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咪咪想找她很容易,这个已然毁容、面目狰狞的女乞丐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既不能离开,也不能接受教众的资助,必须每天一分一厘地乞讨,整整乞讨三十年,才能赎罪。
    她找到了何红药,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
    何红药多少年没有见过碎银,肖咪咪果真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蓬头垢面抬起头来,嘴里道了声谢,伸手就要去拿银子,这么点银子从前她不放在眼里,现在足以让她整整一个月不饿肚子。
    肖咪咪却合上手,故意拿了开去。
    何红药的手落了个空,她“唧唧”笑起来:“你要作弄人,也要有这个本事作弄人。我虽然是乞丐,对付你这个小姑娘,已然是绰绰有余。”
    她笑起来脸上的疤痕都在颤动,肖咪咪却没有被吓到,她相信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自己在电影里看过的那些特效,要比何红药恐怖多了。她虽然脸上疤痕遍布,却依稀能看出旧日姣好脸容。
    肖咪咪便说道:“我来找你,是要你同我一起去见一个人。”
    “谁?”何红药冷笑:“你说见我就要去见吗?你怎么不让他来见我?”
    何红药觉得肖咪咪一个十三四的女孩子,铁定是在捉弄自己,她也懒得出手伤她,便站起来要离去,冷不防肖咪咪道:“他要是愿意来见你,早就回来见你了,你何至于沦落成这样?”
    “啊!”何红药突然扔了乞讨的拐杖,狂奔到肖咪咪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你说夏雪宜,夏雪宜在哪里?!”
    肖咪咪抹了把脸,心里暗暗叹气,还是耐心道:“我们走吧!”
    夏雪宜早就已经清醒了,可惜肖咪咪制住他周身大穴,他只好躺在客栈的床上动弹不得,但今日有所不同,他听得出来人有两个。须臾肖咪咪撩起帐子,把他扶靠在床头,解了他的哑穴。
    屋里头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姑且称为女人,那张脸端的吓人。
    夏雪宜即便被如此对待,也会自动在心里给温仪脑补千万个理由,他担心地看向肖咪咪:“仪儿,你还年幼,不知世事,如何与这样的丑八怪为伍,快快将她赶出去。”
    听他柔情万千地称呼别的女人为“仪儿”,何红药心里大恸。曾几何时,他是翩翩郎君,自己是多情少女;如今他仍是翩翩郎君,自己已然是丑陋乞婆。
    肖咪咪就是要这样打击何红药,俗话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何红药就是如此。她哪里不明白夏雪宜其实心里并不爱她呢,只是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指望,没有指望人是活不下去的,她就给自己设立了一个目标,目标就是弄清楚夏雪宜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她怒吼出身:“夏雪宜,你竟然不认识我了吗?!”
    夏雪宜还想去拉肖咪咪的手,被这一吼打断,皱眉不悦道:“我如何认识你这个丑陋的乞丐?”
    “呵呵,”何红药开始冷笑:“没有我,你哪来的金蛇剑、金蛇锥和藏宝图,你说好会回来,却一去不返。累我接受教中惩罚,被万蛇噬咬,才成了今天这番模样,你就没有想过我何红药会为了你受苦,你这许多年里良心就没有一天不安吗?”
    夏雪宜一窒。
    但肖咪咪明白他的短暂沉默,不是真的对何红药有一丝愧疚,而是懊悔让温仪知道了自己从前同别的女人纠缠,失了面子而已。
    但她低估了夏雪宜的残忍,夏雪宜只不过一刻怔愣,立刻抬起头鄙视地看着何红药,似乎是对温仪在表达自己的立场:“对,你说得没错!我夏雪宜当年就只是利用你,过后没有一丝一毫的良心不安,这几年里,也从来不曾想过你。”
    何红药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夏雪宜的嘴还在动:“我是下了饵,怨你自己去咬。何红药,我对你毫无喜爱,一不喜爱你自轻自贱,看到一个男人就情不自禁;二不喜爱你忘恩负义,轻易背弃养育自己的五毒教。你这样一个女人,哪里值得男人喜欢?!”
    然后他转头去看温仪,眼神里在说:只有我的仪儿最美最善良。
    肖咪咪又点了他的哑穴,这刺激何红药的效果已然达到了,夏雪宜话里话外都在赖何红药如何如何,不知道听在旁观者的耳朵里,只觉得他是个爱推卸责任的史上第一渣男。
    她把何红药推进了隔壁房间里,何红药此时还木愣愣的,仿佛夏雪宜方才那番话已经剥夺了身为人的存在意义。
    “他说得你可都听到了?”肖咪咪的语气也是很沉重:“如今你该认清现实了吧。”
    何红药却拿愤恨的眼光看着肖咪咪:“听到了,怎么?!让我死心,你们就可以双宿双~飞吗?”
    肖咪咪真想呼她个巴掌,还真是有理说不清了。好吧,先前就说了你不能叫醒装睡的人,但你既然决定叫醒她,那就不可避免要承受一点起床气了。
    “我如何会和一个要杀我全家的淫~贼双宿双~飞?他杀我全家,又掳劫我,我和他有血海深仇,如何会委身仇人?”肖咪咪谎话信手拈来:“我不愿让他轻易死去,想要找个办法折磨他报复他,才打听到这世上有你这么个人,金蛇郎君会有今天的名声,全是你当年耻辱换来。我就打算把他交给你,随你要怎样处置。”
    “他虽对我无情,但他绝不是个淫~贼。”何红药似乎仍然难以自拔。
    “不要和我说你和他没有一段露水情缘,他不是淫~贼,不过是个手段高超一点会骗女人心甘情愿的骗子。”肖咪咪讽刺道:“你不必如此斩钉截铁,你对他了解多少?他是何方人士,家中有些何人,仇人是谁,甚至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书,你可知道?就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何必如此自信。”
    何红药一愣,她确实对夏雪宜其人没有丝毫了解。
    她从小听寨里的老人们说,中原的世界如何富贵,中原的男人如何温文儒雅,少女的心里充满了好奇。因此当俊秀少年一出现,不过几天功夫,她就不可避免坠入了情网。
    那情网不是夏雪宜编织的,而是何红药自己编织的。与其说她爱的是夏雪宜,不如说她爱的是自己执念的爱情。
    何红药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论如何,我们摆夷女子一生只认准一个人。我当年把自己交托给夏雪宜,便是把他视为自己的夫君,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肖咪咪也不再劝,夏雪宜不爱何红药,但是却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也是一种极致的惩罚了,她好奇道:“你打算怎么做?”
    “夫妻自然是同甘共苦的,”何红药讪讪道:“我现在就带着他去向五毒教众请罪。”
    何红药带着夏雪宜,将金蛇剑、金蛇锥以及藏宝图物归原主,夏雪宜因骗何红药盗取教内至宝,并且以五毒教的神兵在中原为非作歹,因此罪加一等。被挑断手筋脚筋扔进万蛇窟,承受万蛇噬咬。
    盛极一时的金蛇郎君夏雪宜,最后也不过一个满面疤痕的丑人而已,何红药见夏雪宜和自己变作一样,心里有了一种奇异的平和,她和夏雪宜终于处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谁也不会配不起谁了。
    因何铁手渐渐长大,现任教主给了何红药一个面子。原本罚她乞讨三十年,如今有夏雪宜和她一同分担惩罚,余下的二十六年因此折算,何红药只需再乞讨十三年即可。
    从此在边关的一处城内,人们时常看到一个丑陋的乞婆,天蒙蒙亮就推着一架独轮车,车上是她同样丑陋还瘫痪的丈夫,二人一同出来乞讨,黄昏时乞婆再推车回家。
    时人常称赞纵是乞丐,也一样夫妻情深。
    武侠世界的三件事终结,就连肖咪咪也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干得不错。看着何红药和夏雪宜“收工”回家,也轮到她收工了。
    她闭上眼睛,就感觉到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系统已经开启了第二个无缝隙链接的任务传送,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可以闻到泥土瓦砖的气味,嘴上蒙着一个大掌。
    肖咪咪感觉到自己是被人捂着嘴,带到某个地方藏了起来。
    她不由地开始挣扎。
    身后那人带着哭音道:“小姐,小姐,千万别动。”肖咪咪听她叫小姐,便停止了挣扎,她猜测身后这个妇人是自家的仆妇,应当不会害了自己,只听那仆妇压低了声音续道:“那奸人吴汉已将公孙家满门屠戮,长幼不留,如今正纵兵在城内掳掠。小姐千万不能被人发现,你是公孙家唯一的独苗啊。”
    记忆像是撞钟一样猛地撞进肖咪咪的脑袋,这是她自穿越世界完成任务以来,前所未有的惨烈记忆。
    东汉初年,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大司马吴汉,久攻成都不下。战争整整打了一年多,孤立无援的巴蜀终于无力支持,公孙述重伤而死,大将延岑见大势已去,率成都守军向敌军投降,光武帝刘秀在三天前就接受了巴蜀的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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