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澜川皱了皱眉头,自己也说不好,最后在她额头上吻了下,“晚上我来接你们,记住别喝酒。”
    苏绣自然是不会喝酒的,她酒精过敏,知道陆澜川是担心自己,于是歪着头和他挥挥手,“知道了,啰嗦。”
    她那会儿笑得特别好看,眼角弯得跟月牙似的,陆澜川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关上,苏绣依旧站在原地没离开,她的笑容一直印在他脑子里。陆澜川不知道,那是苏绣最后一次对自己笑……
    他应酬的地方也特别吵,包厢里根本听不到电话响,等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夜里两点。陆澜川这才记起来子西那边,不知道结束了没。
    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苏绣打来的。
    陆澜川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太阳穴也突突跳了好几下,隐约觉得出了什么事。电话回拨过去,苏绣立马就接通了,她的声音很慌张,而那边安静的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几声细微的呜咽声。
    “怎么了?”
    “陆澜川出事了!子西她……不小心撞了人。”
    ☆、第三十章
    “什么撞了人?”陆澜川一时也懵了,下意识走到更僻静的地方,“你说清楚。”
    苏绣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但依旧透着股说不出的惊惶在里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她坚持要自己开车,我也确认过她没喝酒,本来都好好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就撞到了那个人。那人骑的电动车滑出去了好远,流了好多血,后来子西吓坏了就跑了……”
    她说的乱七八糟,难为陆澜川听懂了。他大步朝门口走过去,强自冷静道,“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苏绣已经带了哭腔,“就看到躺在那不动。”
    陆澜川没忍住低咒一声。
    子西打小跟着他和叶兆琪跑惯了,十五岁就已经学会了开车,但他从不敢放手让她上路,就怕出什么事。最多也就找个僻静的路段让她练练手,后来她的车技倒是越来越纯熟,但从没出过任何意外,就连小擦小碰都没有。
    前阵子终于满十八岁,那丫头死说活说想去把驾照考到手,没成想证还没拿到就出了事!
    他来不及想太多,第一想法就是去善后,这种事根本逃不掉,早晚还是会找上门来,若是被撞的人已经——
    陆澜川不敢往下想,子西才刚成年,刚考上大学,前途一片光明,任何一丁点意外都将毁了她的一切。
    这几年他在外面也认识了不少人,先打电话让人打探消息,果然没多久就有人给他来了信:那人没死。
    这个结果总算让他松了口气,没死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然而接下来的消息却出乎他预料之外,那个被撞的人的确还有生命体征,但因为伤到了脑子一直昏迷不醒,能不能坚持下来还两说。
    子西一听说这结果就更害怕了,眼泪掉的越凶,“哥,怎么办?我会不会去坐牢?那人会不会死?我不想坐牢啊!”
    陆澜川本就烦的要命,听了这话只能喝斥她安静点,“你当时为什么不听苏绣的?我说了多少次不可以自己开车,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兄妹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鲜少有大发雷霆的时候,子西被吓得立时噤了声,眼泪却仍是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看着她哽咽得说不出话的样子,陆澜川又觉得心疼,这孩子向来胆小,有事只会往他身后缩。
    他挥了挥手让她回房间,这才转身看了眼苏绣。
    苏绣在边上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可从回家之后她的脸色就没好过,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中途甚至跑去卫生间吐了两次,大概是被那些血迹吓到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最后终于也没憋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让她早点休息。
    苏绣张了张嘴巴,似是也想说点什么,但她向来知情识趣,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指,“总会有办法的,你别担心。”
    看着她黝黑透亮的眼睛,他忍不住伸手抱住她温暖的身体,埋在她颈间轻轻“嗯”了一声。
    ***
    等苏绣和子西都回了房间,陆澜川叫来了叶兆琪。那小子在交警队有朋友,两人关系还很铁,暗里打听下消息还是可以的。
    果然对方言辞闪烁地暗示他们,“那里是监控死角,估计拍不到什么,要是拍到早就有人找上门了,但难保不会走访到什么消息。这种事主要还得看受害者家属的意思,如果有机会和解就问题不大。”
    陆澜川坐在那一直皱着眉头,看来只能主动找受害者家属谈谈了。
    可一旦主动,势必就要暴露子西的身份,他不能让子西有危险,哪怕一丁点可能性都不允许。若是和解不成,或者受害者抢救不成功……这任何一种可能性都能把子西给推进监狱……
    叶兆琪也知道他怎么想的,沉吟半晌,嗫嚅了一句:“还有个办法。”
    陆澜川慢慢抬头看着他,眼神格外深邃。
    叶兆琪知道他们想到了一起,只是陆澜川没有说出口而已。他一字一顿地道:“不管和解是否成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顺利救子西。她们俩当时在一起,哪怕真有人目睹了车牌号,却没人知道是谁开的车,她是你女朋友,这个身份也没人会怀疑。”
    只有苏绣是最好的人选,陆澜川知道。
    可陆澜川他……他做不出来。
    他第一次在一件事上如此优柔寡断,那是苏绣,他将来要娶的人。就在刚才她还在安慰他,目光真切地让他别担心。
    陆澜川眉间的痕迹越皱越深,当即就拒绝了,“不行,找别人。”
    这世界上有的是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人,不能是苏绣,不能,绝对不能。他觉得光是这样想就受不了,苏绣待他那样好,待子西更是亲如姐妹,他怎么能这样想……
    叶兆琪也知道这很缺德,他沉默了下,最后叹气说:“行,咱们再想办法。其实我是觉得,未必就和解不成啊,现在谁还真会和钱过不去。就算把她推出去,也不一定会出事。”
    陆澜川也相信叶兆琪的话,但他还是不想把苏绣扯进来,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找别人,不管花多少钱都可以。”
    叶兆琪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去。”
    短短的一夜,于陆澜川来说却格外漫长。
    天马上就要亮了,他依旧毫无睡意,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点了支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直到烟蹄烫到了手指。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有几缕金黄色开始渐渐展露出来,原来他的书房还可以看到日出,而他竟从未发现过。他捻了捻眉心,先去看了眼子西,她侧躺着睡得很不踏实,他一进去就马上睁开了眼睛。
    那双平时毫无忧愁的眼底泛着泪光,声音也小的不可思议,“哥,我怕。”
    陆澜川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被子,“没事,有我在。”
    子西瞪着眼看他,慢慢从被子里探出手,用力握住他宽大的手掌,然后说:“从小到大,你说没事就一定会没事。”
    陆澜川迎着她的视线,那一刻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容许她出事的,这是他妹妹,他没有理由放弃她,他曾在父母的墓碑前发过誓会保护好她。
    ***
    苏绣也睡得极不安稳,陆澜川发现她额头上全是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热的缘故,可一看空调的温度已经开的很低。他只得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胳膊睡得安稳些。
    “几点了?”苏绣似梦似醒地问他。
    陆澜川看了眼时间,“七点。”
    她像是很疲惫,浓密的睫毛微微煽动着,却怎么都睁不开眼似的,陆澜川将她抱紧了些,然后将下巴搁在她发顶。这样迷迷糊糊地嗅着她的气息,他像是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直到一阵门铃声响起,这才猛地惊醒过来。
    苏绣也瞪大眼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依稀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切就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早晨发生了变化,陆澜川还来不及准备什么,警察已经找上了门……
    警察的办事效率比他想象的还要高,肇事逃逸必须要拘留,但他不能让子西进去,一旦进去就什么都完了。面前的交警还在公式化地说着些什么,可陆澜川的脑子全乱了,那一刻哪还有什么冷静思考的能力,一边是苏绣,一边是子西。
    一个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一个是未婚妻,该如何抉择很清楚不是吗?
    可为什么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手指也僵硬的完全动弹不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没有深想就将苏绣往前推了下,“昨晚是我女朋友开的车,我今天正打算陪她一起去自首。”
    这话说出口的刹那,他感觉到苏绣全身倏地绷紧了,然后她徐徐地转过头来,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看。
    前一秒还和她交颈而眠的人,此刻却云淡风轻地将她推进了地狱,哪怕看不到,陆澜川也能想象得到她眼里的震惊和失望。
    陆澜川不敢和她对视,一秒都不敢,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总是藏着脉脉温情,他害怕看到别的情绪。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想,没事的,不会有事,不管花多少钱他都能把苏绣救出来的。就像叶兆琪说的,这世界没人喜欢和钱作对,所以一定能和解,一定能说服对方不会起诉他们,所以苏绣也不会坐牢。
    他用力握住她的肩膀,那一刻才发现她一直在发抖,而她的肩膀那么瘦,瘦的他捏上去全是骨头,铬得他掌心发痛,连胸口也在隐隐作痛。
    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在她耳边低声说:“苏绣,千万别乱说话,如果子西有事,苏绫和你父亲也不会好过。”
    苏绣猛地回过头来,猝不及防地,两人的目光狠狠撞到了一起。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样讶异、那样地不可思议,那种受伤又隐痛的眼神让陆澜川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知道自己做了件糟糕的事,在这一刻,将她推出去的时候,有些东西就已经彻底改变了。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原来竟是那么疼。仿佛胸口那里少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
    苏绣被带走后,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那个受害者的家属,那个年轻男人果然比他想的还要难缠,死活不肯接受和解。
    他挥拳将陆澜川揍了好几下,陆澜川的喉间泛起一阵腥甜,嘴角也破了皮,可他似乎也不觉得疼。不知道是早些年打架习惯了,还是痛觉忽然间变麻木了?
    他一直告诉自己必须忍耐,能不能和解关乎着苏绣的将来,再羞辱都得忍耐。
    那个年轻男人却告诉他:“我老婆今年才二十六岁,她可能就要一直这样躺着了,你以为有钱就能买下一切是吧?我告诉你,我们还没出生的孩子没了,没了!谁稀罕你的臭钱,我就要起诉你们,让你女朋友坐牢,让你也尝尝见不到爱人的滋味!”
    纵然知晓这或许是他的一时气话,但陆澜川还是怔住了。
    他心里开始有了一丝丝慌乱,假如、假如面前的人真的说不动,最后依然坚持要起诉……他要怎么办?苏绣又要怎么办?那时候他才隐隐地发现事情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料。
    ☆、第三十一章
    陆澜川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他发现受害者丈夫这边完全没有变通的可能,便迂回地绕过他开始向受害者的父母下手。幸好这二位老人的想法和那位丈夫并不一样,他们更在意女儿能不能在好的环境下治疗,将来若是一辈子这样需要多少钱来投入,而这一切正是陆澜川最擅长的。
    他花了很多时间,在那双老人面前说尽了好话,大概一辈子的耐心都花在了这里。最后老人向那位年轻丈夫试压,终于得到了和解的机会。
    这离苏绣被拘留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陆澜川按捺着心中汹涌的情绪,这一刻全身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他必须立刻、马上见到苏绣,一秒钟也不能再等。
    然而那位年轻丈夫背开那双老人,却双眼猩红地告诉他:“你这种人,此刻一定觉得很得意吧,钱能收买恶人,也能收买穷人,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世界上并不是什么都能用钱摆平的。我之所以退步是因为尊重我的岳父岳母。但这不代表你能被原谅,你早晚会遭报应。”
    陆澜川和他站在那条陈旧的巷子门口,许久才回答对方,“像我这种人,根本不怕报应。”
    “是吗?”那个年轻丈夫听完只是蔑视地笑了笑,继而就离开了。
    陆澜川真的没有预想到接下来还会有变故,这场事故不知道为什么被曝光在网络上,一个和有钱人扯上关系的女大学生,因为撞了人逃逸,这种标题从来都能激起太多群众的愤慨。事情在一瞬间越传越凶,他的身份也因此曝光,西宁的生意大受影响,而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和苏绣的关系居然被歪解成了包养……
    媒体有时为了吸引眼球什么事实都能歪曲,陆澜川看着那些报纸和新闻,只觉得头痛欲裂。
    原来那个男人说的报应是指这个,这对于他而言并不觉得有什么,算是什么还击?
    可当他将苏绣顺利接出来的同时,苏绣也收到了来自学校的劝退通知,那一刻陆澜川才隐约知道那“报应”是指什么。苏绣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或许还有机会保研继续念下去,然而……
    后来苏绣终于不用坐牢了,可苏绣坚持要离开他,陆澜川知道她心里会有怨气,但他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进展成那样。那一刻他真的觉得,他错过了一样很珍贵的东西,因为他感觉到心里很难受,那种难受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他试图去拉她的手,想说许多许多道歉的话,但苏绣回头看他时表情很冷淡。
    她说:“你不觉得陆子西看着我,会做噩梦吗?”
    这一句话让陆澜川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是的,从将她推出去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然不可能了,他为什么还会心存幻想,那么不切实际。
    后来有阵子他谁也不想见,不愿见身边任何人,包括子西。
    苏绣说她看到子西和自己觉得恶心,其实他看着子西的时候,也会觉得难受,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苏绣就在身旁,哀伤地注视着他。
    陆澜川最后给子西办了护照,然后将她送去了国外。他送子西去机场的时候,子西哭的很厉害,最后只一直同他说“对不起”。这个“对不起”不是欠他的,而是他们兄妹欠苏绣的,可他们都是骨子里自私透了的人,又很胆小,谁也不敢对苏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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