筑基后,晓春眠就常常会有这种心神不宁的表情。于秋知道他是在烦恼着什么,无奈之余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在于秋看来这只是一条必经之路。
    但此时此刻,这么一眼望去,于秋赫然发现,晓春眠此时的模样和他刚才所扮演的神情,竟然如此相像。带着一点心灰意冷,又带着一些强烈的不甘,神情在抉择中不断摇摆。
    于秋也不知道这种不安的预感从何而来,回过神时他已经冲到了晓春眠的眼前,看到了晓春眠按在手中的储物袋,并且一把将那储物袋夺了过来。
    “小秋?”晓春眠这才注意到他的归来,愕然地伸出手,追着那个被夺去的储物袋,“你在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于秋咬牙,“你想做什么?”
    不等晓春眠回答,于秋已经将他储物袋强行打开。
    晓春眠脸色猛地一变。
    储物袋本不该这么容易被旁人打开,于秋是仗着自己高一境界的修为压制做出了这种事。
    晓春眠猛地激动起来,拼命想要夺回自己的储物袋,但境界上的压制,于秋一旦有意释放,并不是那么容易抗衡。虽然晓春眠很快运起灵气,这一点时间中,于秋却已经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个方形的锦盒。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颗饱满圆润的红色丹药。
    筑基丹。
    不是之前高从寒的那颗了,那一颗早就被于秋处理了。晓春眠竟然不知何时,默默地也为自己弄到了一颗筑基丹!
    于秋深吸了一口气,“你要筑基丹做什么?”
    晓春眠僵在原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维持住平静,“我想要筑基。”
    “你……”于秋的头又开始疼了,“你觉得你需要筑基丹?”
    晓春眠抿了抿嘴唇,然后静静拉开嘴角,露出一个看似清淡的微笑,“为什么不?”
    “你、你……”于秋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晓春眠竟然也会打筑基丹的主意!
    筑基丹是什么人的吃的?总之不该是晓春眠来吃。于秋一直坚定地认为,晓春眠是个天才,晓春眠前途无量,眼下这个天才只是在某个路口跌倒了,他需要的是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并且绝对迟早有一会爬起来,但筑基丹会彻底毁了他!
    于秋将手中的锦盒倒置,盒中圆润的红色丹药脱盒而出,往地上掉去。
    晓春眠想要接住。
    于秋将他推开,抬脚将那颗丹药碾成碎末。
    “于秋……”晓春眠脸颊涨红,终于也开始显得怒不可遏,“你凭什么这么做!”
    “春眠,我们回去。”于秋伸手去抓他的胳膊,“忘掉什么筑基丹,回去好好开始,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
    晓春眠一把将他挣开,后退了两步。
    在这一刻,于秋听到耳边有人发出了一声嗤笑。是高从寒。
    于秋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因为在这声嗤笑之下,晓春眠双肩都微微抖了一下,整个人显得脆弱不堪。
    这是什么?少年脆弱的自尊心?
    于秋的头疼本来就没能缓解,现在更是疼得想要裂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不够完美,他应该更和缓一些,至少应该先压下这件事,不要让旁人看到那颗筑基丹,等到没有旁人的时候再和晓春眠好好说道,尽量减少晓春眠可能受到的打击。
    但是于秋受够了!
    他一直在努力照顾晓春眠的情绪,已经很久了!自从他们在玄阳山中闹过那一场之后,因为愧疚也好,因为不舍也好,于秋一直在妥协,不断地妥协!只要是和晓春眠相处的时候,他一直努力为对方考虑,但是无论他们相处得如何蜜里调油,于秋总能隐隐感觉到,晓春眠始终对两人的关系深埋着一种不满,晓春眠永远在别扭,完全不知道都在别扭些什么东西!
    而且晓春眠他还不说!怎么都不说!一直这样扮演一对毫无问题的甜蜜小情侣,于秋也累啊,累得慌,简直快要累死了!
    还有晓春眠的心障,于秋始终看不透……这个年纪的少年,究竟得纤细脆弱到什么地步!
    “春眠!”于秋伸出手,喝了一声,“过来,我们回去。”
    晓春眠看着他。
    “你跟不跟我回去?”于秋咬着牙质问。
    晓春眠轻轻笑了一声。
    然后晓春眠转身,御剑,当着于秋的面,朝着某一个远方,闪电般疾驰而去。
    于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在心中破口大骂:你他妈的!
    他一下子真想就这么算了,他真的已经受够了,爱咋咋地吧,谁离了谁还活不下去了不成?谁也不是谁的妈,谁乐意成天照顾少年纤细的心!
    因此于秋在原地站着,站了好久。
    晓春眠还真一去不回头了。
    然后于秋又骂了一声:真是你他妈的。
    于秋按着疼得要命的脑袋,给额头上贴了张魂符,火急火燎地沿着晓春眠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66|学会舍弃?
    于秋沿着晓春眠离去的方向径直追了过去,但晓春眠御剑的速度很快,于秋又并没有什么称手的飞行法器,被耽搁了那么一下子之后竟然就死活无法再拉近距离了。
    于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沉下心来。晓春眠的身影早就已经离开了他的视野,他现在必须静下心来,才能勉力捕捉到一些对方所遗留下的气息。
    他们就这样追逐了约莫小半盏茶的时间,于秋感到晓春眠忽然停了下来。
    于秋振奋精神,正欲一鼓作气。
    晓春眠的气息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秋愕然。
    他连忙向晓春眠消失的地方冲去,当他赶到时,却果真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对方的身影。他终于连晓春眠究竟往哪个方向跑都不知道了。
    于秋在空中缓缓停下,落到地面上。
    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打斗的气息,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应该是晓春眠发现他在后面追,自己掩去了自己的气息。
    掩得这么干净,应该是特地准备过敛息的法器或法术吧?对了,符箓也可以做到,但是符箓的时效有限,炼气筑基阶段的敛气符至多能完美维持一个半时辰。
    于秋按着自己还在疼的脑门,找到一个树桩,让自己坐下来,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因为心神不宁,那些已近干涸的魂力恢复起来实在是毫无效率。
    于秋坐着坐着,渐渐弯下背脊,用双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情,挫败?愤怒?悲哀?还是失望?就在这些极端负面的情感下,于秋安安静静地等过了这一个半时辰,然后一无所获。
    或许晓春眠所用的并不是敛气符,或许晓春眠已经在这一个多时辰里跑到了很远的地方,总之于秋找不到他了,怎样也找不到。
    于秋从树桩上站起身,狠狠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想要破口大骂,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骂些什么东西。
    “就这样吗?”他咬着牙,指着天质问,“你想好了?就要这样?你要这种结果?”
    自然无人回应。
    好半响,于秋垂下了手指,“好。”他一连说了几次,“好,好,好。”当这几个字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落下时,于秋满脸的咬牙切齿终于渐渐平静,最终平静得仿佛没有起过一丝波澜。
    他收到了许鸿的传讯,许鸿已经拉着高从寒先一步回返玄阳宗。
    然后于秋又在原地静了一会,终于微微摇了摇头,也朝着玄阳宗的方向飞去。
    临走之前,他看着那个木桩,露出一个苦笑,自言自语地问道: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于秋却说不出来。
    正如当他终于赶到了玄阳宗,听闻晓春眠并没有回来,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明明早就知道会这样,自己心中竟然还是这么怅然若失。
    于秋在玄阳宗内又等了好些天,终于忍不住拜托许鸿帮忙引见了许鸿的晓春眠共同的师父——剑修赵镰。
    “你没有他的音讯?”赵镰却是一副吊儿郎当毫不在乎的模样,歪着个脖子,“这很正常,我也没有他的音讯。”
    “赵师叔。”于秋咬牙,“他没有和您联系过吗?擅自离开宗门这么久,他未免也……太让师门担心了。”
    “这个阶段的弟子,下山多历练历练,也是应有之理。”赵镰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每个修士都应该自己为自己负责,只要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别人管那么多做什么?就算死在外面了,也是他自己自找的。”
    哪怕于秋早知道赵镰养徒弟就跟放羊一样,此时见到他果真如此放羊,也觉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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