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桡望着他,忽然探头过去,在他的脸上亲了口,又飞快地缩身躺倒,拉高被子遮住脸。师神光哑然失笑,俯身下来:“这样睡会气闷的。”帮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陈兰桡眯起眼睛看他,却不敢睁开。
    师神光坐在床侧,等她从假睡变作真睡,才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慢慢起身出外。
    次日一早,陈兰桡还未醒,就听到窗外嘈杂的声响,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茫然而警惕地问道:“她们在说什么?”
    旁边侍立的丫鬟面露惶惶然之色,道:“殿下,听人说,武魏的兵马到了城下了……大家都在担惊受怕。”
    陈兰桡一震,却又道:“怕什么,我们有神光哥哥呢。”
    另一个丫鬟颇为机灵,道:“殿下,我也正是这么跟她们说的……谁不知道能打败公子燕归的就只有师公子啦。”她说着,便走到窗口,打开窗子,对外面的人道:“都别吵嚷了,惊到殿下了!莫非要师公子惩罚你们吗?还不散了!”
    窗外的一些丫鬟才慌忙做鸟兽散。
    陈兰桡急急地梳洗完毕,正要出门,却见樊淮迎面而来,道:“殿下要去哪里?”
    陈兰桡支吾了会儿,道:“我正要去找樊伯伯你呀,可巧你就来了。”
    樊淮道:“哦,那还好,我生怕殿下是去找少主呢……他现在可正忙着。”
    陈兰桡嘟嘴:“总不会左遥怡还在那里吧?”
    樊淮笑道:“如果在,殿下是不是就也要前往了?”
    陈兰桡偏偏一扬头:“你当我跟她一样肤浅吗?而且我答应神光哥哥了……好了,樊伯伯,你今天该教我新招儿了。”
    樊淮见她竟然不曾陷入“争风吃醋”之中,眼中略多几分笑意,便陪着她出了门,到了外间空阔的地方,才问道:“殿下,昨日教你的两招你会不会忘了?不如演练演练。”
    陈兰桡正有此意,便拿了柄长剑,凝神而立,飞快地把昨日所学演了一演。
    樊淮旁边看着,心中暗惊,这两式剑招其实并不简单,招式颇为繁复深奥,陈兰桡却比划的十分到位,并没有错的离谱,倘若她的内力再强一些,这样的招式施展出来,足以吓住一二流的高手。
    樊淮虽然惊讶于陈兰桡悟性之强,却也别有种赏识之意,练武之人若是发现资质极佳的人,就像是工匠发现良才美质,心喜且痒。当下樊淮打起精神,又传了陈兰桡两招。
    陈兰桡专心致志,把一把长剑舞得像模像样,正投入中,便听樊淮喝道:“什么人在偷看!”手上一动,折了一根短树枝扔了出去。
    门口上有人哎哟一声,踉跄闪出,陈兰桡回头一看,却见是个弱质纤纤的少年,捂着手臂,面露羞愧之色。
    樊淮却道:“原来是李公子,失敬失敬。”
    这现身的少年,却是云郡郡守李贤的儿子李梵,红着脸慌忙行礼,道:“老先生客气了……李梵见过公主殿下。”
    陈兰桡手握长剑,见他向自己行礼,神情却十分腼腆,陈兰桡便道:“不用多礼,我住在这里,怎么才第一次见你呢?”
    李梵道:“殿下岂是别人想见就能见到的?这次……也是我冒犯了。”
    其实之前陈兰桡被师神光带来,仓促中自然不曾见过云郡众人。李梵却浑然不提那些。
    陈兰桡笑道:“不用这么拘束。只不过你来见我容易,你为什么要偷看樊伯伯教我灵蛇剑呢?你可知道这种行径在江湖中是大忌?若是给人发现你偷看人家的独门绝技,会不与你罢休呢!”
    陈兰桡说完,就问樊淮:“樊伯伯,我说的对不对?”
    樊淮笑道:“殿下居然也知道这些江湖中的禁忌?”
    陈兰桡得意洋洋道:“当年我……”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原本的神采飞扬变作悻悻之色。
    他们两人说了这几句,那边李梵十分惊恐:“我……我竟犯了如此大忌?请樊先生见谅,恕我不懂事……”
    樊淮见他文质彬彬,自然是个书生,不懂这些江湖中武人的事,便淡淡道:“公子不必害怕,我总不会因为此事为难公子的,不过经过今日,公子可要记住了,以后不要犯这忌讳,不然有那些行事粗莽之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会对公子出手……公子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
    李梵听了,大为叹服,向着两人深深行礼,表示感谢。
    此刻眼见便是正午了,樊淮便叫陈兰桡停了休息,李梵道:“两位是不是饿了,我叫人准备午饭好么?”
    樊淮道:“我还有小事,暂时告辞,殿下,我下午再来。”
    陈兰桡一点头,樊淮看一眼李梵,终于转身去了。李梵有些忐忑,目光中透出希冀,看着陈兰桡:“殿下……”
    陈兰桡道:“我一个人也是无趣,你肯跟我一块儿吃饭倒是好的。”
    李梵面露欢喜之色,忙叫了侍从来,叫他们准备中饭。
    陈兰桡见他看来年纪比自己要小,但行事颇见大家之风,十分欣赏,便道:“如今这许多人都在云郡,郡守大人一定也十分忙碌。”
    李梵小声道:“说来我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我钦慕的师公子跟殿下都会来到云郡。”
    陈兰桡转头看他,见少年脸颊上浮现一丝微红。李梵咳嗽两声,又道:“不过过两天云郡还会更热闹,我听父亲说,章国的二王子会带兵前来,支援云郡。”
    陈兰桡神情微变:“是吗?会带兵前来吗?”
    李梵点头,却有几分高兴,云郡守兵原本就不算多,虽然有师神光的残余部属,但要对抗武魏,却仍是寡不敌众,如今章国愿意伸出援手,两军并肩合抗武魏,自然是个极好的喜讯,打败武魏的希望更加大些,而百姓们的信心也会增强。
    陈兰桡不语,心道:“怪不得左遥怡不肯离开……原来章国已经要插手了呀……”她想来想去,虽然很不喜欢左遥怡在面前出现,可是章国此举毕竟是好意,虽然他们也是为了章国自身着想……因为云郡一除,再往前就是章国境界,武魏的兵力就直至章国了。
    只不过,就在师神光在云郡严阵以待之时,前方哨探却带回来一个奇怪的消息。
    原来此次带兵前来云郡的,居然不是公子燕归,而是一个原本不怎么知名的将军,名唤程立雪,据闻是太子派系之人。
    ☆、第36章
    武魏大军虽然兵临城下,却并未发动攻势,双方按兵不动,各自戒备,等待大战开始。
    这两天,郡守公子李梵时常来作陪,陈兰桡又潜心跟随樊淮学习灵蛇剑的本领,一时也顾不上东想西想。
    这日,李梵却未曾前来,陈兰桡练到中午,见天色不早,随口问侍女:“你们公子今儿忙么?”侍女道:“隐约听说公子在书房里。”陈兰桡兴起,便道:“我去看看他。”侍女们欲言又止,只好带路。
    陈兰桡虽然居住府中,却也不曾处处逛过,又知道书房是郡守跟师神光等议事的地方,她自然懂得分寸,不会靠近。这次来寻李梵,一路绕来绕去,正觉得有趣,却听得一阵笑声,隔着一片湖水传了过来。
    陈兰桡昂头往那边张望,问道:“是谁在哪里?”侍女上前看了眼,道:“是府内的两位小姐跟嘉怡公主在说话。”
    陈兰桡一听,陡然皱眉:她来此已经有四天了,只在昨日粗略见过郡守的内宅之人,李夫人并三位小姐。自此之后,这几位女眷便不曾再露面。
    陈兰桡也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竟见她们跟左遥怡在相谈甚欢。
    这几个人似是在水阁之中闲聊,声音透过水面传来,若隐若现。其中一个道:“听闻二王子也会来到云郡,却不知几时会到?”
    说话的听声音是二小姐,左遥怡道:“我听了消息了,最迟不出明日。”
    三小姐拍掌道:“太好了,这样一来师公子可是如虎添翼了。”
    二小姐也道:“二王子必然也是人中龙凤,只看公主这样出色就能猜得出……之前我们还以为武魏兵马来到,公主必然就会离开了……我们还舍不得呢。”
    两个小姐一唱一和,对着左遥怡大拍马屁。左遥怡仿佛也甚是受用,道:“云郡跟我们的凉城相距不远,相助你们,自然也等于助我们自己,何况此刻情形,正应该齐心协力对抗武魏,又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陈兰桡听着,“嗤”地一声,面露不以为然之色。两个侍女胆怯,小声道:“殿下,公子的书房往这边走。”
    陈兰桡才一扬头,继续左拐而去。
    不多时就到了李梵书房前,陈兰桡举手,才要敲门,却听到里头有个声音,低低道:“你该多去接近章国公主才是……就算不去,也不能一味地跟殿下相处甚密,知道吗?”
    陈兰桡心中一怔,见两个侍女似要出声,便举手制止。
    此刻就听李梵闷闷道:“娘,殿下性情豪爽,我对她跟师公子都是十分敬慕,你又在担心什么?”
    陈 兰桡一听,才反应里头的妇人正是郡守夫人。李梵说罢,郡守夫人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你瞧你几个妹妹……哪天不是去亲近嘉怡公主的?咱们陈 国的国都都在武魏手里了,区区一个云郡……其实娘早就想让你离开府中,去章国避祸,只不过你爹不答应……你这几个妹妹,恐怕也是想巴结嘉怡公主,然后去章 国罢了,这两天她们听说那个什么二王子会来,一个个越发地……”
    李梵咳嗽了声:“娘!”
    陈兰桡站在门外,听得很是无趣,缩回手,转身要走,却正好迎面一个丫鬟匆匆而来,见了她,便高声唤道:“见过殿下,殿下怎么在此?”
    陈兰桡停了步子,这时侯屋内也鸦雀无声,片刻,房门打开,出现两张忐忑不安的脸。
    陈兰桡淡淡道:“我闲着没事儿,四处走走。”
    郡守夫人迈步出来,貌似恭谨地行礼:“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到来……”
    “不用多礼。”陈兰桡不等她说完,便出言打断。
    本来她方才无意中听了郡守夫人这些话,心中自然十分愤怒。按照她的脾气,即刻就要发作,但看见李梵担忧的眼神,竟生生压下心头怒火,只道:“夫人不用客套,我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郡守夫人看一眼那丫鬟,丫鬟心虚道:“方才奴婢发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才去寻回来,因此没有及时通报,请夫人宽恕……”
    陈兰桡冷笑一声,道:“说了不必计较,好了,我去前头看看,你们自忙吧。”她说完之后,迈步往前而去。
    郡守夫人狠狠瞪向那丫鬟,又对李梵叫苦:“殿下不会是听见什么了吧……”李梵道:“娘亲别急,我去看看,你放心,殿下不是小肚鸡肠的女子。”
    郡守夫人暗怀忧虑。李梵转身追向陈兰桡,唤道:“殿下等等我。”
    陈兰桡走的甚快,李梵小跑起来,好不容易才追上她,也顾不上行礼,道:“殿下生气了么?”
    陈兰桡见他走的气喘吁吁,才停步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李梵面露窘色,施礼道:“我代家母向殿下请罪了。”
    陈兰桡横他一眼:“不用了,我最讨厌那种阳奉阴违,你何不去巴结章国公主,我是个无权无势的降国公主,于你们无益了!”
    李梵见她赌气转身,急忙拉住她袖子,又觉此举造次,松手后,索性跪地:“殿下!”
    陈兰桡见他跪了,倒是吃了一惊,将他扶住:“你这是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硬是把他拖了起来。
    李梵眼中见了泪光,陈兰桡打量着他,一跺脚道:“你何必这样,其实我心里明白,这不怪你……也不怪你家人,我大概是在生自己的气……”
    李梵擦擦眼角的泪:“殿下……”
    陈兰桡重重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我还没吃中饭呢,你不如回去吧。也让你娘安心。”
    李梵道:“殿下若还这么说,就是仍不原谅我,我陪殿下吃饭。”
    陈兰桡瞪了他一会儿,笑道:“那好吧,随便你。”
    李梵见陈兰桡一笑,仿佛漫天阴云也烟消云散,当下松了口气,便陪着她往回走,不料才走一会儿,就见前方来了几个人,为首者是嘉怡公主左遥怡,一左一右相陪的,是李梵两个妹妹。
    两拨人在廊下相遇,李梵少不得也向左遥怡见礼,那边他两个妹子也向陈兰桡行礼。左遥怡扫了两人一眼,脸上有不悦之意。
    陈兰桡不想理会三人,径直往前又走,却听左遥怡道:“李公子,你去哪里呀,我正要去找你呢。”
    李梵脚步一停:“回殿下,我陪我们殿下吃饭。”
    左遥怡哼道:“你倒是忠心,不过这些事儿不是内侍才做的吗,堂堂郡守公子,何必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
    陈兰桡听了,便也住脚,道:“你说话放客气些,我待李公子如同朋友,我们之间是朋友相处,不像是你,时时刻刻需要什么‘内侍’!”
    左遥怡斜睨她:“这么快便恼了?也是,如今你都不在皇宫了,自然没什么内侍可用……不过陈兰桡,说起来我倒是佩服你,真是狠得下心……”
    陈兰桡听出她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左遥怡吃吃笑道:“看样子你是没听说,庆城传来消息,因为他们的公主殿下被人救走了,所以要送陈源跟小太子去北都……三日后就要动身了。”
    陈兰桡倒退一步:“你说什么?”
    左遥怡捂住嘴,道:“我是不是说漏嘴了……对了,必然是神光哥哥怕你听了又要哭天抢地,所以才瞒着你的……你可千万别跟神光哥哥告状,说是我说的呀。”
    陈兰桡看着她惺惺作态,恨不得一拳挥过去,李梵见势不妙,便握住她的手腕:“殿下,你别着急,谁也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或许是人误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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